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復意識,依舊是置身雲上,星光封鎖未除,源五郎在面前結印靜坐,神情無復往常優雅,只顯得一派憔悴,面容蒼白,顯然為動用這印法大傷真元。而他之所以沒淪落到披頭散髮,也只是因為長髮被削去大半,沒得披散而已。
剛剛不知昏迷多久,但夜色仍黑,應該不會太長,給憤怒沖昏的腦袋稍稍清醒,正預備蓄力轟破九道星光鎖,察覺到人已醒來的源五郎開口了。
「……也罷!花二哥,我們就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吧!」
帶著疲憊,沉重的嗓音緩緩說話。
「兄弟結義一場,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只要你老實答完,我就會解開封印,到時候你要劈了我或是烤了我,小弟絕不反抗。」
他並不想理會,但一種理智外的直覺,卻令他相信,源五郎的作為確實是為了他著想,因此,他僅是如常冷哼了一聲。
「假若你執意要追究與周大元帥之間的仇,而你師父又絕對袒護他,那麼,這一戰是否真的無法避免?」
「這問題的答案,不該問我,該去問問那個導致此戰發生的人!」
「那麼……你認為自己贏得了這一戰?贏得了教導你劍藝的昔日恩師嗎?」
「我修練四年,在這方面有絕對自信……就算不行,我也要拖他與我陪葬!」
「假設你大獲全勝,到時候,你預備怎麼處置把你推進地獄的師兄,和漠視你受苦的師父?」
「我……我……我絕不能善罷干休,我家國破滅的血債,只能用血來償還!」
「多謝你,這三個問題你都給了答案,照約定,我是該放你了。」源五郎歎息道:「但可惜,這三個問題你都說了謊!」
「你在胡說什麼狗屁!」
「是不是胡說,花二哥很清楚……不過,要是你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就請你對自己也誠實點吧!」源五郎道:「首先,你根本沒可能勝過你師父。我不知道你曾有過什麼奇遇,無疑你的天位力量舉世無雙,大陸上無人能及,但你最基本的天心意識卻低得可以,沒有天心意識控馭、催化,你釋放出的力量九成以上都浪費了。你會打算同歸於盡,那也就代表你沒獲勝的信心。抱著這種心態決戰,你師父一招就可殺你!」
這話半真半假,源五郎知道,陸游縱能一招斃敵,那也得拼上休養三五百年不可的重傷。但看眼前這人沉默不語,自然想不到此節。
「你四年修練,以你的天才有什麼東西領悟不到,卻為何沒什麼進境?這其中原由,你可知道?」
他回答不出,四年來曾潛心思索,曾埋頭苦練,更為此走遍大陸各地試劍,但武功卻幾乎停頓。天位級數的力量之秘,向來是武道的大謎團,多少天資不凡的英傑之士,苦練近千年,仍只停留地界,終生與天位無緣。自己因際遇而進窺天位,但對於其中奧秘,卻委實是一知半解。
「天位級數里的力量,稱作天源內力;操縱這股力量的智慧,稱作天心意識,亦唯有這兩者結合,天位高手才能成立。但天位高手提升的關鍵,不在思索,不在苦練,而在於對自我的瞭解與領悟。」
他很想說:「你放什麼狗屁!」自我瞭解與領悟,這和武道修練有什麼關係?但知道源五郎沒必要說謊,只得耐著性子聽下。
「傳自神話時代的一句箴言:當擁有天位力量,生物將蛻變為神。但要負荷這龐大力量則需要多方面配合,除了用天心意識控馭,自我信念尤為重要,唯有當你百分之百地瞭解自我,確信自己的每一劍,無論對錯,都是真心想要揮出,天位力量才能發揮到顛峰!」
自我信念與武學修為……他感到迷惘,卻想起將自己由絕望淵底拉起的那位異人,授業於己時留下的最大課題:你真的知道自己想揮出什麼樣的劍嗎?
