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在距離耶路撒冷約一里外的某處,一個相當隱蔽的山洞中,有個男人正一面調息,一面注意著外頭的能量變化。
「唔……風停了,能量衝突也消失了,戰鬥應該分出了勝負,到底是誰贏了?」模糊地感受著這些訊息,韓特用著仍帶喘息的聲音,喃喃自語。
就在不久之前,他與奇雷斯戰鬥,戰情雖然激烈,但勝負卻是一面倒,奇雷斯在十數招之內就將他打成重傷,失去戰鬥能力,幸好奇雷斯為了趕去支援耶路撒冷的戰況,這才放任韓特拖命遁走,之後,他就藏在這處洞穴裡,運氣療傷。
從激烈的能量衝突漸趨平復,韓特知道公瑾與王五的激戰,已經分出了勝負,但他卻不能肯定到底是誰贏得最後勝利。
洞內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韓特只是剛剛處理好傷口,做完緊急的包紮處理,不過下一步該採取什麼行動,他卻很猶豫。(王五贏了是最好,如果是鐵面人妖,那就得要立刻拖命跑路,不然連喪葬費都
得自己出……)
正當韓特這麼想著,打算探頭出去看看狀況,外頭忽然「嘩啦」一聲,遮住洞口的樹木、土石被人掀開,一個人闖了進來。
「不用多想,王五已經戰敗,你準備跑路吧!」
莫名其妙地扔來這一句話,韓特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已經被對方所迫出的冷冽劍氣籠罩全身。
劍氣中有一股熟悉的感覺,似曾相識,是和李煜一樣的,白鹿洞正宗劍道的獨有氣勢!韓特睜眼確認來人的身影,只見那似乎是個少年,奇異的雪白長髮、斜拖著一足的跛行方式,讓韓特想起了最近一陣子在青樓情報網中聲名鵲起的某人。
「你……呵,聽說你是那個李小子的至交好友,真的嗎?」
「……」
莫名其妙被和李煜扯在一起,韓特真不知道這是凶是吉,好在對方已經搶先說話。
「我是海稼軒,目前風之大陸上排名第一的有道之士,幸會了,聽說韓特先生是個只要有酬勞可拿,什麼工作都願意接的職業好手,希望青樓聯盟誠不欺我。」
此人突然出現、又突然說出這一串話,確實讓韓特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明白對方並不如其年輕外表般生澀,而是極為幹練的老江湖,因為這短短一句話,他已把該說的說完,讓在這尷尬情形下初見面的兩人,用不著花時間猜測對方是敵是友。
能夠發現自己藏身於此,也就說明了對方的高明,韓特不再多問,只是答道:「不錯,你想委託我什麼?」
「有兩件工作,第一件是送貨。」
「送貨?送什麼?到哪裡?」
「送一件貨物到武煉。箱子我已經放在外頭,依照行規,你不得過問裡面是什麼東西,抵達之前不得私自窺看,也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務必於四天之內送到。」
此去武煉,路途萬里迢迢,要在四天之內送到,除非是天位武者全速飛行,不眠不休,才能如期完成;換言之,除非能動用白家的太古魔道資源,否則除了天位武者,還真沒有別的人物有能力接這工作。
「要送這趟貨,必須毫不休息地飛行,我目前有傷在身,力有未逮,我倒是建議你去找魔導公會或青樓聯盟,嘗試一下瞬間移動的可能。」
「我要送的東西不適合透過瞬間移動的分解程序,而且香格里拉目前已經城破淪陷,青樓聯盟自身難保了。」
「什……什麼?」
「等一下我會幫你治傷,讓你回復原有的七成狀態,只要不遇上奇雷斯與周公瑾,你自保無虞,可以平安把東西送到武煉,這也是我支付給你的報酬。」
「……好,成交。」
如果是其他人的委託,韓特肯定沒那麼好說話,不過海稼軒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與自己的立場差不多,也就是友方。自己的內傷相當嚴重,要幫自己治療,迅速回復到七成狀態,就算是讓多爾袞、奇雷斯這級數的高手來,也得大耗真元,海稼軒肯這樣付出,也就表示了他的誠意。
為了能讓局勢不再惡劣下去,適時地助這人一臂之力亦是無妨,況且,能夠盡早回復自保能力,這點比什麼都重要。
「第二件工作,這裡有一張地圖,看完以後銷毀,你抵達武煉之後,照地圖上說的方法,可以從這個洞穴穿越境界,回到魔界,我要委託你調查的事情,已經寫在上頭了。」
這段話聽得韓特瞪大眼睛,怎樣都想不到海稼軒的第二個委託會如此離譜,莫名其妙要人去魔界,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說得出來的話,但他為何一副有恃無恐,不怕自己不答應的樣子呢?
