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鳴雷篇 第十五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大雪山

    屬於校長的辦公桌上,各類文件堆積如山,高高疊起,不但蓋住了辦公桌,更佔用了左近地面,堆砌成了一個公文堡壘。這碉堡之所以形成的原因,就是因為主事者離山多日,公文無人批示。

    雖然說是校長室,但因為山中老人的旅遊癖,一年之中往往有一半以上是由代理校長坐鎮。而此刻,校長出遊末歸,代理校長為了追殺一群小輩,人在自由都市一帶,儘管事先安排了各部門的代理,但由於逾期過久,一些超過各部門處理能力的問題,累積呈上,惡性循環,就變成這樣的結果。

    此時,幾名幹部望著小山般的公文堆興歎。

    「本校今年真是諸事不順啊!」一名幹部道:「教務長大人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竟然到現在還拾奪不下那些小輩!」

    「可不是嘛!若是照原先計畫,教務長大人十天前就該回山了,怎會拖到現在……唉!

    其實這些都是校長大人的責任,若不是他至今音訊杳然,事情又怎會發展成這樣?「

    「說得也對,身為一校之長,放著校務不處理,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你們看,待處理的公文堆得那麼高,簡直都可以把人埋了……」

    「混帳東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抱怨得暢快,忽然一聲熟悉怒罵傳進耳裡。起先,還不敢置信地彼此對望,不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他們聽得很清楚,聲音是從公文堆裡傳出來的。

    「不見人影?混帳!這勞什子堆得那麼高,你們這班酒囊飯桶當然看不見我的人影!」

    「校……校長大人!」

    確認了聲音的主人,幹部們驚慌地約集,紛紛朝公文堆躬身下拜。也許嘴上抱怨不斷,但每個人的心底,對這位已成大陸神話的千歲老人,確實有著無比的崇敬與熱愛。

    「我今年只不過稍稍離校九個月,回來連杯水都沒得喝,就在這裡批了一個時辰,而你們連點感動都沒有,就只會誣賴一個勤勞的老校長不見人影,故意再給我加高這堆東西,然後睜眼瞎子一樣說看不見我。這種心態,如何為人師表?你們簡直是傷透了一個老人的心和眼淚。」

    雖然看不見面孔,但聽著聲音,一個充滿活力而風趣的嘮叨老人,清晰地在腦中描出輪廓。而幹部們尷尬地彼此互望,聽老人泣訴得興起,一時間誰也不知怎樣答腔。

    在過去,敢無視校長反對,直接了當打斷他胡扯的,只有兩人:以鐵板冷面著名的教務長、個性古怪的黑袍女郎,遺憾的是,這兩人現在都不在大雪山。

    正當眾人以為這無理取鬧的訓話要持續進行,一陣急促奔跑聲急速逼近,而老人也停住了聲音。

    一個表情倉皇的年輕人,隨著腳步聲跑進校長室,一面向各個尊長行禮,一面焦急地說道:「啟稟各位師長,事情不妙了,真正不妙了!」

    眾幹部皆皺起眉頭,因為這樣的驚惶失措,是大雪山的大忌,他們甚至都可以感到一道嚴厲的責難視線,直射眾人項背。

    一名任職首席教官的男子,揮手制止了年輕弟子的焦躁,冷聲道:「不許急!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太過心急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可是,事情真的……」

    「住口!校長大人一再訓示,一名成功的殺手,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像你這樣倉皇如喪家之犬,豈不是丟盡我大雪山顏面,枉費了校長大人的一番指導。」

    巧妙的言語,讓公文堆中的某人老懷大慰,眾人登時覺得身上壓迫感大為減輕,紛紛鬆了口氣。

    「是,弟子無能,謹遵師長們教誨。」年輕弟子不明究裡,強自壓下焦急心情,緩緩道:「根據埋伏在阿朗巴特山的師兄弟火速傳書,已經在剛剛掌握到目標五人中的少女,正展開行動。」

    「哦!這很好啊!有什麼不對嗎?」話雖如此,但幹部們臉上都有一絲掃興。

    以殺手為業,縱使是老弱婦孺,一旦成為目標,他們都會冷血地照殺不誤,但是,尚未摧毀敵人的主要戰力,單挑沒抵抗力的小女孩下手,就算成功,也不是多光榮的事。

    「同時傳回來的,還有『彼方』的警告:大雪山的獨斷獨行,將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眾幹部皆哼了一聲,沒想到彼方執意若此,而刻下校長已歸,正好對此事做出處斷。面對這等挑釁,以他老人家一慣的火爆強勢,說不定立刻提劍直奔香格里拉,將彼方殺得片甲不留。

    「事情不是單單這樣啊!」發現師長們會錯意,年輕弟子想說話,卻又記起先前訓示,慢慢道:「敢問各位師長,校長大人與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是否互為好友?」

    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眾人對望一眼,首席教官點頭稱是。

    「那就糟了啊!」終於能把話說完,年輕弟子忙道:「彼方傳言,師兄們正下手刺殺的那名少女,正是隆。貝多芬的獨生愛女……」說著,悄悄抬起頭,想看看師長們有何裁示。

    沒有任何動作,他很驚訝地發現,師長們面上一齊露出怪異表情,轉頭回望那高高的公文堆。

    把曾訓示過的什麼冷靜戒條都拋出了天外,一聲彷彿年老雄獅奮起的高聲怒吼,似萬雪驟崩,瞬間震撼了整座大雪山!

    「你∼你說什麼∼!!!」

    聽不見遠方吼聲,迷路在樹林裡頭的少女,只感到著急,她進來是為了找久久不歸的老爺爺,哪知道這座密林黑暗無光,不辨方向,幾下沒找到人,反而連自己都迷路在裡面。

    四周響起蟲叫、梟鳴,為黑漆漆的樹林增添恐怖氣氛,若有韓特等人那樣的歷練,或許能將這一切嗤之以鼻,但在連續繞彎、找不到路的少女心中,周圍像是有成千上百頭鬼魅,將她包圍,只待一下撲上就把她生吞下肚。

    「不怕,不怕。學習太古魔道的人,要理智,不能被這些幻象迷惑。」

    低著聲音,愛菱安慰自己,努力定下心裨。

    突然,愛菱發現不遠處的前方,似乎有個人影,定睛一看,果然有個人,靜靜倚靠在一株銀杏樹下。

    那是一個讓人看了會屏住呼吸的美麗女郎。雪亮明眸,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依然閃閃動人!及腰黑髮,隨意梳繫在背後,一身穿著僅是普通的粗布衣裡,沒有任何刻意打扮,但舉手投足,目光流轉,簡直就像「優雅」調的實體化。

    愛菱著實愣了一下。有生以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美女。雖然她自己也算個俏麗少女,但和眼前的美人相比,美感的深度與廣度,都相差太遠,特別是那份獨有的高貴氣質,更令她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請問……」

    沒等愛菱發問,女郎似乎明白她的困擾,微微點頭,淺笑著伸出食指,往西指去,眼中的親切笑意,無言地表達了一切。

    愛菱紅著臉道謝,心中狂跳不已。和女郎身上的典雅氣質相比,不管做什麼事,她都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正在鬧笑話,臉蛋更止不住地飛紅片片,直想打退堂鼓。

    「那邊是出去的方向嗎?謝謝,謝謝你。」

    正想快步跑開,愛菱瞥見女郎眼睛中,閃過一絲狡獪笑意,這令她疑心大起,想到這種荒山野嶺,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名嬌怯怯的尊貴仕女?莫非早有古怪之處。

    「大姊姊,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當她這麼一喚,女郎眼神裡出現了錯愕與遺憾,先幽幽地歎了口氣,繼而開口回答。也在對方開口的剎那,愛菱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笑話。

    「小妹子,你好像弄錯了些東西啊!」

    女郎的聲音,比預期中的更悅耳動聽,只是,儘管嗓音柔和平順,愛菱立即就明白,眼前的美貌之人,並不是大姊姊,而是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從震驚中回復,對於這種種的不合常理,愛菱腦中浮現「人妖」這個字眼,警戒心升到極點,後退兩步,伸手摸向腰後新制的的防身武器。