「花二哥,大家兄弟一場,我不想見你無謂送死,假如你真的要上白鹿洞,最起碼也請你等到能發揮自己真正實力後再去,要戰就要勝,明知必死的敗戰,戰來何用?搳v
「那……我該如何提升?」
「這問題問誰都沒用,只該問你自己,因為天位強者的力量,只在於對真我的領悟與理解。唯有當你真正瞭解自己的方向,天心意識方能運轉無礙,契合天道,使你的天位力量精準發揮。」
源五郎深湛目光轉為柔和,緩道:「假如你是真心想要揮出每一劍,以你目前級數,你的劍,普天下就該無人能擋!也因此,請花二哥好好考慮自己的第三個答案。」
彷彿一頭冷水從頭澆下,他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其實……這件事自己也許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願意去面對吧!
這種事,連想也不該想,又怎能面對呢?
看了面前人一眼,源五郎道:「你身上有太多枷鎖,讓你無法面對這份衝突,而你更毋須向我證明什麼,只是……我不知道,真正的花風流怎麼了?不過,你這冒用人名流浪的惡習,或許也就代表了你對自我的逃避吧!而抱著這種矛盾的心態,你將永遠無法領悟天位真諦,並導致武功停滯不前,敗死在你師父手裡。」
一連串話連續說完,源五郎在對方面上看到的,是種茫然若失的表情。
未算足夠,但已經可以賭上一!那麼,就是掀底牌的時刻了。
「我的話已經說完,接下來就到我實現我的諾言。」源五郎說完解開了九極星神變。事實上,為維持星光鎖的內力耗損,也令他再難以為繼了。
「要是花二哥對我的這番行動仍無法接受,那就隨你處置吧!我絕不抵擋就是!」
呃……不抵擋不代表要等死,倘使對方真的揮劍,那就得憑九曜極速遠遁百里之外……
九極星神變一解,星光封鎖撤除,銀髮劍士遲疑半晌,最終仍是舉起明肌雪,往源五郎頭上落下。
(……唉!算了,斬他何用?)
心念一轉,劍到源五郎頭頂瞬間,猛地收勢,任由一股巨力反撞自身,橫豎內力高強,不過一時氣窒,並無影響。
哪知,胸口方自一疼,背後跟著也傳來劇痛,某種歹毒的陰勁,覷準自己甫脫星光鎖囚,內力未足,又是急收劍氣,護身真氣最弱的當口,傾巢攻入,只是剎那,腑臟已受重傷。
(好卑鄙!居然暗算!)
這時能動手的,除了源五郎更有何人?他怒從心起,拼著性命不要,也得搶先誅殺這口蜜腹劍的反覆小人!
不料,定睛一看,源五郎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亦是身負重傷;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黑袍人,得勢不饒人,一掌劈向源五郎後心,被源五郎勉力接了一掌,卻又是鮮血狂噴。
他們此時皆是置身雲上,由於這是兩名天位高手彼此對戰,沒把暹羅城中人放在眼裡,適才又陷入全神對峙,難以分顧其他,因此被這神秘來客辣手偷襲,竟全無抵抗之力,兩名智勇雙全的天位高手,同時重傷。
黑袍人顯然對銀髮劍士忌憚最深,暫時迫開源五郎後,見他未死,連忙補來一掌。源五郎見情形不妙,飛身撲上,身體硬挨下這一記,骨碎血流,卻為同伴營造出反擊良機。
雪白劍光蕩起,就算傷重,只要有劍在手,便沒人能小覷劍仙的殺傷力。黑袍人怪叫一聲,為劍氣迫退。
然而這邊兩人情形更糟,他們原本就已在彼此對戰中受傷,兼之大耗內力,這時再被重擊,連維持站在雲上的功力都施不出,悶哼兩聲,一齊向地面墜去。
「喂!你還活著嗎?」
「好像還比閣下多一口氣的樣子。」
憑著絕頂修為,兩人在墜下途中竭力減低墜勢,再以護身真氣硬挨,總算在與地面的劇烈擁吻後,得保不死。
只是,從他們的外表,誰也不能說這兩人安然無事,特別是,其中一人的銀色長髮已經消失。
「都是你這混蛋!搞那什麼無聊陰謀!現在我就算想作『超出花風流應有能力』的事,也作不到了。」
只能說倒楣,平素為了活動方便,特別將相貌稍作改變,並將一身功力壓縮至地界以下,需要回復真面目時,再運功突破,現在重傷之餘,力量直線滑落,自動變成花次郎的形貌,連帶封鎖功力,只剩地界級數。
「這個啊!今晚我們不死,我再向你賠罪吧!」源五郎可不認為敵人會那麼好心,至少,白癡也懂得趁勝追擊這小小戰術。
兩人原本是直飛上天,現在筆直下地,摔落處正是沈宅偏樓。這閣樓不久前給一劍毀去上半部,又被兩人摔落重擊,亂得七零八落,現在,一股莫名惡寒竄過兩人神經,黑袍飄飄,神秘人冉冉飄降兩人身前。
能飄身雲上,與他們空中對戰,自然也是天位級數,從他的出手與氣勢判斷,武功絕不簡單。花次郎與源五郎對望一眼,這黑袍人雖然厲害,但真要對打,未必就能勝過己方兩人中任何一人,只恨被他趁虛而入,鬧得兩人同時重傷,現在連站起的力氣也奉欠,哪有能力抗敵?
