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鳴雷篇 第三章 仇蹤千里還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境內

    當韓特正在屋內正遭遇到古怪事件的同時,在另一邊的山壁,愛菱以繩索縛在腰際,雙手抓牢,緩緩下爬。

    數十尺的山壁,雖有一定斜度,但只要繩索扎得牢,就算是愛菱也可以慢慢朝下移動。

    「韓特先生真是的!武功好的不幫忙,要我這個武功不好的自己來爬!」

    心驚於腳下的高度,愛菱抓緊繩子,拚命禱告。

    如果換做韓特,以他的輕功,這種高度大概幾下起落就安然著地了吧!根本不必那麼麻煩地攀繩而下。

    不過,對夥伴徹底死心的愛菱,再也不作這方面的考慮了。

    「其實韓特先生本來也就沒有義務幫忙……」

    當繩索即將用盡,愛菱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說起來,韓特還是被自己騙來的,只要一想起如海市蜃樓般的寶藏,愛菱就有很深的不安感。

    繩索用盡,距離下方尚有七八尺距離,雖然無法判斷地面情況,但看一堆樹木生得茂盛,就是摔下去也無大礙吧。

    心意一決,愛菱解開腰間繩索,看準一棵樹頭,縱身跳下。

    「啊!仙得法歌大神,請您保佑。」

    耳畔風聲呼呼響起,幾秒之後,求神奏效,少女的身體落至樹梢,在連續壓斷幾根樹枝後,摔落地面。

    除了滿身的樹葉泥巴外,肢體尚稱完好。

    「呸!呸!」

    愛菱一面爬起身來,一面吐出嘴裡的爛葉。

    在這山壁底下,長年掉落的腐爛樹葉混和著泥巴,形成地上厚厚的一層葉床,也就多虧這些東西,才能把愛菱墜落的力道完全吸收。

    從這情形看來,那名老人摔下來的存活率又高了幾分。

    愛菱打起精神,從身上取出火摺,開始在樹林裡尋找。

    「咦……找到了!」

    靠著眼力不錯,四處搜尋之後,愛菱在右側的樹梢上,看見了一個懸掛著的人形。

    費了番手腳,將人放下,林中黑暗,看不清這人確切相貌,似乎便是那老人,探探鼻間,猶有氣息,這點令愛菱大喜過望。

    「太好了,他還沒死,我沒殺人,沒有殺人……」

    這種反應看在韓特眼底大概只覺得好笑吧,不過愛菱是真的很高興。

    再等到把人拖到樹林邊,比較有光線的地方,太陽早已西斜,將要落入山巔了,愛菱急急忙忙地生火照明,進行急救。

    說是急救,但也僅是用攜帶的清水洗滌傷處,裹上塗抹傷藥的乾淨麻布而已。

    愛菱既非醫師亦非魔導師,就連傷藥都是向韓特要的,所會的急救手續俱已在此,剩下的就要看老天了。

    也直到這時,愛菱才有機會看清楚這名受難者的相貌。

    這人是個男人,年紀已經很大,面上滿是一道道縱橫的皺紋,白花花的大鬍子掩去半張臉孔,瞧不出確切歲數。

    再給一圈圈繃帶裹住腦部,變成木乃伊一樣的相貌。

    身體也很奇怪,像是長期不曬日光一樣,皮膚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又像缺了很久的水分,肌肉枯乾,硬梆梆地沒有彈性,整個人縮水似地又瘦又小,一雙手臂更是乾枯得有如雞爪,完全符合如字面上的意思,是個「枯瘦老頭」。

    「奇怪,為什麼一位老人家會跑到這裡來?」愛菱心中疑惑,「這應該不是一般人的行走路線啊?」

    老人的打扮也很奇特,一件天鵝絨的套頭大紅袍,邊緣是用昂貴的金線滾邊、袍子上也繡了精美的藍色圖騰,看得出其昂貴價值,但是似乎因為時間太久,衣料已破舊不堪,又摺又皺,許多地方都已褪成淡白,而穿的人習慣也不好,袍子上有不少破損與油漬,還有隱約的酸臭味,讓人皺眉。

    愛菱心中納悶,眼下又不好先跑回去,左右望望,在十餘丈外找了根樹幹坐下。

    忙了半天,隨著體內疲倦感陣陣湧上,她倚著背後樹幹,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

    疲倦的睡眠,好像有個不錯的夢境,而在不曉得多少時間之後,愛菱聽見了這樣的干擾聲。

    「丫頭,丫頭,別睡啊,怎麼睡在這裡呢?」

    「不……不要吵啦!人家正在做好夢唷,別在這時候吵我啦。」

    「要睡也不能在這睡啊,感冒了怎麼辦呢?唉,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事。」

    「韓特先生,讓人家好好睡一下啦,我好累喔。」

    一面說,一面揮著手,也就在揮手的同時,身體失去平衡,愛菱驚醒了過來。

    醒來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覺天已經黑了。

    一個人待在入夜後的山林,身上又沒有防身武器,是件很危險的事,沒想到這一睡居然睡出問題來了。

    想起耳邊的聲音,愛菱稍稍寬心,「沒關係,還有韓特先生在。」

    繼而又想起韓特根本沒有跟著下來,還有點迷糊的腦筋又轉到其他親近的人,「是莫問先生?還是師兄?」

    這兩者都不太可能,一個行蹤不明;一個應該還待在魔界邊境。

    這麼一想,人可完全驚醒過來了。

    「那會是誰?」

    一抬頭,看到一雙碧油油的眼睛,近距離盯著自己,詭異的綠光,嚇了愛菱一大跳,立刻就要驚叫出聲。

    「別叫!這兒是樹林,要是引來什麼東西就不好了。」

    說話的聲音異常微弱,卻近在咫尺,定睛一看,一個瘦小的身形,在寬大的紅袍下顯得滑稽,正是那名昏迷的老人。

    剛才他不省人事時,眼睛閉上,還真看不出是這麼雙炯炯有神的銅鈴大眼。

    「老爺爺,你醒了!」

    「老爺爺!」

    老人身體一震,伸手撫摸面部,喃喃道:「老爺爺……居然給小丫頭叫老爺爺,怎麼我看起來已經這麼老了嗎?」

    感覺到對方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愛菱試著補救,「沒有啦!您是我見過最精神、最健康的老人喔,很少有老人向您那麼有活力的,嗯,我剛才叫錯了,應該叫您……叫您『老伯伯』才對。」

    老人微微一笑,道:「『伯伯』就好了。」

    以這個形式接受了愛菱的道歉。

    「伯伯,您的傷沒事了嗎?哎呀!」

    林中昏暗,愛菱湊近過去,想看清一些,卻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東西,而低呼出聲。