「別把我當成瘋子,我只不過接收到一份遺囑,恰好從裡頭知道了一點你很有興趣知道的事情而已,比如說……」
聽完海稼軒開出的報酬條件後,韓特沉默了一下,最後承諾接下這件任務。
而在韓特允諾之後,海稼軒才緩緩說道:「另外再告訴你一件事,也許能讓你更積極地替我辦這件任務吧!當年把你從魔界送到人間,在你身上留下封魔針的那個老人,其實也就是你妹妹的師父。」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某層意義上來說,可以當成兩個不同的人來看,不過在我看來是差不多的。有一個最有力的證明,就是你妹妹使用的碧綠火焰,這世上的炎系武學並不多,除了大雪山一脈的紫火勁,剩下的都是由同一源頭所衍生,以乾陽大日神功為基礎,演變出其餘強化或弱化的炎系武術……」
看見韓特眼中的迷惘與震驚,海稼軒冷漠地微笑起來,道:「衰老真是種殘酷的罪惡啊!要不然,在阿朗巴特山的時候,你應該認得出來才對,嘿!樣子真的有差那麼多嗎?告訴你吧,送你到人間界來的那個男人,他的名字是……」
「石崇是青樓聯盟舊主,現復辟登基,已經掌握青樓聯盟大權,拿下香格里拉,並將掌握整個自由都市」的消息,在耶路撒冷之戰結束的當日,已經傳遍整個風之大陸,成為所有人心頭的震撼。
各大勢力的最高決策階層,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並非那麼簡單,石崇並不是青樓聯盟舊主,那篇宣告只不過是將「千葉家」三字藏於檯面下的合理掩飾,然而一切仍是沒有改變,石崇已經接管了青樓聯盟的組織體系,並且進駐香格里拉,在裡頭發號施令了。
以雷因斯為例,小草不相信石崇已經完全掌握青樓舊體系,眾所周知:香格里拉城破之日,青樓主人隨著她最自傲的魔屋破空飛去,只要她還在,必然有效忠她的,石崇也沒那麼容易徹底奪權。
「問題是,哪怕只有一成,只要我們的機密外洩到石崇手裡,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在水鏡的另一頭,源五郎面上仍帶著優雅笑容,但表情略嫌有點僵硬,因為花天邪在「方城之戰」上似乎很有天份。自從對峙於北門天關城下的兩軍改以這形式決戰後,一日三次,源五郎與花天邪各攜一名士兵,四個人在數十萬大軍包圍下打麻將,而這也就是源五郎霉運的開始,短短幾日,沒有一天不是輸光籌碼,沉著一張臉回到北門天關。
「聽說你還不是普通的衰,曾經有一次一炮三響,是真的嗎?」
「那算什麼?今天才一坐下打出第一張牌,上、下、對三家全都地胡,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維持住微笑嗎?」源五郎說。
「我要先聲明,一個不會賭博的男人,才是個好男人,像那種打麻將打到天花亂墜的賭徒,往後一定沒有好下場。」源五郎又說。
「這話你留著對別人說吧!我是有丈夫的人,再好的男人也與我無緣,而且由於你每天輸得天花亂墜的關係,負責買單的我,可是看著帳單打從心裡發愁呢!」小草說。
「反正也是別塊大陸在付賬,關你什麼事?你這個盜用別人國庫的女賊,別說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十惡不赦。」
「這……刷爆男人的金庫,本來就是美麗女性的天職啊!」
無可否認,當初李煜留下來的那張卡片,對雷因斯的實質幫助不下於一個天位騎士團。很多時候,即使有充足的天位戰力,沒有資金還是不行的。
不過,當言歸正傳,小草和源五郎的表情都轉為凝重。自由都市攻略戰轉變成這樣,眾人都始料未及,除了驚於周公瑾竟然儲備了這麼強大的隱藏力量,一舉消滅耶路撒冷的反抗勢力,他與石崇的秘密聯合,更是他能取得全盤勝利的主因。
「當初實在是想不到,石崇暗扣了一張這樣的底牌,結果青樓聯盟和我們都栽了大觔斗,如果不是王五先生挺身而出,打亂了敵人的步調,這一次真的會全盤皆輸。」小草說。
