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與楓兒趕到時,俱為著屋內的情形而吃驚。
盡管早料到屋裡會有些狀況,但當感應到裡頭過多的人氣,兩個刺客沒理由變成一大群,那就代表情形比預先料想的更糟,剩下來的解釋便只有一個了。
因此,蘭斯洛率先撞破屋頂而入,想先弄清楚屋內的情形,果然,腳才落地,就聽見一串喊打喊殺的聲音,一票士兵圍了過來。
稍微一瞥,已肯定這群人裡頭沒有高手,全加起來也不夠自己砍幾刀,當前第一要務,還是確認本來該在這屋裡之人的安全。
而敵人也很配合,哭喪著臉、渾身血污被五花大綁的雪特人,給三柄大刀架在脖子上,奄奄一息地推了出來。
“該死的家伙!如果想要雪特人活命,乖乖地束手就縛!”
結拜義弟成了人質,蘭斯洛當然有反應,只是這反應卻不在敵人的估計之內。
“我說老四,咱們屋子門口設了一堆東西,為什麼這一大堆雜碎客人還進得來呢?”
“呃……老大,這……這問題……你應該去問他們啊!”
“這台詞你上次被石家抓走時就講過了,還不說實話!”
“他們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然後……然後他們就知這了!”
蘭斯洛有種想翻白眼的沖動,雪特人的義氣,如果是在生命沒有受到直接威脅時,還可以指望一下,要是像現在這種情形,寄望過多只是自已蠢!
見敵人似乎無動於衷,主導這次行動的幾名侍衛再次威嚇:“反賊!你快快投降,不然我們立刻殺了雪特人!”
蘭斯洛全不在乎地打了個哈哈:“喔!你們殺吧!我早就想宰了這胖子去論斤賣,這麼窩囊廢的同伴,還留著他干什麼?”
“哇!老大,你不能這麼不講義氣啊!”三刀架頸,聽到自己被放棄,有雪殺豬似的慘叫,“你才剛剛講過,我是你救命恩人,什麼好東西都會分我一份的!你……”還想要多說些什麼,卻給不堪其擾的挾持人堵住嘴巴。
“哦?我這麼說過嗎?對不起,我講謊話了,原諒我吧!”蘭斯洛朗聲這:“喂!怎麼還不動手啊!如果你們懶得動刀子,可以把人堆過來,讓我來殺!”
這個人質既無作用,那只好換一個,侍衛首領斥喝一聲,旁邊又推出了一個沒有捆綁,虛弱的身體連自行走路都不能,幾乎是給拖出來的人質,但頸上的刀刃卻已具有足夠威脅性。
“再不投降,我們就宰了這怪物!”
“好啊!那你們就通通都去死吧!”
蘭斯洛只說到這裡,敵人既把手裡底牌全部亮出,那麼始終還未現身的楓兒自會做出最恰當的處理。
‘嘩啦’一聲,本已破個大洞的屋頂更加碎裂得不成樣,木板、碎瓦夾帶熾熱火勁,猶如千百暗器齊發,狂往下方轟去,卻又小心地避過該避開的地方。
持刀守住有雪與綠兒的數名護衛,分別給一記飛針破腦而出,哼也不哼一聲,便即斃命,手中刀無力墜落,跟著楓兒的身影才出現在屋裡,眨眼間危機解除,情形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可是,有雪能夠出聲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大,你要小心,還有……”
還有什麼,已來不及說,因為潛伏在暗中的敵人,亦是個懂得隱藏底牌,和在最適當時機掀牌的好手。
一股絕對危險的感覺,從背後升起,弄不清來人用的是何兵器,銳利的感覺已令蘭斯洛後背生疼,此刻閃避已來不及,就連抽刀都太過緩慢,他索性豁了出去,一記白家的核融拳反擊過去,就算被暗算成功,也要來人付出慘痛代價。
但要成功偷襲蘭斯洛卻不是件簡單的專,因為除了他本身的快絕反應外,楓兒始終也把一半心神放在他身上,見他遇險,立即飛身救援。
小小斗室,便算是輕功高手,亦沒有足夠的加速空間,但本應只擅長內力與劍法的楓兒,身法之快,全然不下於花家武學應有的高速,紅影一閃,已准確插入對方與蘭斯洛之間,擋住所有攻擊,針劍一抖便攻了出去。還幸虧蘭斯洛反應快速,不然那反手一擊就先打中自已人。
但對方武功也超乎原先預料,這間不容發的,劍竟給擋了下來,而在雙刃交擊時,蘭斯洛與楓兒立即有所感應,這人快的是刀!