    老人左半邊臉頰,隆起了十餘粒小指般大的畸形肉瘤,在黑暗中,竟隱約流動著紫青色的微光,看上去煞是怕人,而愛菱在這時才發現,老人的手、腳、面部,一直輕輕顫動著,雖然動作不大,卻表示老人的身體非常不對勁。

    「伯伯,你的臉……」

    「如果你還想提醒我,這張臉有多老的話,那還是省了吧!」無視於愛菱的緊張,老人沒好氣的回答,「陳年舊病,死不了的,不要大驚小怪。」

    「可是,那看起來好像很嚴重。」

    愛菱急道:「伯伯,我帶你去看大夫吧,這樣拖下去不好的。」

    「大夫這東西,我是不看的。天下醫者,庸者六七,要把性命交在這種人手裡,那和自殺有什麼分別。」

    老人緩聲道:「山裡住了多少年,病也多少年了,既然又沒死,看大夫作什麼?」

    『啊!大夫跟仵作是不一樣的吧!』

    愛菱心裡這樣想著,但是,老人說話雖然有氣無力,但聲音中自有一股威嚴,教愛菱插不上話。

    「而且,與其要把時間花在這上面,我倒是比較有興趣知道,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而你剛才又躺在那裡。」

    說到正題,老人的目光頓時銳利起來,「我記得自己是躺在樹下曬太陽、打盹啊,為什麼會倒在這裡,又被人把頭裹得像海螺呢?」

    「這個……這個……」

    如果韓特在這,大概會笑著說「還有能力開玩笑,看來你沒受什麼傷嘛!」

    但是單純的愛菱,被問到致命傷,立刻跪了下來,拚命磕頭,「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真是太對不起您了。」

    跟著,她把自己如何和朋友旅行,如何駕駛失控,如何撞著大樹,之後又如何下來尋人的過程,一一清楚招供。

    拉拉雜雜地說上一堆,等到全部講完,已經花了大半夜了。

    「……我知道自己很不值得原諒,不過……不過還是請您原諒我!」

    愛菱把頭埋得低低的,從小到大,她一向很會闖禍,儘管保證下次沒什麼用,但每次與人道歉時,都是最真心真意的。

    「若是照我早年的脾氣,這件事……嘿嘿!」

    老人沒把話說完,只是瞧著愛菱,神情專注,像是在思索什麼事,好半晌,他點點頭,溫言道:「這件事就算了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啊?」愛菱誠誠懇懇地道:「只要我能作的,我一定會幫您做到的。」

    「你當然作得到。」老人詭異地一笑,「我要你待在這裡,陪我三個月。」

    「什……什麼啊?」

    這要求太過匪夷所思,愛菱變得結結巴巴。

    「老頭兒老而不死,在山裡住了多年,早就孤家寡人慣了,不過,偶爾也希望有個伴兒,陪我聊天說話。」

    老人的用語很奇怪,他不喜歡別人說他老,卻又自稱老頭,「丫頭,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很想與你多相處些時間,你就當作是體恤老人家,陪我在這山裡住些時日吧!」

    老人說得真誠,愛菱沒想到其他,只覺得大是困擾,她素來天真心軟,若是平時,可能就此一口答應,但眼前與韓特的尋寶計畫,是個難得的機會,斷斷沒有放棄的理由。

    左思右想,還是打算婉拒,而她剛要開口,老人已搶先道:「丫頭,你陪我住幾個月,伯伯不會讓你吃虧的。」

    說著,他抬起頭,露出個既自負又自信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這句話沒頭沒腦,更沒半點線索,愛菱哪裡答得出來,卻見老人微閉雙目,一聲低喝,揚起左手,一道碧綠火苗自掌心飛出,落在地上,「呼」地一聲,爆燃成了個尺徑見方的大火團。

    「哇!」

    乍見此狀,愛菱著實一驚。

    老人神情嚴肅,口中唸唸有詞,青綠色的火焰隨之燒得熾盛,逐漸轉紅,幾分鐘過後,火焰轉為赤紅。

    「好棒喔!」

    老人不發一詞,彈彈手指,烈焰中爆出幾星火花,剎那間變為一枝銀白色的美麗花朵,帶著滿月般皎潔光華,朝愛菱飄去。

    愛菱伸手欲接,卻從中穿過,接了個空,而花朵爆散成瓣瓣花雨,飄零墜落,又在接觸土地的瞬間化為烏有。

    「伯伯,太厲害了,你真了不起。」

    愛菱看傻了眼,連聲誇讚。

    「還是猜不到嗎?」

    老人笑容依舊,聲音中卻多了些許失落與焦躁,顯然是不滿意愛菱對這番落力表演的遲鈍。

    「這個啊?」

    愛菱腦裡想著老人的舉動,再看他有意無意地指著自己袍子上圖騰,登時叫道:「我知道了,伯伯是魔法師。」

    隨即又道:「不對啊,魔法師都是穿黑色或白色的袍子,怎麼會有紅的呢?」

    雖然並不是沒有穿紅袍的魔導師,但是,在一般人印象中,魔導師總是按照自己法力的屬性,穿著黑、白兩色的袍子,鮮少有其他雜色,所以愛菱推翻前論。

    老人臉色頓和,道:「說對了,我的確是個魔法師,穿紅的是我的愛好,顏色和職業有什麼相干?」

    「喔!這樣啊。」

    「什麼叫『這樣啊』!」老人像是受到傷害似的,怪叫起來,「魔導師是既尊貴又神聖的職業,被你叫得一文不值似的,怎麼你看不起魔導師嗎?還是你懷疑我說的話?」

    從表情看來,他明顯地在意後一個問題。

    「沒……沒有啊!」

    老人指向左袖上臂的圖騰,面有得色,「這袍子,是雷因斯王立魔導學院的制服,而這個印記,則代表了高級研究生,你看看,下面還有號碼。」

    愛菱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以奇怪數字寫成的號碼,不過因為年代過久,已經模糊了。

    「嗯,雖然不是很懂,不過好像真是很了不起的東西呢。」

    愛菱察言觀色,小心道:「這麼說,伯伯以前是很了不起的人羅?」

    開始到現在,大概就是這句話最說中老人心坎了,他呵呵大笑,道:「不錯,當年在稷下,老夫被尊稱為天才紅法師,那個時候啊,嘿嘿,可真不得了……」

    老人像是很久沒和人誇耀,一說起這話題,話就滔滔不絕,大談當年勇。

    也虧得愛菱無比耐心,忍著睡意,靜靜坐著聆聽。

    聽老人的故事,他當年在研究院裡好像很被倚重,那後來又為什麼淪落成這個樣子呢?