    「小妹子,你誤會了!雖然三更半夜站在這裡,但我可不是壞人喔!」

    男子趕著解釋,雖然慌忙搖手的樣子,有些狼狽,但即使是如此,在愛菱眼中,這俊美男子仍是說不出的優雅好看,不由得再減幾分戒心。

    「那,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叫源五郎,天野源五郎,雷因斯人士。」溫雅的微笑,源五郎對第一個問題作了解答,可是,他卻遲遲交代不出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不回答?」愛菱緊張起來,「你……你很可疑喔!」

    「別那麼說嘛!被你這樣可愛的小妹子討厭,我純潔的心靈正在大聲哭泣呦……」眼前一花,源五郎忽地貼近愛菱,握住她的手,正經道:「事到如今,我只好說出實話,告訴你一個很大的秘密!」

    近距離對著那張秀美而無邪氣的臉龐,愛菱實在提不起半分敵意,喃喃道:「什……什麼秘密?」

    「其實,我是侍奉仙得法歌大神的神官,因為感受到你虔誠的信仰心,特地來這為你指引方向,代表仙得法歌大神加護於你。」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羅!」源五郎笑著,專注地凝視愛菱雙眼,「你看看我的眼睛,擁有這麼誠懇眼神的人,怎麼會說謊話呢?可敬的少女啊!相信你自己所定的路吧!前途雖然坎坷,但能走到盡頭的人,必能見到溫暖的陽光,勇敢的少女啊!邁開你的步伐,在仙得法歌的榮光下,往前行進吧……」

    彷彿響起了亮的進行曲,令她精神激昂,再聽見一堆鼓勵言詞,背後又好像當兩人目光交觸的剎那,愛菱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腦子也亂起來,耳邊給什麼人一推,糊里糊塗地就邁開大步,昂首向前走去,直直走出樹林。

    出去後,她甚至有點迷糊,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呢?老爺爺是叫自己站在這裡等,不過,好像有什麼事被自己忘掉了……是什麼事呢……

    目送愛菱離開,直到身影消失在樹林盡頭,源五郎搖搖頭,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狡童,微笑道:「呵!小女孩真是好騙!」

    說著,他回過頭,對著身後一片漆黑的樹林,宣告道:「諸君的穴道,一刻鐘後自動解開,那時候,大雪山本部應該做出撤銷格殺令的決定了。如果不想太早到那個世界,就乖乖地出去吧!」

    在他面前,草地上、樹幹上,幾十名大雪山殺手,其中有些還保持著凌空下擊、破土而出的姿勢,就這麼給點了穴道,木頭一樣地待在原地。

    ※※※

    「為……為什麼您老人家會出現在這裡!」

    飛行船的尾端,剖面強風中,嚴正凝視眼前的紅袍老者,無法置信地瞪著眼睛。

    「沒什麼特別的吧!像我們這種年紀的糟老頭,都喜歡在嚥氣前多逛點地方,你們山裡的那隻老猴,不也一樣整天往外跑,相比之下,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承受疑問的視線,赤先生淡然道:「不說廢話。天快亮了,你追到這裡,也可以回去了吧!」

    嚴正虎軀一震,在見面那刻的驚訝之後,他也隱約想到對方在這節骨眼駕臨的來意。以此人一貫的剛烈作風,倘若自己不見好就收,那便要訴諸武力了吧!這是九死一生的選擇,但是,事關大雪山整體尊嚴,怎能輕易言退。

    「呵,整座大雪山,就是你最不肯變通,西納恩那老猴也很為你頭痛吧!」看穿幽冥王的心思,赤先生微笑道:「要你就此放手,你定然不願。可是,要比武功,除了西納恩,大雪山有誰堪我一擊,但就算讓西納恩出面,最後他也會賣我的老面子,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現在就罷手呢?」

    「話雖如此,但即使是您,我大雪山也……」

    「更何況,這件事情錯在你們,有什麼資格喊打喊殺的。」赤先生道:「我問你,大雪山追殺這群小輩的理由是什麼?」

    嚴正沉默半晌,道:「是因為叛徒華扁鵲盜走黃金像,而韓特一黨人維護於她,並且拒絕交還黃金像,所以我們被迫採取武力,這樣如何有錯?」

    「當然有錯。」赤先生撫鬚道:「唔……我記得,那尊黃金像是當年隆。貝多芬委託西納恩代管,並非贈送,沒錯吧!」

    此事發生在九州大戰末期,其時嚴正尚未出生,此刻突然被問起,腦中只依稀有個印象,哪敢肯定。當下只得含糊道:「好像是如此。但華扁鵲為我派叛徒,不管此物來歷如何,既然從我方手中失落,自然有以武力取回的必要。」

    「哈哈,你大錯特錯了。」赤先生笑道:「與我們同行的一個小女娃,正是貝多芬老鬼的獨生女,華扁鵲是受她之托,取回寄放之物,只是時間緊急,未及通知,而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居然追殺物主,這樣你說說,錯的是誰啊?」

    華扁鵲盜寶時,尚未與愛菱結識,赤先生所言自是胡說八道,但嚴正哪知究竟,被這麼一說,頓覺己方師出無名,他是個極重道理之人,一時間大感棘手。

    「雖說大雪山也有傷亡,但既是殺手,斃命殺伐,死而無怨……此事就此做罷吧!他們是群值得期待的好孩子,為了維護某些虛名而被犧牲,太沒意義了。」赤先生的聲音轉為冷峻,「或著,你們寧願先過我這關?」

    老人的話,一字字打進嚴正心坎。與此人為敵,是大雪山不能承擔的後果,難得有個台階下,就此善了,對雙方都是最好。況且,以惜才的想法來看,自己本就不願對這批少年俊傑下手,雖說此事損及大雪山威望,但正如老人所言,為了某些虛名而犧牲這幾人,是不值得啊!

    「不,您說笑了,您是與校長大人齊名的前輩,我怎麼敢冒犯於您呢?此事就此了結,我會終止一切的追殺行動,那群晚輩就交給您了。」

    衡量過情勢,嚴正做出決定。環顧一身大小傷勢,自己也覺得好笑,居然為了追殺三名後輩,鬧得如此狼狽,然而,既然三人後頭有此靠山,那倒也不算去了幽冥王的顏面。

    「十分慚愧對您的失體,我就此告辭了,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有機會再拜見您老人家,我代校長大人致上問候之意。」

    嚴正飛身躍離,狂風一吹,已給刮到夜空中。儘管傷疲交煎,但以他地界頂峰的修為,從這高度緩緩落下,並非難事。

    嚴正最後的話語順風傳來:「也請代我家校長向另外兩位賢者大人問好。除此之外,十四年前,白鹿洞的劍聖大人曾托我家校長傳話予您:東瀛的事相當俐落。」

    當這句話傳入耳裡,老人的臉色是一片鐵青。

    「流星耶!又可以許願了,怎麼今天那麼多流星,是有流星雨嗎?」

    「你神經病!哪有流星是從下往上飛的?」

    「從船尾飛上去的,說不定就是剛才那一顆。鬼婆,聽說魔法師用起傳送術,都會在空中化成閃光,如果你來用,有沒有這類流星那麼亮啊!」

    「如果要完成那樣,魔法力的消耗會瞬間就把人吸成乾屍。」

    在飛行船的另一頭,韓特三人精疲力盡地癱坐著,一方面竭力恢復體能,一方面則留神幽冥王的動向。而對著那顆飛來又飛去的流星,韓特大發謬論。

    「我真是敗給你了,怎麼你還有那麼多力氣可以噴口水!」白飛不敢太過樂觀,雖然剛才那幾下攻擊做得漂亮,但是否能對嚴正造成致命傷害,仍屬天知數;加上流星莫名其妙飛來飛去,說不定等一下嚴正就殺過來了。

    「拚命是拼定了,我看得很開,所以逍遙自在。」韓特說得事不關己,橫豎不是致命傷,短短時間,運功再勤效果也有限,乾脆喘口氣說風涼話。

    乘著夜風,天邊的星辰看來彷彿近了不少,韓、白兩人忽然發現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好好看過天星了。有多久呢?把時光回溯到許多年前的惡魔島上,那時,兩個人都尚未混出名堂,只會要兩三招保命的武功,每天血戰後,在海灘邊淺酌心酒,慶幸彼此苟活至今……

    當與友人目光交會,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回憶的色彩,他們胸中徒然升起一股暖流。

    直至今日,許多生死險關都是與摯友攜手闖過,如果僅僅自己一人,缺少了那種與好友並肩齊衝的氣勢、為對方不惜犧牲的精神,大概很久以前,就在某場小型戰役中屍骨無存了吧!