楓兒悶哼一聲,在刀氣迸發的同時,尚何一股極度陰寒的感覺傳過來,自己護身氣勁雖將之拒諸體外,但手臂卻為之一麻,並且瞬間就沒了感覺。
(什麼毒藥這麼霸道?)
估不到對方竟是大陸上極罕見的毒功好手,楓兒甫一照面使吃了虧,盡管以天位修為稍一回氣便盡驅毒性,但對方卻把握到這空檔發動凌厲的襲擊。
“當!”
攻來的寶刀與適時介入的風華刀相碰,星火四迸,據著就是蘭斯洛的哼聲,顯是猝不及防下,也吃了毒功的虧。
只是對方卻沒乘勝追擊,因為楓兒已然回復,同時對戰兩大高手是她覺得毫無勝算的事,故而當機立斷,瞬息撤身,踢起地上的有雪阻撓兩人進擊,本身則落至綠兒身邊,挾持人質。
雙方交手迅捷無倫,待得各自站定,屋子因為適才的破壞,轟然向四方頹倒,能夠行動的利加斯士兵逃個精光;剛在楓兒協助下驅出劇毒的蘭斯洛扶起有雪,順道狠揍他一拳;楓兒站在兩人身前,鐵青著臉,看著前方那將刀刃架在自己妹妹頸上的妖艷美女。
“尊駕怎麼稱呼?”竭力保持冷靜,楓兒沉著聲音問話。
回答的卻是喘息說話約有雪:“老大,你要小心啊!我剛剛想起來,這女人在艾爾鐵諾很有名,是出了名的黑寡婦……”
“黑寡婦……郝可達!”楓兒的眼神變得銳利,她曾在青樓聯盟的江湖資料中見過這人名,雖然不明白細節,但名字被紅筆重重劃過,肯定不是易與之輩。
蘭斯洛在旁沒有答腔,除了對當下情勢有點弄不清楚,眼前的刺激亦是原因。
與有雪相同,忽然見到這麼樣耀眼的性感美女,會無動於衷的大概很少,特別是剛才的打斗,令那本就稍嫌遮不住的衣料有些移位,分外顯得春光耀眼,另外……真是好大的波啊!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承受對面兩名男性的灼熱視線,郝可蓮一本其開放作風,先拋了個媚眼,嬌笑道:“重要的是我手上這小姑娘有多少價值,和你們肯為她付出多少而已!”
“放下我妹妹,你可以安然離開!”楓兒維持聲音平緩,卻在出言後大為懊惱,畢竟仍是關心則亂,若自己不說,對方怎知綠兒是自己妹妹?怎知她有多少價值?
“楓兒小姐好苛的算盤,你們兩人合力,我雖無把握取勝,但要安然離開還難不倒我吧?”郝可蓮笑這:“人質在我手裡,你們連談判的資格也沒有,識相的,動手把那傻大個的腦袋砍了,不然就等著替你妹妹收屍吧!”
“你這女人真毒啊!”蘭斯洛大怒這:“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派高手,挾持弱女,威逼要脅,這麼卑鄙的手段,你簡直是武者的恥辱!”
“唷!盯著人家的胸部直瞧,您大爺可就真是武者的榮耀了!”
看蘭斯洛露出尷尬的表情,卻沒把頭轉開,郝可蓮啞然失笑道:“不是每個人都肯陪你玩強者游戲的,我有力量,我很強,可是我偏偏就有著低賤的性格。要堅持武者自尊是你的事,可是當我用卑鄙的手段將比我強的人殺掉,我就會覺得興奮,那對於我這蛇蠍心腸的小女人,英雄如你又能怎樣了?閒話少說,嘿!你們不是真的想幫這小丫頭收屍吧!”