「雖然沒有,不過也沒多大差別,你不用那麼高興。王五的重傷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損失,從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恐怕幾年之內,武煉的保護者再也站不起來了。」
「能夠闖進周公瑾的佈局,將整個情勢扭轉過來,這樣已經是奇跡了,無論戰果如何,只要能保住性命,那就是好事,要不然我真是不敢想像,如果王五先生戰死耶路撒冷,我家的老公會是什麼反應。」
「嗯,閉關之中聽到噩耗,確實很危險,那算是他走運了,因為他的兩位義兄全都平安無事。」源五郎說。
除了王五被人救走,性命無虞之外,雷因斯另外探知到的消息:東方玄龍也平安回到自家領地,算是很漂亮的全身而退。
「老人家還是有老人家的智慧,沒等戰事開打,第一個就從地道開溜了。嘿,我真懷疑東方家到底是有矮人血統還是有雪特人血統,陣前逃亡,棄戰友於不顧,耶路撒冷聖教的神明一定會審判他的。」
「好像……不是這個樣子呢!」
小草解釋著自己接到的訊息──在耶路撒冷之戰開打前,米迦勒、王右軍、東方玄龍這些老江湖,已經對這一戰的結果有了不祥預感,身為聖騎士的米迦勒和王右軍,明知道此戰的結局也不能逃避,只能與耶路撒冷的全體教徒共存亡,但東方玄龍不用遵守這戒律,所以米迦勒委託東方玄龍攜帶重寶開。
「遺跡中的太古魔道設備,我會用特殊的傳送法陣,把部分設備從地脈運到香格里拉,這樣即使周公瑾攻破耶路撒冷,他也不能得償所望,可是,世事無絕對,為了避險,我希望東方家主你能夠承擔下污名,現在就離開這裡。」
「哦?你這女娃娃是要我拋下戰友,陣前逃亡嗎?當你們個個豁出生命與敵人死戰,怎麼可以要我這老頭子一個人開溜呢?」
「我很遺憾必須這樣說,不過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比起您的壯烈犧牲,您的生存對整個大局更有幫助。更何況,如您之前所說,對這塊土地而言,您始終是個外人,您還有族人與同胞在等待您的歸去,至於我們……會等待我們的人,都已經在這裡了,我們不能拋棄他們,正如同您不該拋棄您的族人一樣。」
米迦勒都這麼說了,東方玄龍也只有放棄堅持,接下米迦勒的托付,在當天夜裡秘密離開耶路撒冷,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後連番激戰,他始終不曾現身的原因。
「幸虧米迦勒這麼做,不然東方家主不可能從那一戰中生還,那個老先生……好像是抱著犧牲的覺悟去參戰的。」
源五郎為之沉默,他當然知道戰爭不可能沒有死傷,不過耶路撒冷一戰實在太過慘烈,犧牲的人太多,現在只要能多聽到一個人平安,他都覺得這是很溫暖的喜事。
「我先聲明,我是很高興啦!可是這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為什麼讓那個老頭子拿著東西跑?如果要帶東西落跑,妮兒小姐難道就不行嗎?」
「你這樣子說話才是不客觀呢,妮兒年輕氣盛,如果交託給她,你猜猜她會不會走到一半又跑回來參戰?甚至根本就沒離開,在重要時候又現身參戰,到時候周公瑾笑得像是天上月亮一樣圓,米迦勒就死不瞑目了。」
被小草這麼說,源五郎也只有尷尬地笑了,因為算算妮兒講義氣的個性,這種事情百分之百會發生,而耶路撒冷所托付的重寶,就會因此落入周公瑾手上了。
「從耶路撒冷傳送到香格里拉的設備,由於香格里拉的陷落,我想是已經落入石崇手裡,所以東方家主手上的運轉核心,現在變得極為重要,他希望交由我們保管,不然隨著艾爾鐵諾征服自由都市,東西早晚也會不保。」
周公瑾不是傻瓜,當打開地下遺跡,在裡頭找不到最重要的運轉核心,當然就會知道東西落到誰的手上。不幸中的大幸是,周公瑾目前斷臂重傷,不會那麼快採取行動,況且目前自由都市變成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地震、風暴、火山爆發,艾爾鐵諾軍自顧不暇,哪有辦法再去攻擊東方家?
