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一月自由都市聯盟香格里拉在魔屋中養傷,楓兒著實掛念身在地下奮鬥的親友,當她們在惡劣環境下奮戰時,自己卻在這邊一個人悠悠閒閒,這真是不可原諒的過錯,偏偏身體一時間仍然無法復原。
這時候的楓兒,並不曉得有雪等人正在地下面臨戰鬥,只是直覺地感到一陣不安,而這近乎直覺的不祥感,已困擾了她數日,尤其是在侍女們掩齒竊笑時,這感覺更是強烈,只不過她今天終於知道是為什麼了。
開門見山,直接詢問那位女士,得到的連串回應,是口口聲聲說著沒有問題。話雖如此,楓兒卻覺得她有些話沒有說出來。擔心事關重大,加上疑惑的感覺,她便很直接地逼問了。
「其實呢……這只是一個意外效果啦!當初並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的,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看,這也是好事一件,因為我們現在連那個男人的情感層面都搞定了,這難道不是一種收穫嗎?」
從楓兒的問題看起來,這位義姊的回答無疑是顧左右而言他,進入魔屋至今,這位女主人給人的感覺雖然神秘莫測,隱藏著無數的秘密,但說話時從來沒有像這樣吞吞吐吐,結果更令楓兒覺得不安。
出於武者的第六感,一種像是被冰冷爬蟲類爬過肌膚的不快感覺,讓她們堅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這個……這個……雖然不是很好啟齒,不過每個演藝人員都會遇到這種事的,其實呢……石崇是冷夢雪的瘋狂歌迷。」
「什、什麼?」
由於那位女士的最後一句話,是在囁嚅良久後,忽然像一串溜丸子似的快速說出,楓兒的驚呼聲就顯得很錯愕,但已經累積足夠職業經驗的她,卻馬上聽懂了這句話,略微一驚後,迅速地回問。
「有多瘋狂?」
「嗯……熱愛,非常熱愛,幾乎是到迷戀程度的那種病態愛。」
「這麼說,他以前和曹壽一起來聽歌,在台下色瞇瞇地看我,是……」
「喔,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們的小夢雪這麼冷艷動人,除了那些被魔法歌洗腦付錢的傢伙,台下其餘的男人,哪個不是色瞇瞇地看著你?這是美麗女人的獨享專利,不要大驚小怪嘛!」
如果被一蘋噁心的蛞蝓爬在肌膚上卻沒有大驚小怪,那個人也就不是女人了。楓兒更想了起來,當時曾多次被安排秘密與曹壽晚餐,石崇作陪,理由是為了雷因斯搜集艾爾鐵諾的情報,不過現在想來……
「以前每次秘密晚餐,你收了多少?」
想起來還真是不愉快的經驗,畢竟,蒙著面紗共進晚餐,桌子特別拉長距離,用餐時又遮遮掩掩的,每次都吃得想反胃。
「我沒有收多少啊!他們送你的貴重禮物、珠寶首飾,我替你變賣折現後,不是都給你了嗎?」
「那些是我知道的,還有我不知道的呢?每一次安排的過程,中間人應該有抽成吧?」
「嗯……四千……不,是五千金幣。」
非同凡響的金額,讓楓兒無言地瞪大了眼睛,但卻立即搖頭,否決道:「不可能,以你的手段,最起碼也是七千金幣。」
「為、為何你會知道?」
能讓那位女士表現得這般驚愕,或許也足以自傲了,但楓兒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因為在持續的追問下,她才知道原來塑造明星是這麼好賺的一門生意。
「這麼說,除了我的簽名畫卷、用過的手巾、帽子、杯子……你連我睡過的枕頭和被子也都拿去賣了?」