不知是否因為傷重,明明近在咫尺,那黑袍人的目光卻朦朧得幾乎看不見……
花次郎竭力運氣,偏生半點氣力也搜運不出,心內不停想著:豈有此理?我縱橫天下,難道今日真要不明不白葬身於此……
源五郎喘著氣,將殘餘功力凝聚掌上,最糟也要拚個玉石俱焚,只是心中有兩事難解:暹羅城內有多少高手,早在自己胸中,怎會突然冒出個天位強敵?再者,這人渾身用黑袍、黑頭套、黑繃布纏得死緊,用的武功又詭秘陰損,自是為了刻意掩藏身份,他偷襲己方二人,究竟是何來歷?
黑袍人目中露出凶芒,似是忌憚兩人知悉他身份,連話也不說半句,左右手同時揚起,右手蕩出一片腥風,左手卻凝聚起一團黑氣……
「吮命禁咒?」源五郎失聲叫出。這人右手使的武功看不出來,總之是毒功一類;但左手施放的,卻是魔法中一種極歹毒的失傳禁法,能吸納旁人元靈,助長本身修為,被害人魂飛魄散,連轉生機會也沒有。
對方同時運起這兩記,意圖是再明顯不過了……
黑袍人兩手先後揮下,源五郎提臂欲擊,終究因為傷勢太重,噴血散勁,只能閉目待死。兩人心中都是同樣想法:還有那麼多的恩仇未了,現在竟然死在這裡,真是不甘心……
「混帳!要動我小弟,問過本大爺先!」
危及之際,一聲暴喝轟雷響起,雪亮刀光直撲黑袍人背後,黑袍人回手欲應,來人已藉機翻身從上方躍過,落在源五郎、花次郎身前,舞刀護住兩人,神威勇悍,卻不是蘭斯洛是誰?
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卻覆蓋上一層晶瑩色澤,完全看不出重傷方愈的憔悴,蘭斯洛挺刀站在兩人身前,守護住兩名義弟,氣勢有如天神,直直盯住眼前這名黑袍木乃伊,絕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給向來鄙視的猴子救了命,花次郎心頭百味雜陳,雖然想不透應該重傷的蘭斯洛,為何能出現在此,但也知道他與這黑袍人的差距太大,連忙出聲示警。
「這人已臻天位!你不是他對手,自己先逃吧!」
蘭斯洛一愣,回頭詢問的狂笑,則讓兩名傷者心驚肉跳。
「天位?那是什麼東西?巷口新開的麵店嗎?」
黑袍人似乎難以忍受,決定結束這場鬧劇,兩手揮出,殺招再次轟往三人。
「小心!」
聽見源五郎驚叫,蘭斯洛大笑回身,腳下一蹬,飛撲往黑袍人,手中神兵風華幻出絢目刀光,閃電直劈敵人手腕,去勢奇快,如若對方不變招,必能在他發招之前,削下他左手手腕。
感應到對方只有地界級數,黑袍人壓根沒把蘭斯洛放在眼裡,索性受他一擊,先斃了兩名天位強者中的心腹大患。
哪知,當風華結結實實地砍中手腕,護體真氣迸發,將蘭斯洛反震得轟上天去,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卻由中刀處狂爆衝擊向全身。
「什麼兵器?!」
黑袍人長聲怒嚎,聲音中充滿痛苦與不甘。源五郎兩人不知發生何事,但也知道敵人狀況不妥,互望一眼,拼著最後力氣同時出手,擊向敵人。
誰知,招式尚未及身,裹著敵人一身的黑袍、黑繃布、黑面罩,忽然像是失去支撐物一樣,頹然散落地上。
兩人瞪著滿地衣物,面面相覷。黑袍人像是化作空氣,瞬間消失。
又或者,黑袍內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曾有過人……
長聲慘呼由遠而近,一樣笨重物體轟然墜地。
「唉唷──!他娘的,是什麼邪門東西甩本大爺上去的!」
「丟臉死了,居然欠了那臭猴子的人情,這是畢生恥辱啊!」
「別這樣說嘛!猴子也會進化的,偶爾欠他一次人情,不算什麼啊!」
