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二部 第二章 兄妹重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雷因斯北門天關

    對源五郎來說,周公瑾是一個幾乎未知的對手。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雷因斯主

    要面對的敵人,是以石崇、花天邪為首的勢力,周公瑾那方因為困居海牙,沒有正面

    接觸的機會,源五郎也無從瞭解公瑾的意向、手上籌碼。

    當郝可蓮開始與有雪接觸,源五郎選擇維持這條情報管道,不去破壞,但其實有

    著別的打算。

    如果能擒下一、兩名公瑾的心腹,那麼對於瞭解公瑾的實力,必然很有幫助。而

    只要能使用窺知記憶之類的術法,拷問根本不是問題。

    但郝可蓮卻是個很棘手的女人,機警靈變,武功與作風都相當狠辣,要設計擒她

    ,得要挑選一個不會波及到旁人,也沒人質可抓的環境。源五郎的按兵不動,漸漸鈍

    化了敵人的警戒心。

    圍捕獵物的時機已經到了,但是要動手,源五郎還是覺得勝算不足。在公瑾身邊

    的人才中,郝可蓮遠比死去的花殘缺更為難測,無論她的炎系武學、含毒內力,都讓

    源五郎感到可疑,而且幾次交手,並無法判斷她是否全力以赴,也就無從確認她的實

    力底限。

    因此,為了確保勝算,源五郎動用了三名天位武者,希望能在最保險的狀態下,

    將人擒下。

    計劃相當成功,妮兒與源五郎的狙擊,有效地削減了目標的實力,而韓特的一記

    突襲,更是將對手創傷,只是在成功的那一剎那,在場的人都有一種詭異感覺。

    首先是韓特,當他催發著劍上紫電,雷轟電閃般揮斬劍招,將敵人逼得還不出手

    來,正自大佔上風,卻忽然感到一陣悸動,血液流速莫名其妙的加快,那顆魔族的心

    髒更是前所未有地狂震著。

    (中毒了嗎?)

    韓特否決這個可能,他的戰鬥經驗無比豐富,熟知各種毒藥毒發的徵兆,更何況

    人類的毒藥,多半對魔族無效,自己的異常並非中毒,而且天心意識狂鳴著,一種有

    些熟悉、卻又全然陌生的感應,由鳴雷劍的波動直震心海,這種令人懷念的不安,究

    竟是什麼?

    (怎麼會這樣?戰鬥中感應亂七八糟的……)

    不只是感應方面的問題,這個只曾聞名未曾謀面的女人,瞥向自己的眼神,很奇

    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像有一股不尋常的恨意,但是又不太像。過去自己與她有

    過什麼恩怨嗎?自己的女性仇家怎麼算也成千上百,但那都是債務糾紛,卻不曾與女

    特務有過糾葛,這個女人……

    韓特開始煩躁了,出於一種未知的理由,他想盡快從這一戰中脫身出來,紫電強

    度陡增,劍上力道也是不住增加,終於,他找到了破綻,重刺了過去。

    (這女人……好像有點……)

    一劍刺過去,郝可蓮不閃不避,竟是悍然舉臂相迎,只見得血花四濺,鳴雷劍的

    劍刃,已經將她細嫩的左手腕貫穿。

    「你……」

    從劍上感受的壓力,韓特情知對方收縮手臂肌肉,強行困束住鳴雷劍,心中一驚

    ,暗叫不好,一股紫電勁順著劍刃震湯過去,同時運勁回奪,要將兵器撤回。

    這樣的迅速反應,會將敵人的左腕整個削掉,儘管之前源五郎的打算,是在盡可

    能不傷人的前提下擒拿,但這女子的反應與決心都太厲害,為免後患,有必要廢去她

    的反擊能力,生存在黑暗世界的人到底有多危險,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對方好像料中了自己的應變措施,勁道一發,劍刃上就蕩回來一股灼熱內

    勁,詭奇邪異,將自己的紫電勁抵銷,又同時緊縮臂肌,抽動手臂,竟似要將鳴雷劍

    一舉奪去。

    「好賊婦,這麼狠!」

    在韓特所見的敵手中,還是首次遇見戰法如此狠辣、果決的女子,這個發現讓他

    心頭一凜,再次有了那種熟悉的不祥感覺。

    韓特與郝可蓮僵持不下,源五郎和妮兒自也不會旁觀,兩人分從左右掠至,希望

    合三人之力,將這女子迅速拿下。

    「咦?」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妮兒。在掠近的過程中,她好像看見郝可蓮的髮色產生變化

    ,自髮根開始,漸漸變成雪亮的乳白色,朝發稍蔓延過去。

    (該不會是和李瘋子相處久了,眼睛看花了?除了那個用劍的變態,哪有別人發

    色會說變就變的?)

    事發突然,妮兒腦裡只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另一側的源五郎卻看得更清楚,確認

    了除頭髮之外,色澤的異變也出現在郝可蓮肌膚上,所有不受衣衫覆蓋的肌膚,都顯

    示著這樣的變化。

    原本像郝可蓮、妮兒這樣的美人,肌膚就是白皙柔嫩,吹彈可破,但郝可蓮此刻

    的膚色,卻迅速轉為完全的乳白色,看來晶瑩潔白,呈現一種懾人心魂的艷美,但也

    同樣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妖異。

    變化似緩實疾,當源五郎與妮兒掠至近處,郝可蓮的異變已經完成,通體的膚發

    盡轉為白色,就只餘下左臂上不住淌下的朱紅赤血。

    (這是……)