被挾持做人質的綠兒始終像被點了穴這似的昏迷不醒,動也不動一下,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讓人懷疑她已遇害。
根據過往磨練出的經驗,蘭斯洛曉得這時絕不能向對方屈服,否則只會讓情形更加惡劣。他一揚刀,擺出強烈氣勢,冷聲道:“我警告你,人質是威脅不了我們的,只要你敢下手,她少了半根汗毛,我都會從你身上……”
話只說到這裡就停住了,因為蘭斯洛才一開口,郝可達就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講到“汗毛”,大片綠兒的頭發已給削下,當“身上”兩字說出口,兩根血淋淋的指頭分別飛墜在蘭斯洛的腳邊、擊在他面頰上。
有雪一翻白眼就昏了過去,蘭斯洛亦驚得呆了,以往的經驗與理智使他曉得,妥協,九成機會只會換回一具屍體,但這次的敵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說干便干,渾沒半分遲疑,自己根本沒資格對她耍狠。他再次驚覺到自己的責任,因為剛才自己粗率的發言,血腥的事發生了。
“混……混帳!他媽的混帳,你這女人給我記住,我……”雖然氣得想把這女人碎屍萬段,但栗於她的辣手,蘭斯洛已不敢再有妄動。
“唉!人家討厭見血,也不喜歡殺生,但如果非要在你們面前把這小姑娘剮成碎塊,才能證明人家有威脅性,那人家也只好笑著做完了。”郝可蓮笑道:“楓兒姑娘,你看看你的朋友多狠心,慷他人之慨,全不顧你妹妹的性命,你這作姊姊的,該不會忍心見到妹妹又少幾根手指頭吧?”
那個欽犯蘭斯洛在自己一下手後,表面雖然仍凶狠,實際上卻已給震住,不足為懼;反倒是另一邊,那仍不住這迫來的冷冽殺氣與威脅,這才是郝可蓮九成專注所在,若非顧忌自己手中的人質,那邊可能立刻就沖上來拼命了吧!
與郝可蓮相同,楓兒也一直把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但自始至終,自己找不到半分空隙,這女人一定也與自己一樣,受過黑暗世界的武學訓練,懂得封死一切給敵人的搶救機會,只要自己一動,她絕對可以立刻殺掉綠兒,就算有辦法殺她報仇,那也已是毫無意義的事。
當綠兒指頭被切下的瞬間,楓兒縱然表面能無動於衷,腦裡卻一片空白,她甚至可以聽見一種沒喊出口的尖叫。看著妹妹那昏迷卻仍痛得皺眉的小臉,一種遺忘許久的恐懼再度襲上心頭……
雙方僵持片刻,郝可蓮笑道;“唉!為什麼等了那麼久,都沒有人尊重我的存在,是不是你們也希望我再切這小丫頭幾根手指,或是便如你們所願,讓我直接剁下她的小腦袋,再和你們玩武者游戲,光明正大地拼個你死我活好了!”
“住手!”在她下手之前,蘭斯洛先行喝止。他仍旁徨,不曉得此情此境該當如何,但既然想不出來,他決定順從自己的感覺。
“楓兒!”
蘭斯洛吸了一口氣,這:“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但我恨抱歉牽連到你們姊妹,既然如此,我將選擇權交給你,你可以照這女人的話,宰了我……”
這番話讓楓兒倒抽一口涼氣,不知所措地瞪著蘭斯洛。
“雖然我不想死,但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負責的方法。”蘭斯洛苦笑,將風華刀倒轉插在身前:“我不會反抗,只有一個要求,這柄刀是以一個我心愛之人而命名,如果要死,我只希望死在這柄刀下。”
說完,蘭斯洛閉上眼睛,站在原地。這是逃避,也是他的面對,因為當自己沒法主導局面,他亦只能用這方式去向所重視之人負責。
依著蘭斯洛的心願,楓兒拔起風華刀,任她怎樣隱藏情緒、怎樣鎮定,當神兵獨有的寒意傳上手腕,顫抖還是不可抑制地出現在身上。
“蘭斯洛大人……”
楓兒顫手舉起刀,對著那張開上眼睛的安靜面容,自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對這人舉刀相向,縱然他已將一切忘卻,但對於自己來說,為他與小草小姐而捨身,便是目前自己生存的意義。
既是如此,這一刀又怎生砍得下手了?