「我們會派特遣隊到自由都市去,與他老人家聯絡取物,不過現在正努力和楓兒姊姊取得聯繫。照最後聯繫的情形來看,我希望楓兒姊姊已經與泉櫻和妮兒會合,這樣子就有最起碼的自保能力了。」小草說。
「有打算派出援軍嗎?」
「哦?你還有辦法分身嗎?」
「少來,你這個沒良心的黃臉婆。」源五郎沒好氣道:「別打我的主意。我被困在北門天關,整天要和一個突然發現自己有賭神天份的小鬼打麻將,還要定期和他的死人師父打照面,確認彼此都沒有扔下工作偷跑,行蹤已經被釘得死死,哪裡還跑得動?」
小草用一種很沉靜的表情,微笑道:「所以才說很遺憾啊!我只能把希望寄放在泉櫻姊姊身上。稷下這邊,也沒有什麼可用之兵了,這次通訊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不能再和你聯絡了。」很古怪的話語,但源五郎卻不感意外,摸摸頭髮,歎道:「最後還是決定要幫人扛爛攤子?」
「因為不扛不行啊!雖然是發生在自由都市的事,但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周公瑾想必也知道這一點吧,真是可恨……」
小草又道:「總之,我們魔導公會已經做好準備,由我、風華姊姊分赴自由都市的東南與西北,梅琳老師居中,布下超大規模的立體法陣,把紊亂的能量平復,導回正軌,估計再快也要個把月的時間,所以這段期間發生什麼事,就要由你來主持大局了。」
「要我這個每次都計算出錯的常敗軍師去挑周公瑾?你可真是給我找了個好差事,那你家的老公呢?沒有梅琳老師的協助,他的修練還能進行下去嗎?」
「風險當然是有,可是他感應到自由都市的變化後,反應很激烈,如果梅琳老師不隨我們出發,以他的固執個性,恐怕造成的刺激會更大,風險更高,所以我們也只有順著他的意思了。」
小草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反正他向來除了身體壯壯,就沒有別的長處,這次的修練雖然困難,但我相信他能履險如夷,平安度過的,反倒是你……聽說自由都市有很多的俊男壯漢,周公瑾更是世上罕見的美男子,你不怕妮兒在自由都市如魚得水,忘了你這塊聳立在北門天關的望妻石嗎?」
被人這麼明顯地藐視,源五郎只有立刻叉腰大笑,來表示自己的得意。
「哈哈哈,這點我比誰都放心,妮兒小姐那種潑辣的個性,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男人受得了,如果她會喜歡那個整天戴著半邊面具的變態怪人,對方一定一鞭把她打得遠遠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源五郎卻迅速沉默下來。靜極思動,或許自己也該有點表示,不然一直給人忽視在這裡當望妻石,這樣就很不好了。那麼……
查閱風之大陸的歷史,在自由都市一帶,並不是第一次爆發戰爭。早在九州大戰之前,這裡就累積了許多戰爭紀錄。人類與其他種族、人類與人類,從對象的不同戰鬥型態的轉變,自由都市的土地經歷過各種傳統與非傳統戰爭,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天位戰。然而,從以前到現在,沒有一次鬧成這等規模,居住在自由都市的人們,要花上沉重代價去平復後患。