    相較於另外兩人,韓特的反應更是激烈。隨著膚發眼瞳色澤的改變,面孔與眉宇

    也稍稍有著變化,而當那張記憶中的美麗臉孔出現眼前,韓特全身劇震,心靈的震撼

    傳至手臂,險些就握不住鳴雷劍。

    「你……是你,純!」

    「猜對了,這麼久不見,哥哥你最近好嗎?」

    甜膩的嗓音,彷彿在向男人撒嬌,但實際採取的反擊卻極其辛辣。郝可蓮無視仍

    刺穿左腕的鳴雷劍,扭腰斜身,一腳就反踢出去。

    勁風臨身,韓特心神激湯下反應稍慢,又是這樣的近距離,百忙中只能側身一避

    ,被勁風擦面而過,熱辣辣地甚是疼痛,但卻仍牢牢握住鳴雷劍不放。

    逃過一記重擊,哪知郝可蓮的主力在這時才發出,看似踢空的一記,半途轉向將

    所有力道聚集於腳尖,重重踢向韓特握劍的手腕。猝不及防,韓特吃了一記重踢,手

    腕奇痛,若非睥世金絕及時護體,整隻手肯定給踢斷。

    韓特身不由主,向後翻跌出去,撒手撤了鳴雷劍,被敵人奇襲奪去。源五郎和妮

    兒這時才趕到,本來配合韓特,三人合力,便可將敵人創傷擒下,但韓特被擊飛,包

    圍網便出現了空隙。

    「小白臉哥哥,別貼得這麼緊嘛!」

    郝可蓮一聲嬌笑,將夾在手腕中的鳴雷劍抽出,反擲出去,釘射向疾掠過來的源

    五郎,自身則反向撞往妮兒。手臂被一劍貫穿,傷及筋骨,理應是痛徹心肺,但整個

    過程中,郝可蓮就像感覺不到半分痛楚般,行動如常,任著手臂傷處滴滴淌血。

    「妮兒小姐,小心她……」

    源五郎出言警告,自身則無奈地斜身躲避鳴雷劍。心頭的警兆與理智判斷,他不

    願意伸手接下鳴雷,而當這柄神兵擦身錯過,奇異濃香撲鼻,源五郎知道自己做了正

    確選擇。

    「沒問題!」

    妮兒給這一連串變化弄得昏頭轉向,但卻也知道敵人身上有了不尋常變化,提高

    警覺,兩記天魔刀全力斬向衝來的敵人。

    對郝可蓮來說,這也是她突圍的最後機會,所以斂起笑容,同樣是全力以赴,鼓

    起勁道,與妮兒的天魔刀正面對撞。

    甫一接觸,熊熊火勁焚身而來,勁道比之前遭遇過的更要灼燙逼人,倘使沒有准

    備,一定立刻被轟退開去,血焚如熾。想起對方適才自傷奪劍的勇悍,妮兒好勝心起

    ,一咬牙,也不管身上灼痛難當,天魔勁滔滔不絕地轟壓過去。

    氣勁交擊的巨爆,與兩女的悶哼聲同時響起,第一輪對撞,兩人都不好過,強大

    內勁撞擊的結果,鮮紅赤血在彼此唇邊出現,而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鎮族之寶,妮兒還

    稍稍佔了上風,天魔刀成功壓制郝可蓮的烈焰勁道。

    第一輪比拚分不出明顯勝負,妮兒急忙運勁,要發出第二重的天魔功,哪知她才

    動念,郝可蓮的碧火勁卻立即逼迫過來。

    (怎麼會?她回氣速度快過我這麼多?)

    妮兒的驚愕難當,又發現敵人儘管鼓勁攻來,但力道並不算很強,只是勉強施為

    ,心中稍定,才要反攻,郝可蓮卻整個身子急撞過來。

    (近距離撞人,能有多少衝擊力?是想靠毒藥來攻擊吧?)

    事先源五郎已經分析過,要眾人提防炎系武學與毒物,而能夠化除各種毒勁的天

    魔功,正是這方面的最佳利器。妮兒的戰鬥反應不算差,立刻便想到應變之道,預備

    以天魔勁來化解敵人的沾身毒物,伺機反擊。

    然而,比起郝可蓮的精練老道,妮兒還是遜了一籌,她怎樣也想不到,當郝可蓮

    貼身撞上來時,遞發的不是毒物,而是火辣辣的一記香吻。

    「哇!」

    驚叫……甚至幾乎可以說是慘叫的嚎聲,從源五郎與有雪的口中發出,從他們的

    角度,只看到兩名嬌俏美人纏扭在空中,四唇相接;妮兒似乎又羞又氣,拚命想要掙

    脫,但是從無這方面經驗的少女,心亂之下手足無措,好像把平時學的武功都給忘光

    ,更被對方輕易制住。

    濃濃的女兒家香氣,熟練而具挑逗性的熱吻,讓妮兒腦袋昏昏,不知身在何處,

    只是在那條靈蛇般的丁香,突破貝齒阻礙,嘗試要長驅直入時,大驚失色,忙不迭地

    亂推出去。

    「呵呵,小妹妹好純情呢!」

    輕易破去原本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突破的殺局,郝可蓮把妮兒拋擲出去,恰好

    就擋在怒吼著飛衝過來的韓特身前,自己倒旋著飛出去,雖然挨了源五郎一記小天星

    指,險些疼得眼前發黑,但終究是給她突破包圍網,飄飛降落在老遠處的樹林邊。

    「可惜啊,小白臉哥哥,看你的小女人反應這麼生澀,該不會你以前從來沒碰過

    她吧?被我拔了頭籌,真是不好意思啊!」

    才一落地,郝可蓮輕輕轉身,順勢向敵人作著嘲諷,「被奪了初吻,就這麼大反

    應,小白臉哥哥的手腳不快一點,下次可能就被我奪了你小情人的初夜呢!」

    相較於源五郎的鎮定,妮兒顯得心神大亂,一下又羞又怒,搶上一步,想要動手

    討回顏面,但是才踏出一步,就顯得步履虛浮,被旁邊源五郎一把扶住。

    (小女兒家,畢竟還是嫩了點。)

    源五郎心下感歎,但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只是站上一步把妮兒攬護在後頭,目

    光陡然銳利起來。

    「你是……鳴雷純?」

    源五郎還記得那天在海島上,韓特曾經說過的往事。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找尋一

    個女人,是與他離異的妹妹,體質特異,從出生開始,毛髮肌膚就是奇異的白色。人

    類女子中也有這樣的白化症患者,不過,會這麼突然變身,又有這樣高強的武功,想

    必就是韓特找尋已久的人了。

    而理所當然的,這個女人……就是魔族了。

    表面上平靜無波,源五郎內心卻起了不小的漣漪。在自己全然不知道的情形下,

    又有高級魔人來到人間界了,而且,郝可蓮並非是這一、兩年才出現的新人物,起碼

    在二三十年……甚至百年前就已經到達人間界,潛伏活動,像她這樣的魔人到底還有

    多少?