但在天平另一端的,卻又是自己的同胞親妹,兩邊都是自己寧願為之犧牲所有的對象,這取捨怎麼做得出來?
而咄咄進逼的敵人又怎會給自己猶豫的時間?
“楓兒小姐,不要猶豫啊!區區一個臭男人,怎麼比得上自己妹妹重要呢?或者這丫頭其實是你父母從垃圾堆裡撿回的賤種,這就難怪你重視一個妍頭多過她了。唉呀!她右手手指怎麼全掉了,都怪這刀子太利了!”
“啊呀!人家怎麼這麼不小心,一下予就把這小丫頭的右手斬下來了!還好,沒有斬錯到她五指完好的左手,楓兒小姐,你該不會介意吧!”
“哈!這小丫頭痛得醒過來啦……咦?為什麼你一聲也不吭?是不想讓你姊姊為你分心嗎?你好懂事,好偉大啊!可是沒關系,因為你姊姊根本就不在乎你這賤種啊!哈哈哈一一一”
郝可蓮的精神層面中定有些異於常人之處,因為在場面緊繃到極點,而血腥味大量彌漫之際,她的情緒明顯高亢,講到後來,竟然歇斯底裡地大笑起來。
當這瘋狂笑聲傳入耳內,又感應得到妹妹無聲的痛苦,楓兒終於忍耐不住,轉過頭來。
這時她接觸到的,是妹妹往這邊凝視過來的眼神……
‘姊姊!請做你該做的事吧!’
沒有說話,而是藉由眼神傳遞訊息。當與妹妹的視線相接觸,楓兒就很清楚地理解妹妹的意思。在過去那一段地獄般的回憶裡,在自己獸化之前,曾有段時間,姊妹兩人的身體得不到自由,僅能以眼神對望,從而明白對方的心意,培養出這套悲哀的默契。
‘綠兒,為什麼要這姊姊這樣做?你知這姊姊是不想的。’
‘因為……那是姊姊你早就應該去做的事。’
感受到痛兒的回應,楓兒很明白妹妹的意思。當聽蘭斯洛講述那天的情形時,自己就已經明白了。雇用那兩個地痞當殺手的,就是綠兒自己吧!受著病痛與回憶折磨,妹妹許久之前就已經有了求死之念,只是沒料到她這樣堅決,竟仍可以背著自已去執行……
‘綠兒,再給姊姊一段時間好嗎?你的病一定有辦法可以治的!’
‘但是……就算治好了病,我仍是姊姊你的包袱,只會像現在這樣拖累姊姊。你看,同樣的情形不是又重演了嗎?’
的確是。當年,敵人也是像這樣擒住妹妹,逼迫自己投降,輸掉本已掌控住的一切,還記得那時候,被繩索吊在半空當人質的妹妹,只懂得大哭大鬧,但此刻的她,卻遠比自己這個做姊姊的還鎮定,那雙凝視過來的眼眸裡,除了滿懷期盼外,竟還有著笑意。
‘姊姊!你已經重新站起來了,但弱小的我卻還只活在過去。你是有資格擁有未來的人,請吧你這最後一絲羈絆切斷,放掉你的過去,好好過新生活吧!’
重新站起來?怎麼可能?假如自己真是如斯堅強,為何眼眶裡再次不能抑制地出現濕氣?在這時,自己才發現,本以為已堅強得可以承受一切的心,仍是那般脆弱。如果有選擇,她何嘗不想像那尋常的軟弱女子一樣,在此時把刀拋掉,哭著說不要!
‘姊姊!我已經長大了,請讓我選擇我自己的人生吧!’
‘……我知這了,綠兒,姊姊就送你走完最後一程吧!’
