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銀杏之卷?下卷 第五章 公瑾之秘
    艾爾鐵諾歷四二二年七月艾爾鐵諾玉龍山

    乍見忽必烈現身,公瑾難掩驚愕之情,但是看周圍不住湧出身穿軟甲、手執重型兵器的獸人部隊,他腦中也迅速組織出狀況,明白對方多半是趁蔣忠等人舉事的時候,學自己這般「共同」行動,作為掩護,當白鹿洞情報人員的目光全被奇襲隊吸引時,全沒注意到真正的大老虎正悄沒聲息地偷撲上來。

    這裡是艾爾鐵諾,白鹿洞勢力最強的地方,想要完全做到無聲無息,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一個領導人計劃縝密,利用其他事件引開白鹿洞的目光,自己帶領手下趁機潛入,攻白鹿洞一個措手不及,這種事仍有可能發生。

    只不過……公瑾還是有點懷疑,這件事難度極高,自己自問無法做到,單單只憑忽必烈一個人,可以這麼把白鹿洞玩弄在手上嗎?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呼風喚雨,好大的威風,但天下事高不過一個理字,就算有強人撐腰,世上也沒有哪個強權能真正一手遮天,雲縫裡終究會透下光來。」

    忽必烈一抖手,甩去刀刃上的鮮血,把那柄厚背長刀收回腰間刀鞘,顧盼生威,卻對地上的屍首看也不看一眼,似是鄙夷至極。

    「如果以為白鹿洞什麼事都可以恣意妄為,那麼就未免太小看天下英雄,也太看我們武煉男兒不起了。元氣地窟事關重大,是風之大陸人共有的資產,不是白鹿洞操控局勢的工具,今晚各路人馬已經彙集玉龍山左右,保證會給白鹿洞一個千年難忘的驚喜。」

    公瑾眼看忽必烈發號施令、調兵遣將,井然有序的整齊與迅速,猶勝自己昔日治軍,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知道那正是自己所欠缺的霸者氣度,而聽他說各路人馬來到玉龍山,顯然動用的人手還不少,就不知道究竟來了些什麼人。

    「公瑾,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你對白鹿洞的佈置與作風最熟,今天我和我的兒郎就由你調度,這樣不會造成指揮混亂。」

    口稱「公瑾」,忽必烈的態度親匿一如相交多年,而他所表現出的氣度,更是令公瑾暗歎了得。儘管這確實是最合當前利益的做法,但有哪個領袖肯把自己的部隊就這麼交給陌生人遣調?

    「這點你不用多慮,我們並不是陌生人啊!你和我妹妹成婚,你就是我的妹婿了。」

    忽必烈微笑著側過頭,對周圍手下喝問一聲,「兒郎們,你們願意把性命交給這個男人?交給小喬的丈夫嗎?」

    一句喝問,回答過來的是震天巨喝,團團包圍住這裡的千餘名獸人齊聲叫喊。

    「願為小喬公主效死!」

    如雷般的咆哮吼聲,顯盡他們的情緒激昂,也代表了小喬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從那隱含怒意的吼聲裡,公瑾似乎能夠感覺到,當小喬被鬼夷人放逐的消息傳到武煉後,這些視她為姊妹親人的獸人有多麼憤怒與不甘。

    舉目四望,接觸到每一雙獸人的目光,發現都是那麼真誠,那麼急著想做一些事來報答,公瑾頓時一陣感動,單從「小喬公主」四字,便可以想見當年小喬在武煉是如何照顧這些獸人,又是如何受到他們的愛戴。

    超越族群與立場的愛,並不是不可能的……你已經做到了,小喬,你真的做到了啊……看看你這些獸人同胞吧,他們對你是這麼敬重與愛戴,你的夢與理想,在他們身上實現了啊!

    公瑾不是一個很熱情的人,但冷漠的他,這時卻為獸人們的態度而喜悅。解釋起來或許很奇怪,然而他確實覺得,能成為小喬公主的丈夫,似乎也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但感動之後,公瑾的理智發現一件事情不妙,這些獸人太過情緒激昂,剛才那聲吼叫如同震天雷霆,響遍夜空,玉龍山上的十萬鬼夷族大軍哪會察覺不到?若是被十萬軍隊聯合圍攻,這裡寥寥千人,逃命都還來不及,哪能做什麼事?