    對於能與故友重逢,並且共同面對大雪山的連串圍殺,韓特心中確實充滿感謝。

    「小白,你的傷還好吧!要不要我分兩顆藥給你吃?」

    「還死不掉,別忘了,白家武學是出了名的耐打,要是你真想幫我的話,就出你一點內力,幫我行功吧!」白飛苦笑著,忙著運功催愈。

    韓特微微一笑,伸手抵著友人後背,甫一發力,比自己預估更強勁數倍的內力,狂湧入白飛體內。

    乙太綿身果有奇效,韓特就看著白飛身上的傷口,慢慢止血、結疤,有些較小的傷口,甚至直接消失無蹤。只是,正當各處傷患慢慢好轉,白飛的左手腕,卻浮現了一抹朱紅色淤傷,令韓特見之皺眉。

    「小白,你的手怎麼了?」

    「咦?這是什麼?」白飛運功兩轉,手上淤傷越顯朱艷,消之不去,「唉呀!該不會是什麼毒傷吧,剛剛和嚴正碰了幾下,可則是中毒了……糟糕,回復咒文也消不掉……呃!怎麼突然不見了……」

    在兩人眼前,那道淤傷忽地消失無蹤,這一幕光景,非但看得韓特雙肩深鎖,也讓白飛大惑莫名其妙。

    「古怪,這又是大雪山的哪門子武功?」

    「愕!兩個大男人,為什麼這樣望來望去?」華扁鵲冷冷道,她心無旁驚,最早恢復體力,「莫非你們在那方面也是親密戰友嗎?」

    「呃!這確實不是閒聊的時候。」又運氣一遍,未覺身體有異,白飛另想起一事,問道:「韓特,你剛剛是怎麼稿的?功力突然暴增那麼多?」

    「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被那堆怪光亂七八糟的一照,醒來就覺得精力出奇地充沛,內力也三級跳,至於為什麼,我又不懂太古魔道,天曉得?」

    白飛搖搖頭。所謂的太古魔道,是神話時代某個已滅亡的文明,所傳下來的技術。雖然雷因斯研究太古魔道的成就獨步當代,但比起許多遺跡中技術,仍顯得微不足道。

    阿朗巴特山一帶,原本就是這類遺跡的大本營,會出現這樣難以索解的神奇機械,並不為奇,只是,為何赤先生會知道這艘飛行船的位置?一切就只有見了面才能問明白了。

    「反正嚴老鬼一直不過來,我們干坐在這裡也沒意義,不如大家再回下面,讓那怪光照照,就算不能暴增功力,療療傷也好啊。」

    沒有人反對,三人起身,預備覓路回到船腹。

    華扁鵲皺眉道:「有點古怪,風吹來的勁道變強,這機械的速度似乎比剛才快了。」

    「胡說,機械的東西又沒人去改,速度怎麼會變。」韓特嗤笑道:「說來這玩意兒還真堅固,我們在它上頭惡戰連連,還打破了這麼大的一個洞,它還是飛得又平又穩,就算我這麼多踩幾下都無所謂!」一面笑著,韓特用力跺了兩腳。

    或許是太過自滿惹的禍,而太古魔道一向的定律!凡是太過精密的機械,都很不耐用。

    「轟!」

    適才韓特使用「五雷轟頂」時,在甲板上打出的大洞,忽然噴出大量火花與濃煙,更有電光亂竄,瞧得三人面面相覷。

    「連續意外撞擊,已嚴重損及船體,超越本船自我修復範圍……本船即將迫降,請各位旅客預備承受撞擊!」

    合成語音在船艙的每個角落響起,與之伴隨的,還有刺耳的警笛聲,充分宣告著大難臨頭的事實。

    「別這麼看我,看我也是沒用的。」面對同伴苛責的目光,韓特毫不知恥地說著:「這麼貴的一艘東西,就這樣毀了,你們以為我不心疼嗎?」

    話聲未完,自遠方傳來連串爆響,本是長蛇形連環相扣的船體,自尾端開始脫落,似乎是為了成功迫降,而做出了分解部份船體的判斷。

    「好啊!那邊是嚴老鬼的位置,這下可摔得他粉身碎骨了!」

    想到頭號仇敵斃命,韓特樂得差沒拍起手來。

    「你那麼高興做什麼?」白飛伸手指向前方,「你看到那個了嗎?」

    此刻天色已拂曉,晨曦雖未出,但朦朧中,可以見到一座龐大的山,正是三人此行目的地,阿朗巴特山。

    「哦!是阿朗巴特山嗎?嚴老鬼摔死,我們成功抵達,真是雙喜臨門啊!」

    「雙喜個鬼,死神都要來敲門了,你還那麼得意。」白飛歎氣道:「華小姐說得沒錯,船的速度確實加快了,光是我們說話的這段時間,又再增加一倍,還繼續往上增加中。」

    「什麼意思?是說迫降不成功嗎?」

    「啟稟韓特老爺,以目前速度來算,不管採用什麼方法,在迫降之前,我們都會先撞山!」

    「什麼?」韓特兩眼瞪得老大,「開什麼玩笑,那還不趕快想辦法逃生?我們現在就跳船……啊!這裡好高……鬼婆!科學已經不可靠了,現在是魔法師出頭的時候,你能不能學赤老頭一樣,把我們從這裡變走?」

    「晤……那種高段法術,以我眼下的功力,一次最多只能轉移諸如衣服、刀劍等死物,生死關頭沒什麼作用。不過別擔心,比起那招,我還有一招更厲害的。」

    「哦!什麼魔法那麼厲害?」

    「唉!大家一起朝東跪下,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禱吧!」

    「你不要那麼自暴自棄!」

    「終點站!阿朗巴特山,阿朗巴特山……到站的旅客請準備,臨走前請別忘了攜帶您的行李。謝謝各位旅客搭乘天國號,謹祝各位旅途愉快!」

    「什麼?天國?」

    阿朗巴特山上,不知重複第幾回踱步的愛菱,正感到厭煩,突然,老人從後頭拍拍它的肩。

    「老爺爺!」先是歡喜,愛菱旋即嘟起小嘴,「你為什麼大便大那麼久啊?」

    「去,淑女不可以這麼說話。」輕輕敲了少女的腦袋,赤先生將鐵之星還給愛菱,原本瑩亮的光華,此刻已黯淡無光,內中蘊藏的能量,在兩次瞬間移動的魔法中,消耗殆盡。

    「老爺爺,天快亮了,韓特先生他們為什麼還沒來,會不會出事了?」

    「呵呵,別擔心。」老人指向不遠處的天空,「嘿,你瞧,他們這不是來了嗎?」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

    一幕驚世駭俗的景象,令阿朗巴特山上的眾多尋寶者,目瞪口呆。

    一條蜿蜒數百丈,身軀巨碩無朋的大鐵蟒,噴著濃煙與烈火,通體電光竄射,聲勢駭人,以疾如飆風的高速,狠狠撞向阿朗巴特山的第二峰……地動山搖,巨量砂石如山洪爆發,往周圍傾下,人人哀嚎走避,當然也有跑慢的被當場活埋。撞擊使得第二峰、第三峰攔腰折斷,劇烈地震傳遍了整座阿朗巴特山脈。

    當人們好不容易回過神,各式各樣的流言,以等同地震波的高速,傳遍自由都市。

    有人說是地底毒龍,有人說是天外惡魔,當然也有人聯想到太古遺跡,然而,就是沒有人談到在飛行船撞山前,落入山中深潭的三道人影。一個半月之後,七個來自雷因斯的考察團抵達事發現場調查,不過那都是更以後的事了。

