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天之後,兩兄弟之間的關係明顯有了改變。一反之前的輕視,白無忌對兄長表示得非常尊重,不論是什麼,一定把自己所有的東西與兄長分享,甚至還刻意多分給兄長一份。
對照之前的態度,他這樣刻意表現出兄友弟恭的急切修好模樣,在旁人眼中或許很可笑,但對於情感走向極端的白家人來說,有時候也會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有依循一般的常規。
由於兄長體弱,無法習武,所以白無忌堅持,所有文課的研習,兄長都必須要跟隨在旁,享有等同白家少主的待遇,此舉自是引人側目,白起也不習慣這樣的待遇,只是因為弟弟的堅持,最後還是跟著弟弟一起上課。
兩人獨處時,白起提出要求,希望能多學一些武功,白無忌不是很贊成,因為白家六藝純以壓元功為基礎,若是沒有足夠的內力基礎,練起來傷及自身的機會很大,但在兄長堅持下,仍是將壓元功、核融拳口訣傾囊相告。
「嗯,無忌,你看看這一招飛翼零式,如果配合壓元功的渦輪息法,威力與回氣速度都可以增強三倍以上,好像很不錯喔!」
「你那是紙上談兵啦!壓元功對身體的負荷已經很重了,再用這樣的強迫增壓,還沒出招人就累垮了,沒有實用性的。」
由於不能真正練習,兩兄弟只能對著秘笈,作著口頭討論。對於兄長的一些意見,白無忌只能大歎,兄長一點戰鬥天分都沒有,他的提案雖然有理論根據,卻是完全不考慮現實狀況,總歸起來,就是可行性很低。
「哥,人生並不是只有武功而已,能夠發揮自己價值的方法有很多種,和我一起充實自己吧!將來我們一起坐上家主位,幹一番大事業。」
希望能把兄長帶到更開闊的人生領域,白無忌與他同進同出,一起接受太古魔道的教程。兄長的記憶力強得簡直恐怖,許多複雜東西他看一遍就能記在腦裡,但實際到了考試時,一個小小變化就讓他腦袋轉不過來,全盤皆錯。
「哥,有時候我真懷疑,白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子孫……」輕拍兄長的肩膀,白無忌歎氣說著。他的頭腦靈活,學什麼上手都快,考試成績當然遠遠把兄長拋在後頭。
不過,有時候看見兄長半夜卯起來苦讀的樣子,心裡確實很佩服,因為那是自己作不到的事。無論是天才、才子,都很難體會經由刻苦努力而獲得某樣東西的感覺。
「無忌,你知道嗎?我比較喜歡當笨蛋喔!」
「呃,為什麼?」
「因為,被叫笨蛋,聽起來比怪物、怪胎、異種要舒服啊!」
「胡說!誰敢這樣叫你,我立刻把他大卸八塊!我哥哥是個好端端的人,哪裡怪了?」
嘴上這麼說著,白無忌卻有一種無力感,因為縱使壓得下所有人,但把這些辱罵說得最大聲的,卻是自己父親,那是自己所無法阻止的。
可是,他真是無法理解,誠然兄長身體不好,因為某種遺傳疾病,有這種藥石無用的體質,頭腦也遲鈍得不像白家的天才份子,但這些都不算怪啊!千多年來的近親婚配,許多白家人都有一點遺傳病變,為什麼父親會把兄長叫做異種、怪物呢?
麻煩的是,極度重視家人情感的兄長,一直希望能獲得父親的重視,總是要求與自己一起去見父親。但是,以父親在言語上對兄長的憎惡程度,兩人一見面,父親總是一拳一腳就打了過來,要是刻意去見他,他隨時可能翻臉下殺手,到時候可大糟特糟。
雖然有些環節自己不清楚,但主要的問題所在,還是能力吧!