    「你知道我的名字?呵,你好壞,搶走了我哥哥的台詞。」被一語道破身份,郝

    可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露出了然之色,把目光移向源五郎身旁的韓特。

    已經把鳴雷劍吸攝回手中,韓特牢牢握著劍柄,手掌因為過度使勁,青筋條條暴

    露,眼光則死死地盯著久違重逢的親妹妹。

    「狩哥哥,來到人間之後似乎墮落了不少,聽說你變成了守財奴,在地獄裡被火

    烤的父親大人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怎樣?來人間後有沒有想念我啊?我的身材比以

    前更豐滿了唷!」

    郝可蓮微笑著說道,還特別走了幾步台步,搔首弄姿,任雪白的長髮在嬌軀上擺

    動,若非氣氛緊繃,還真是別具魔族美人的艷媚風情。

    「嘻嘻……怎麼會不想?自從那一天以後,每一天、每一晚,我整個夢裡全都是

    你呵。」

    韓特像是笑著回答,語氣上聽不出什麼特別意味,感到詫異的妮兒,忍不住從旁

    邊偷偷一瞥,一看之下,險些嚇得後退一步。

    認識這男人有些時間了,從不曾看過他這等姿態。微笑的表情,是看不出什麼異

    樣,但是眼中已經找不到半絲理性,燃燒著赤裸裸的殺意與瘋狂,用力咬著牙齒,微

    咧開的口唇間,除了淡淡血絲,還有大量白沫溢出,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頭即將發狂

    噬人的恐怖凶獸。

    (這個人……真的是魔族。)

    曾經隱約看過韓特魔化後的身影,妮兒早得知一切,但卻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

    更深深感覺到人類與魔族的分別。

    「這麼想我啊?傷腦筋呢,本來在人家的預算裡,哥哥你應該是再也沒有想念我

    的機會了呢……」

    舔了舔乾燥的口唇,郝可蓮笑道:「算了,在這麼沒氣氛的環境下重逢,好煞風

    景,我們兄妹下次挑個有情調的地方,好好來個熱情擁抱吧!」

    「純!你想跑嗎?」

    在郝可蓮轉身奔入樹林的剎那,狂吼出聲的韓特已經握劍奔了上去,與他一起行

    動的還有源五郎,於情於理,他都沒有理由讓郝可蓮跑掉。儘管現出魔人真身的郝可

    蓮實力有所提升,但是合三名天位高手的力量,仍穩穩地足以將她拿下。

    雙方距離有差,郝可蓮早一步奔進樹林,攔截不及的韓特立即揮劍,在狂憤的強

    天位力量之前,樹林根本不形成障礙,被輕易掃平,連帶下方土地都被掀翻半空。

    趁著這混亂的情勢,源五郎、韓特一起搶身追入漫天殘枝碎木中。妮兒反應慢了

    一步,正要跟著搶入追截,卻聽見一聲轟然巨響,洶湧氣浪迎面而來,迫得人通體發

    寒,只見源五郎、韓特全都被轟得倒飛出來。

    「你們……」

    源五郎一下飄逸的空中轉身,輕鬆落在妮兒身旁,還順勢幫她擋下隨衝擊波轟發

    過來的殘枝碎木,但當妮兒看了清楚,才發現他左手鮮血淋漓,已經在剛才的追截中

    受創。

    「你受傷了?是那個魔女?」

    「不,不是她,另外有高手埋伏在樹林裡,我們完全沒有察覺……是相當厲害的

    高手,掩護那女人離開了……真兇狠,那一擊差點就摧破了韓特的金絕護身。」

    「什麼高手這麼厲害?」

    源五郎甩甩手腕,瞥向旁邊,韓特的情形遠比自己要更壞,那個神秘敵人似乎有

    意要領教一下睥世金絕的威力,所以放棄收效最大的第一時間突襲,先釋放出殺氣,

    讓己方有所防備,這才恃強硬攻。

    「純!你哪裡也別想跑!」

    躺倒在地的韓特,片刻就醒過來,像一隻瘋獸般狂吼著追了出去,幾下子就沒了

    蹤影。

    看見他背後的嚴重傷口,敵人是在硬碰硬的情形下,幾乎是強行摧破了睥世金絕

    的護體剛勁,什麼高手有這等本事?

    「妮兒小姐,注意到了嗎?韓特背後的那個傷口,是被一隻利爪硬生生撕出來的。」

    「嗯,確實。」

    「看到這個東西,有沒有讓你想起某個棘手傢伙?」

    「傷好得這麼快?不會吧?」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當源五郎一方與郝可蓮在北門天關發生衝突,艾爾鐵諾境內,也進行著一場小小