花次郎與源五郎的傷勢甚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得花上老大時間調養,此時兩人因為傷重,說話有氣無力,而想到說這話的因由,更是覺得渾身乏力。
本來對這份結義,花次郎就沒怎麼當真,對於蘭斯洛的長兄位置更是輕蔑不已,然而這次,蘭斯洛確實是盡了身為結義兄長的責任,搶著守在兩人身前。無論花次郎怎麼不願意,這次的確欠了他一次救命之恩。
蘭斯洛的處理方法也很漂亮,雖然在那之後,他總擺出一副得意模樣,但起碼嘴上從來不提「你們兩個欠我一次了」之類的話,否則,自尊心一再被挑釁的花次郎,說不定會在報仇無望後,發狂拔劍,幹掉所有看不順眼的人,然後自殺。
花次郎對蘭斯洛仍有一個疑問。蘭斯洛身受重傷,雖然得己之助,將暴走內息逼住,那也不過是暫保性命而已,為什麼他立刻就能像沒事人一樣,跑出來與黑袍人動手,而且功力似乎又有進步?
滿腹疑問,花次郎將目光投向旁邊滿面倦容的源五郎,隱約感覺到自己又中圈套了……
兩大高手一齊重傷,他們不願解釋理由,蘭斯洛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花若鴻與有雪當然只能偷偷揣測。
那晚之後的三天,負責參賽的三人各自上台比賽。花若鴻以穩健腳步,險中求勝,總算連過三關,只是,花次郎不知為何,忽然對他態度冷淡,使花若鴻在得不到援助下,贏得倍覺艱辛。
蘭斯洛這邊就沒什麼好說了。連續三場維持同一模式,上場後擎刀轟爛場地,所有面無人色的對手自動棄權退場。
「好像把一頭肉食暴龍丟到綿羊群裡,破壞行情!」這是源五郎一邊旁觀的感言。
至於雪特人,打著「每出賽一次,主辦單位就修改一條規則」的污名,暹羅比武招親賽中的最大惡德者,霧隱鬼藏,則是依舊在三場出賽中,令場內與觀眾席屢次掀起風暴。
由於進入一對一比武後,對手名單預先公佈,這多少給了源五郎可趁之機,針對每場對手的特性,為有雪設計應付方法。
當他知道下場對戰的選手擅長擒拿、拳術,靈機一動,就為有雪擬定了這樣的策略。
雪特人甫上台,立即從懷中取出匕首。對方懍於這人上趟的詭計,立刻退後兩步。
「老……老兄,你可不可以用這匕首刺我兩刀,我……我全身實在癢得厲害!」
「別想!你休想再用什麼天草神刀的詭計,我不會中計的!」
罵完立刻飛身出擊,兩手扣往有雪腕脈要穴,暗中伏下幾記厲害後著,哪曉得有雪避也不避,輕易讓他扣住右手腕脈,更奇怪的是,敵人發現這胖子肌肉鬆軟無力,就像全無內功的樣子……
方覺詫異,忽然察覺落手處感覺怪異,定睛一看,適才扣住有雪手腕時施力太大,扯裂衣袖,而這胖子的肥油右手上,赫然長滿了爛瘡,紅黃潰流,腥臭難當。
「你、你……這是什麼?」
擒拿手扣住了爛瘡,再被那些黃湯流在手上,對方驚得魂飛天外,想要甩手,卻好像被什麼東西黏住掌心,一時甩之不去。
「唉……多謝你幫我抓癢……現在總算好過點了……」有雪呻吟著,近距離之下,更讓人覺得他身上有股心惡臭,像在屎尿堆裡滾了十天,薰得旁人眼冒金星。
「他母親的……昨晚姦殺了一個花姑娘,身材不怎麼樣,哀叫的聲音倒是一級棒……就是她死前說自己是什麼毒什麼皇的弟子,又對我下了什麼東西……好莫名其妙的呀!」
給有雪手臂黏住的那人,險些兩眼翻白,毒皇是風之大陸超級瘟神級的人物,這胖子姦殺毒皇的門人,必然給下了奇毒,自己卻抓中他的毒瘡,這……這該怎麼辦?就算現在一拳殺了胖子,自己也洩毒在身了。這時,他不禁深深後悔,當初為何不練刀練劍,卻去練什麼擒拿手!