    愛菱不太敢問,每個失意人的背後,都有他們難過的往事,這種事少問為妙。只是啊,愛菱想著,「不管老伯伯當年有多了不起,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發現愛菱的疑惑,老人在說到一個段落後,道:「老頭兒一向對你這樣的小姑娘很有好感,今天與丫頭你投緣,說起來,你也很有心,算救了我一次,我也該還送你一點東西。」

    愛菱連連搖手,「不可以的,這樣不行的……」

    「有什麼不行,我說可以就是可以。」

    老人道:「丫頭,只要你在這裡陪我三個月,我就教你魔法,讓你成為一流的魔導師如何?」

    風之大陸有所謂「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的俗諺,其中,第一流的魔法師都出自雷因斯。蒂倫的稷下學宮,這可以說是全大陸盡知的常識,其他國家並非不想發展相關技藝,但由於先天環境的限制,雷因斯「魔法王國」的頭銜,始終屹立不搖。

    在民間,黎民百姓對所謂的魔導師是又怕又羨,就像是對武學高手一樣地崇拜著,但雷因斯的規律森嚴,又有眾多心性考驗,有心人往往不得其門而入。

    老人現下的這個提議,毋須繁複程序,只要點頭立刻可學,確實是很多少男少女夢寐以求的奇遇,換做普通情況,爭著點頭答應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

    「嗯!撞傷伯伯是我的不對,您肯原諒我,愛菱就已經好感激,絕不能再拿您的東西了。」

    謹守著父親教誨的自尊與禮節,小愛菱溫和而有禮地回絕了。

    當然,能成為一流的魔導師,是件想起來就興奮的事,自己不能說是毫不心動,然而,就算這個遠景再怎麼美好,愛菱也不能答應,因為早在許久之前,她就把所有心力用來追逐另一個夢想了……

    「我現在有些事情在辦,等到事情完了,再來陪伯伯住吧,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至於您說要教我魔法……」

    愛菱有些抱歉地笑起來,不是韓特那種嘲諷人的「抱歉」微笑,而是真心地因為滿懷歉意,不知該用什麼表情的笑容。

    「我希望自己將來能當個傑出的創師,而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我也必須拒絕伯伯的邀請,對不起了。」

    說著,她深深地鞠了個躬。

    聽到愛菱的答覆,老人生氣斥道:「啥?當創師,這麼沒出息的志向,換了換了吧!」

    愛菱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優秀的創師雖然有利可圖,但絕對比不上一個優秀的魔導師那樣,處處受人敬畏。

    只是,夢想之所以成為夢想,就是因為它可以獨立於利益計算之外,也許韓特會對這話嗤之以鼻,不過愛菱始終是這麼深信著的。

    所以,她僅是再次深深鞠躬。

    在她想來,老伯伯或許會因為自己的回答而生氣吧!

    但是,當愛菱抬起頭來,老人卻點著頭,撫鬚微笑,不是嘲笑,而是真的對於某件事情感到滿意,欣喜地微笑。

    「不錯,真是不錯。」

    「伯伯。」

    給老人的反應弄糊塗了,愛菱不解地搔著頭。

    便在此時,遠方隱隱傳來人聲,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抬頭一看,上方樹葉間隱隱有光透入,原來兩人這一番談話,竟已度過一夜,韓特終是放心不下,出來尋找了。

    「愛菱,愛菱,你這笨女人跑到哪去了,快點出來啊∼∼」

    想像得到如果讓韓特久找不著,自己回去之後會有什麼下場,愛菱預備向老人告別。

    『可是,放老伯伯一個人在這好像很不安全,要不要帶他去看大夫呢?』

    「丫頭。」打斷她的思緒,老人說話了,「事情辦完以後,可千萬記得要回來喔,我要送你另外一份謝禮。」

    「伯伯,我想我……」

    「年輕人不要毛毛躁躁的,聽老人家把話說完。」

    老人露出了狡猾的笑意,「你說不想學魔法,那如果是太古魔道呢?」

    「太古魔道!!」

    聽到這名詞,愛菱立刻把眼睛瞪得大大,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所謂的太古魔道,又被稱為科學,根據雷因斯。蒂倫的古老記錄,似乎是某個已不存在的文明所傳下的技術,因為其中的道理非常艱難,所以被世人歸類於魔道之術。

    儘管如此,太古魔道卻與一般借用精靈、惡魔或自然元素的魔法不同,而是憑著機械的組合,發揮強大威力,和魔法達成同樣效果,卻又有別於尋常魔法,成為一門獨立學問。

    如果說擅長魔法的是魔導師;那麼研究太古魔道的,就是專門創造各式器械的創師了。

    舉凡光束兵器的製作、調整,盡皆是創師的工作範圍,而太古魔道的科學知識,也是高等創師的必通學問。

    但是,一如魔法是雷因斯。蒂倫的專利,九州大戰之後,除了雷因斯,大陸上有關太古魔道的相關藏書給毀得乾乾淨淨,使得這門學問就此成為雷因斯的不傳之秘,想要研習此道的學者、創師,除了拜入雷因斯王立學院外,別無他法。

    愛菱的學習過程則更是怪異,隆。貝多芬早在大戰時期就已名揚天下,在這方面自有不俗造詣,愛菱卻沒得到傳授,僅是積年累月偷窺父親房中一本沒有封皮的超長手札,從中學習,雖然成功拼製出不少深奧器械,卻不明所以然,更不瞭解太古魔道的基本學理。

    所以當聽到這個超級誘惑的提議,驚喜得險些跳上天去。

    「伯伯,您是說真的嗎?」

    一反剛才的淡然,愛菱就像挖到寶藏般的高興。

    老人道:「在雷因斯的時候多少學過一些,雖然是些入門的粗淺常識,但拿來教教小姑娘是不成問題的。」

    愛菱猛點著頭,她就是欠缺一些最基礎的正規知識,如果能在這方面有所增益,很多苦思不得的問題都可以獲得解答,離夢想就更進一步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要先答應。」

    「一定答應,一定答應。」

    老人正色道:「你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還有任何有關我的事,否則這份約定立刻取消。」

    不明白老人的用意,愛菱仍是一個勁地點頭,答應在這方面守口如瓶。

    見她答應,老人寬言道:「我年紀大了,身上又久病不愈,所以不希望被人打擾,你明白嗎?」

    覺得這解釋合情合理,愛菱點點頭。

    當確定老人怎樣也不肯去看大夫後,愛菱承諾再三,依依不捨地作別。

    「對了,伯伯,我還沒向您介紹呢。」

    愛菱笑道:「我的縮寫名是隆。愛因斯坦,叫我愛菱就可以了,伯伯您的名字呢?」

    面對這問題,老人僅是撫鬚一笑,看看自己泛白的紅袍,若有所思地道:「名字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早已沒了意義。既然以前有過紅法師的稱號,你就叫我赤先生吧。」