公瑾與王五的激烈戰鬥,把自由都市本就紊亂的磁場、地氣,弄得一塌糊塗,當公瑾以引爆光雷群作為最後手段,所造成的能量亂流,規模絕對不僅是兩名強天位高手的力量對撼,而是數十倍於之的效果。強大的能量洪流,不僅再次重創耶路撒冷方圓數百里的磁場、地氣,甚至化成實質的風暴,摧毀了各都市張設的結界。自由都市本就是一個磁場高度不穩定的地區,每個都市都是靠著城中的大型結界
,才能穩定結界範圍內的天氣與磁場變化,不然就會與結界外的地區一樣,終日在無窮天變中掙扎過活,這下子結界被毀,連串的天變直接影響城中百姓。前一刻還下著冰雹雨,後一刻已經吹起炎熱的焚風,燒屋焚城;當人們試圖在天變中辛苦求生,巨大的龍捲風群襲擊過來,迅速奪走了陷入最後掙扎的生命。陸上發生了地震,海岸線的都市則是面臨巨浪襲擊,彷彿是神明重怒化身的海嘯,無情地拍碎港口,倒捲入城,毀盡一切會活動的東西。
在公瑾與王五戰鬥結束的數個時辰後,大半個自由都市,像是重現了當初日本陸沉的景象,比阿朗巴特魔震更嚴重的災情,把這片富裕的土地化成人間地獄,在短短數個時辰內所造成的死傷,遠超過艾爾鐵諾入侵至今,因為戰爭而死傷的人數。當初日本陸沉,雷因斯的白字世家、自由都市的青樓聯盟都組成大船隊予以救援,但這次自由都市的災變卻沒有這樣好運。香格里拉的淪陷,打垮了青樓聯盟在自由都市的支配力,無法迅速應變,而佔領香格里拉的石崇,也還沒完成權力接收,只能任由嚴重事態擴大。
雷因斯的反應遠較以往遲鈍,因為目前支配自由都市的是艾爾鐵諾,即使基於人道,要先和敵人握手,也得等敵人先伸出手來,以策安全。再者,自從白無忌倒下白字世家雖然還能正常運作,可是許多地方都沒有以前的靈活度,這也拖慢雷因斯的反應速度。
「嗯……我打了一場很糟糕的戰爭啊,不管是過程還是結果,整個完全失去控制了。」在耶路撒冷城內休養,公瑾作著這樣的感歎。
對於戰爭,公瑾的認知是傷亡與損失都不可能避免,所以要有損害控制的觀念事前計算好損傷,評估得失,一旦達到目的,絕不戀棧,才不會本末倒置,深陷戰爭的泥沼。可是,這次的耶路撒冷之戰卻整個失控,釀成巨大的損失,假若大災變影響整個風之大陸東南一帶,那麼佔領耶路撒冷有何意義?非但沒有好處,反而還給艾爾鐵諾帶來大麻煩。
「之前為了疑兵之計,要誘使青樓聯盟上當,我們損失了很多的糧草補給,現在雖然依照原定計劃,充足的士兵補給逐一從艾爾鐵諾運來,但只夠軍用,不夠配給給一般百姓。」
「耶路撒冷城內的房舍倒塌了大半,我軍的人手有限,不能夠大量修葺,目前只能清出主要道路,維持對城內的管制,不過元帥所指示的遺跡,我方正在率隊搜查,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
「中都和香格里拉已數度傳來關切,希望能知道元帥目前的情形,請元帥指示該如何回應;另外,我們俘虜的耶路撒冷聖教成員,是否該拷問些什麼?或是該立刻處理?也請元帥裁示。」公瑾坐在椅子上,聆聽麾下軍官的報告,表情始終不曾舒緩。