「唉呀……好癢啊……老兄你行行好,幫我看看,為什麼我胸口這麼癢啊……」
有雪說著,自己撕開胸口衣襟,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大片肌肉腐爛見骨,黑污內臟清晰可見,甚至好像還有些肥白蛆蟲,在腑臟中蠕動……
「好癢啊……為什麼會這麼癢……老兄,幫我抓抓好嗎?」
雪特人最擅裝神弄鬼,誇張的詭異語調,聽在被這一幕嚇掉三魂的對手耳裡,彷彿就是自己明日的投影,只怕得兩腿打顫,張大了口,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然後就是最後一擊!
「唉……不好意思,剛剛話說太急,噴得有點……呃!你吞到了我的口水!」
一聲巨響,給嚇昏的對手轟然倒地。有雪搖搖頭,動手撕下貼在胸前的一塊彩色豬皮,歎氣道:「武功不怎麼樣,腦袋卻蠢成這樣,真是武林中人的恥辱!」
第二場的獲勝過程大同小異,只不過,這次除了全場噓聲、喝罵,還有大批有備而來的觀眾也紛紛動手,什麼蔬菜果皮全扔了過來,蛋洗賽場。
第三場則較有看頭,源五郎觀看公佈的賽程表,發現對方是東方世家旁系,善用火勁的好手,心下不禁暗笑,必是東方家不願比武成鬧劇,特意派人來清場的。
雖是如此,他仍然壞心地擬定策略。
比賽的時間很短,被源五郎施以咒術,暫時阻絕所有痛覺的有雪,上台後發現自己對手是一名彪形大漢,瞧那壯碩模樣,一拳就可以將自己打成肉醬。
「死胖子!今天要你知道大陸上一流武學的利害!」連續幾天,他對這出盡卑鄙詭計,毫無武者精神的胖子怒忿交加,難得長老們派這重要任務予己,定要狠狠焚殺這胖子。
「嘿嘿!老兄,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我衣服底下是什麼寶貝?」
有雪猥褻的怪笑,更惹得對手憤怒,火勁運於掌上,怒道:「誰管你藏了什麼污穢東西?你休想故計重施!」話雖如此,終究是擔心胖子的陰謀,一記「紅蓮指」便擊了過去。
「你打過來,我們就同歸於盡!」
毫無畏懼,有雪拉開上衣,立即驚得對手翻身退開,不敢將火勁擊上這胖子纏滿身上的火藥。
忍了片刻,對手終究是不甘一世英名付諸流水,喝道:「死胖子,你詭計多端,我不相信這些火藥是真的……」
話才出口,有雪立即從腰間拔起一根炸藥,火線一引燃,轟然爆響,將自己左手掌連帶五根手指,炸得稀巴爛。
「哈哈哈!我們大和民族是最堅忍不拔的民族,忍者更是隨時都會被犧牲,我們不怕痛,不怕死,不怕羞辱,不怕同歸於盡,誓死完成目的!」
跟著,有雪點燃了全身火藥的總引線頭。
對方曾想過急速撲上,一掌先滅掉引線上的火花,就可以阻止奸計。但腳步才一動,有雪立刻把引線往身上炸藥靠近,只要他一撲上,瞬間就引爆。
眼看引線一秒比一秒短,對方額上的汗珠也滴滴流下,最後似乎下了決心,滿面嚴肅,踏前一步,拱手正色道:「不論你我今日立場,我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像閣下這樣漠視生死的英雄好漢,你視死如歸的氣度,我很佩服,希望他日有機會再戰!」
每說一句,這表情嚴肅的漢子就後退一步,待得整篇話說完,人已經踱到台下,一溜煙的飛快逃走了。
不消說,台上的有雪當然忙著熄滅引線,只是,或許比較省事吧!過百顆四面八方砸來的雞蛋,早將引線上的火苗熄得乾乾淨淨。