    「赤先生,赤先生。」

    將這名字在口中反覆念幾遍,確定記牢後,愛菱向赤先生揮手作別。

    臨行前,赤先生一抹若有含意的笑容,讓她久久難忘。

    「你也別難過了,有形的東西難免是要滅亡的,這樣想想,心裡不就好過得多了嗎?」

    走在進城的大道上,韓特對愛菱這樣說著。

    早上愛菱回去後,遵守與赤先生的約定,告訴韓特說找不到人,在樹林裡迷路了一夜。

    基於昨天的經驗,韓特一改前非,對失意的夥伴急切地致上關懷,努力安慰愛菱,從「身為江湖兒女,殺人是在所難免,早點習慣就沒事了!」、「死亡有時候是種解脫,也許你作了件好事喔!」,一直到最後的「有形物質必亡說」,儘管每種說法聽來都有些刺耳,但至少也表示他對同伴的沮喪並非無動於衷。

    「所以羅,你不應該再這麼愁眉不展了,還是放聲大笑,把不愉快的事都忘光吧。」

    韓特嘻皮笑臉道:「再說,如果你還不開心,不是很對不起一直在安慰你的我嗎?」

    「呃!你那叫做安慰嗎?我怎麼一直覺得好像在被人嘲笑呢?」愛菱沮喪地答道。

    既然死人不存在,那她當然沒有傷心的理由,不過,自己的心情就是高興不起來。

    和那位老伯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很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以至於分別才沒多久,自己就好像長久離別那樣地難過,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留下來多陪他些時間。

    「唉!現在也來不及了,希望老伯伯身體健康,我能早一點回去看他就好了。」

    一面想著,愛菱也默默替老人家祝禱安康。

    不知不覺間,兩人進入目的地,希爾恩城,預備到城內的招待處領取旅費。

    希爾恩城的規模,在自由都市裡算是中級,人潮來往比沙爾柱繁密得多。

    愛菱左看看、右看看,為市街上熱鬧的氣氛感到高興,很快就將心中陰霾掃空。

    而原本一路笑嘻嘻的韓特,則是從入城起,臉色越來越怪,變成一張臭臉。

    「韓特先生,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啊?」

    「哦!真的嗎?」

    韓特隨口道:「那大概是因為沒吃早飯的關係吧!」

    聽得出韓特語氣異常,目光游移不定,愛菱也跟著環顧四周,尋找原因,這才發現來往行人、街上茶館的客人中,許多都佩帶兵器,形貌粗獷,目露凶光,不停地朝這邊打量。

    他們的服色、穿著都各自不同,顯然是外地來客,只怕也都是來領取路費的對手,韓特想必也是為受到這麼多惡意視線而不悅吧!

    不過,這些人的目光,多半都集中在韓特身上,相互低語,完全將後頭隨行的女孩視若無物,讓愛菱覺得好生古怪。

    「韓特先生。」愛菱悄聲問道:「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在看你啊?」

    「呵,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帥吧!」

    給了一個毫無誠意的回答,韓特加快腳步,帶著愛菱離開街道。

    服務處設在希爾恩的中央廣場,從四方都市湧來的參加者,在廣場上大排長龍。

    近千人的群眾裡,大多數都是滿面風塵,衣衫襤褸,顯然是為賺領路費而來,並沒有參與尋寶的實際能力,服務員往往隨意看個兩眼,就剔除了他們的參賽權,不列入補助路費的名單。也有為數眾多的劍士、傭兵之類的參賽者,他們全副武裝,掛著自信滿滿的表情,昂首闊步走到服務台,而服務人員也對這類人較為慇勤,在請他們留下姓名之後,一一給予滿袋金錢,其中特別魁梧威猛的,所得的路費更遠較他人為多。

    愛菱看得眼花撩亂,道:「想不到有這麼多人來參加,看來這次尋寶的對手很多啊!」

    「喔,人是很多,不過雜碎更多。」韓特輕蔑道:「這種程度的角色,我認真起來,一兩百個根本不放在眼裡。」

    「哦?是嗎?那拜託你講這種話的時候,不要特別躲在暗處,這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啊!」

    愛菱擔心道:「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很多人都好像很強的樣子,像那個紅頭髮的,他身上兵器好多喔!」

    「是啊,讓他去打獵正合適。」

    韓特哂道:「那傢伙一副緊張冒汗的窩囊樣,又把刀子抓在手裡不放,光看就知道是剛出道的……嘿,周圍左右這樣的人多著了,這趟純粹是人多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連七大宗門的新生代都沒看見半個,可輕鬆多了。」

    突然的一句,讓愛菱莫名其妙,「什……什麼是七大宗門啊?」

    「就是當今江湖最大的七大勢力啦!王、白、石、花、東方家、麥第奇家還有……」

    說到一半,韓特閉上嘴,「算了,現在不是教你江湖常識的時候,你給我乖乖排隊去領路費吧!」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愛菱給韓特攆去排隊,理由是「有警覺心的劍手,不會輕易讓自己身陷人擠人的環境」。

    愛菱覺得有些不安,打從一入場,韓特立刻用手巾遮住面容,並且站在入口邊緣,怎樣也不肯到廣場中心去,顯然是忌諱某些事物,自己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去報名,要是遇到什麼事,豈不是九死一生。

    而臨走時,韓特欲言又止地補上一句,「希爾恩應該還好,不過也很難說……總之你等一下報名字時候小聲點,要是遇到什麼事,就什麼都別管,拿了錢就跑,大家在三條街外的白樓下會面,知道嗎?」

    這些話聽得愛菱渾身毛骨悚然,不知道這一去會碰到什麼恐怖事。

    而這問題獲得解答並沒花上多少時間。

    在一連串推擠之後,險些嚥氣的愛菱擠到服務台前,在服務員狐疑的眼光中,填好相關文件,遞了出去。

    服務員先是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繼而輕念起名單上的人名,「隊員:愛菱……去,小女生也學人組隊,這次騙子真多,隊長:韓特……韓特!」

    服務員的聲音像給毒蛇猛獸咬著般陡然提高,由於拔高得太急,幾乎變成尖叫。

    同時,原本紛鬧的四周,忽地完全死寂下來,外圍的人覺得奇怪,也停止說話,緘默氣氛迅速往外擴張,沒一會兒,整間廣場一片沉靜,只有遠處隱隱傳來幾聲人聲,針落可聞,詭異的氣氛讓愛菱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過錯。