    的鬥爭。

    鬥爭的雙方人數懸殊,但卻維持著均勢,認真來說,人數少的那邊甚至還佔了上

    風。在天位戰已經普及的目前,這種情勢出現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

    顧忌諸多,泉櫻根本沒有趨於劣勢的理由。

    得知恩師亡故於中都,泉櫻感到萬分驚愕。事前,她被花天邪率領黃金龍陣圍攻

    ,負傷逃逸,努力把這個訊息傳回白鹿洞,希望能讓恩師有所預備,不至於被這突然

    出現的天位火力網打得措手不及。怎知道,仍是無法改變最終的結局,陸游、天草四

    郎兩大強人一起斃命於中都。

    至於師兄周公瑾,泉櫻壓根就不指望他會給自己什麼幫助。從種種跡象來看,周

    公瑾、旭烈兀兩人根本就是共謀弒師,白鹿洞的同門師兄弟,現下等若是分崩離析,

    自己不必對師門抱什麼期許了。

    念及此事,泉櫻為之黯然神傷,但理智隨即作出判斷,眼下艾爾鐵諾權力中樞亂

    成一團,石崇被捕下獄,周公瑾與多爾袞一派相互制衡,加上中都一戰傷勢的影響,

    多爾袞等人應該是暫時不會離開中都,換言之,升龍山上無人是自己對手,正是以實

    力壓平一切,取回龍族的最後機會。

    這個想法基本上並沒有錯,然而對方卻技高一籌,儘管石崇身在獄中,但他的智

    慧卻搶先一步,早在黃金龍騎士團撤離中都時,就計算到了後續的可能,給龍騎士們

    留下了防身錦囊。

    「龍族前族長的武功、資質,都是難得之選,但在個性上卻有無法彌補的缺陷,

    當她重上升龍山,只需要依計而行,便可令她的過人武勇無用武之處。」

    因為石崇的吩咐,重上升龍山的泉櫻,面對著族人的敵對態勢,但卻不與她正面

    動手,而是以升龍山附近的人類性命為要脅。

    「從這邊往東,百里內的城鎮,大約有八萬人居住,我們散出了三十頭黃金龍,

    只要你敢動武,這些人類的命就記在你帳上。」

    以慎思長老為首,族人的威脅令泉櫻怒不可抑,從什麼時候起,龍族的精神墮落

    至此?抑或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從來不曾發現?

    「我們受夠了!龍明明就是這世上最強的生物,橫行霸道,無人能阻,為什麼我

    們就要為了維護人間界這種理由,世世代代被困鎖在深山呢?」

    「這是我族的使命,是從天地初生,造物之主就賦予我族的神聖使命,長老們之

    前不是這樣教過我的嗎?」

    「造物之主錯了!我們也是生物,不是工具,我們也有權爭取我們想要的東西,

    世世代代困守在這荒山上,守護什麼人間和平,我們得到了什麼?得到過什麼?你是

    族長,你回答你的族人啊?」

    「即使是這樣,你們現在的做法,又置龍族的名聲與武魄於何地呢?不能堂堂正

    正作戰,用這樣卑劣的戰術,豈非令龍族蒙羞?」

    「笑死人了,你所謂的卑劣從何說起?因為人類與我們實力有差,拿來當盾牌就

    是卑劣?那你與族人實力有差,你恃強凌弱,不是也很卑劣?比起來我們不過是合理

    還擊而已。」

    泉櫻無言以對,當爭辯的其中一方已經失去義理與羞恥,再多的辯答也沒有意義。

    環視看去,所有族人的目光,無論老少,九成以上都對自己抱有敵意,這代表情

    勢並非單純地受人蠱惑,或是一時衝動,而便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自己已經背

    離了族中的人心。

    直到這一刻,泉櫻才真正死心,長歎一口氣,預備離開升龍山,哪知才背轉過身

    ,後頭就立即發動襲擊,儘管龍體聖甲護身,只是一陣肉痛,但這一下心頭也是夠難

    過了。

    「你們……」

    「哼!我們要對石君侯表明心跡!」

    戰鬥就這麼展開,純以力量來說,泉櫻沒理由屈居劣勢,但欠缺戰意,兼之投鼠

    忌器,結果就一路被族人逼著走,打著泥沼戰。

    龍族出動五十頭黃金龍陣,窮追著泉櫻不捨,但另外一方面卻也不敢過度進逼,

    中都方面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多爾袞、花天邪率軍出征,中都目前也在鬧人力荒,

    根本不可能派人過來打這種沒意義的戰役。

    雙方相互僵持了幾日,一追一逃,泉櫻漸漸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行去,希望把族人

    甩開,這天到了一處偏僻山頭,除了一座山村,就看不到什麼別的市鎮。

    泉櫻心思細敏,在空中經過那座山村時,轟出幾記衝擊波,驚得村人四散逃竄,

    這樣當一個時辰後再繞回來,村內便已無人,是一個可以開戰的場所了。

    一個時辰匆匆即過,當泉櫻陡然拉快速度,甩開黃金龍的追擊,重新回到那座小

    山村上空,明明一個時辰見已經見到村民逃散,但現在一看,卻見山村中仍是有不少

    居民,難道自己有什麼計算錯誤之處嗎?

    無暇細想,泉櫻倉促降落,此刻正是晌午時分,山村裡的人看來各自忙碌,瞧不

    出有什麼特別,向前走了兩步,向左右看了看,忽然感到一絲異常,好像在前方不遠

    處,有著什麼東西,吸引自己的注意。

    往前再走上幾步,泉櫻見到一個年輕人,獨自坐在村口的一塊大石上,與一位經

    過的茶販說話、喝茶。

    那個年輕人的相貌很特別,眉清目秀,很是有一股書卷味,身穿白潔儒衣,腰間

    配劍,但卻不似一般白鹿洞儒生,多佩掛玉環金鎖之類的飾物,給人一種明快直接的

    感覺。

    可是,最奇特的,就是這年輕人綁束在腦後的雪白長髮。在泉櫻的記憶裡,除了

    老人,好像不該存在著這種白髮蒼蒼的少年,即使是五師兄李煜,那也是銀灰,並非

    這樣的雪白。難道……是魔族嗎?但怎麼感覺不出魔氣?

    「你……」

    「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識,這麼樣盯著一名陌生男子看,有失禮數,你過去的

    師門不曾教導你這一點嗎?」

    才開口就被訓了一頓,泉櫻錯愕難當,由於情勢太過怪異,她甚至還來不及生氣。

    天下儒生,九成九都與白鹿洞有關係。看這人的打扮,不太像是本地村人,為什

    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刻意在等候自己嗎?那麼……他是友是敵?