下台後,有雪找著源五郎,殷切詢問。
「剛剛你幫我施的那個法術,效果該不會一輩子吧!你看,我左手已經炸得稀爛了,卻半點感覺都沒有,這樣下去就糟了。」
「放心吧!再過個幾分鐘,咒文的效果就解開了。不過……」源五郎皺眉道:「因為我重傷在身,一時運不起回復咒文,所以怎麼醫治你的傷,可能要從長計議。」
「啊?什麼?那我的手豈不是……唉唷──」
遲了許久才響起的慘叫,終究還是在賽場內爆發出來。這時,剛擊敗對手的花若鴻,看看左邊新被轟爛的擂台,右邊擂台上火藥的碎末,不禁低頭歎氣。
「唉……我覺得,在這裡認真比賽的人真像呆子一樣。」
三天比賽結束後,在四月十號這一天,終於選出前八強,蘭斯洛、花若鴻都榜上有名。想到平凡無奇的自己,能在數千英豪中脫穎而出,花若鴻只覺得一切彷彿夢境,真不真切。
蘭斯洛沈穩得多,但嘴邊笑意也難掩心中喜悅。儘管源五郎說,這場比武招親的得名,在江湖上受到的肯定,遠不如香格里拉定期舉辦的比武競賽,不過,自己也是憑著實力,一步一步打到這裡的。回思初至暹羅城的窘迫模樣,不禁頗為自滿。
「哼!哼!能在這麼多武林豪傑裡頭,打到前八強,可見得本大爺也是……哼!哼!」
「老大!喂!老大!」
一個蘭斯洛極力想忽視的聲音,喚起了他的注意。
「我們三個都打入前八強了,這趟可混得帥吧!」
蘭斯洛長歎一口氣,望著自己名字旁邊「天草太郎」四個大字,滿腔喜悅消失無蹤。
「居然和這種武林敗類一起排入前八強,這種虛名有什麼意義呢?有什麼意思呢?唉……」
一干人等成功晉級,是預期中的喜事;不過,源五郎卻有些高興不起來。他極為擔心地思索著那日黑袍人的身份。
單就武功來說,這人已有天位修為,而且還極其高強。此外,他那日預備施展「吮命禁咒」,顯然也是個同時在武學、魔法上俱有深湛修為的強者,這樣的人,暹羅城內絕對沒有,就連核對過如今風之大陸上的眾天位強者,源五郎也找不出符合人選。
高手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突然冒出來的,會有這樣的突變發生,那指代表原先的估計與情報出了錯誤,必須及早修正。特別是,倘若是友方也就罷了,但從那人下手唯恐不狠,招招致命的情形來看,實在感覺不出有多少善意。
「唉!一個人想很頭大啊!為什麼事情總是掉到我頭上呢?」源五郎歎道:「看來,還是有必要向兩邊的女王陛下查詢一下了……」
想想也是麻煩。雷因斯的女王,向藏身在風之大陸重重黑幕後的那位女士,提出邀約,這事經自己傳達已有數日,以青樓傳遞訊息之快,不該到現在還沒有回音,那麼,香格里拉那邊究竟在盤算些什麼呢……
「所以說女人很麻煩,特別是被兩個女人夾在中間。」源五郎苦笑道:「不過,男人這邊的麻煩好像也不少……」
傷上加傷,倘使不盡速痊癒,一旦恢復真面目,自己連自保都成問題;但就算傷勢痊癒,這一來一往間的消耗,明年此時要上白鹿洞劍決,那是怎麼也不可能的了……
源五郎那日的一番話,加上目前的現實狀況,花次郎不得不重新思考未來的方向。只是,一心衝刺的目標猝然失去,饒是心志堅定如他,一時也有些虛脫,恍恍惚惚,終日像遊魂似的晃來晃去。
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有數的源五郎自是不敢招惹,閃得遠遠。以免突然觸怒了這傢伙,又被他拔劍追斬到空中。一直花時間保養的長髮被砍得七零八落,自己可是非常心痛呢!