    而當三人從救了他們一命的水潭中探出頭來,所看到的景象,是少女俏立於湖濱的身影,對死裡逃生的三人來說,她面上的燦爛笑容,此刻比初升的晨曦更加耀眼。

    「老爺爺,找到韓特先生他們了,三個人都還活蹦亂跳喔!」

    歷經重重險阻,距離沙爾性的出發,近兩個月後,一行人安然抵達阿朗巴特山,出發時兩人,實到數目五人,全員暫時無恙。

    「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才濕淋淋地從潭裡爬起來,確認自己四肢健全,韓特精神百倍,大笑道:「唉呀!不過倒楣的嚴老鬼就沒那麼好運了,現在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給埋在地底當化石了。」

    白飛歎道:「難怪外頭一堆人追著你砍,你這人真沒有良心,嚴正好歹也是一代名宿,犯不著一脫困就把他咒成這樣吧。」

    「你有神經病,因為那嚴老鬼,我們差點就要當華鬼婆的殭屍原料,不咒他死,難道還要祝他得享天年嗎?」

    「我只知道,比起他,江湖上有更多人不希望閣下長命百歲。」華扁鵲道:「大家也別太高興,憑幽冥王武功,有八成機會在剛才那種環境逃生,雖然受傷,但也還有六成……」

    突然,一道羽箭自數百尺外射來,聲勢急勁,顯是機弩所發,但箭頭折去,華扁鵲毫不費力地接下。箭上纏有紙條,華扁鵲確認過無毒性後,隨手解開。

    那是張短函,簡單地寫著「好自為之」四個大字,末了還有一個奇特圖形。

    「啊!好醜的字。」韓特笑道。

    「這是嚴正親筆。」

    「什麼?他來了嗎?」韓特大吃一驚,立即拔劍出鞘,緊張望向四方。

    「不,他不會來了。」收起字條,華扁鵲淡然道:「這記號是大雪山暗碼,代表一切行動取消,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大雪山的路上了。」

    這個消息真是讓韓特張大了嘴巴。

    「他回去了?為什麼?」

    「不知道。」華扁鵲答得乾脆,「但他既然那麼說了,就不會有錯,大雪山因為某個我們不知道的理由,放棄對我們的追殺行動了。」

    「喂!鬼婆,嚴老鬼會不會故意讓我們失去戒心,然後突然再來暗殺我們。」

    「不會!何況如果他真有此意,不必用那麼幼稚的手法。」華扁鵲冷冷的道:「據我所知,他比你說話算話得多。」

    「啊!這真是悲哀啊,一路與我生死與共約同伴,居然懷疑我聖潔的人格。」

    「別吵了,面對毒蛇,人類會猜疑是應該的。」白飛道:「如果一切都照華小姐所言,那麼,我們現在該留神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

    「繼嚴老前輩之後,你們不覺得,我們該留心一下另一位老前輩嗎?」

    被這一點醒,三人開始竊竊私語!在一陣商議與猜拳之後,韓特三人立刻小心地向老人探問,他老人家究竟是何來頭?

    「前輩,未敢請教您……」在猜拳中落敗,白飛被迫負起與老人溝通的任務。

    「前輩?不,我不是什麼前輩。」赤先生指著韓特,道:「他不是說過嗎?我只是個戀童的變態老頭。」

    此時韓特的臉色,可不是單用尷尬兩字能形容的,陣青陣白,左顧右盼後,他用乞憐的目光望向友人。

    白飛心中暗歎交友不慎,卻也只能低著頭,恭謹道:「前輩,您是真人不露相,這一路上晚輩們多有得罪,請您包涵。」

    「嘿!客套話就省了吧,個把月時間朝夕柑處,現在再裝樣子也太晚了。」赤先生撫鬚道:「你們這麼低聲下氣,無非也就是想問老頭子的來歷。嘿!你們大可放心,老夫對你們毫無他圖,更對你們的寶藏沒有興趣,所以也不必擔心我多分一份。」

    「真的啊!老頭,沒想到你還真上道!」乍聽可以多分一份,韓特喜形於色,習慣語氣脫口而出,直到兩雙責難眼神射來,才愧然低頭。

    「老夫倘若推得一乾二淨,只怕你們也睡不好覺。老實對你們說,老頭子的名字,並不重要,你們只要知道,我和香格里拉大有淵源,這樣就可以了。」

    聽見「香格里拉」,三人都露出瞭然的神色,然而,韓特的表情額外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前輩您是青樓聯盟的長老。」點點頭,白飛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自由都市同盟的第一大城,「魔都」香格里拉,是七大宗門中青樓聯盟的總舵,素來便與自由都市內的另一大勢力,東方世家,分庭抗體。

    青樓聯盟,顧名思義,就是整個大陸上青樓妓館的聯合組織,總部設於香格里拉,由十八名委員聯合執掌,每年重達一次。

    與其餘的大大宗門不同,青樓聯盟並非世家體系,不過,由於其勢力廣佈全大陸,資金雄厚,廣招各路高手,實力殊不可小覷,只是因為組織架構鬆散,又從不介入勢力爭霸,故而位居七大宗門之末。

    然而,除了各地妓館歌樓的收入,青樓聯盟也是大陸第一情報組織,各類消息的刺探、傳遞,無孔不入,迅捷無比,這使得大陸各勢力不敢與之交惡,都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好關係。

    此時聽說老人來自香格里拉,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青樓聯盟,這與其說是推測,不如說是常識。

    但是,這對於瞭解老人的身份,並沒有什麼幫助。青樓聯盟長年禮聘各類奇人異士為長老、護法,不必武功高強,只要有一技之長,便可成為貴賓。所以,雖然知道老人來自青樓,但要從大陸上各行各業的傑出人才裡,推算他的身份,那仍等若大海撈針。

    「看你們一個個的表情,莫非以為老頭子胡吹亂講嗎?」赤先生哼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隻銀質手觸,上面有一朵殘花浮雕,樣式精巧,而白飛、華扁鵲一眼便認出,那是青樓聯盟的標記。

    對江湖勢力所知不多,一旁的愛菱聽得滿頭霧水,也不知老人所言是真是假。不過,看著那隻手環,她感到幾分眼熟,更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看過類似的東西,而且就在這次旅行中……到底是什麼呢?一時想不起來……

    信物沒錯,而白飛也知道,這類前輩高人,往往因為昔日恩仇太多,不喜歡說出姓名,強要追問,反而不妥,既然對方沒有惡意,也該就此打住。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裡。

    「日前幽冥王曾經提過,青樓聯盟為我們向大雪山說情,這麼說來,必是托了前輩的鴻福了,晚輩在此謝過。」白飛向老人深深一禮。

    赤先生冷哼一聲,通:「這就不清楚了,老夫沒和香格里拉提過這檔事,或許是有人多管閒事吧!不然,就是另有別的因由了。」

    白飛再想開口,老人把手一擺,道:「閒話莫提,老夫和你們小夥子走一道,不為別的,只因為和愛菱這娃兒相處得有趣,剩下的一概不管。你們也不必對糟老頭我另眼相看,大夥兒一切照舊,現在大雪山也不會來礙事,就專心尋你們的寶吧。」

    交談至此,情知再問不出個什麼來,白飛與韓特對望一眼,共同向老人作揖行禮。

    成功抵達阿朗巴特山,對韓特一行人來說,是值得萬分慶幸的事。而尋寶的工作,卻是從此刻才開始,為此,五人都顯得忙碌。只是,有些事情似乎在忙碌中被遺忘了,或者說,當事人故意不去想起它。

    首先是韓特,當初他曾經和愛菱打賭,十五天內來到阿朗巴特山。現在一切正如賭約,幽冥王已被打退,眾人在期限前安抵,如果依照諾言,此刻的他非但要信奉那勞啥子的狗屎大神,還要成為聽愛菱使喚的小弟。