    心中納悶,泉櫻悄悄提高了警覺,但問出口的卻是一句:「村人都往外頭避難了

    ,為什麼你還坐在這裡?」

    「在下的腿軟了,所以不能逃。」

    這倒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那白髮青年毫不羞愧地說完這句話後,立即背轉

    過身,從泉櫻的角度來看,只見到他雙肩與背脊微微顫動。

    「這位……公子,膽子小,用不著怕得哭出來啊!」

    「無識之輩,我是在笑,在笑啦。」

    白髮青年斜轉過身,有些責怪地瞥了泉櫻一眼,立刻又背轉過身,好像想到什麼

    很有趣的事,再度偷偷竊笑起來。

    突如其來的一切,泉櫻只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地方這麼滑稽,惹

    得這人頻頻發笑了?如果可以,自己倒很希望知道,也來笑一笑。

    情形太怪,泉櫻一時忘記了本來目的,直到空中風聲響動,十數頭黃金龍盤旋降

    落,將整個村子包圍住,泉櫻驚覺,但卻晚了一步,雙方陷入難堪的僵持中。

    只是,這一次當要脅場面再度出現,卻有了完全不同的發展。泉櫻本來甚感猶豫

    ,因為若自己還擊,或是閃電飛離,這些已經殺紅眼睛的族人就會拿周圍人質開刀,

    還沒想出應對方略,後腦就挨了一擊。

    「喂!」

    不用回頭,泉櫻也知道出手的是那名白髮青年。可是,本來的些許怒意很快就變

    成震驚。這人能夠在自己完全沒察覺的情形下,出手如風,一下就中後腦,倘使他有

    意傷人,自己豈非已經重創倒地?這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高手?

    「你這婦人在想什麼?背著我走啊!」

    白髮青年理直氣壯地說著,泉櫻則花了好一段時間,試著理解他的意思,最後才

    很遲疑地解釋為「請背著我逃走」。

    「喂,你們兩個在說什麼?」被這兩人完全忽略存在的龍族騎士們怒了,喝道:

    「照我們的話做,不然,我們可無法保證這附近人類的安全。」

    「請自便吧,你們喜歡怎麼做,那是你們的事。作出無恥惡行的人也是你們,為

    什麼我們就要替你們負責任呢?」

    語出驚人,白髮青年的突來話語,把泉櫻嚇了一跳,就連旁邊的幾名龍騎士都面

    露訝色。

    「你的意思是,這裡的人類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嗎?」話聲中已經有些許

    懼意,之前得意忘形,他們全然忘記了如果敵人豁出去,不在意人質威脅,那麼己方

    將完全不是對手的事實,如今警覺到,恐懼便開始出現。

    「好奇怪,如果你們可以完全不在乎,為什麼我們就要很在意?這樣不是很不公

    平?」

    白髮青年皺眉道:「而且,從這個距離來看,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們來得及作什麼。」

    一句話點醒眾人,當人質戰術失效,幾名龍騎士怎麼會是泉櫻的對手?在這種近

    距,別說頑抗一、兩招,連逃走的餘裕都沒有。

    龍騎士們本來就已經與黃金龍結合,這時驚醒過來,搶先發動攻擊,朝被圍在中

    心的兩人洶湧轟擊過去。

    泉櫻秀眉微蹙,正要設法防禦這近距離轟擊過來的四記天位力量,後頭一聲清亮

    劍吟,白髮青年已經振劍出鞘,抖手揮揚,雪亮的白銀劍虹迎向黃金龍氣勁,熟悉的

    軌跡令泉櫻大為震驚。

    「抵天之劍?」

    正是創自陸游的天下第一守招,饒是黃金龍氣勁威力千鈞,卻被這一圈輕巧劍虹

    全給擋架下來,迴旋卸力。最令泉櫻為之錯愕的,便是以她的眼力,也無法判斷出這

    一劍是抵天三劍中的哪一劍,這人的使劍法頗似當初源五郎,只是發揮抵天三劍的柔

    韌劍意,而不限於劍招。

    除非得自陸游親傳,另外再加上自己苦練,否則單靠偷學無論如何學不到這種程

    度,那時自己便是靠這一點來判斷源五郎與師門有舊,如今這白髮青年能使出這麼流

    利的抵天之劍,難道也是恩師陸游的弟子?

    聽見泉櫻這一喊,龍騎士群更是驚得魂飛魄散,皇城之戰中陸游所展示的神功,

    參與那一戰的龍騎士誰人不懼?實在不想再面對白鹿洞子弟,抵天之劍是陸游親傳弟

    子的證明,現下正面對上兩名陸游弟子,甫一動手,眾人全都沒了戰意。

    當這一輪轟擊結束,抵天之劍的勢道已老,龍騎士們哪敢再攻,呼哨一聲,就要

    撤走。

    「這麼容易就想走了嗎?留點東西下來吧!」

    卸散盡龍陣的轟擊力道後,長劍並未回鞘,反而彎曲彈射,劍氣輕輕在黃金龍身

    上劃過,留下幾乎目不能見的微小傷口。

    傷口不大,但造成的效果卻很可怕,本來龍騎士是以特殊體質與黃金龍結合發揮

    天位力量,但是被劍氣擦傷後,一種奇異力量開始進行影響,緊跟著,從來不曾有過

    的怪事發生,與龍騎士們結合無間的黃金龍,竟然對結合的人體產生排斥。

    只聽得連串爆響,黃金龍全數與身上的龍騎士解體分離,不僅如此,還發起蠻性

    ,將他們拋摔下來。

    能夠駕馭飛龍出擊,這些騎士都是相當老資格的騎手,自藝成以來,幾曾被座騎

    拋摔墜地過?一時間呆若木雞,只看到幾頭黃金龍將騎手拋摔下來後,好像得到自由

    新生般,鳴嘯一聲,竟然破空揚長而去。

    直看到黃金龍消失在雲中,幾名龍騎士才如夢初醒,警覺到身旁的兩名敵人,不

    約而同地大喊一聲,紛紛奔逃流竄去了。

    見到他們狼狽逃跑的樣子,泉櫻莞爾一笑,並不打算追擊,在某些方面而言,她

    也感到欣慰,不用與族人動手。

    微側過頭,剛好便看到那白髮青年肩背顫動,好像在笑些什麼,但察覺到自己的

    視線,立刻就靜了下來,同時風聲驟響,自己想要閃避,卻仍是慢了一步,又被他一

    記劍鞘打在頭上。

    「白鹿洞子弟真是越來越不知所謂,不但做事優柔寡斷,而且還自以為是,陸老

    兒教出這樣的腐徒,足見他思想僵化,活該落個粉身碎骨,死有餘辜。」

    儘管泉櫻並不認同陸游的做法,但不管是什麼人,都不能這樣侮辱恩師,她感到

    一陣怒意,回轉過身,待要說話,卻瞥見那青年的配劍,心中一凜,把將出口的話按

    了下去。

    那是恩師陸游的配劍──凝玉劍。九州大戰時期,恩師便憑此劍掃蕩奸邪,武功

    大成後被譽為劍聖,由於無須再持實劍對敵,這柄劍便封藏在冰洞之中,自己從未見

    過任何人持有此劍,恩師亡故後,為何此劍落在這人手裡?