白家雖是太古魔道世家,但歷代家主的普遍想法都一樣,太古魔道只是輔助工具,真正的稱雄爭霸,還是只有個人實力。篤信這些東西的父親,沒可能在武道上發展的兄長,兩人的道路注定是背道而馳。
「放棄吧,哥,爸爸的腦子轉不過來,你不一定非要獲得他的認同不可啊,有我和媽媽就夠了吧!」
「謝謝你,無忌。可是啊,媽媽以前曾經告訴過我,太古魔道中有一種質能不滅定律,一樣東西雖然形體改變,但它的能量仍會以某種形式恆存在世上。人也是一樣,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我們肯付出,耐心等候,總有一天種子會開花結果的。所以我相信只要等下去,總有一天爸爸會喜歡我的。」
「你白癡啊!這是媽媽用來敷衍你的啦,我們那個魔鬼老爹哪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感動啊?你要是能感動他,我頭給你。」
「一定可以的。無忌你以前和我的關係也不好啊,現在我們不也像兄弟一樣了嗎?」
「傻瓜,我們本來就是兄弟。」
熱切地拍著兄長的肩膀,白無忌心中委實擔憂父親的反應。自從和兄長同進同出後,自己便不再習武,專攻文事,雖然將父親交給他的一條航線轉虧為盈,展現商業才能,但看在父親眼中,自己的表現只有自甘墮落四字能形容。聽說父親已為此極為火光,就是不知道會以什麼形式發作出來。
果然,沒有多久,白無忌就接到了父親召見的命令,看到上頭要自己與兄長一同前往,白無忌就知道事情不好解決了。
「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去見爸爸了嗎?」
兄長對這似乎很高興,不過遠比他更熟悉父親個性的白無忌,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這趟見面不是見最後一面吧!
果然,雖說人的想像力有個極限,但是情況的發展,往往比之前想像得更加惡劣。
當自己滿懷不安,與兄長一同來到父親面前,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被他一掌摑在臉上,跟著就是一腳踹在兄長的側腹,整個人向後倒飛丈餘,倒地時從口中嘔出的,是大片怵目驚心的厲紅。
「我有什麼地方作得不好?為什麼爹你要這樣打我?我、我是不是你的兒子啊?」
耳裡嗡嗡作響,兄長似乎是這麼向父親抗辯著,但卻立刻被父親又一腳踹飛了出去。
「兒子?這樣不出色的東西,哪有成為白家人的資格?你這讓我蒙羞的不良品,別用那噁心的稱呼叫我!」
「爹,夠了吧!就算你再怎麼不喜歡大哥,好歹也是你和媽媽的兒子,他是那麼樣地敬愛你,你多少也該給他……」
「兒子?可笑,不過是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人偶,一個虛假的工具,無忌你根本就搞錯了,為了一個假的哥哥,荒廢掉你的大業,值得嗎?」
數十張資料紙雪片般灑來,記載著當初製造計畫的所有過程,當從這些資料裡知道了大概,白無忌瞬間驚愣當場。
(哥哥……是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
這個念頭令他極為震撼,過去的種種,在心中流過,他明白父親為何會這樣憎惡兄長,也理解兄長為何會有那樣的體質。秘密的揭露,對白無忌確實有影響,但如果說他有什麼疑惑,那也全在看見兄長滿是不安、難過,甚至帶著自卑的神情時,消失無宗。兄弟之間的情感,讓他很快就掌握住了方向。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我哥哥。)
毫不遲疑地奔向前去,趕在父親那一掌殺手轟下之前,擋在兄長前方。
「無忌,你……」
白軍皇緊急將掌勢一偏,沒有打在這唯一重視的兒子身上,怒道:「你瘋啦!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繼承人,為了這樣一頭異種以身犯險,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老頭子,別侮辱我哥哥啊!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是奮不顧身來幫我的人,不是反把我往危險裡推的人,如果要說有什麼東西是假的……老頭子,你這老子才是作假的。」