距離與王五的決戰已有數日,公瑾的面孔一直蒼白如雪,沒有血色。王五固然是傷重,公瑾的傷也不會輕到哪裡去,斷臂與內外傷,加上過度的催發體能,如果不是因為精純的白鹿洞內力護住經脈,公瑾早在戰後就已倒下。
幕僚與醫師都堅持他應該要立刻放下雜務,運功調養,最好是進行閉關,暫時與外界隔離,可是這些堅持卻被公瑾拒絕了,他示意屬下將他扶到座椅上,醫師一面進行處理,他也一面處理事務,如此數天,公瑾不曾離開過座位,隨侍在一旁的部屬看得膽顫心驚,卻也對主帥佩服無倫。
自從陸游戰死於中都,風之大陸上已經沒有足堪號稱第一的武者,但主帥一日內連續擊殺威名赫赫的白夜四騎士在先,挫敗武煉的強人王五在後,強橫無匹的實力絕對足以號稱武功第一,這是整個第二集團軍同感光榮的大事。
這個威名並非公瑾所喜,他一向不願意如此張揚,不過至少在目前,他需要這樣的威名來穩定人心,向追隨者與屬下臣民證明,自己是一個不遜於恩師陸游的強人。
事實上,這幾天他不曾離開座椅,除了公務繁忙,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理由是,他根本沒有力氣再站起來。被王五連續重創的肉體,縱使以白鹿洞內功療傷,進展還是很慢,花上十天半個月閉關調養,是遲早得做的事,不過怎樣都得等到耶路撒冷的狀況穩定下來,才能放心去閉關。(自由都市變成這樣,真是始料未及,石崇雖然把自己的能耐吹誇上天去,但面對這種天變,相信他也無能為力,那麼,就只有看雷因斯什麼時候按耐不住……應該在這幾天之內就有動作了,如果魔導公會能夠……那麼……)
公瑾想著該如何減低自由都市所受到的傷害,一抬頭,卻發現面前的副手憂心忡地看過來。
「公瑾大人,我看今天就到這裡吧,您的臉色好壞,如果再不休息,可能真的……」
「我不要緊,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你讓他們稍後把書面報告送上來。」
「公瑾大人……」
身為長期追隨公瑾的副手,蔣忠覺得很苦惱,公瑾大人的執著與堅毅信念,是他令人敬重的優點,可是這個優點,有時反而也變成了他的致命傷。不管是雷因斯或是艾爾鐵諾,作屬下的人,似乎總為了主上的恣意妄為而苦惱,公瑾大人雖然不像那頭發情猴子一樣胡亂搞事,但是一固執起來什麼人的話也聽不進去,在這一點上,倒與那頭山猴不遑多讓。
在蔣忠的想法裡,身為一國重臣,又是撐起艾爾鐵諾的唯一支柱,公瑾大人應該更看重自身,不要輕易冒險才對,像是耶路撒冷的戰鬥,既然有了奇雷斯這個幫手不但武功強絕,又有魔族肉體的堅韌,與人類武者對戰更是大佔便宜,為什麼不充分利用呢?
如果是由奇雷斯去蕩平白夜四騎士、對付王五,現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既可以剷除強敵,公瑾大人也不用受這樣的傷……
儘管沒有訴諸語言,但公瑾仍能輕易把握到這名副手的心思,在沉默了半晌後,他緩緩道:「由我的朋友為我出戰嗎?也許我可以這樣做吧!但這樣一來,卻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公瑾並不介意屬下質疑自己的戰術,有思考才會有進步,如果部屬永遠無法從自己身上學到東西,有一天當自己不在,誰來繼續自己的工作呢?