    這個憂慮正要出口,一聲比剛才齊聲吼喝更響的轟天爆炸,連同無數慘叫與人馬嘶鳴,一起從玉龍山北面傳來;只見一道數十尺高的血紅菇狀火焰沖天升起,照亮整個夜色,跟著就是十數次同等規模的爆炸,將整個玉龍山震得土搖石落,飛沙漫天。

    「轟隆隆∼∼∼轟!轟!轟!轟!」

    連環火光沖天,灼熱氣流撲面而來,公瑾不用問也知道,這十多次爆破發生的位置,肯定是鬼夷族的軍營所在,給這麼一爆,不管正在警戒或是睡夢方酣,鬼夷人肯定死傷慘重,無怪忽必烈有恃無恐,原來已經埋伏下了這麼厲害的後著,但到底是哪些人馬在做這種背後支援?

    「忽必烈兄,外頭到底是哪路英雄在……」

    「何必在意?公瑾,我新認識的一位恐怖分子前輩說:天下英雄……是一種永遠都死不完的生物。」

    忽必烈說著,仰首大笑似乎非常開心,連公瑾都感受得到他那預備大幹一票的決心,剛想對他說話,眼角卻瞥見紅影一閃,登時想起全場中最危險的那名白鹿洞子弟。

    胭凝身形一閃即逝,化作一道紅色急電,轉眼間就攻到忽必烈身前,掌勁驟吐,力若沉雷,直破五嶽而來,要試試看這個新得到武霸稱號的男人有多少本事。

    自從忽必烈現身以來,就一直表現得狂霸自信,似乎不把旁人放在眼裡,胭凝對他盛名如斯,早想出手一試,見他連那柄豪刀都收入刀鞘,心想武煉刀術首重霸道威猛,任他刀法再精,出鞘入鞘總是不免有空隙,正是最佳的試探機會。

    重掌當頭擊下,忽必烈的大笑仍然刺耳,但手上的精光卻乍然迸現,剎那間的雪亮厲芒勝過百萬水晶,斬裂刀鞘,像是一尾沖天流星般的劈向胭凝。

    直到此時,公瑾和胭凝才體會到這個巨漢的厲害手段,他從現身以來,就一直以種種手段誘人出手,本身刻意以靜待動,而他所使用的技巧,竟是一種流傳於海外的偏門拔刀術,以拔刀時的爆發力倍增速度,瞬間碎鞘而出,把殺傷力催升到高峰,至強至剛地斬殺敵人。

    胭凝一下出手無功,反而誤入敵人的殺意陷阱,心中強自鎮定,兩手一翻一轉,往疾斬而下的刀刃拍擊過去,待要拍實,卻驚覺刀上銳氣強得異乎尋常,當真要空手奪白刃,恐怕雙掌一拍實,立刻會被割出見骨傷痕,當下驚出一身冷汗,百忙中急變掌勢,一式「春雷乍吐」,雙掌豁盡全力,從側拍歪刀刃走勢,利用這絲空隙,自身高速後退,躲避銳鋒。

    白鹿洞輕功非同等閒,胭凝自問已經退得極快,理應避過敵人刀氣範圍,哪知道兩絡髮絲飄墜下來,跟著右邊肩頭、手腕輕微刺痛,鎧甲竟不能完全抵擋刀勢,被其創傷,心下不由得大吃一驚。

    「轟!」

    又一聲爆炸,距離眾人已是極近,滿天塵泥在火焰噴發中灑了下來,眾人卻似渾然不覺,只看著地上被忽必烈所斬出的七尺刀痕,那種破裂地面的可怕痕跡,代表著那一刀之威,更再次證實了麥第奇家新任主人的力量。

    「刀刃一閃,傷敵四處……王字世家的獨門柔刀,武煉刀法果然有些名堂。」

    胭凝反手點穴,止住肩脖與手腕的四處出血,淡淡點出了敵人刀術門路,也暗嘲麥第奇家主人卻使用王家刀術的問題。然而,胭凝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當今王字世家主人親使,也未必能夠一擊發出四記刀氣,傷己若此。

    「武煉刀法的精妙之處何止如此,今日讓你白鹿洞的井底之蛙開開眼界,知道不是只有你們一家能夠稱雄武道。」

    忽必烈的笑容無比豪邁,大步一邁,籠罩全身的刀氣捲動地上風沙,滾滾繚繞,隨著揚刀邁步的動作,整個人像是一頭振翅欲飛的九天大鵬,氣勢霸道驚人,偏生又細膩得找不出一絲空隙。