‘姊!多謝你……’
血絲出現在緊抿的嘴唇上,一度放下的刀,再次高舉了起來。郝可蓮注視著敵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她感覺得到這女人極關心自己妹妹,所以有四成機會會對那男人下手,但也不排除她豁出一切,索性冒險斬向自己的可能,因而在楓兒揚起刀時,郝可運面上微笑,心中卻戒備到最高點。
刀鋒破空,血光蕩漾,蘭斯洛大叫一聲,風華刀已刺進他右胸。
郝可蓮大吃一驚,萬難想到這女子真的動手,跟著錯愕之後,一股任務成功的喜悅襲上心頭,也在此時,她失去了絕對冷靜的心境。
而這也是楓兒所要的……
刀鋒入肉不深,又避過所有要害,對擁有乙太不滅體護身的蘭斯洛而言,根本連皮肉傷都算不上,但這小小的犧牲,卻換來絕對有利的出手機會。
眨眼的功夫都不到,蘭斯洛才因為疼痛而睜眼,郝可蓮的微笑末斂,楓兒已飆飛至她面前,雙手握刀,斜斜劈下。
(不好!這女人是賠上她妹妹性命了!)
郝可蓮心念急轉,瞬間已明白楓兒的障眼法,但這時已不及閃躲,她反應亦是奇快,提起綠兒擋在身前,希望楓兒顧忌人質而收刀,或者在斬入時心痛,那她便有一絲空隙可全身而退。
但當看到對方眼神裡那貫徹一切的絕對冰冷,她的心就筆直沉下去。
既已豁出一切,那這一刀便會以最強烈的方式去殺敵。風華刀的無比鋒利,迸射出深紫火焰,組合出東方家六陽尊訣之一的烽火神劍,隱含天位力量的一刀,火焰劍勁傷敵之余直沖出丈許,這是極力控制下的結果,否則這極怒一刀必斬盡裡許范圍內的一切。
若是沒有先前的分心,全身而退不是問題,但郝可蓮這時卻毫無選擇,只能用自己身體硬接下這一擊,亦在這生死攸關的瞬間,她始終隱藏的實力才完全展露出來。
風華刀上傳回蘊含天位力量的反震,這還在楓兒的估計之內,跟著而來的劇毒亦在估計之中,被她以紫焰加力焚化,但之後暴起的第三重護體勁,卻令楓兒再次對眼前這女子的實力為之震驚。
碧綠色的火焰猶如幽冥鬼火,剎那籠罩郝可蓮全身,勁道之強,全然不下於自己的紫焰,更有股詭異的森寒,與之前的劇毒相輔相成,將烽火神劍的威力不住抵銷,使她在這一擊之下猶有生存機會。
但對上這含著無比悲慟、決心的一擊,任何小天位高手也不可能安然無恙,慘嚎聲裡,大蓬血雨飛濺滿空,旋即給兩股激烈對峙的火焰焚化,郝可蓮破空而走,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瞧不清傷勢情形,但看那狼狽的樣子,誰也曉得她付出的代價必是慘痛無比。
楓兒沒有追,因為在這時,收拾善後遠比追殺仇人更加重要。
(可惡!想不到我今日會連連犯錯!還讓自己傷成這麼重,真是最失策的一次!)
郝可蓮展開輕功,以最快速度奔馳離去。適才的一擊,她雖保得性命,但體內至少七處氣門被破,五髒六腑更險些給燒得一塌糊塗,嚴重的傷勢,令她全然沒法催動天位力量,若非以獨門功法,耗損自身壽元,換取高速遁走,勢必已在楓兒緊跟而來的第二擊下去了性命。
這時,一股顫栗感使她心神一瞥,正有人朝自已迎面而來,那感覺……不下於地界頂峰,卻無法判斷是否擁有天位力量,更不知是敵是友?倘若是敵,已重傷的自己如何能敵?
思索間,對方的身影已出現在眼前。
“是你!?”
俏立在前方的一處高樓上,冷冷目光直視而來。黑袍、黑膚,素來被視為黑夜女王的她,仍保持著一貫冷漠的氣質,只是身為大雪山棄徒的她,為何此刻會出現在利加斯了?
“你與他們也是一道的?”
“哼!”