「我的朋友……是一名絕世無雙的斗鬼,但他天性中為武而癡的一面,讓他只能獲得武道上的至高成就,無法成為一軍之將。縱使我把軌道光炮的操控權交給他,也難保他不會魔性大發,讓白夜四騎士與軌道光炮夾攻自己,不……這樣還好,最壞的情形是,四騎士一個不少、軌道光炮齊射、王五趕到,而他玩夠了跑掉,那時候我想不死都不行了。」
就是因為考慮到這種可能,所以才不敢把重任交託給奇雷斯,如果這種情形出現,那可不是少一條手臂就能擺平了事的。
「蔣忠,如你所見的,我並不是一個有著聖人般品德的人,士兵們跟隨我,不是因為贊同我的理念,只是知道我能夠保全他們的家園、引導他們走向光明,這是對我能力的信任,所以我必須不斷地證明我的能力。」
「但即使是這樣,只要您能獲得最終勝利,過程中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在這方面,或許王五說得對……我是一個執著於理想與信念的瘋子,也正因為如此,我必須站在整個陣營的最前頭,假如我連身先士卒這一點都做不到,還有什麼理由繼續貫徹我的信念呢?過去陸師也是一樣,當人們想要證明些什麼,就難免有一些東西要付出。」
正因為如此,自己付出了一隻右手。以自毀的咒力炸碎,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可能再生,即使有一天自己突破到齋天位,得到那種重生肉體的異能,也還是沒有辦法。
這個樣子的付出,自己很遺憾,卻不後悔,能夠擊敗王五與忽必烈兩強聯手,付出一條右臂當代價,已經是極其輕微了。
「對了,我的朋友這幾天上哪裡去了?耶路撒冷的俘虜,有些有拷問的必要,如果在問出話來之前,就被他一口吞掉,我們到時候哪裡找人去問密碼?」
與魔族組聯合軍的麻煩處,就是這樣,身邊有一個動不動想吃「當地口味」的戰友,要考慮的事情比其他情形更多一倍。
「關於這一點,奇雷斯大人離去時沒有說明,如果您覺得有必要,我們可以嘗試聯絡他。」
「不,沒有必要,隨他去吧……」
反正外頭現在天翻地覆,也不差多一個嗜血魔族在空中亂飛,到時候用軌道光炮鎖定找人,比發信號彈快多了。
把工作處理到一個段落,公瑾預備要靜坐休息片刻,不料外頭卻傳來喧鬧聲,一名軍官急急推門而入,對公瑾行了一個軍禮,開始報告。
「公瑾大人,搜索隊伍命我前來通知,已經找到耶路撒冷的遺跡入口,請您親自過去。」沒等他把話說完,公瑾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
「知道了。」
公瑾在等待雷因斯方面的動作,不過一時之間雷因斯還保持沉默,然而卻有一支屬於雷因斯方面的孤軍,這時正在耶路撒冷附近棲息著。
當日耶路撒冷一戰,眾人僥倖逃生,憑的可以說完全不是自己實力。假如不是楓兒的天叢雲劍、有雪的忍術卷軸,四個人早就全部死在奇雷斯手裡,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連番激戰,有雪幾乎沒有什麼損傷,楓兒也只是中毒乏力,花上一個時辰驅毒後,便已完全回復,但妮兒與泉櫻受的傷都不輕,需要時間療養。可恨的是,眾人沒辦法就這樣回雷因斯去,因為楓兒發現,奇雷斯似乎正遠遠地追蹤著,只是因為某些理由,他無法確認詳細位置,只能大範圍地旋繞飛行,搜查目標。
眾人是躲在一處半藏於地下的山洞中,整體情形並沒有比韓特好上多少,有雪累得呼呼大睡,妮兒也昏沉未醒,楓兒幫她裹傷處理後,再幫泉櫻運氣療傷,花了幾個時辰的功夫,這才把侵入體內的天魔勁驅除,可以靜下來睡上一會兒,養養元氣。
不久之前,香格里拉淪陷、石字世家大舉進入自由都市的消息,也隨著騷動傳來,對這支孤軍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好消息,因為這象徵著一直協助他們的情報支援已經潰散了,目前如果想有任何行動,他們只能靠自己。
擁有三名天位武者,這實在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戰力,但要行動,就必須先有一個指揮者。綜合各方面的能力來看,自然是泉櫻最為適合,但是泉櫻卻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有些遲疑。
「我……畢竟不算是雷因斯人,只怕……」
「這不要緊,只要你願意站在蘭斯洛大人這一邊就可以了,這裡沒有人在意那種事。」
楓兒的話稍加修正,意思就沒有錯了,因為唯一會反對這情形的妮兒,目前猶自昏迷不醒,沒法對這情形表示任何意見。
「那麼,楓兒姊姊,我們就必須先決定,目前是該去或是該留。」
王五居然會親自趕來並參與此戰,這點實在是超乎想像之外的大事,也正因為如此,能將王五擊敗的公瑾,實力的強大,令泉櫻一時間也亂了方寸,猶豫不下該如何是好。
如果要離開,那就是朝雷因斯而去,讓己方的傷患能夠先休養,等到回復狀態,再來面對下一場戰鬥;至於要留下……
泉櫻望向遠方的耶路撒冷,公瑾不久之前在那裡向全軍發表了勝利宣言,氣勢之強,即使相隔十數里,仍舊感覺得到那股強烈壓力。純以實力而論,自己這一行人有能力與他相對抗嗎?