    「請問……」

    「這位小姐,您的隊友……是那個韓特嗎?」

    愛菱聽出對方的措辭變得恭謹有禮,卻沒有發現對方因為緊張而幹著嗓子,「是啊,就是那位很有名的逐魔獵人啊,有什麼問題嗎?」

    「他……請問韓特先生也在這裡嗎?」

    「當然羅,我們是一起上路的,韓特先生他就在……」

    愛菱剛想指出韓特位置,卻找來找去看不見他的蹤影,心下叫糟,擔心可能因此拿不到路費,哪知服務員的臉色驀地變成雪白,匆匆忙忙提了個最大最重的錢袋交給愛菱,立刻把「服務中」的牌子蓋倒,招呼同伴,幾名服務員三兩下就消失得乾淨。

    「怎……怎麼了嗎?」

    愛菱方自疑惑,身邊的人群已響起一陣低語。

    「你聽見了嗎?韓特來了,是那個『剝皮韓特』、『吸血魔人韓特』啊!」

    「我剛剛在街上看到有人右手纏繃帶,又帶著那種配劍,心裡就犯嘀咕,果然是那傢伙。」

    愛菱越聽越覺得不對,江湖人為了誇耀自己的武力,是常常以兇猛的外號,剝皮、吸血、殺人王……

    之類的嚇唬敵人,但聽這些人的語氣,似乎又沒有那麼單純。

    「那傢伙怎麼還敢來希爾恩,五年前的那檔子事還沒了咧,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吞進肚子。」

    「聽說那個死要錢的,兩月前在波魯特佳爾幹了一票黑吃黑,害得十五家賭坊連鎖倒閉,有三個老闆當場發了瘋,兩個中了風,還有一個幾天後嚥了氣,死前遺命就是著人把這傢伙千刀萬剮。」

    「自由都市裡要他命的還少啦?我聽說這傢伙邪門得很,只要在他週遭三尺內待上幾下,全身的錢都會被刮得精光……」

    四面是聲音越說越大,愛菱是越聽越怕,看看週遭,有些人雖然不言不語,但面部卻劇烈抽搐,似是想起平生恨事,心情激動到了極點,這才想起韓特補上的那幾句話,頓時渾身打顫,悄悄地把錢袋摟進懷裡,壓低身子,想悄悄溜走。

    「哇!去你媽的死韓特,老子要殺你全家,剁你的骨頭!」

    「我也要殺他全家!」

    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場內有數百群眾情緒整個爆發開來,有的喊韓特害他祖產賠光,有的嚷嚷韓特搶了他的珠寶,有的叫是韓特害他淪落至此,更有的氣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高聲嘶喊韓特,亂揮手上武器虛砍,情形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有人高呼一聲「殺掉吸血害蟲,還我血汗錢」,所有人就像發了顛似的搶出廣場,到處尋覓仇家的蹤跡去了。

    愛菱在一片混亂裡貼牆而行,心底直向老天祈禱,這不干自己的事,請把一切算在那不負責任的混帳頭上,千萬別讓群眾的怒氣波及到自己。

    「唉!又發生了。」

    一個斯文而平靜的聲音傳進耳裡,在四下騷動中分外顯得突出,愛菱正奇怪是誰還能那麼冷靜,卻聽到有人呼喊要抓到韓特同伴的那個小妞,逼韓特出面,心底大驚,接著便覺得腰間一麻,身體一軟,不省人事了。

    離廣場數條街外的街角,當憤怒群眾奔馬似的揚塵衝過後,紅影一閃,原本新漆的磚牆如布匹般卷倒脫落,露出了布面後的人形。

    「呼!好險,幸好還有這手壓箱底的本事。」

    判斷情況已經安全,韓特捲起偽裝用的布廉,悠悠哉哉地斜倚著牆。

    「傷腦筋,本來沒想到會這樣的,那笨女孩不會有事吧?」

    韓特有些懊惱地抓抓頭,依照原本的估計,希爾恩已經幾年沒來,一些事情應該已經逐漸淡化,卻忘了因為尋寶,各方人潮湧來此地,相對的仇家人數變多,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變成暴動。

    雖然擔心,不過,身為始作俑者的他,並沒有懺悔的打算,「唔,要在那種環境裡脫身可沒那麼容易,那笨女孩又是短腿,照我估計……大概再等一刻鐘吧,光等太無聊了,要不要去對街買些點心來吃呢……」

    「你這個大混蛋!」

    出乎意料的罵人聲響起,愛菱從不遠處快步奔來,鬢髮散亂,面染塵土,明顯花了好大力氣才從暴動中脫身。

    「咦,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韓特大奇,張口笑道:「我還打算去買些東西等你回來吃咧。」

    「你還好意思說,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居然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如果不是有好心人幫忙,我就……」

    想到剛才的驚險,愛菱真的是很生氣,腳下越走越快,恨不得當面給這傢伙一拳。

    韓特仍在滿口胡謅,「這怎能怪我,你去之前我明明……」

    可是當愛菱說到「有好心人」,韓特臉色倏地一變,左手立刻移到劍柄上。

    而驚變也在同時發生。

    前一刻,愛菱還在奔來,「我就」兩字剛出口;下一刻,所有東西消失無蹤,一柄光劍驀然出現,藍白光柱直刺韓特咽喉。

    「如影隨形!」

    瞬間,韓特腦中閃過對方使用的技巧名稱,情知是有擅長匿蹤、刺殺方面的高手,利用愛菱掩飾本身氣息,貼近刺殺,百忙中不及還擊,將腦袋往後急仰,整個人驟彎成弧,右腿趁勢全力揚踢,要在第一時間將對手迫開,取回主動權。

    嗤!