    這種情形真的上演,那韓特下半輩子的前途,就黑得一塌糊塗,再沒半分光明可言。好在,立約的另一方似乎忘了此事,韓特也就樂得健忘,把所有一切拋諸腦後,每天過得快快樂樂。

    事實上,愛菱並非忘了自己的賭約,只是,和這件事比起來,另一個約定佔據了她整個小腦袋。那是在與韓特打賭前的一個晚上,赤先生對她做出的要求。

    「我要你回答我,為什麼想當創師?又想要當個什麼樣的創師?如果你的第二個答案沒法令我滿意,我就當場把你殺掉,明白嗎?」

    這些時間以來,她拚命地想答案,但想出了的回答,卻連自己都覺得欠缺說服力。

    要是回答不出,老爺爺真會殺掉自己嗎?從那時候認真的神情來想,或許會吧!但是,以自己與老爺爺一路上的相處,也許那僅是一個老人對愛護晚輩的戲言?不管會不會,倘若自己一開始就抱著「老爺爺只是開玩笑」的撒嬌心態,那麼,無論是對往後的人生,還是對認真督促自己的老爺爺,都是種侮辱,而自己也就一直是個長不大的笨女孩了。

    (絕對不能像韓特先生一樣……絕對不要……)愛菱偷偷低語著。

    有著比外表看來多幾分的智慧,少女完全理解韓特的賴帳心態,儘管沒有責怪的意思,但卻絕對不希望自己地做出同樣的行為。

    赤先生那邊,則像壓根就沒說過此話似的,整天悠哉悠哉,四處晃蕩。

    愛菱對此稍感惶恐,但在想好答案之前,也不敢隨便提醒老人,免得真的遭殺身之禍。

    於是,一種詭異的「假性健忘」,就出現在三人身上,從某方面來看,這也算一種另類的三角關係吧。

    當然,日子不可能只花在搞三角關係上。在實際踏上藏寶地後,一些大小麻煩才正式浮現。

    首先,是隱藏行蹤的問題。在阿朗巴特山尋寶的各路人馬,由於大雪山的連環追殺,都已經知曉韓特一行人握有找尋寶藏的關鍵物,因此無不留心韓特等人的行蹤,如果被他們找到,恐怕在尋寶的同時,每日血戰不斷,先拚個你死我活。

    幸運的是,飛行船撞上所造成的大災難,掩飾了他們入山的行跡。雖然沒釀成巨大死傷,但地裂山崩引發的騷動,打亂了各路人馬的搜查網,錯失正面逮著的良機。

    目前,五人一切行事低調,也在華扁鵲協助下,稍微易容改扮,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煩。

    第二個問題,則是黃金像。

    韓特等人都知道,那是找尋寶藏的關鍵,但當實際踏足阿朗巴特山,眾人才發現,沒有人知道該怎樣運用這關鍵物,也對寶藏所在地一無所知。好在,這問題很快獲得解決。

    「藏寶圖?」韓特怪叫一聲,瞪著華扁鵲,「怎麼這一路上,我從沒聽你提過有這東西?」

    「這是為了安全。」華扁鵲淡淡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手抄地圖,「有貴重東西,當然要保密一點。再說,以你的人格,倘若早讓你知道有這份藏寶圖,你一定會帶著藏寶圖和黃金像偷溜。」

    這個顯然已是常識的說法,沒有人反對,僅有韓特還氣憤地叫囂。

    「我抗議,這種私下留一手的行為,明顯傷害了我們團隊的默契。」

    「抗議無效,你這個整天偷留一手壓箱的大賊,哪有資格指責別人?」

    壓住韓特發言的是白飛,在連續抗議被駁回後,韓特也只好悻悻然地隨大家一起研究藏寶圖。

    所謂藏寶圖,其實畫得非常簡略,僅僅標明寶藏的入口位置。

    據華扁鵲說,那是在她剛拜師不久,有一次山中老人偶然提到阿朗巴特山中,有昔日三賢者之一的修練地,邊說邊比,描述了大概位置,她暗中記下,多年後,專程前往雷因斯,遍查圖書館中相關古籍,兩相配合,這才找出了位置與入門法。

    「呃!那如果你的推測錯誤,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聽完地圖來歷,韓特愣然問。

    華扁鵲道:「我反覆想過許多次,有錯也不會差太多,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們仍然可以修正錯誤。」

    照她的說法,黃金像是開啟寶藏的鑰匙,但入口機關有時間限制,每十年方可開啟一次,今年的十二月一日,正是開鎖之時,二十五號關閉,除此之外的時間,縱有黃金像,也無法開啟機關。

    「還有這一回事啊,怪不得當初,華姊姊一直說,要在十二月之前抵達。」

    韓特皺眉道:「耶!怎麼你們這些創師,都喜歡做這種一百幾十年開一次的笨鎖,你們就不怕自己要進去的時候開不了嗎?」

    「這個……布瑪說過,這一行,笨方法往往就是好方法。」

    華扁鵲打斷道:「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如果大家沒異議,我們等一下就往山背出發,尋找入口的確切位置。」

    華扁鵲轉頭徵詢各人意見,眾人皆表同意,只有韓特,似乎腦裡另外有什麼事在困擾著他。

    眾人繞著山脊,朝山背出發,阿朗巴特山脈面積廣大,久無人煙,許多處是不見五指的密林,無路可尋,又有猛獸埋伏,本是一般旅行者視為畏途的險境,但靠著黑袍巫女的水晶球、引路鬼火,大小問題迎刃而解。

    韓特曾經這樣自嘲:「從沒試過這樣的走法,每一步邁出,伴著我們的不是鬼火就是陰風,就差沒有無頭殭屍向我們招手,即使到了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如果是正統的魔法師,會有怎樣的作法呢?老人向愛菱解釋,倘若是雷因斯培育的魔法師,遇到方向不明的環境,通常會向該地的精靈求助,找出方向。無奈,這名無師自通的黑袍女郎,似乎酷愛幽靈多過精靈。

    身為嚮導,華扁鵲領隊領得有些失責,各種稀奇古怪的自改魔法層出不窮,搞得隊友心驚肉跳,更失手釀成些許錯誤。

    眾人的行李,本來是由白飛、韓特、愛菱輪流背運,但在走到一半時,華扁鵲突然說,在場的眾人十分幸運,能見到她一項剛剛想出的改良咒語。

    於是,她念出咒語,幾團銀白色光輝,出現在眾人身邊,跟著大家的腳步而移動。

    本來該是一項背運行李的好工具吧!但是,可能是因為心理因素,加上密林的黑暗讓光線走色,所以,當華扁鵲要求大家把行李扔上銀光,愛菱與韓特不約而同地,將背上行李放到引路鬼火上。

    當行李成為熊熊碧火,接下來的一場混亂,就沒什麼好說了,總之,那也不過是不知第幾次的輪流掐脖子事件。

    當眼前出現斷崖、急澗,華扁鵲眉頭一皺,算故技重施,召喚附近的獸骨、人骨,搭建一座骼體橋出來,卻被散到一邊的同伴們驚惶阻止,寧願採用平實一點的方法。

    「古人的名言,欲速則不達啊!」一面拭汗一面說著。換做平常,很難想像這種話會從韓特口中出來。

    鬼火、骼體、幽靈……當然也少不了拿手絕活「五毒宴」。大概在兩天腳程後,眾人來到山背,由於走的路線極端隱密,沒有任何人發現正常人的形跡。

    只是,韓白兩人都有個想法,依照連續兩天不停施法,華扁鵲微微亢奮的精神狀態看來,倘若有人出現攔路,她只怕二話不說,就讓殭屍群將人活活拖進地底。

    很諷刺地,與大雪山一路追殺的情形相比,這兩天的旅程,顯然更有資格稱為「幽冥之旅」。

    「就是這裡了。」

    拿著地圖反覆思量,華扁鵲在一處滿蓋青苔的巨岩前,佇立良久。最後,她點頭確認。

    「好大的一塊東西啊!光用砍的,大概要砍很久吧。」韓特檢視巨岩規模,喃喃自語。

    「你以前都是用這種方法尋寶嗎?難怪去年香格里拉公佈的盜墓賊名單裡,你名聲最壞。」

    華扁鵲說著,走到巨岩下,這邊拍拍、那邊敲敲,清出了一個被泥巴塞住的洞孔,跟著,她向韓特取來黃金像,將底座插入洞孔,兩者正好吻合:當基座進到盡頭,轉手一扭,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音,從巨岩內部隱隱傳來。