「我希望留下。」
「楓兒姊姊?」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敵人目前的實力如何,我們很需要這樣的情報,而青樓聯盟因為舊體系的崩潰,將會自顧不暇,我們除了親自去探查,沒有別的辦法了。」
情報確實是重要,但持穩重立場的泉櫻,卻不得不考慮到:敵方除了有軌道光炮,更有奇雷斯這個幫手坐鎮,再加上公瑾本身的實力,己方不管想要採取什麼行動,都是相當冒險的事。
但經過一番考量,她仍是選擇同意了楓兒的要求,只是提出附加條件:最多只能在這裡留上兩天,時間一到,不管有沒有查到什麼,都要立刻撤離此地。
「妮兒小姐還重傷未醒,你我的身上也都有傷,不適合與敵人正面作戰,還是先保守因應,比較妥當。」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楓兒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不同的想法。
周公瑾與王五一場惡鬥,不受傷則已,一但受傷,那肯定是會危及性命的重傷,換言之,恐怕很難再找到哪個時刻的周公瑾比目前更弱的了;自己在逼出毒素後,力量已經回復到九成狀態,與周公瑾相較,勝負猶未可知……不,如果正面交戰,自己的勝算還是不高,但周公瑾重傷之後,一定會找個地閉關靜養,屆時任他本領再大,防得了一個天位刺客嗎?
大雪山教導出來的弟子,縱然面對比自身更強數倍的敵人,都有能耐將之刺殺,儘管自己已經脫離黑暗世界好一陣子了,不過為了雷因斯的立場,自己並不介意再進行一次恐怖活動。
沒有看出楓兒的真實想法,泉櫻讓她放手行動。本來照泉櫻的意思,應該是她與楓兒一起行動,彼此也才有一個照應,無奈泉櫻的傷勢實在是不輕,沒辦法離開洞穴,只有先藏在裡頭,等待傷勢好一些,再來參與行動,目前,協助楓兒的工作,也就只有交給有雪了。
「真麻煩,沒事還要出生入死的……」
有雪想當然爾地抱怨連連,但多虧了他的忍術卷軸,兩人才能安全地潛入耶路撒冷。
(這管卷軸,真是奇妙,居然能讓一個普通人拿著使用,還可以繼續發揮神效,不愧是霧隱忍流的鎮派秘寶……)
楓兒對日本忍術的奧妙,感到相當佩服,但多少也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這樣的一管卷軸,說強不強,但在綜合功能上,卻擁有超越目前魔法技術水平的妙用,雖然說持有這管卷軸所能做到的神通,對天位武者毫無威脅,不過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只要有一千名持有這類卷軸的特種部隊,就足夠在風之大陸掀起一場風暴,改寫列強勢力版圖。
只是,楓兒也曉得,事情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儘管有雪把這管卷軸視若性命,片刻不肯離身,但楓兒還是利用機會,把卷軸弄到手,嘗試著使用,不過無論她怎麼試,卷軸就像是一管平凡的破紙,什麼特殊效果都沒有,更別說輕鬆遁入地面。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將這管卷軸偷偷交回。
(真古怪,回到雷因斯後,還是要找魔導公會來研究看看,說不定能有什麼幫助……)
楓兒的這番心思,有雪自是不知,另外一方面,他也以為這趟潛地進入耶路撒冷,只是單純刺探情報,不曉得楓兒有刺殺周公瑾的打算,要不然,楓兒就真的得拿劍抵在他脖子上,才能逼他就範。
忍術卷軸的潛地效果誠然神奇,但如果不是因為耶路撒冷的結界,在不久前的能源風暴衝擊中被連根拔起,毀得一乾二淨,楓兒和有雪絕不可能這樣輕易就潛入進去。
經過戰爭之後的耶路撒冷,倒是一個出乎兩人預料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