    「聽說在白鹿洞弟子中,你雖是女子,卻有勇有謀,文武雙全,我抱持期望而來

    ,怎知你的表現卻讓我大失所望。白鹿洞儒學中有所謂用干戚以濟世,你拜在陸游門

    下,怎麼就沒學到這一點?儘是表現些婦人之仁,被這點小技倆困得進退不能。當斷

    處不能斷,永遠只著眼小地方,就失守大局。當你的敵人發現人質戰術對你有用,就

    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後被你牽連而受害的人就越來越多,你又該如何是好了?」

    像是斥責,白髮青年搖頭說了一大段話,眉宇間頗見怒色,但說到最後,語氣卻

    轉為和緩。

    「儒者風骨,要扛得起責任,卻不是什麼責任都要扛,難道曹壽駕崩、天降紅雨

    ,這也都是你的責任嗎?我確認過了,和你的幾個師兄弟相比,你並沒有失去仁心,

    這是最值得讚許的地方,白鹿洞仍有這樣的人,其道不絕,可喜可賀。」

    泉櫻微微一笑,沒有分毫怒意,這青年從外表來看,著實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

    說話這般鋒銳直接,但出劍卻又處處保留餘地,使的是抵天三劍,防禦後又以精準天

    心意識,分解龍騎士融合,從頭到尾未傷一人。幾方面看來都讓人感到不協調,真是

    好怪的一個人。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泉櫻彎腰施禮,不計外表如何,這人是以儒學之道指教於己,依照白鹿洞的禮儀

    ,對他表示敬意並無妨。

    白髮青年目光橫移,望向山村,看著因為危機解除出來探顧的村民,好半晌,才

    歎了一口氣。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我以稼軒為名,滄海為姓。」

    「滄稼軒?」

    「海!是海啦……白鹿洞在搞什麼鬼?為什麼專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弟子?」

    輕易推翻了之前的評價,海稼軒連連搖頭,而泉櫻則是猶為著他剛才的兩句詩詞

    ,思索出神。

    那詩詞的下兩句「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有著很強烈的感歎意味

    ,這人突然念著這兩句,是偶然?還是有意?截至目前為止,天位武者多半都是大膽

    辣手,視旁人性命若無物,特別是男性,難道……會突然跑出一個例外的嗎?

    「我要往自由都市一行,你若無事,可願意與我同行?」

    海稼軒的說話一如出手,都是那麼無跡可尋,泉櫻才一愣,就看到他拔劍出鞘,

    將劍與鞘分持一手,射出「嗤嗤」劍氣點觸地面,像是柺杖一樣,支撐起身體。

    「你、你的腿?」

    看到這一幕,泉櫻多少也明白了,為何自始至終他都坐在大石上不動,連出手時

    也未移分毫。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我的腿軟了,因為某些理由,我一時間行動不便,得用這

    形式行走。」

    海稼軒緩緩飄升起來,也許兩腳不能行動,但若是飛行起來,那就沒有差別了,

    然而,看他兩手各持著東西飛行,樣子就像是某種古怪的滑稽大鳥,泉櫻實在是很想

    笑。

    這個人……與師門有什麼牽扯?當前風之大陸的衝突在於雷因斯與艾爾鐵諾,他

    朝自由都市而行,是為什麼?

    為著解開這些疑團,泉櫻整了整頭髮,心裡也有了決定。

    沒有能夠留住郝可蓮,就雷因斯一方來說,很是讓他們扼腕。不過,源五郎卻是

    很滿意。

    無論是天位戰或大陸爭霸,決勝關鍵都在於知己知彼。源五郎不畏懼敵人強大,

    但卻很擔心敵人手上握有什麼自己不知的底牌,突如其來地逆轉局面。

    周公瑾一方,對雷因斯來說有太多未知,為了讓情況好轉一些,源五郎設計拿下

    郝可蓮。而之所以挑選她,則是因為在周公瑾的陣營裡,她是一個充滿未知的角色。

    「唉,如果知道她是那個死要錢的妹妹,我一定會更小心,至少動用五名天位高

    手合攻,才來擒人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讓獵物逃脫的源五郎,卻看不出半點憂色,好像還很開心一

    樣,撫掌微笑。

    假如說,把這次出手目的定為探測敵人,那麼源五郎確實已經完成基本目的。逼

    出了郝可蓮的魔人身份,又得知周公瑾陣營還暗藏別的高手,這些都是很貴重的訊息

    ,倘使等到實際開戰才發現,說不定會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

    (不過,假如說她是韓特的妹妹,依照性情來推測,不可能只留一樣壓箱底的逆

    轉技巧吧?但她卻選擇了暴露自己身份,假如說她其餘的底牌,重要到寧可暴露身份

    也要隱藏,那麼……)