兒子並未悔悟,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叛逆姿態,向自己挑戰,白軍皇怒極,一掌揮出,凌厲神威往旁掃開,將房間轟掉半邊,土飛石碎,聲勢駭人之至。
「無所謂。看看老頭子你是想要廢掉我繼承人的位置,或是直接把我和哥哥宰掉,全都隨便你。軟弱的日子我過得很快樂,你的那一套,再也與我們無關了。」
或許是看開一切,縱然身上冷汗涔涔,身穿白衣的白無忌,卻是掏掏耳朵,滿不在乎地說著。
在這同時,本來倒地狂吐的白起,也在弟弟旁邊站起身來,擺開了核融拳的架勢。儘管知道即使兄弟兩人聯手,仍沒可能接下父親一擊,但光是看這樣,白無忌就感到一陣激昂,毫不畏懼地與兄長並肩而立。
「何必轟屋子洩氣呢?真要殺我,一根指頭就夠了,沒有實際殺意的威脅,一點都嚇不倒人……真奇怪,老頭子,我一點都不怕你了……」
面對兩個兒子的反叛與敵對,白軍皇雖然面上仍是怒氣騰騰,心中卻猶疑起來。
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聯合起來,對自己的威脅性等於零,但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們兩人並肩而立,卻有一種壓迫感,緩緩壓倒了自己的氣勢,讓自己覺得不舒服。
要幹掉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只是舉手之勞,但真的要動手嗎?連番喧鬧已經將不少人引來,若不出手懲戒,自己往後如何立威?但若真的下了手……
一個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世上最親密的血親,如非必要,白軍皇並不想對兒子動手。
另外一個……真是古怪,明明曉得他沒有半分殺傷力,但那眼神……卻讓自己感到一陣寒意,若非體質上的限制,有這雙眼神的人肯定會成為一流的武者。
當諸多念頭在腦裡盤旋,白軍皇感到一絲悔意,他不願動手,只是此刻已騎虎難下……
「停手吧!親王殿下,我接受女王陛下的委託,要把這兩個孩子帶回去。」
在這緊要關頭忽然現身的,是雷因斯首席大魔導師梅琳·格林。白無忌離開雷因斯已經許久,為了不想大臣們起不必要的疑心,她接受妮妲女王的委託,要將兩位王子帶回雷因斯去。
於情於理,白軍皇沒有攔阻的理由。母親要見兒子,這是再正當也不過的理由,就使者人選來說,這位實際年齡遠遠超過其外貌的魔導長老,過去曾數度有大恩於白家,這個面子非賣不可。
即使白軍皇的怒意衝破理智,要動武攔截,他也不可能不顧忌到,第八代白家家主白世情,那位將武中無相簡化為無相訣,而後更創出白家第六絕的強人,曾經留下的警告,一份縱使後代子孫晉身天位,不到萬不得以,不得與梅琳導師敵對的嚴厲警告。
對白軍皇而言,這樣也是最好的結果。若他不想立刻動手,處死兩個兒子,現在這樣就是最理想的下台階。
於是,白起與白無忌,隨著梅琳一起離去,離開惡魔島,回到雷因斯。
「哥,你不用不開心,不管怎麼樣,我們兩個還是兄弟啊,脫離了老爹之後,以後就自由了。你還沒有到過大陸本土,那裡有好多很有趣的事情喔!」
在船上,白無忌努力安慰著兄長。因為被父親那樣對待,又在弟弟面前被揭露自己最大的心病,白起的情緒極度低沉,變得極度沉默,又因為身受重傷,一直待在床艙中調養。
傷勢實在很重,在草藥、回復咒文全沒法派上用場的情況下,梅琳也僅能盡速將他帶回象牙白塔,由妮妲女王親自施救。
女王聖力,本可輕易痊癒這樣的傷勢,然而,白起的抗魔體質,卻會讓他對聖力產生抗性,效果一次不如一次,為此,妮妲女王並不希望對兒子使用聖力,減少他的救命機會,但此次已經沒有選擇,比強力回復咒文還強上千倍的天賦聖力,遲緩卻有效地痊癒傷患。
極其幸運的保住一命,之後,為了歡迎王子由海外歸來,象牙白塔舉行了盛大的慶祝,但為了避免過於刺激白軍皇,有關白起的存在仍被隱藏,沒有公諸於世,就連宮廷內也沒人知曉,這名跟在王子身邊的侍童,就是王子的兄長。
慶祝宴會當晚,白無忌掛念孤伶伶一個人的兄長,特別包了大包甜點,開溜回住處。
對於目前的生活,他感到相當滿意,儘管缺少了父親,但母親、兄長與自己,一家人和樂相處在一起的感覺,比在惡魔島上的生活愜意得多。每天晚上,母親都會抽出時間與兄長獨處,陪他唸書,唱著那動聽歌謠,看他們那一副親匿模樣,有時候還真讓自己感到妒忌呢!