    「忽必烈兄,這一仗請交給我,你手下的兒郎只有你指揮,效率才最好,玉龍山的元氣地窟,必是由此入口而進,一切交給您了。」

    公瑾的話,阻止了這一戰的進行,忽必烈一聲號令,獸人隊伍迅速隨著他搶入山壁洞窟。但在忽必烈率眾離去之前,他在公瑾肩上一拍,悄悄示意,告訴他這名女子不弱,之前那一刀,忽必烈蓄勁已久,本欲一刀就置其死命,哪知道她不輕不重地迎掌一拍,不但卸去致命刀斬,還震得忽必烈右臂酸麻,佩服對手掌力了得。

    足以干擾戰鬥進行的人全都離開,又回復到兩名故舊友人對峙的局面,他們沒有再嘗試說些什麼,直接就拔劍相向,透過戰鬥來做實際的心理接觸。

    這並不是他們兩人首次交手,只是之前的比武試招中,兩人的武功相若,很難分出確實的勝負,但這次卻有所不同,胭凝的武功似乎在這兩年半中突飛猛進,甫一交手,就以壓倒性優勢逼得公瑾反攻為守,幾乎還不出手來。

    (……沒這可能,這兩年之間我從未懈怠,如果照正常程序估計,胭凝不可能得到如此長進,一定有什麼外力輔助……)

    公瑾的劍法雖不如忽必烈霸道,但白鹿洞的王道武學,越是久戰越能發揮長處,儘管整個被胭凝壓在下風,一時間卻不露敗相,再鬥數回合,公瑾登時明白胭凝力量大增的理由。

    那套赤紅色的邪異鎧甲,就是小喬當初的博愛聖鎧,只不過脫離原主人的馴服掌握後,這套出自魔族名匠手中的神器,與神聖兩字沒有半點關係,重新變回了妖異詭邪的真面目,在倍增了胭凝抗擊力之餘,也讓她力量有了近乎倍數的成長。

    (博愛聖鎧只是提升抗擊力,平等神錘才有倍增攻擊力的效果,一定改裝藏在這套鎧甲的某處,要特別小心……)

    公瑾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戰,儘管一直落在下風,但他索性放棄所有攻擊機會,完全以抵天三劍進行防禦,胭凝雖然也會使,卻對這套陸游賴以成名的神妙劍術無法可施,任她連環攻擊如怒雷狂濤,可是公瑾抖手揮灑,把長劍滾成一片雪亮虹光,兩腳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踩在地上,一步也不移動。

    「胭凝,你現在的樣子,沒有過去好看啊,這種怪異的打扮,小喬看了一定很失望。」

    專心防禦,公瑾大有餘裕去另打一場心理戰。今晚的事件是由白鹿洞操控,胭凝肯定知道不少內情,如今現在宿老已死,只要己方能夠爭取到胭凝,再收拾掉未來宿老,師父不能長時間離開後山冰窟,事情就可以說是解決了。

    「你從前說過,幫白鹿洞賣命不會有好下場,為什麼你還要和他們合作?我和小喬的離開,當真帶給你這麼深的傷害?」

    當公瑾靜靜地問出這句話,胭凝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苦澀,假如這個男人不是這麼瞭解自己,那就好了,過去的長時間合作,讓自己和他太過熟悉彼此的心情,那種默契讓兩個人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即使是那些想要藏住的心事都無法遮掩。

    「當時的情形,我和小喬只能選擇那麼做,但平心說來,我們確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尤其是我的過錯。如果沒有你留在鬼夷人軍中,小喬一定不肯離開,讓你做出這樣的犧牲,我很對你不起,但我當時確實認為,鬼夷人對你非常擁戴,你成為聯軍的領袖,應該不是一個太壞的人事方案,有你在,就可以把小喬的夢想與努力傳承下去……」

    「你錯了,夢想只有在共同擁有的時候,才有意義;一旦夢想變成單獨擁有,剩下來的就是夢魘!」

    重掌揮出,胭凝似乎被挑起心事,聲音一下子提高許多,連帶出掌都增添幾分狠意。

    「起初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得到幸福,所以才接下這個領導工作……」

    但領導者的位置並非想接就可以接,也不是只要決事果斷,夠蠻橫霸道,就能把一切給做好。接下位置不久,胭凝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困境,面對聯軍內日益激烈的種族衝突、艾爾鐵諾與白鹿洞的著著進逼,她只要下一個命令,就會衍生出更多問題。