對照起這一邊緊握著拳頭、強忍住怒氣的冰冷表情,床簾那一邊傳來的聲響,讓人只能聯想到生物在極度恐懼下發出的顫抖。
「你!枉費我那麼相信你,把你當姊姊一樣看待……」
「哎呀!女俠饒命啊!我只是一個無辜的老鴇,什麼都不知道的啊!」
縱然心裡氣得要命,但過去畢竟深受青樓聯盟的大恩與照顧,明明知道對方的恐懼是偽裝出來的,楓兒卻怎麼也無法疾言厲色。
「……算了,就這樣吧,只要能夠有利任務進行,我沒有意見,不過我想知道,除了我的晚禮服之外,你們有沒有把我的內……內……」
「內衣是一個女人的貼身秘密,我們也是女人,女人是絕對不會出賣女人的。」
「……那還好。」
「不過石崇曾經特別下訂單,訂了一個等身大比例的冷夢雪抱枕,這東西算不上是貼身物品,也沒有肖像權,我們重金賣給他,海噱了他一票,你應該不會有過度反應吧?」
不會才怪,儘管她向來自認是個夠堅強的女人,但是近五年來,這是楓兒第一次有想要翻白眼暈過去的感覺。
「想開一點嘛,反正你如今身在這裡,石崇那個老色鬼就算再怎麼好色,也不可能動到你一根毛啊!」
人的忍耐確實是有其限度,當這一句說完,得到的回應就是一個枕頭重重擲出,正中面門,把人給打下椅子。
身在魔屋之中,楓兒干涉不了香格里拉裡頭正在發生的事,只能盡力祈禱,泉櫻千萬平安無事,不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向蘭斯洛交代了。
※※※
楓兒的擔心,現在正逐漸上演成事實。泉櫻確實為著眼前的情形感到焦頭爛額,首先是眼前的那個箱子,經過短暫的考慮,她從箱子中隨手抽出幾份宗卷,放入懷中,然後起手一掌,運起天位力量,把整個箱子連帶裡頭文件毀得乾乾淨淨,不留分毫。
「源五郎師兄,你應該要感謝我的……」
泉櫻喃喃說著,但她自己也知道已晚了一步,如果真的要向源五郎邀功,那麼至少就不能讓妮兒看到這箱子裡的東西,可是,最不該看的人已經看到了,而且反應還大到當場暈厥過去,看來日後相逢時,源五郎師兄有得頭痛了。
「妮兒,妮兒醒醒……」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把人給弄醒比較重要,但是泉櫻連續喚了幾聲後,面色微變,發現妮兒暈倒並非是單純受到驚嚇的反應,至於理由是什麼,目前根本無法判斷。
「麻煩一波接著一波啊……」
泉櫻真的是只能苦笑了。她向來被公認為頗富軍政之才,但開始接手雷因斯的操盤工作後,她確實體會到過去源五郎和小草的辛苦,這群整天出紕漏的傢伙,需要的不是一個軍師,而是一個萬能的天才保母,隨時應變與處理各種層出不窮的意外狀況。
單就一個主將的立場來說,己方能夠常常發揮出意料之外的潛力,那是一件不值得高興的喜事。因為驚喜總是伴隨著驚嚇而來,幸運不是每一次都會出現的,就好像妮兒今晚的突然暴強,現在又莫名其妙的昏過去,如果這兩件事調換一下順序,自己此刻肯定痛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雪太郎怎麼辦呢?」
棘手事物一件跟著一件,泉櫻到這時才有空想起,有雪不知道被關在這裡的哪一處,眼下所見一片兵荒馬亂,石崇又隨時會出現,實在不是去尋找他的好機會。
(沒辦法,只好先放著不管了,但願他吉人天相,好在他一向都是洪福齊天那一型的……)
假如泉櫻知道有雪正和敵人聯手,與另一個敵人大戰,那麼所採取的措施便會不同,但目前她只是確信,一個連八歧大蛇都傷他不得的福星,在這裡多撐上一天應該不成問題的,況且說不定有雪早已趁亂逃回去了呢!