宴會一直要進行到深夜,兄長絕對不會料到自己在這時候回來,這樣嚇他一跳,與他一起享用點心,這樣才算得上真的慶祝。
然而,正如同兄長沒料到自己會這樣早回來,自己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東西。
在月光下,兄長對著一根柱子,專心練著核融拳,面上的表情,讓人曉得,那已經不僅是專注,簡直就像是把所有一切寄托在拳頭裡,毫無保留地轟發出去。
氣勢確實是不錯,但威力卻幾乎等若是零。沒有內力輔助,那麼瘦小的拳頭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殺傷力,這麼一拳一拳地打在石柱上,沒多久,就皮破見血,斑斑朱痕,全數印在石柱上。
白無忌驚得呆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刻衝上前去,把兄長拉開。這件事並不太難,雖然兩兄弟年紀有差,但發育到現在,白無忌已經比兄長高一半個頭,胳臂也較為粗壯,加上習武較久,要制服兄長根本輕而易舉。
「哥,你這是在幹什麼?老頭子不在了,我們沒有必要這麼辛苦地練功啊!」白無忌用手帕幫忙兄長包紮拳頭,道:「你受傷痊癒的時間,比一般人要慢好幾倍,自己要小心啊。」
在弟弟身邊坐了下來,靜默地接受他的包紮,自從來到象牙白塔之後,白起便變得很沉默,不像以前那麼會主動說話,對於這一點,白無忌是有些擔心。
「我……想要把武功練好,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誰說你沒用了,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就算不練武功,還是可以在別的地方找我們的路啊!人生又不是只有練武才是唯一,就算不會武功,我們還是有很多別的事可以做啊!像我,已經決定再也不練武了,不是一樣過得很快樂嗎?」
白無忌很賣力地在安慰兄長,但說到最後,白起緩緩道:「無忌,我是沒辦法像你一樣的。」指著胸口,他道:「在我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自己要變強,一定要變強。如果我這麼一直弱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怎麼會?你還有我這個……」
「無忌,你的安慰,讓人很舒服,可是……我不想一輩子都只能被你這麼安慰著。我……希望能變得強些,這樣,我就可以改變自己,或許也就可以改變別人對我的感覺。」
所謂的別人是指誰,白無忌當然知道。怎也想不到,明明兩兄弟已經和父親正式鬧翻,兄長仍是不放棄地想要獲得父親的認同。
(哥哥他……是想要變成有用的人吧!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他一直想獲得爹的認同,希望變成一個獲得爹重視的兒子……)
唉!還真是選了很困難的一條路啊,要獲得父親的認同,非得在文武兩方面都有傑出表現,特別是武道,以兄長這樣的身體,根本就沒有希望。但是,看他那麼認真的樣子,要出口攔阻他追求自己的尊嚴,這話又實在說不出口。
命運實在是很會捉弄人,為何在自己已經放棄從前的價值觀,對目前生活感到滿意的時候,兄長卻不顧一切地蹈向自己已捨棄的那條路呢?
時間就這麼不停地輪轉著,對於兄長的情形,白無忌感到很憂心。越來越沉默的兄長,氣質上確實變得成熟,很有兄長的樣子,但這卻不是自己所期盼的東西。
自己和母親多方嘗試勸解,卻不見起色。這也難怪,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有了主見,旁人能影響的程度也越來越小。母親仍是每日抽出時間,陪兄長唱歌、談天,但大概是因為兒子長高了,唱歌時已經不再把他抱在懷裡,而是兩人面對面、拉著手。
而兄長心房越來越封閉的其中一個證據就是,聽著母親唱小曲時,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開心地拍手笑著,而是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
有時候自己真是搞不懂,兄長為什麼那麼死腦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執著去追求一些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呢?勇於自我追尋固然是不錯,但安於現在的平和,不也是另一種幸福嗎?