    「好險!」

    幾根髮絲飄散,光劍貼面掠過,距離之近,讓面部甚至為之灼痛。

    但對方並未技窮,一劍刺空,立即蜷曲下身,迎著韓特上踢右腿,以驚人的柔軟度乘於其上,藉力一躍,上半身姿勢不變,光劍追削韓特面門。

    變招又快又狠,韓特別說拔劍,甚至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但見藍光一閃,劍刃已追至眼前。

    「蓬」的一聲,兩道人影乍分即散,在地上打滾數圈後分跌作兩堆,一躺一趴,俱是動也不動。

    給連串變化弄得目瞪口呆的愛菱,到這時才清醒過來,搶上前去,想探看韓特傷勢。

    「韓特先生。你沒事吧?」

    「叫魂啊,那麼大聲。」

    韓特翻身挺立,低聲道:「要是再招來幾個這樣的傢伙,我可招架不了了。」

    適才,當光劍正要斬斷腦袋,韓特振臂一揮,竟是以未出鞘的劍直擊向敵人頭顱。

    對方正全力不讓韓特有時間拔劍出鞘,哪料得他有此一著,而擊過來的勁道又超乎意料地大力,猝不及防下,給連人帶劍一起掃了出去。

    由於撞擊是正中頭部,本應造成相當程度的傷害,但是在擊中的瞬間,對方身上突起的柔勁,卸去大半力道,以至於在兩人分開時,還有能力反踹中韓特一腳,阻斷進擊。

    韓特一能坐起,身也不回,第一時間反手將劍後擲;在後方,那名來歷不明的刺客,低聲呻吟,剛要縮身遁走,長劍已「颼」的一聲射至,危急中偏頭一避,半截劍刃沒入地面,還來不及再有動作,韓特已出現在旁,握住劍柄,厲聲道:「一動就鍘掉腦袋。」

    對付這種高明刺客,應該連話也不說,直接下手。

    但是,這種刺殺手法讓韓特感到懷疑,再加上昨天的突然事件,韓特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也打算先問點東西……

    「別動手,我投降。」

    本來以為得花上一番功夫突破心防,哪知對方立刻舉手投降,這讓韓特為之一呆。

    而接下來的事更讓他吃驚。

    「別傷他!」

    後方愛菱驚叫,「就是他把我從人群裡救出來的。」

    「廢話,他就是利用你來接近我,這點事都還不明白嗎?」

    「可是,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要給你一點久違驚喜啊!」

    愛菱無辜道:「我哪知道你的朋友見面,都喜歡來這套?」

    「什麼?」

    韓特露出驚訝表情,繼而臉色一沉,望向抵著自己小腹的一把鋒利匕首。

    刺客抬高了頭,慢慢露出臉來,一張斯文秀氣的娃娃臉堆滿笑容,還笑得十分燦爛。

    「久違了,老戰友,這麼久不見,你退步了啊!」

    而韓特則是呆呆的看著這人,放開手中劍柄,臉上從驚愕、喜悅,到疵牙咧嘴。

    「白飛?!」

    「韓特,你真的是退步了。」

    「能不能換句話說啊。」

    一口喝盡杯中茶水,韓特不耐道:「一壺茶還沒喝完,你同樣的話已經說了十四次了,你不煩我都煩死了。」

    在他對面,白飛輕輕拿起茶杯,以常人難以模仿的優雅姿態,細茗一口,道:「茶葉的品種、燒水的火候,都是烹煮好茶的必備條件,連這點堅持都沒有,看來你除了武功之外,連那少得不能再少的飲食品味都退步了。」

    「神經,大家都是喝三塊錢的爛茶葉,就你那麼多規矩。」

    「雖然喝的是同樣東西,我的動作就是比你好看太多,這種精神你一輩子都學不會。」

    「誰會像你那麼變態!」

    雙方的舌戰,讓旁聽的愛菱忍不住竊笑連連。

    在剛才的重逢後,他們在城裡僻靜角落,挑了間小茶館的二樓來說話,地方很安靜,應該不會有給人撞見之虞。

    那個名叫白飛的男子,拍去身上灰塵,換上乾淨衣衫,戴上眼鏡後,整個人煥然一新,展露出與韓特同樣俊逸卻不同氣質的外表。

    據韓特的說法,這人是他初出江湖時的「創業」夥伴,在立穩腳步,各奔東西之前,兩人曾聯手幹過不少生意。

    愛菱覺得很好奇,那時候的韓特到底在做什麼呢?是已經像現在這樣當獎金獵人了嗎?

    而白飛是這樣回答的,「才不是咧,那時候兩個人剛出道,武功不好,見識也不足,當獵人很難找到僱主,自己又心高氣傲,不想接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只好去當傭兵羅。」

    「傭兵?幫國家打仗嗎?」

    「是幫國家出力沒錯,不過不是打仗。」

    韓特搶道:「兩個傻瓜填了志願表,賣身到西西科嘉島值勤。」

    「西西科嘉……」

    愛菱在腦中找著地名,驚訝道:「你們在惡魔島當傭兵?」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白飛喝完了茶,而韓特則是一臉不願回憶的疲憊樣。

    所謂的西西科嘉島,是位於雷因斯。蒂倫東北方的一個大陸島,基於某個原因,以「惡魔島」之名,廣為全大陸人民所知。

    九州大戰後,潰敗的魔族紛紛撤回魔界,人間界則隨後將來往人魔兩界的大型通道一一封死,阻絕魔族重來人間之路。

    現在,除非有極高明的魔導師,利用某個地磁高度不穩區域,行施特殊功法強開通道,否則魔界生物是不可能隨意出現在大陸上的。

    不過,情況也有例外。

    雷因斯東北方的西西科嘉島,當初是連結人魔兩界的巨大入口之一,由於磁場的變異太過嚴重,始終無法將之封閉,而成為目前唯一的大型境界出入口,俗稱「惡魔島」。

    西西科嘉島上,因為充滿由魔界瘴氣形成的風暴、受魔氣侵蝕而異變的動植物,而危機四伏;最棘手的,還是越境而來的魔界生物,雖說大戰結束後,鮮有高級魔人再臨人間,但光是不時越境的低級魔族,就已經夠讓大陸諸國頭痛了。

    試想,一群嗜血、凶暴、毫無頭腦可言,揮舞著巨大狼牙棒,在把敵人砸成肉餅的同時,也以敲碎旁邊同伴腦袋為樂的半獸人,幾十個一起大呼大叫地衝過來,那場面實在很有震撼力。

    而這還不包括其他噴火、吐毒氣的生物,如果再遇上智力高到足以使用武功或魔法的傢伙,只怕光是想像,胃就開始痛起來了吧!