沒有半句回答,華扁鵲與她錯身而過,僅留下一記帶著輕蔑的冷哼,仙是為著這昔日舊識的丑態作著嘲笑。
郝可蓮亦沒有件回應的余裕,亟需立刻覓地療傷的她,只能加快遁走,離開利加斯。
“任務失敗了,要捉拿這幾個家伙可不容易啊!”嘴角不停有鮮血溢出,郝可蓮低喃這:“公瑾大人,您可真是丟下一個好燙手的任務啊!”
說著一句常見話語“來遲一步”,華扁鵲就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雖然她此時出現,也無濟於事,但若沒有她的協助,收拾善後就比想像中麻煩。
把昏迷的雪特人弄醒,這自然周不到三大神醫之一出手,可是她的連串魔藥與咒語,卻是眾人裡唯一有能力作清理遺容工作的人。天位力量不是萬能,或許在破壞上頭很拿手,但卻未必有能力處理破壞後的殘局。
只不過,這黑袍黑膚的美麗女性,在為往生者打理的工夫上,熟練得令人吃驚。當蘭斯洛表示質疑時,她也僅淡淡表示:“學東西就學全套,自來醫生與仵作不分家,一樣不行,就要開始准備下一樣。”
這話或許有其真實性,但聽在蘭斯洛與有雪耳裡卻別有一股寒意,兩人都暗自祈禱,以後千萬則給這女人醫到,不然誰知這是不是也給她作足全套服務?
自始至終,楓兒也在一旁不發一言,默默注視著一切。然而,將遺體下葬之前,華扁鵲的最後一著卻令眾人再次大吃一驚。
在些許遲疑後,華扁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磁瓶,將裡頭的淡綠色藥液倒在處理完畢的遺體上,像是某種美容魔藥,頃刻間,已無生命的肉體,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因體內生死花毒素蔓延而導致身體病變的綠兒,外表緩緩地改變,片刻之後,竟回復到她應有的年輕相貌,一個嬌美的俏麗少女。
“該做的事我作完了。”打理完一切,華扁鵲冷淡地交代一句轉身使走。
有雪對這神奇藥水的效果大感欣羨,心想若是自己也弄個一瓶,不管是作死人的驗葬生意還是活人的美容生意,都是大發特發,心癢難耐下,追趕華扁鵲,想詢問藥方。
慢慢地動手,讓黃土掩埋那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楓兒沒有半點表情。照妹妹的希望,在掩埋她的同時,自己也該把一切過去長埋,徹底堅強起來,只是,凝視妹妹那安詳、猶帶幾分笑意的面容,許多不該想起的回憶,卻不能自制地湧上心頭。
好奇怪,為什麼這時候出現在腦裡的,都只是些最美好的事?
在利加斯,自己還是尊貴長公主之身的時候。那時,自己盡管好武,把時間花在練劍上,但每天仍抽出空閒,伴疼愛的妹妹在花園游玩,綠兒喜歡摘些花花草草,唱著歌謠,讓自己把花編成花環,然後再一起把花環獻給笑著來探視他們的父王……
雖然已記不得早逝母親的相貌,但父王、自己和妹妹,他們是世上最親密的一家人。這都是自己曾經深深相信的事……
真是的,明明想的都是些快樂的事,為什麼想要落淚的感覺,還是那麼強烈?
不可以掉眼淚!
已經重新站起來、已經答應妹妹要快樂過活的自己,就沒有再掉下眼淚的資格!
用所有的寧定功夫、用天位力量去影響,一定要把這股胸痛的感覺給壓下!
可是,真的可以嗎?