    武道上的無雙才華,並沒有辦法幫到她什麼,周圍沒有一個人能夠分擔她的喜樂,在肩頭壓力越來越沉重的同時,白字世家又理所當然地撤除所有支援。後勤與糧食馬上出現問題,但繼承小喬理想的幹部們卻堅決反對掠奪,捍衛義理的同時,全然看不見馬上要面臨的糧食壓力。

    「我不是你,我不是小喬,我沒有她那麼偉大的胸襟與堅持,也沒有你的統軍才幹,我只是一個武功夠高的屠殺者,那些傢伙在我面前吵吵鬧鬧,我只想把他們全殺了!」

    剛開始,自己還可以忍得住,用理性強行去壓抑,告訴自己不可以再重蹈覆轍,偏離好不容易走上的光明之道。但是當每個晚上都從夢中驚醒,夢中的自己先是站在一片血海,表情冷酷凶殘得像隻野獸,跟著周圍畫面就變成深刻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一如自己的過往與未來命運,那時,自己就知道一切該要有個抉擇。

    「所以我把所有頭腦清醒的人全都驅逐了,剩下來的那群瘋子,整天想著找死的事,既然他們一心想要毀滅自己,我就給他們毀滅吧!白鹿洞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他們就會全都被消滅在這裡,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鬼夷族,再也沒有鬼夷族與其他種族的相處問題了!」

    「但……胭凝,那些要死的人……是和你流著相同血色的同胞啊!」

    公瑾輕聲說出的一句話,卻似乎挑起了胭凝心頭的最痛。當那刮面生疼的掌風,逼得自己氣息不順,公瑾才驚覺胭凝之前可能都還有所保留,不曾全力以赴。

    「同胞!就是這些同胞,姦淫了我娘親,讓我必須出生在妓院裡,讓我要在那種環境裡頭一路爬上來,這些見鬼的同胞給了我什麼?我現在就把該給他們的東西一次給清!」

    胭凝的掌勁驟增,整個殺傷力如排山倒海般狂增過來,而當胭凝手中出現了一柄短錘,滔天邪氣如同怒海狂潮奔湧,剎時間把附近空氣一舉抽掉,冰寒刺骨,逼得公瑾甚至喘不過一口氣時,他就知道自己接不下這一擊。

    抵天神劍號稱天下第一守招,卻並非真正完美,如果雙方力量差距過大,被敵人恃強壓倒,再好的守招也會被破掉,這點陸游已經在孤峰之戰有過體驗,並且告誡過弟子,此刻公瑾一見到胭凝的聲勢,便曉得自己勢難守住這一擊。

    胭凝這一擊足足強過自己數倍,如無意外,自己會在接觸這一擊的短暫時間內,被平等神錘所爆發的五嶽神雷給打得支離破碎。不能力敵,就只能取巧,但該如何取巧?自己生平所學的每一招、每一式,有哪一套武技可以讓自己逃出生天?

    一招一招的白鹿洞劍術,在公瑾腦中飛快閃逝過去,那些秘笈中所記載的東西,這時候都變成了派不上用場的垃圾。當腦內的思想不受控制,公瑾反而想起一些早已忘掉的小東西。

    那是自己初入門時,師父親自指點自己,把白鹿洞入門的古聖十二劍重新演練。諸如此類的畫面還有很多,全都是師父糾正自己劍術的錯誤,督促自己辛苦練劍的回憶,最深刻的是某年臘月,師父以虛化影像外出,要自己一一試演所會的劍技,但在自己演練的過程中,他站在一旁,淡淡地從雪地裡拾起一朵飄落的白楊梅,凝視不語,似乎在回憶些什麼。

    ※※※

    「你的劍技已有頗深火候,照理說,為師應當高興,但……公瑾你須謹記,過去我教你用劍者要心存正念,卻沒有對你說,持劍者容易過於決絕,若是出劍如處世,縱是畢生守正不阿,遺憾也必定很多,所以你要多體會剛中藏柔的道理……」