    兩千年來,距離最近的雷因斯,全力擔起惡魔島的防禦工作,其足以傲視大陸的特殊軍隊,五色旗,就是常駐惡魔島上,架設強力結界,斬殺魔物,不讓任何魔族有過海來到大陸的機會。

    惡魔島的面積不小,光靠軍隊防守仍有疏漏,雷因斯也招募志願者,由於這不失為一個修行的好機會,加上只要能從惡魔島歷練歸來,日後無論是行走江湖,或是加入騎士團,都會受到極高評價,所以儘管地方危險,金錢報酬又低得可憐,每年仍有相當人數自願加入。

    惡魔島的存在,成為雷因斯的心腹大患,然而,這個大患也有好處。

    正因為惡魔島的強烈磁場,餘波所及,讓雷因斯境內成為修練魔法易於有成的特殊地理,魔法王國之譽得以不墜。

    這到底是福是禍,就很難有定論了,不過,韓特與白飛的確因此而受惠良多。

    「那個時候啊,想快點闖出名堂來,在填志願表的時候認識了這傢伙。」韓特指指白飛,道:「也是孽緣啊,幾次作戰下來,同組的生存者就剩我們了,在那以後,我和他就成了搭檔,這小子就很幸運地在我的庇護下,一直生還到最後了。」

    「別聽這傢伙胡說。」白飛笑罵道:「我們搭檔的時候,由我策劃每次行動,而他除了勇往直前以外什麼都不會,有三次,不是我及時抓住領口,他早就一頭栽進食人葵的嘴巴裡了。」

    「喂!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那次明明是因為……」

    一面聽著,愛菱心裡突然覺得好羨慕。

    雖然兩人一直鬥嘴,但流露其間的真摯情誼是躍然可見的,這個白飛,對於韓特而言,應該就是像莫問先生那樣的好友吧!

    看看這兩個人,她依稀可以想像當時的樣子。

    兩個少年俊才都是滿身幹勁,相貌溫文的白飛,戴上眼鏡之後,分外有學者氣質,事前做好所有攻擊計畫;韓特則是充滿彪悍氣概,對著敵人勇敢揮劍,兩人並肩闖過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人想要闖蕩天下的動機是什麼呢?

    而不管這個答案為何,能在闖蕩過程中,有這樣的同伴相陪,應該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喂!別人在講話,你幹嘛邊笑邊流口水,好恐怖喔!」

    對一旁傻笑的愛菱感到莞爾,韓特轉問道:「差點忘了問你,當初在惡魔島拆夥,各奔東西以後,你上哪去了?怎麼這麼久也沒你的消息。」

    「這個嘛……」白飛頓了頓,微笑道:「就先賣個關子吧,倒是你,我有點問題……」

    說著,朝韓特使了個眼色。

    韓特皺皺眉頭,「怎麼東西這麼快就吃完了?愛菱,你再去要兩籠吃的來,小心夥計偷工減料,你就呆在那邊,等東西弄好了再回來吧!」

    「咦?」

    「咦什麼?」

    「小氣的韓特先生居然主動加點東西,老天馬上就要下雨了嗎?」

    「你給我馬上滾!」

    一口吼開了愛菱,待得少女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韓特正色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可不喜歡連說話都要猜來猜去。」

    「因為你一向不用腦啊。」

    輕笑一聲,白飛也正起臉色,「可是你真是退步了啊,居然接下這麼無利可圖的生意,還當起小女孩的褓母來了,真是有辱逐魔獵人這浮濫的名號啊。」

    「丫頭是熟人介紹,靠山太大,要是放著她亂跑出了事,到時候我會很難交代。」

    韓特聳聳肩,「何況她也付了夠本的佣金,不管怎樣我都不虧的啦。你自己才是有病,那麼久不見,一見面就用那種方法捅我一劍,嚇我一跳。」

    韓特話中另有別意,令他吃驚的,並不是白飛的偷襲,而是白飛當時所用的手法。

    「想測試一下你的身手有沒有進步啊,還好你成功躲掉,這樣我就比較放心了。」

    「為什麼?」

    「因為你馬上就會再用到了。」

    對這話似懂非懂,韓特眉頭皺得更深。

    他很清楚這個朋友的個性,完全深得白家血緣的真傳,在表面的燦爛笑意之下,是一堆足以媲美惡魔的恐怖主意。

    他不認為白飛的突然出現,只是偶遇與探望故友,一定還有什麼理由。而且九成以上是壞理由!

    「說話不要說一半。」

    「誰叫你只聽得懂一半。」

    白飛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我都知道,如影隨形是什麼地方的代表招數。」

    「如影隨形」是一種廣存於各門各派的匿蹤技巧,普遍說來,主要形式是借用某個物體來隱藏自己的氣息蹤跡,像白飛這樣,能藏在比自己矮小的愛菱身後,已經是相當高段的技術了。

    不過,這方法說來神奇,其實卻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只要經過特殊訓練,要練成不是難事,也往往是刺客、探子這類職業的必修。

    只是,大陸上有個地方,能將這個小技巧發揮到堪稱藝術的地步,據說他們長於此道的高手,甚至可將人體融入影子裡,毫無痕跡可尋。

    「喂!那地方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啊。」

    「我才不會對缺乏幽默感的人開玩笑。」

    白飛收起笑容,低聲道:「這是我從秘密管道得來的消息,聽說你惹上他們了。」

    韓特雙手交疊,皺眉道:「果然是大雪山嗎?」

    二樓的客人僅此一桌,否則,倘若有人旁聽他們的談話,此刻可不是單單皺眉就能了事的。

    在風之大陸上,大雪山之名早成禁忌,凡習武者聞之,無不噤若寒蟬。

    誰都知道,在艾爾鐵諾極北的大雪深山中,存在著全大陸最強的暗殺組織。

    近萬名接受精英教育的特種殺手,在此接受酷刑般的訓練,以生死作淘汰。

    由大雪山結訓的殺手、刺客,是這一行中的頂尖人物,素有「老人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人到五更」的黃金招牌,鎮懾天下。

    千百年來,大雪山鮮有失手,而以其過人實力所產生的功績,非獨是刺殺高手、要人,甚至有過破城滅國的記錄,這樣的能力,奠定大雪山人人畏而敬之的地位。

    更何況,即使無視這些精通各類殺技、毒學,神出鬼沒的殺手群,大雪山仍有一位恐怖人物,那就是一手建立組織的首領,「山中老人」拉希得。阿丁。西納恩,位列三大神劍之一,與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鹿洞宗師陸游,比肩而立。