就像自己也知道的那樣,天位力量不是萬能,在許多時候,它反而是個最無能的東西……
“蘭斯洛大人,很抱歉,我們應該要立刻啟程的,但是我……請再給我一刻鍾,不,用不到一刻鍾,我馬上就能……”
“楓兒!”蘭斯洛感到慌亂,之前對綠兒受己牽連而亡故感到內疚,但這時楓兒的樣子卻只令他更加手足無措,自認識這女子至今,他從未看過她這麼樣的惶然……
幾天的相處裡,感覺告訴自己,這女子應是很重視自己的。這感覺可能有些厚顏,但假如楓兒真是那樣重視自已,那此刻便有些事是自己所能做,也必須去做的。
“這次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因為我,你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願意在往後的生命裡,也成為你的親人,盡我所能來補償……而如果你也願意接受,那麼……其實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這樣強忍的。”
從頭到尾,楓兒也只是背對自己,凝視著已覆蓋住妹妹的土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但既然已作了這樣的表示,自不能半途而廢。
大著膽子,蘭斯洛來到楓兒身邊,將這高傲卻脆弱的女子摟入懷中,輕拍粉背。
沒有拒絕,楓兒順勢倒入蘭斯洛懷裡,而當濕潤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來,蘭斯洛便知這自己沒有做錯。
許久之後,蘭斯洛回憶過往,想到此刻。與楓兒的漫長相伴裡,自己見過她數次落淚,但卻從沒有哪一次,似此刻這般黯然神傷……
但真正黯然神傷的事,卻是發生在有雪這邊。
快跑斷了腿,雪特人終於追上了黑袍巫女,當他大膽地詢問,那藥水究竟是什麼東西?對方給的回答險些讓他當場氣絕。
“那藥水嗎?如果對象是活人的話,就是那丫頭體內生死化之毒的解藥!”
“什麼?你會調那種東西,怎麼不早點說?”
“你以為那解藥很好調嗎?我不知失敗了多少次,沒到百分百成功,說出來豈不是丟臉?”
冷冷地回答,華扁鵲心內卻也為之歎息。
近年來兩次醫治失敗都是碰著了生死花,這是自己的奇恥大辱,又怎麼會不設法尋求破解之道?
當日在西湖畔遇著獸化的楓兒,認出她是山中老猴子口中那無緣的師妹,但反祖現象既成,自己便認定那是不治之症。可是,不久後,聽到她回復人形的消息,這就代表這病症是可以醫治的。
醫道也好,魔法也罷,這兩樣自己均極有自信,倘若世上有人能醫此絕症,豈有自己醫不了的道理?
不肯服輸的信念,盡管嘴上不講,但自己卻花費極多心神,試圖破解這魔界五大奇毒之一的生死花,也因此,當楓兒帶妹妹向己求醫時,略有小成的自己,才有辦法以藥物助綠兒延命,而當時自已便有自信,至多兩年,一定能配出徹底根治生死花的解藥。
兩年未滿,解藥便已配出,只可惜,就是遲了那麼一小步,那瓶能帶來希望的解藥已成了最諷刺的笑話。
師妹啊!自古剛強易折,誠然你堅強勇毅,百折猶生,但會否也是因為這樣,老天才一再把你捉弄了……
不像華扁鵲有那麼深的感慨,摸了摸胸前綠兒遺下的項鏈,有雪慌忙說道:“那……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如果她曉得了,一定……一定會……”
綠兒的求死,有相當成分是久病厭世,但救命的解藥既已調出,假如讓楓兒曉得此事,那她便是在一個本來沒必要的情形下,親手把妹妹殺掉,有雪甚至不敢想像,個性既剛且烈的楓兒知曉此事會有什麼後果?
再台理不過的要求,華扁鵲冷哼一聲;“哼!這還用得著說嗎?”
哪裡還用得著講?
在解藥淋下、肉體發生變化的剎那,那聰慧的孩子早就明白這一切了啊……
“謝謝您,蘭斯洛大人,這裡有個小東西,您可以幫我戴上嗎?”
一切就緒,眾人預備動身時,楓兒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蘭斯洛。
蘭斯洛接了過來,看外表應是條紅色護頸,可是式樣真是難看,做得像條皮革項圈似的,不知是哪個蠢蛋做的?
不過,難得楓兒會想要配戴裝飾品,在妹妹亡故的此刻,多點事情分她心神也好。
沒再說什麼,蘭斯洛將這皮革護頸為楓兒戴上、系好。也在這程序完成後,楓兒向蘭斯洛蹲跪下身。
“從今日起,再回到您與小姐的身邊,蒼月楓宣誓效忠於您!”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蒼月楓加入正在逃亡中的蘭斯洛一行人,為其驚濤駭浪的後半生正式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