    一番話說完,師父折下沾雪梅枝,向自己試演太極劍中勁斷意不斷的道理,梅枝揮出,黏住朵朵雪花,雪花片依次遞增,竟然形成了一柄柔軟強韌的雪鞭,剛柔無定,縱橫揮灑,方圓十丈之內竟沒有半片雪花能夠落地。

    ※※※

    (勁斷意不斷……劍不可盡,剛中藏柔……)

    想到那柄似劍非劍、若鞭非鞭的奇劍,公瑾隱然有所領悟,只不過他這一劍還遞不出去,胭凝這記猛攻的氣浪太強,攻勢近乎完美,沒有破綻可尋,如果要強行反攻,最多也是拚個兩敗俱傷。

    公瑾手中長劍再次握緊,蓄勢待發,整個心完全靜了下來,滔天氣浪猶如狂風吹雪,令他在這滿天朱紅邪氣中,很艱難地找著一絲破綻。

    (那是……)

    一串晶瑩光華,雪亮燦爛,在滿天朱紅邪氣中顯得分外閃亮,雖然渺小,但卻令這紅色殺陣出現一絲缺口,出現了公瑾所尋找的破綻。

    「中!」

    公瑾毫不猶豫地出手,帶著他最新領悟的一劍,延勁為鞭,在與洶湧敵勁交撞時,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巧妙地蕩歪了平等神錘的方向,同時在胭凝手上畫出一道深深血痕,令這強猛狠霸的沉雷一擊不攻自潰,逆走的勁道無處宣洩,登時迸裂腕骨。

    「你輸了,放棄吧!」

    一劍得勢,公瑾的變招快如閃電,像是一條急竄起來的毒蛇,停點在胭凝的咽喉,穩穩把握住這一仗的勝利。但在長劍貼著肌膚的瞬間,公瑾的動作頓住,明白自己破招的那一絲破綻是什麼。

    那是一道雪亮晶瑩的淚珠!

    在平等神錘打下的時候,持有它的人已不知不覺地有淚;因為心亂,所以招式也出現破綻,這才被公瑾找到機會,一招破解了這本已大亂不堪的邪紅殺陣。

    看到那串淚珠,從蒼白的面頰上流過,公瑾沒有半點戰鬥慾望,不假思索地收劍回鞘。自己並不會忽必烈的拔刀術,如果胭凝把握近距離出手,自己一定會吃上大虧,但自己卻深信她不會再出手,這一仗已經真正了結了。

    「你說……獨自擁有的夢想是夢魘,現在我替你把夢魘打破了,你從現在起自由,不用再為誰背負些什麼,也別再與白鹿洞牽扯在一起,去過你自己的人生吧!」

    從落敗受傷的那刻起,胭凝就像是失去靈魂,雙眼無神、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裡,對公瑾的說話毫無反應。赤紅色的血發仍在飄揚,可是籠罩全身的邪氣已經不見,看來落寞而無奈,就像是當年那個白衣若雪的孤寂女子。

    公瑾擔憂忽必烈那邊的狀況,轉身預備離去,後頭卻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低語。

    「等一等!」

    公瑾聽見了胭凝的話,停下了腳步,但卻不知道胭凝會說些什麼。

    「公瑾,鬼夷族的事情,相信長年注意他們的你深有瞭解。鬼夷族是由人類與魔族混血而生,兩種不同的血脈,在同一個身體裡常常發生排斥,令下一代產生突變,所以鬼夷族出現奇人異士的機會很高,有些是武學天資超凡,有些是得到不尋常的異能……」

    公瑾知道這件事,但不知道這件事與現在有什麼關係,為何胭凝要在這時候提起。

    「你知道我是鬼夷人,但某件事你可能從來都沒有察覺到吧?我從鬼夷血統中遺傳到了某種異能……我可以讀心。當我與人兩唇相接的時候,我可以讀出他的思想,他的意識……所以我一早就知道小喬的身份,使用三神器會有什麼問題,我也曉得……」

    胭凝那個讓人不敢恭維的特異喜好,現在有了解釋,但曾經與胭凝親吻過的並不只是小喬……

    想起了一件事,公瑾身軀劇震,急轉過身,回望向身後一臉冷漠表情的胭凝。

    「所以……公瑾,你真是一個偽君子!」

    無比沉重的三個字,重擊在公瑾心頭,那個感覺並不好受,可是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以嚴厲的表情望向胭凝,沉默地接下這三字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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