另外,那日的盜寶事件,在暹羅城內也引起了大騷動,除了許多人到現在還忙著搜索柳一刀,東方家更偵騎四出,用的是追緝柳一刀的名義,實際目的當然是想找回那張武器設計圖。
源五郎對這點也只能苦笑了,那日為求脫身,轉移目標,將設計圖塞到蘭斯洛懷裡,但事後向他詢問、搜查,都找不到那張草圖,看情形多半是在打鬥時失落或損毀了,真是一拍兩散,誰也得不到。
儘管弄不清真相,蘭斯洛三人也感覺得到,縈繞在花次郎兩人身邊的氣氛頗為怪異。特別是蘭斯洛,對於那晚自己離奇傷癒,還有黑袍人從何而來感到不解,負責解釋的源五郎除了說是花次郎出力相救,其餘的全胡扯一通。
「你和花老二為什麼會流血?」
「這個……我們正在親熱感情,親熱親熱著……就流血了。」
「為什麼你的頭髮被剪得亂七八糟?」
「這……大概是親熱動作太激烈了。」
「就算激烈好了,為什麼連屋子都會少了上半截,好像被流星打到一樣?」
「這……或許也是因為太激烈了。」
「好,再怎麼親熱,也只是你們兩個的事,那個黑袍怪物又為什麼和你們打起來?」
「這個……我們正在聯絡感情,他突然翻牆進來,說也想參一下,我們不答應,然後就對打起來了。」
「花老二那時候說他什麼天位,要我小心。天位又是什麼東東?」
「你自己不是說了嗎?就是巷口新開的那家麵店啊!」
「……老三,在你眼中,我和花若鴻那土蛋是同樣等級嗎?」
只是,不管再怎麼小心迴避,衝突仍然是發生了。
這天下午,花次郎依舊指導劍術,花若鴻連試了十幾次,都沒法照他的要求做好。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儘管只練那一套劍法的變化,但花若鴻的武功實已突飛猛進,劍法方面的進步更是驚人,不然也無法在比武中支撐至今。
不過,這兩天花次郎在教學時臉色大壞,指導也刻意刁難,相應的挨罵與苛責大為提高,現在連續十幾次做不好,花次郎起手就一木棒打下去。
蘭斯洛從旁握住木棒,不想花若鴻給這一記打傷,皺眉道:「你不想教就不要教,這麼惡形惡狀的,收買人命啊?」
豈料花次郎反應更是直接,「那更好,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教一個沒種懦夫?」手一擺,便要離開。
「等一下,把話說清楚再走。」覺得花次郎話中有話,說不定還是針對自己,向來好事的蘭斯洛連忙把人攔下。
「那好,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吧!」花次郎轉向低著頭的花若鴻,冷笑道:「那天晚上,你們兩個潛進東方家,會你的小情人。她有要求你帶她離開,你卻拒絕了,是也不是?」
聽見這句話,花若鴻登時面色慘白,半口氣也喘不出來。
「花老二,人家小兩口的事關你什麼事,要你在這裡狗拿耗子,而且那時候情形很危急,哪能說帶人就帶人。去去去,喝你的酒吧!」原來事不關己,但見到場面僵住,蘭斯洛努力打起圓場。
「沒你的事,你閉上嘴!」花次郎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怒意,雖然經過壓抑,但仍可聽出鄙視的感覺。
「有些事不一定要實際作為,而是心意的問題。我當初之所以肯傳你劍術,就是因為你這人雖然是個窩囊廢,但為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還敢豁出生死,做點讓人豎拇指的蠢事。現在你武功高了,膽子卻小了,這樣的懦夫,怎有資格學我劍術,我也不屑再與你說話,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吧!」
言畢,花次郎掉頭就走,連多看這邊一眼也不肯。
蘭斯洛同情地望向花若鴻,心想這一堆事情不知道該怎樣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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