    源五郎暗忖自己或許是多慮了,但從過去的經驗看來,自己的顧慮總是有其必要

    性,或許是該搜集情報,策劃下一次的主動出擊了。

    「拜託,你有沒有搞錯?人都跑了,至少有點憂患意識好不好?」

    沒有源五郎這樣的複雜心思,妮兒的心情好不起來,特別是想到那天被妖女吻了

    好一會兒,她就想衝去猛洗嘴巴。更過分的是,當與稷下聯絡報告,向兄長提起此事

    ,螢幕裡頭,只見嫂嫂轉身偷笑,兄長則老實不客氣地拿了顆蘋果丟向螢幕。

    「沒用的傢伙,這樣也值得鬼吼鬼叫,被人強吻了,那就吻回來啊,別為了這種

    小事叫得像是死了哥哥。」

    蘭斯洛直接了當的回答,讓妮兒為之氣結,不過,也提早安定下心情,情形遠比

    韓特要好得多。

    韓特的情形就很嚴重了,追著郝可蓮的他,沒幾下就追丟了回來,寒著一張臉。

    本來不願意與外人多接觸的韓特,這次會主動回來開口,要求醫藥援助,就可以

    看清他下了多大的決心。看出了這一點的源五郎,特意把韓特多留了一段時間,確認

    他精神狀況穩定下來後,才任他離去。

    一直到離開為止,韓特凝重的表情,讓周圍的人留下深刻印象。想像他的處境,

    妮兒也覺得很難過。

    父親、族人,都被妹妹給殺害了,千辛萬苦來到人間界,往後的生命一直用在尋

    找妹妹蹤跡,如今終於有了下落,但光想到兄妹兩人的相會,妮兒就覺得不寒而慄。

    「世界上有著很多種不同的親情,有陛下和你這樣相親相愛的兄妹,可是,也有

    不是這樣的例子。即使一開始如膠似漆,也有拔劍相向以終的緣分,不是每一段情感

    都能夠善始善終,所以,人應該珍惜身邊的緣分。」

    源五郎淡淡地說著,偶然側過頭瞥向妮兒一眼,顯然意有所指,但聰明一點的人

    ,便聽得出來他是一語三關,除了對妮兒暗示之外,也在委婉勸解情緒低潮的結拜兄

    弟。

    「渾蛋老三!你騎你的馬,我泡我的妞,你這樣拆穿我,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說

    啊?」

    雖然顧全義氣,有雪配合源五郎的計劃,放手讓他們攻擊郝可蓮,但不快的心情

    卻難以壓抑,回營之後,終於爆發出來。

    源五郎除了苦笑之外,什麼也不能說。提什麼國家大義,這些都對有雪沒用,自

    己也不能說「讓你用美男計去誘敵,你怎麼沒用得陷進去了」,事實上,這種荒唐計

    策會成功,真是天大怪事,而看郝可蓮的言行,還對有雪頗存幾分情份,源五郎看了

    回來都很想對著帥營的柱子撞頭。

    ……說到底,看著蘭斯洛整日左摟右抱,眾家兄弟卻個個孤家寡人,誰都不可能

    沒有意見的。

    源五郎也不能全神放在有雪身上,那日掩護郝可蓮撤退的高手,究竟是什麼人?

    他心中確實有了一個答案。

    在京都之戰,眾人所遭遇到的強大魔人奇雷斯,無論力量或是武學特徵,都與那

    名逼退自己與韓特的神秘高手很相似。奇雷斯是魔人,郝可蓮也是魔人,這兩個人一

    起行動,相當合情合理,但會先後出現在人間,這就讓人不安了。

    這兩個人是像韓特一樣單獨行動?還是與魔族整體有什麼關聯?九州大戰後,魔

    族方面的消息全然斷絕,對人間界這邊來說,是一件很吃虧的事,光想到這個,源五

    郎就覺得自己腦袋比之前更痛了。

    另外一方面,艾爾鐵諾的部隊,在花天邪的統帥下,朝著北門天關緩緩進發。這

    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看在兩國百姓眼中,自然是造成人心惶惶,然而,對於決策階

    層來說,這卻是一種很不知所謂的行動。

    「既然已經進入天位戰的時代,出動那麼多軍隊是給人看心酸用的嗎?直接派兩

    個主將出來不就好了?」

    妮兒這麼問著,源五郎卻開始進入深思。過去,他也曾想過同樣的問題,在花天

    邪第一次率軍來攻時,他僅是單純地將原因歸咎於對方的愚行,但現在重新審視,不

    由得有了新的結論。

    「如果說……敵方的主將是魔族……」

    基本上這已經是廢話一句,花天邪的體質已經完全魔化,多爾袞也是皇太極的魔

    化人格,雖然這和一般所定義的魔族有所不同,但深思一層,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分別。