    隱約機關聲,由遠而近,韓特等人連忙閃開一旁,不多時,只聽得「嘎嘎」聲響,巨岩緩緩往右打開。

    當巨岩開始移動,韓特心叫不好。這麼小山大的一塊巖壁,若然移動,就算不驚天動地,也是聲如山崩,必會引起山前、山下一堆人的注意,哪知,在整個開門過程中,除了些許機關運轉,巨岩的搬移,竟是完全無聲,可見其機關之巧。

    「好高明的手法,這到底是怎麼做的啊?」愛菱滿心讚歎,「這麼棒的設計,我根本比不上,這人厲害了。」

    赤先生若有所思,喃喃道:「花你老子半月苦思的東西,當然不是你的幾滴口水比得上……」

    「咦?老爺爺,你剛剛說了什麼?」

    「呃!丫頭,你剛剛聽到了什麼?」

    不理會一老一少在旁口舌夾纏,韓特沒等巨岩開完,逕自走向洞口,只見到一條深深廊道,黑馬馬一片,看不清究竟。

    當巨岩停止移動,洞口的寬度約莫可讓四人並肩而行。白飛審視形勢,此地位處偏僻,渺無人蹤,這石壁又厚又堅硬,縱使有人猜想那其中藏有玄機,也無法輕易破石而入,無怪一個寶藏地,就此湮沒千年。

    「晤!通道好黑,不好走啊!」華扁鵲看看洞內,頗為猶豫。

    「大家不要亂來。」韓特連忙斥退眾人,「照我多年的經驗,像這種烏漆抹黑的走道,一定內藏厲害機關,稍微弄不好,不是千斤頂就是萬箭齊發,我們必須要有周詳計畫,絕不能胡亂闖。」

    「韓特先生,你對這種東西也有經驗嗎?」

    「那當然。」韓特半拉開衣襟,露出胸腹滿滿傷疤,「這就是我連闖一百九十八處藏寶地、墓穴,其中前九十九處給我留下的成績。看,這裡的傷,那是第三十七處的哲雷古墓,真是凶狠,害我身上連插十八支倒勾箭,奪門逃命……啊!往事不堪回首啊!」

    白飛歎道:「唉!你從以前就要錢不要命啊!」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想像自己這等體型,若是給連插十八支箭,穩變成人形豪豬,愛菱臉色為之慘白。

    「要不,我們就用歷代尋寶者的老方法。」華扁鵲尋思道:「先去想辦法雇些人來當嚮導,然後讓他們……或者去引一批人來……」

    「荒唐。」韓特叱道:「你這女人怎地如此惡毒,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犧牲毫不相干的外人來當替死鬼,這是俠道中人應有的作為嗎?」

    「哦?敢說我的意見有問題,想必閣下是有些高見了?」

    「那當然。」韓特哈哈大笑,神色轉冷,長劍出鞘,抵著已面無人色的愛菱後心,冷笑道:「嘿,這丫頭已經沒利用價值了,我們推她走前面,讓什麼殺人機關通通中在她身上,砍她八十截,我們趁機平安度過。她本來就是我們的人,所以就不算犧牲不相干的外人,這樣,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華扁鵲露出恍然神情,「嗯!有道理啊,這點我就沒有想到。」

    「這個當然,我就是憑這一招,在後九十九次尋寶毫髮末傷,佩服我吧!」

    「你們兩個也夠了吧,還沒看到寶藏,這麼快就想屠殺合夥人了嗎?」

    「小白,話不能這樣講,我們幹掉小丫頭,你也可以多分一份啊!」

    「哦?照順序來說,你幹掉了小丫頭之後,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呢?」

    「你怎麼這麼說呢?小白,你要相信我們多年的友誼,友誼啊!」

    「我很試著去相信啊,但身為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用劍尖抵著我胸口哩!」

    隊伍間的內訌行為進行方酣,一聲叫喚打斷了夾纏不清的兩人。只見赤先生手持火摺,不知何時已站在廊道盡頭,叫道:「嘿,這裡還有一個彎道,你們不跟上來嗎?」

    「老頭已經進去了,你們兩個,現在怎麼辦?」

    「計畫改變,一切從簡。不過,鬼婆,麻煩你走最前面。」

    「唔!你很想和殭屍群跳貼面舞嗎?」

    似乎與韓特的經驗不同,眾人一路走來,沒碰著什麼厲害機關。

    從洞口廊道進入,連續幾個轉彎,高高低低走了一大段路,眾人已經深入山腹。

    這個洞穴並非自然,而像韓特早先所乘的那般飛行船一般,皆是金屬構成。眾人早知,所謂的藏寶處,便是一處太古魔道的遺跡設施,但實際進入,仍不免驚歎於其規模。

    白飛與愛菱均特別小心,不敢觸碰兩邊牆壁,以免誘發什麼機關,韓特則是無所謂,反正要引發機關,地板下面問題的機率更高,要是不能防腳下,儘是看兩邊也沒意義。

    好在,除了黑漆一片,視線大壞,並沒有什麼危機,眾人憑著赤先生手上一根火摺,在黑暗中緩緩行進。

    華扁鵲曾想過點鬼火照明,效果遠比火摺可靠,但念及嚴正,可不要咒語一念,立刻也是一個神聖結界將自己罩住,讓一旁的隊友笑破肚皮!這還不打緊,最怕有人認真起來,利用黑暗中自己功力大損,趁機減少分寶藏的名額。

    循著通道,糊里糊塗地又走了小半時辰,最後來到了一處較為寬敞之所。由周圍空氣流動來判斷,似乎是間頗大的廳堂。

    「兵」的一聲,當殿後的韓特也走進廳堂,先是幾下細微的機關運轉,跟著,整間廳堂驀地大亮,強烈的光柱,照得眾人一時睜不開眼。

    「白飛,這是什麼機關?」華扁鵲問道。

    「喔!這是太古魔道的基礎產品。」白飛道:「一般俗稱,你可以叫它光明魔焰!或者和我一樣,叫它電燈。」

    十數盞強力照明燈,將廳內照得通亮,眾人環顧四周,只見立足處是個頗寬敞的廳堂,沒什麼特別的東西,但除卻剛才進來的門,另外還有四道門通往他處。

    「吸呀!讓老人家連走那麼多路,真是折磨啊!」赤先生找了張像是椅子的東西,倚牆坐下。

    愛菱忙道:「老爺爺,小心,說不定有機關啊!」

    「機關?」赤先生笑道:「這事我不擔心,這裡不會有那種東西的。」

    「前輩。」白飛與華扁鵲對望一眼,踏上前道:「您似乎有事沒告訴我們。」

    「哦?有什麼不對嗎?」

    「我這幾天在想,當初您能利用轉移裝置,瞬間移動到阿朗巴特山,這證明您對此地遺跡非常熟悉。」白飛道:「以門外設計機關的精巧,這裡沒有半點防衛設施,決不合理。但是,您竟然一馬當先,帶我們走了這一大段路,行若無事……」

    「嘿!你就不能把這當作正老頭子藝高人膽大嗎?」

    「您說笑了。」白飛道:「我覺得,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遺跡的部路線了呢?」

    掃視幾對懷疑目光,赤先生撫鬚一笑,道:「唉,想多留點壓箱底的也不行。就告訴你們吧!其實,當我知道你們目的地是阿朗巴特山,就往香格里拉發了信……」

    老人解釋說,因為知道目的地,所以,他特別以長老身份,同青樓總部調來阿朗巴特山附近的傳聞與資料,在裡面包含了飛行船、轉移裝置的位置,其中,也有此地的殘缺地圖。

    眾人現在立足之處,也是一所太古魔道遺跡。阿朗巴特山一帶,遠從神話時代末期,許多學者、魔導師在此研究,後來因為九州大戰爆發,此地嚴重受損,人員流散,十幾次大小戰鬥連續爆發,幾成廢墟。