有了取捨,就好辦事,泉櫻撼著妮兒飛上天空,繞了幾圈假動作後,回到了所住的行館。一落地,問明白有雪尚未前來會合,心裡平添一層擔憂,但也不多話,問了海稼軒目前的所在,急急忙忙朝他那邊走去。
海稼軒與妮兒的異變發生得如此湊巧,相互間一定有所關聯,這點問妮兒是沒用的,還是直接問海稼軒比較有效。泉櫻表面行若無事,心頭卻著實焦急,抱著妮兒到了海稼軒的門前,也沒手敲門,只是喊了一句「海師兄」,跟著就一腳踹開門進去。
「海師兄,我有事……」
「別進來,我正在穿衣……」
「啊∼∼」
推門進去的瞬間,泉櫻只隱約瞥見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性軀體,腦裡頓時一片空白,低低的尖叫一聲,驚得連手上的妮兒都拋了出去,第一時間關門轉身,把身體貼靠在背後的門柱上,猶自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只聽見海稼軒憤怒的叫罵聲從房裡傳來。
「彼、彼你娘之的,你這個偷窺的變態女人!連進來前先敲門都不懂嗎?白鹿洞到底教了你什麼?我如果……你幹什麼?」
在海稼軒的怒罵聲中,泉櫻這次竟光明正大地推門走了進來,把剛才被扔在地上的妮兒抱起,放到後頭的房間,跟著回來,好整以暇地拉張椅子坐下,笑吟吟地看著海稼軒。
情勢瞬間逆轉,反而是海稼軒一臉火大卻不知如何發作的表情,兩手緊張地提著褲帶,才要說話,卻已經被泉櫻搶先。
「我剛剛才想起來,你現在不過是個八歲的小鬼,連少年都算不上,有什麼不能看的?我是有夫之婦了,如果不是因為……嗯,那樣的話,說不定就有一個像你這麼大的孩子,有什麼好怕?」
泉櫻的態度落落大方,說來雖然好笑,但連她本身都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有保姆的架勢了,在雷因斯這邊工作,華發早生的壓力還真是大呢!
「你這女人……趁我狀況不好落井下石,等我武功回復,一定會找你算帳……」
外表只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連聲音都變得稚嫩,海稼軒的話聽來毫無威脅性可言。尤其是因為變成孩童後,不能再穿飄逸長袍,一時間又準備不了什麼適當服裝,侍女群只好拿了一套戲服出來,讓海稼軒穿著吊帶褲、短袖上衣,還配上一頂鮮黃色的鴨舌帽,整個穿戴完畢後,看來相當地俊美可愛。
泉櫻忍著笑,把昨晚在石崇府第中發生的一切,還有妮兒如何橫掃敵群,如何昏倒之事說了一遍。只是,基於心裡的些許顧慮,她並沒有對海稼軒提起箱子裡有關源五郎的秘密。
「……所以,你就是要我弄醒這潑辣丫頭?這個簡單,我白鹿洞醫道博大精深,這點小問題算得了什麼?」
海稼軒疾筆奮書,馬上寫了一張藥方,喚來侍女去處理,不一會兒就端來一碗湯藥。
大家同坐一條船上,海稼軒沒理由在藥方中弄鬼,更何況以他一貫的氣派,也確實不是那樣的小人。泉櫻為了表示尊重與信任,整個過程甚至一語不問,當侍女端著藥碗經過,只見碗麵上並無熱氣,不像是經過蒸煮,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藥方,只有一股掩不住的辛辣氣味。
「你在白鹿洞到底學了什麼?這點小事就讓你束手無策,往後怎麼能擔當大事?」
「普通的醫道,我也略知一二,但妮兒的狀況特殊。海師兄與她的變化幾乎是同時發生,你功力盡失,她武功暴強,這些太過巧合,我不得不產生某種聯想。解鈴還需繫鈴人,泉櫻才希望海師兄能夠出手相助。」
海稼軒兩手放在吊帶褲的側邊口袋裡,斜眼看著泉櫻。雖然她拱手低頭的姿勢甚是恭謹,但從自己對這女人的瞭解,她現在的眼神,好像已經猜透自己這次偷雞不著的事實,以她的聰慧與精明,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你猜的事,一點事實根據都沒有,不過,我既然答應要幫你,就會做到,剛剛那碗東西,保證一帖見效,尤其是這種場合。」
「這種場合?」
「當年……嗯,根據典籍記載,九州大戰時與魔族死鬥,有些人類戰士中了迷魂攝魄之類的術法,要不然就是被敵人重手擊昏,這碗東西可以讓其中的八成甦醒過來。」
「這麼神奇?用了什麼藥草?」