    「魔族與人類是不同的,特別是高等的魔人,經過特殊的處理方法,他們能夠吸

    收純能源來增強自身。」

    「純能源?」

    「人的各種負面情緒,雖然無形,但也是一種能源,悲傷、憤怒、痛苦、恐懼、

    仇恨……如果聚少成多,那種能量就相當可觀,若是再伴隨著生死之間的血腥環境,

    各種負面情緒會得到最強烈的發揮,對魔族來說,吸收這些能量,能夠使他們實力迅

    速提升。」

    「類似花天邪那樣嗎?」

    「嗯,有點類似,但花天邪那時候並非魔人之體,只能用比較下乘的方式,吸收

    人類的血肉精華,無法直接吸收純能量,但現在的話……就很難說了。」

    源五郎道:「所以,不妨這樣子來想吧,決戰的只有幾個人,剩餘的等於是軍糧

    ,也就是趕著一、兩萬頭食用畜生上戰場,當戰鬥累了,力量疲弱,就吸收這些能量

    來作回復。」

    「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在唬我吧?」

    源五郎搖頭道:「九州大戰時期,魔族這樣的戰鬥方式,讓很多人類高手都吃了

    虧,無論武者、魔法師,都輸得莫名其妙,直到……某個帝皇結合天子龍氣與民氣,

    武學進展一日千里,這才把這理論完全證實。」

    妮兒驚道:「那……我們不是很吃虧?這樣子戰下去,他們不斷回復,我們越戰

    越累,那以後要怎麼打啊?」

    「我是沒有辦法啦,不過妮兒小姐你就未必了。」

    「關、關我什麼事?為什麼我就特別?」被源五郎暗諷了一下,妮兒顯得很不高

    興。

    「呵,因為你有天魔功啊,只要在戰鬥中吸收補充,那就可以補回來啦。」源五

    郎笑道:「其實……一般人也不是沒有辦法啦,九州大戰末期,人類那邊曾經想過一

    個與之對抗的方法,不過還沒來得及實施,戰爭就結束了。」

    「什麼辦法?」

    「引爆四大地窟,這樣人類一方的天位武者,也能得到源源不斷的天地元氣補充

    ,死鬥起來,勝負是未知之數。」

    「哪、哪有這麼亂來的?」

    「所以這個戰法變成了開玩笑啊!」

    面對妮兒的錯愕表情,源五郎保持微笑,但內心卻沒有這樣篤定,或許在未來的

    某一天……

    多爾袞與花天邪統軍,稱得上是聲勢浩大,選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兵,無論補給或

    是後勤資源,對才剛剛開始重建的艾爾鐵諾經濟,怎麼看都是雪上加霜,但是為了讓

    這些隨時會危害安定的不穩因子,遠離行政中心,不用周公瑾開口,中都百姓都很樂

    意配合出錢,籌募軍費。

    饒是如此,最值得擔心的事情仍是發生了。說來誰也不會相信,這些出身石字世

    家的武人,肯老老實實聽命趕赴前線,與敵人作戰,而讓身在中都的周公瑾坐享其成

    ;離開中都的石家軍隊,行軍速度特別遲緩,明顯是有意拖延路程。

    出發多日,行軍路程還只到預定一半,中都發令催促,前御林軍統領多爾袞藉口

    養傷,拒不接見,大小事務全由花天邪處理。花天邪向使者表示,軍用物資不足,如

    果沒有妥善的補給,己方將窒礙難行。

    「如果使者大人能將物資一次送足,我們自然可以走得快點,不然,我等迫於無

    奈,就只有就地徵收了。」

    就地徵收的直譯,便是放任軍士掠奪鄉里。當這位過往嚴重不良的前花家主人,

    微笑著對使者這樣解釋,使者臉色蒼白地快馬將訊息傳回中都。

    調集糧草花了一點時間,但總算在花天邪開出的期限前送到,但這一次他又轉而

    要求其他物資,幾次之後,任誰都看得出來,花天邪是故意找碴推托,打定主意不繼

    續往前走了。

    「使者大人,有一件事情我感到不解啊,我方剛剛得到消息,公瑾大人把第二集

    團軍的八成兵力調離海牙東進,維持王都治安需要這樣的大軍嗎?驅虎吞狼,作得這

    麼明顯,該不是把我們全當成傻子吧?」

    對著手足無措的使者,花天邪冷笑道:「只有我們孤軍上陣,這樣不是太不公平

    了嗎?雷因斯可不是蠻荒小國,隨手可滅,為了能有充足實力,我要求周大元帥……

    或是周大丞相親自率軍助陣,這樣才有必勝把握,要不然,我們說不定會直接掉轉過

    頭,殺回中都去……」

    當花天邪把這句話實際說出,登時掀起軒然大波。人人議論紛紛,在幾次推托之

    後,這名倨傲狂妄的花家主人終於失去耐性,直接與周公瑾挑明對話,作出威嚇。

    中都之戰,所有風之大陸人都或先或後地看出石家與周公瑾共謀的事實,雖然這

    是艾爾鐵諾一方勢力前所未有的大團結,可是沒有人會認為這個聯盟能夠維持長久。

    不過,才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這個聯盟就發生摩擦,並且幾乎宣告解體,大

    有可能兵戎相見,這也實在是太快了。

    事情發展至此,所有艾爾鐵諾人都在等著看,周公瑾到底會如何回應?是否會選

    擇立即帶兵出征,將這叛亂平定?亦或者是率軍離開中都,與石家聯合,共同討伐雷

    因斯?好不容易掌握大權,如果輕易離開政治中心,說不定就會有所動亂,周公瑾會

    如何選擇,確實耐人尋味。

    要探知這些決定,除了公瑾之外,就是身為首席副官的蔣忠最有資格發言。事實

    上,在多日的急行軍之後,原本在海牙枕戈待旦的第二集團軍,已經集結於中都城外

    ,等待著長官的最後命令。

    進入中都後,儘管忙碌不堪,連睡眠的時間都快沒有,公瑾每天都會固定做兩件

    事,第一是向被軟禁的曹壽請安,儘管總是被拒諸門外,公瑾仍盡著相應的禮節;第

    二便是每日都會到一處墓園待上半個時辰。

    蔣忠接到花天邪的挑釁話語時,主帥正在墓園中獨處,他不敢貿然打擾,只是在

    外頭等候。

    這所墓園,位處偏僻,佈置雖然典雅沉靜,沒有半點豪奢華麗的氣息,但卻聽說

    是葬著一位極為尊貴的皇家人員。

    皇家人員為何不葬在皇家墓園,而獨立葬在此處?蔣忠不知道。這墓園裡頭到底

    葬著什麼人?蔣忠也不是很清楚。

    他所效忠的主帥,並不是一個多嘴多舌、喜歡提起前事的人,站在副官的立場,

    他也不需要多嘴去問一些沒必要的事,只要靜靜地付出忠誠就足夠了。

    花天邪的挑釁言詞,或許在旁人眼中很意外,但卻是主帥正在等待的一個訊息,

    現下終於等到,相信馬上就會作出決定。這方面也多虧了花天邪,倘使這話不是由他

    口中說出,還真沒那麼具說服力呢!

    為何會與石崇合作,蔣忠現在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只知道,那天石崇忽然秘密

    造訪海牙面見公瑾元帥,當時自己很訝異,公瑾大人竟然放石崇全身而退,哪知道他

    們雙方就此達成了協議,包括目前正在進行的這個行動都是協議中的一部份。

    等候的時間並不長,當公瑾步出墓園,微微抬頭一看,除了蔣忠之外,他也感覺

    到中都氣氛有所改變,半里外有很多人聚集著,該是正在等候訊息的文武官員,再看

    看蔣忠的表情,他什麼都明白了。

    「花天邪把訊號傳過來了嗎?就如他所願吧,你把命令傳下去,第二集團軍開拔

    ,由我親自統帥東進。」

    下達命令,公瑾忽然問道:「你覺得,我們下的這些命令,能夠有幾條不被青樓

    探知呢?」

    「屬下猜想……恐怕一條都藏不住。」

    「嗯,你我見解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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