無法勸說,只能每天陪著兄長,看他在無人處苦練那毫無意義的核融拳,白家的外門武學有個特點,每一招一式,都會造成很大的體力負荷,所以必須練好壓元功,才有足夠的力量去承受這些負荷,這些兄長全部沒有。
照理說,練習時全身肌肉骨骼都會造成劇烈痛楚,但從臉上表情,卻一點都看不出來,只是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手上,彷彿每一拳揮出,都在揮發光彩。
這種努力的精神,自己是無從理解了,畢竟即使是自己最勤於練功時,也不曾認真傾注到這種地步。
而不久之後,自己才知道兄長為了想要變強,曾經付出過的努力,遠比自己所知的還要多。
某次與母親談到兄長以前在惡魔島上的生活,母親提起了兄長曾參與過的一個實驗方案。除了基因改造之外,太研院還有一樣計畫,將日賢者昔日設計的微處理系統,植入生物腦部,如果成功,可以把該生物的潛能百分百發揮,無論神經處理速度、反應速度、記憶力,都會大幅度強化。
該項研究計畫一共使用了二十七種生物,最後只有兄長存活,儘管如此,這個存活的實驗體,卻是個上不了戰場的失敗作,與原意不合,成功了也沒什麼意義,不過是多一台人形電腦,無法在實際設計、創作方面派上用場,他所能做到的事,太研院主系統全作得到,還作得更快。
這大概就是兄長那異常記憶力的由來,不過,讓白無忌感到驚訝的是,這項移植計畫實行前,不但取得兄長同意,他本人甚至還強烈希望能擔任實驗體。
「需要做到這樣嗎?現在這樣子不好嗎?哥哥你既然重視家人,那麼就應該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東西啊,你這個樣子,我和媽媽都很擔心啊!」
某次練功時,白無忌這樣不安地對兄長說話。停了動作的白起望著弟弟,片刻後,他緩緩地說著。
「想要變強、想要改變自己的聲音,到現在仍在我心裡頭,不曾消褪,我不想放棄,不想一輩子這麼樣地活著。」
「那也不用這樣固執啊!我說過,發揮自己價值的方式有很多種啊,如果哥哥你需要舞台,就來幫我好了,打理生意很缺人手啊!」
「去那邊幫你提公事包嗎?不,我沒有你那樣的天分,只能做這種靠著努力與付出,來超越才能的東西。」
拍著弟弟肩頭,白起道:「無忌,有一天你會懂的。在人的一生中,有些事你如果不去做,你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
小時候,自己不知有多少次向神明抱怨,為什麼年長兩歲的哥哥言行舉止這樣幼稚。這情形終於在今天有了改變,但為何卻讓自己更加不安呢?
距離那晚對話沒有多久,母親為了想開解兄長,特別與自己、兄長一起偷溜出宮。母子三人坐著馬車,在稷下城內到處兜風,一路看著景物,說著她小時候的種種糗事,度過了很快樂的一天。
在回程的時候,透過馬車車窗,白無忌看到了一座神殿,遙遙座落在城北一角,建築樣式與自己所知道的不同,好奇之下,詢問這是供奉哪位神明的廟宇。
「那是巫宮,供奉著黑暗世界的神明,是稷下的禁地,魔導公會以外的人,是不可以進去的。」
母親搖著食指,正色道:「即使在魔導公會裡,也不是每個人都獲准進入巫宮。黑暗的力量非常強大,裡頭有很多的邪道,不是憑著努力與天分,而是靠著犧牲、出賣靈魂來換取力量。那些方法非常危險,損人又不利己,媽媽很不喜歡,所以這些年來管得很嚴,不讓人隨隨便便進入巫宮修練。」
聽著母親的話,白無忌吐吐舌頭,遠遠看著那座宮殿,詭異的感覺,讓他心中有種不安的沉重。
回去之後的當天晚上,兄長就失蹤了,自己怎麼找也找不到他。花了七天,稷下城內大街小巷都跑遍了,卻沒有半點收穫,最後才想起來,那天經過巫宮時,兄長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奇異神色,難道他……
錯不了的,如果他這麼想要力量、想要變強,又無法經由苦練來獲得,那麼巫宮裡的邪道,肯定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
匆匆稟告母親後,白無忌快馬趕往巫宮,想到傳聞中的強力黑魔法,藉由出賣靈魂、犧牲人生的一部份,來換取超人力量,但使用者往往下場悲慘,生不如死,白無忌便為之憂心不已。
(哥哥,你別亂來啊……)
以最快速度趕到巫宮,出示女王諭令後,魔導師們都說沒有外人來此,但不排除有人私自潛入的可能,如果攜帶了由強力術者製造的破結界符令,那即使潛入巫宮,魔導師們也不會知道。
憂心如焚,白無忌逐間搜索,最後果然在魎魅的祭壇前,發現了兄長的身影,他蜷曲著身體,手抱著頭,坐在角落,模樣看來相當疲憊,隱約還聽到陣陣笑聲。
兄長為什麼在笑?他已經完成了訂約儀式了嗎?獲得了什麼強大力量?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想到這些,白無忌的心臟不受抑制地狂跳起來,走到兄長面前,發出的聲音是如此乾澀沙啞。
「哥,你……還好嗎?」
「哈……哈哈……沒有神明要……祂們沒有一個肯要……」
微弱燈光下,兄長抬起頭來,臉上淚水縱橫,交織出一副傷心到極點的悲痛笑容。
「祂們說……我是做出來的……我的靈魂是假的……祂們沒有一個願意和我交易……哈哈哈,無忌你說好不好笑,我……我果然是個假人……」
聽著兄長那幾乎已經理性崩潰的間歇笑聲,白無忌只能沉默地站著,什麼話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