海稼軒動動眉毛,本來插在口袋裡的雙手拿了出來,慢慢地堵住耳朵,口中逕自道:「指天椒、花椒、胡椒、辣粉……用油混了,從鼻孔慢慢倒進去,理論上最多是從一數到十五就會醒了;數到二十還沒醒的勇者,我至今還沒看過;不過要是真的有人數到三十還不醒,那你就直接辦後事吧!」
一番話聽得泉櫻寒毛直豎,單是想像其中滋味,背後就險些冒出冷汗。一拍桌面,站了起來,還來不及做些什麼,就聽見後方傳來一聲幾乎掀掉屋頂的慘叫,直傳過來,桌上的磁杯、磁碗應聲破裂,紙窗紙門不但糊紙破裂,就連木質部分都出現了裂痕。
泉櫻給這一聲淒厲怒叫貫耳直入,腦裡暈暈,只見一道烈火般的憤怒人影從後房飆出,一下子就閃到面前,抓住泉櫻衣領,面色漲紅,鼻孔就像是盛怒的公牛,不住噴出熱氣,而單從那股撲面而來的辛辣氣味,泉櫻就不難想像妮兒此刻的心情。
「你、你這個陰險的蜥蜴女……」
「不、不要生氣……」
這場紛爭最後仍然是由肇事者擺平,被辣得幾乎要嗆炸開來的妮兒,熾憤的怒意,在看見兩手插進吊帶褲口袋、頭戴鴨舌帽、帽緣露出幾絡雪白髮絲,俊美得有如天使般的海稼軒後,就像奔流江水被大石堵住,雖然好幾次都想一拳打下去,但最後仍是放棄,伸手拍拍海稼軒的帽子,露出一個雖然不好看,卻是發自心中的笑容。
「小弟弟,這種沒禮貌的行為,下次不可以唷!」
難得的溫柔,卻被一語頂了回去。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虛偽啊?都幾歲的人了,還在這邊裝大姊姊,勸你好心一點,早點把自己嫁掉,造福人間吧!」
這一番極其直刺痛處的毒言,自然也造成了應有的效果,如果不是泉櫻慌忙攔阻,再次被氣到鼻子噴出高溫的妮兒,可能就要在這裡演出流血慘劇了。
不過,要勸解,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東西來分散注意力,泉櫻不敢提昨晚妮兒昏迷前看到的東西,怕造成火上加油的效果,只好委婉地提起有雪仍然沒有回來,多半是還被困在市長官邸之內的事。
「雪太郎吉人天相,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最好還是早點把他弄出來比較好。」泉櫻說。
「怕什麼?你難道怕敵人對他嚴刑拷打嗎?這傢伙平常好吃懶做,喜歡對我毛手毛腳,還做官貪污,被人拷打也是活該的。」
話雖然這麼說,妮兒是不可能扔下有雪不管的,儘管她希望能拖海稼軒一起去,但知道他目前功力盡失後,這個報復念頭也就宣告作廢了。
「好,趁著時間還早,我們這就去踩踩敵人的地盤,要是他們敢不交人出來,我就掀掉石崇的狗窩,順便把他的狗頭也一起扭下來。」
妮兒摩拳擦掌,自信滿滿,看過她昨晚戰鬥表現的泉櫻,對這些話毫不懷疑。只要是昨晚那樣的情形再現,石崇九成不是妮兒對手,除非多爾袞突然出現,不然單對單的情形下,目前香格里拉裡頭大概沒人能夠和妮兒對抗,然而,那個穿青斗篷的魔導師很讓人擔心,安全起見,泉櫻決定要和妮兒一起出發。
「兵貴神速,我們立刻出……妮兒,怎麼了嗎?」
正要開門出去,泉櫻發現妮兒呆呆地站著,面上的驚愣表情更是教她萬分不安,尤其是連續問了幾句,妮兒都只是一副極度驚訝的錯愕表情,呆呆地不發一語,這更讓泉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稍一回頭,只見海稼軒環托著手,面上笑容似是譏嘲,換言之,他應該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海師兄,有什麼話請你直說。」
「我大概知道這丫頭怎麼了,不過還是由她親口告訴你吧,反正……又不是女人突然變成了男人,其他的小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知道海稼軒不會幫忙,泉櫻也無暇去管他,忙扶著妮兒坐下後,再問了幾句,稍微回過神來的妮兒才說了幾句話。
「……真氣……運不上來……」
「咦?」
「我、我運不起真氣,全身內力空蕩蕩的,好像消失了一樣……」
「咦∼∼!」
在泉櫻滿是驚訝的低呼中,雷因斯方面的作廢戰力,新增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