    戰爭結束,阿朗巴特山景物全非,只有專門的學者,才會造訪此地,考古、挖掘遺跡,盛況大不如前。

    現在的這處洞穴,就是阿朗巴特山許多遺跡中的一座,保存得相當完好的山中基地,根據情報,三賢者曾於此地講學、研究,甚至還特別邀請隆。貝多芬來此,共同思索奧秘。

    愛菱驚呼道:「真的嗎?老爺爺,我布瑪以前住過這裡嗎?」

    「是真的。」赤先生道:「至少資料上是這樣寫的,據上面說的,你布瑪是受邀而來,看看能不能將他卓越的鑄造技術,配合太古魔道來量產,可惜,還沒研究完成,他忽有急事,匆忙離去,很多東西未及攜帶,後來也並未再行取走,所以,如果你們的運氣夠好,這洞穴或許真是個寶藏呢。」

    愛菱道:「我還以為,這裡只是三賢者的研究室,沒想到我布瑪也來過這裡……」聲音中滿是熱切,很為了重履父親足跡而興奮。

    「前輩,這些情報可信嗎?」白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他早聽說青樓情報靈通,天下無雙,但青樓聯盟崛起不過五百年,這遺跡歷史起碼兩千年,連這樣久遠的情報都能取得,那真是駭人聽聞了。

    「當然可信,不然怎麼能帶你們走到這裡。」赤先生道:「不過,倒也是機緣巧合,就在我要情報的前幾天,總部意外得到一副殘圖,那是當年協助建造這處遺跡的工匠,認為有利可圖,偷偷記下部份地圖,讓後人流傳下去。他後人沒有黃金像,只能望圖興歎。這代子孫不肖,把家產賭光,其中有這副圖,所以才知道這秘密的。」

    事情太過湊巧,白飛、華扁鵲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

    「不過呢,這裡原本就不是刻意藏寶的地方,所以也沒什麼殺人機關,呵!有誰會在自己的研究室裝一堆機關呢?」赤先生笑道:「所以,你們盡可以到處找找,不會有什麼問題。反正這裡大得很,你們就挑些好東西回去吧!」

    講說隨便挑挑,但此地是三賢者、隆。貝多芬這類超凡人物的研究所,任何蛛絲馬跡、微言心得,都可能是傾城異寶,愛菱不覺得有什麼,餘者三人想到其中意義,都不禁掌心一熱。

    白飛卻忽地念及一事。自己一行人尋寶之事,已在江湖中傳開,早先不知老人身份,未覺有異;現在看他胸有成竹,大筆資料早握手中,莫非是另有圖謀,待自己起出寶藏,便集合青樓勢力,來個守株待兔。

    「別想歪了,老頭子說過不會與你們分寶藏,就絕對不會打你們半點主意,你們不相信嗎?」彷彿看穿白飛心思,赤先生嘲弄道:「倘若真有心於此,只消讓嚴正收拾了你們,老頭兒撿了黃金像就走,這遺跡秘密全是我一人的了。」

    白飛一想不錯,儘管仍有若干疑心,但此時此刻,雙方能如此坦承相待,已是足夠,當下行禮道謝。當他抬起頭來,卻意外的發現,本該熱衷於寶藏存在的韓特,面上一片迷憫之色。

    確認寶藏究裡,眾人並不急進,橫豎離二十五日還有好長時間,不妨慢慢探查環境。

    認清來路後,大家退出洞外,時間已然黃昏,各自分配工作,預備晚餐。赤先生特別以想事情為名,支開愛菱,獨自走往暗處。

    確認四周僻靜無人,老人撫鬚笑道:「年輕人有話就該直說,這般鬼鬼崇祟的,不是好習慣啊!」

    在他身後,尾隨而來的韓特走了出來,神色大反常態地冷峻,沉聲道:「為什麼對我們說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啊?」

    「你很清楚。老頭,別對我裝蒜。」與平時開玩笑的拔劍不同,此時韓特聲音裡,有著實質的殺意,那是種感到危機後的第一反應。

    「青樓對此地的情報很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而且,在近百年的人員資料裡,也未曾聘請過你這樣的人物,你到底是什麼人?」

    「好,我承認,青樓的情報庫裡面,並沒有我剛才說的那些資料,當然也沒有什麼後人爛賭的故事。至於我是什麼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又是什麼人呢?」

    彷彿有意嘲弄韓特的緊繃,老人微微笑著,道:「明知那裡靠情報操作混飯吃,都還對所謂的資料深信不疑,這不是很可笑嗎?而既然你提起了,那麼也讓我來問一句,你為什麼知道我在說謊呢?」

    簡單的問題,卻讓韓特語塞,答不出話。

    「還是讓我幫你說吧。因為你是半個青樓的人,所以才能用貴賓身份,調來這裡的情報,也才會自以為是的懷疑老夫。不過,當年隆。貝多芬的確來過此地,而遺跡裡也確實是沒危險機關。這番謊言並沒有危害到你們什麼,老頭子只不過想讓大家輕鬆點而已。」

    韓特不語。多年前機緣巧合,他以賓客身份受聘於青樓,此事知者甚少。青樓勢力廣闊,情報能力天下無雙,在漫長的獎金獵人生涯裡,受益良多,但也素知青樓中人行事詭異難測,這老頭來得古怪,又知道自己秘密,莫非真是青樓長老人物?

    「別想太多了,老頭子說過許多遍,絕無惡意啊!」赤先生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物,遞給韓特,「把此物好好收著,近日內或許會大有用處,你不妨把這當作來自天香苑那女娃娃的勸告。」

    一聞「天香苑」之名,韓特再無懷疑,伸手去接。赤先生遞來的是一卷破舊手札,當韓特看清內裡的東西,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連續近二十天,探索遺跡、搜尋寶物的任務,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

    在辨認各種高價器物、兵器的本領上,愛菱畢竟家學淵源,很快就判斷出一堆不起眼的弧形匕首,是仿羅哥式的絕版量產品,烏金鍛造,又附上隆。貝多芬的簽名徽印,每柄可以在拍賣中叫價五百金幣……

    韓特、白飛到處搜索,每開啟一間房門,就讓愛菱進去鑒定物品,然後眾人將高價物品打包整理,預備運走,日後脫手販賣。雖說量產品的價格,還及不上手工版,但也可以賣到高價了,再加上另外發現的幾個金塊窖,平均一分,眾人都發了大財。

    華扁鵲也大有所獲。除了隆。貝多芬,三賢者中也曾有人居此參與研究,儘管沒發現什麼武功秘本、魔法典籍,但他們在幾面牆上,找到一些隨手記下的片段咒語、神祇名。

    這種東西對旁人非但無益,還可能有大害,但華扁鵲卻因常常找來一個咒語,改掉裡面部份,成為一個類似用途的變種新咒!托這種練習的福,她整合殘缺咒語的能力天下少有,牆上刻的符文,反而成了她研究的新素材。

    赤先生果真信守諾言,對尋寶過程毫不參與,當四人在洞內埋首苦幹,他使獨自到洞外曬太陽。

    對寶藏價值最熱衷的韓特,每每獨自跑得不見人影,搜尋各處可能的密室。如此時日匆匆過去,在十二月二十日時,眾人已經大概探勘過基地各處,也將所得珍寶整理完畢,隨時可以運走。

    這些天來,他們行蹤隱密,兼之江湖上流言四起,紛紛謠傳說,由於大雪山追殺太急,韓特等人被迫改向,不朝阿朗巴特山而來,朝西北而去。

    這個情報明顯是被操作過的結果,然而,山上的警戒網與人群卻因此大為減少,這對正苦于思索如何悄悄離山的韓特等人,不啻是一項福音。

    這天,眾人正自進行最後探勘,愛菱碰巧發現了一睹暗門,她也不以為意,哪知門後漆黑遼闊,竟是別有天地。

    愛菱換來眾人,一起進去。內裡像是一個大型實驗場,華扁鵲放了幾朵鬼火照明,只見兩旁擺了數十個畸形生物標本,龜兔同體、三眼雄獅、八尺巨猿、鱗甲飛蝠……各種用生體技術組合的怪異軀體,看得人心裡發寒。

    韓特早知這裡原是研究太古魔道的相關技術,但像這種生體改造技術,應該是太古魔道的禁忌科目,這裡居然有如此多的樣本,從各式獸類到人類,最後甚至有魔界生物,可見當年的研究並不單純。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大的一個基地,倘若從頭到尾都沒什麼違禁品,那反倒有違常理了。

    「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出去吧!」目睹一件件標本,白飛著實皺眉。

    韓特對友人的反應,感到安心,正要附和,另邊愛菱又有發現。

    那是在往內走的最深處,開啟一道掩飾用的金屬門後,赫然見到一道厚重的水晶門,不,正確來說,一共四道。每一道的後方,矗立著另一道水晶門,彼此光線映照,看上去模糊朦朧。

    最後一道水晶門之後,好像有什麼東西,隱約透著彩光,但當眾人運足目力去看,卻又消失無蹤。

    水晶門之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韓特一字不識,華扁鵲在約略檢查過後,認為那是種阻隔力場,禁制門內門外的接觸。

    白飛沉聲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比較好。」

    「咦?小白,怎麼你今天這麼膽小?」

    「我不想冒不必要的風險。可以運出的寶藏,已經整理差不多了,這次尋寶目的已經達成,我不想節外生枝。」白飛道:「這東西給我一種不太安全的感覺,最好還是別碰。」

    韓特沉默半晌,點頭道:「也好!」

    當天傍晚,眾人在洞外一齊用晚餐。最後清點已經完畢,許多預備運下山的物品,也準備完畢,明日一早,就要下山。

    韓特說出計畫:「明天,我們往北走,翻山到撻姆拉,把這些東西秘密托運到香格里拉,然後在香格里拉分批脫手,大家可以在那裡拿到各自的份。」

    「這主意不壞,現在留意我們的人散得差不多,只要行蹤隱密些,安抵香格里拉不成問題。」白飛一拍韓特,笑道:「韓特也可以輕鬆了,十幾天來,每次進洞以後就找不到你,找寶找到瘋掉了。」

    愛菱沉默不語。經過那麼多辛苦,終於到了阿朗巴特山,現在尋寶已至尾聲,回想起這一路上的種種,念及事了後將與眾人分開,不禁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說這些多無聊啊!大家怎麼不談談,拿到自己那份後有什麼打算?」

    赤先生道:「對了,乾脆大家就說說,自己有什麼夢想好了?」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對這話題感到興趣。白飛特別望向韓特,也不知怎地,自從來到阿朗巴特山之後,韓特便一反常態,顯得憂心忡忡,好像在思索著什麼難題,這點白飛很感覺得到。

    愛菱喝了老人遞來的酒,膽氣頓生,朗聲道:「我……我決定去雷因斯,在稷下留學,好好充實自己,作為當創師的本錢。」

    「這點子不壞啊!這樣看,愛菱你大可能成為我的小學妹啊!」白飛斂起笑意,認真道:「我嘛!還是那一千零一個心願,看看能不能用這筆錢尋訪名師,購買靈藥,期望在有生之年,進軍武道極峰,修成天位。」

    每次白飛提及此事,眾人便有種怪異的感覺。雖然不比韓特,但多日相處,眾人均知,這俊逸青年平日處事淡然,幾近無慾無求,絕非汲汲於武道修為之人,為何在此事上如此執著呢?那想必也有他的理由吧!只是,這就不是隨便可以問的問題了。

    「我沒特別打算,當個大富翁已經是我的夢想了。」韓特道:「不過,光發財大概很無聊吧!我會和小白一起修練,朝天位二人組邁進。」

    「二人組?你的野心還真大啊!」

    「嘿!這有什麼了不起,有我和小白,哪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話說得輕鬆,困難度卻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九州戰後,至今兩千年,天位已經成為一個神話般的境界,大陸上高手成千上萬,卻沒聽說有多少人能突破地界級數,進軍天位,難度之高,可想而知。

    不過,也正因如此,韓特的話,分外有一種賣力去尋夢的感覺,聽在旁人耳裡,全心頓時激昂起來。

    「華姊姊呢?」愛菱道:「你的夢想他和他們一樣嗎?」

    「不,我的神智清醒得多,不會醒著說夢話。天位是習武之人的幻夢,與投身魔道之人無關。」一向讓人弄不清身份,但黑袍女郎現在顯然是以魔法師自居,「這筆錢可以成立好多個秘密研究室,如果分設在大陸各處,不管將來大雪山怎麼追我,都有地方落腳。」

    「咦?為什麼魔法師不能修練天位呢?」

    「不是不能,是幾乎不可能。」華扁鵲道:「魔法主要是向大自然借力,和吸納天地元氣增長自體的武道高手不同,就算一等一的魔法師,在晉級天位的資格上,也是遠遜於同級數的武者,所以我不做這種無聊事。」

    「那,為什麼三賢者都是天位呢?他們不都是魔法師嗎?」

    「命長死不掉,人總會多才多藝的。」華扁鵲道:「而且,這問題我曾問過老頭子,他說,這是因為那群老頭體質特異。」

    她口中的老頭子,自然是大雪山的主人,山中老人,當眾人明瞭它的話意,不禁莞爾。

    「老爺爺,你呢?你還沒說呢?」

    「老頭子一腳已進棺材啦!哪還有什麼將來。」赤先生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感慨面容,「許多年前,我和我的好兄弟們,也曾經像現在這樣,一起烤著火,說著往後夢想。這麼多年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都變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那些在營火旁陪我一起喝酒、發酒瘋的好兄弟卻也不見了。死的死了,翻臉的翻臉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這麼走來的人生,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老人的慨歎,聽得眾人面面相覷。愛菱突然有種不安,記得當初,赤先生曾說過,自己命不久矣,這趟尋寶,將是他人生最後旅程。這番話後來因為知道赤先生並非常人,而被愛菱拋諸腦後。

    但現在,隨著老人話語,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緊緊攫住愛菱。

    老爺爺的痛,會再爆發嗎?

    「時間不早了,大家去睡吧!」赤先生起身,微笑道:「以我老人家的建言,你們該好好珍惜這一刻。當你們也全變成老頭子,就會發現,再沒有什麼,比這一刻你們之間的情誼更寶貴了。嘿!不過如果當時的我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夜裡,華扁鵲遠離眾人休憩處,靜靜等候著某人。

    「該睡的都睡著了,你準備好了嗎?」

    須臾,後方傳來熟悉的語音。那是與她共同策劃這次尋寶計畫的同伴,現在,終於到了取寶的時刻。

    「浮上檯面的機會終於來了嗎?」華扁鵲道:「不能不說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期望,赤老頭子的話能讓我省掉一番麻煩事呢!」

    「早已決定的事,不會有任何改變。」回答的聲音,無比絕定。

    「出發吧!」

    基地密室的盡頭,四堵水晶牆之後,莫名彩光強度逐漸增強,透過厚實的水晶牆壁,繽紛燦爛,奇幻無方,仿似傳說中的冰河極光。

    一道人影閃進密室,慢慢朝水晶牆走去。當目光觸及牆後五彩,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難掩心中興奮。而就當他即將接觸到水晶牆,一個聲音在左側響起。

    「說老實話,我很迷惑,真的很疑惑……如果照赤老頭子的話,我應該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躺著睡大覺,這樣,對你對我都是好事吧!」隨著說話,黑暗中有人站起身來。

    「可是,我還是來這裡了,而老天果然不肯給我幾分薄面,你也還是進來這裡了。」

    一步一步,隱匿在黑暗裡的人,在微光中露出面容。那是韓特,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僅餘的一隻手也早按放在劍柄上。

    「說出你有覺不睡來這裡的理由吧!而不論你的回答是什麼,小白,我不會讓你開啟這道牆的!」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