    像這樣神話級數的高手,諸國自然莫敢攬其纓,別說是對抗,每逢節慶,大雪山上甚至是各方勢力,賀禮不絕。

    所以,江湖上人人皆信,一旦成為大雪山的目標,唯一可以不死在大雪山手裡的方法,就是自殺。

    而至於說正式開罪大雪山,那完全是沒有人敢想像的事。

    而韓特現下就在好好想想,自己怎麼會和這個煞神中的煞神扯上關係。

    「是指有人僱用他們來殺我嗎?這倒一點也不稀奇。」

    韓特沉吟起來,「可是又不太對勁啊……」

    韓特想起了昨天遭遇的兩名女笨賊,在交手時,他就對於兩人的武功家數感到懷疑,一度猜測她們來自大雪山。

    然而,若大雪山真的將自己當作獵殺目標,又派人來執行,斷無可能派出這樣蹩腳的殺手,自取其辱,破壞信譽。

    那兩個女賊雖然有著不錯的技術,但反應、經驗、動作,都明顯不足,倒像是愛菱這樣才剛出江湖的雛兒,哪裡像傳說中冷酷無比的大雪山殺手。

    而且,那兩個人的舉動不像是在刺殺,反而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

    「喂!想了那麼久,有沒有想到什麼?」

    「還想不到,可能結怨的人太多了。」

    韓特聳聳肩,只要一想起自己在自由都市的仇家人數,甚至有「怎麼殺手這時候才來」

    的荒謬感想。

    「跟結怨無關。我得到的消息是,你成為目標,但不是受人委託,而是大雪山本身的行動。」

    「哦!」

    韓特頗覺意外,像他和白飛這類老江湖,各自都有獨特的情報管道或線人,所以才能事事消息靈通,只是他的情報管道竟能探知大雪山的內線消息,這實在是頗耐人尋味的事。

    「你到希爾恩來領路費,應該是打算參加這次的尋寶吧。」

    「廢話,不然來這裡做什麼。」

    「可是,你對尋寶的內容知道多少呢?」

    白飛道:「本來,發起這行動的,是艾爾鐵諾的一個侯爵,他獨生兒子得了怪病,藥石無效,只有奧歌哈根是唯一希望,所以不惜大灑金錢,促成這次的尋寶。」

    韓特邊聽邊點頭。

    奧歌哈根,經過翻譯就是「七情龍丹」,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無上聖藥,是圓是扁從沒人見過,只是聽說能解百毒、治絕症、破惡咒。

    而在眾多似真似假的口耳相傳中,奧歌哈根恰好與阿朗巴特山的撒拉脫寶藏有所牽連。

    「有錢人瘋狂起來真可怕,這麼多錢直接給我不是很好。」

    韓特抒發了自己感想,道:「那和我現在問題又有什麼關係?」

    「基於某個我不知道的理由,大雪山對寶藏也有興趣,而且是志在必得,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有了寶藏的具體資料,甚至連如何開啟都智珠在握了。」

    白飛小聲道:「而接下來的,就是事情的重點。開啟寶藏需要某個東西來當鑰匙,而那樣東西……」

    「是什麼?」

    韓特裝出恐怖表情,「不會是活人祭吧。」

    「你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學人開玩笑。」

    白飛看了他兩眼,道:「是一尊黃金像。」

    「什麼!」

    韓特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懷裡這尊黃金像,居然有這等價值。

    其實,再深想一層,愛菱本來就說過,這尊黃金像是她離家時由父親那邊偷來,開啟寶藏的重要線索。

    只是自己對她的話始終半信半疑,所以才忽略了這件事,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黃金像本身的價值。

    看來自己是捨本逐末了。

    「我並不知道大雪山為什麼把你訂為目標,但這是目前最可能的理由。」

    白飛道:「所以,告訴老朋友吧!那尊黃金像不會真的是在你手上吧!」

    「等等,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韓特疑道:「這情報是怎麼來的,據我所知,江湖上應該沒什有哪個情報組織,有實力滲透到大雪山那級數的禁地吧,我想先確認一下消息的真偽。」

    不是懷疑朋友,但有些必要的手續還是得要。

    面對朋友的疑問,白飛先是有點訝異,繼而輕輕地笑起來。

    「做什麼?問題的答案會很好笑嗎?」

    「不,與那無關。」

    白飛微笑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問情報出處的,現在會注意到這些,看來我們拆夥之後,你還是有所進步嘛。」

    「好,就告訴你吧,事情其實是……」

    當白飛的話剛出口,一樓突然傳來異響。

    愛菱慢慢地走下樓,她看得出白飛是有些話要對韓特說,雖然不曉得是什麼話,但兩名好友久別相見,總有些心裡話想說,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完全弄不清事情嚴重性的愛菱,很識趣地在樓下晃蕩不上去了。

    櫃檯是設在一樓,可是負責看店的夥計卻不曉得跑哪裡去了,愛菱選好想要的茶點,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來,便不耐煩地叫喚了幾聲,這才看見夥計姍姍來遲地推開門廉,走進櫃檯。

    「你……客倌要點些什麼?」

    聲音清脆,竟是女子嗓音。

    愛菱抬頭一看,並不是入店時看到的店老闆與夥計,而是一名女子,除了一身工作服外,還用領巾圍住頸子,連帶遮住口鼻,僅有一雙藍眸閃閃動人。

    「咦,這位姊姊,為什麼你要裹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冷啊?」

    「因為……因為姊姊有點傷風感冒,這樣穿安全些。」

    「那,這位姊姊,為什麼是你出來,剛剛的夥計先生呢?」

    「剛才……他老婆突然要生孩子所以請假回家了,由我幫他代班。」

    愛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跟著點了自己想吃的東西,藍眸女子像是在留心什麼其他東西,一直側耳聆聽,心不在焉,但等愛菱點好東西之後,則顯得非常敬業,立刻跑進廚房,端了一個大托盤,遞給愛菱。

    「咦?我沒點那麼多東西啊?」

    托盤上茶水與點心的都是高價物品,而且都是韓特絕對不會付錢的東西。

    「因為遇到你那麼可愛的小客人,我們決定請客,這些東西都是附贈的。」

    藍眸女子帶著笑聲回答著,但如果愛菱仔細留心,應該可以察覺到這笑容有些不自然。

    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喔!謝謝你。」

    愛菱捧起托盤,滿心歡喜地轉過身,預備上樓大快朵頤,哪知道,才剛舉步,一頭癩皮小狗忽地從桌底竄出,撞著愛菱腳踝,她一失手,整個托盤全都打翻了。

    「唉呀!」

    愛菱驚叫一聲,還來不及惋惜那些美味茶點,一聲叫得更淒慘的呼聲已然響起。

    「喔嗚∼∼∼」癩皮狗發出最後的慘呼,它給打翻的茶水濺著,身上潰爛的皮膚立時冒起白煙,才眨眼的功夫就燃燒起來,等到愛菱眼光移來,已經成了一團四處亂滾的火球了。

    「哇!你這是什麼茶,喝了以後都會變成這樣嗎?」

    回頭一看,只見對方目露凶光,就算再笨,也知道事情有問題,愛菱拔腿就往樓梯跑。

    而一道驟然亮起的刀光自背後朝她落下。

    「糟糕!」

    摔盤子的聲音、狗哀嚎的聲音並作,韓特便知道不妙,連起身動作的餘裕都沒有,腳下猛然發力,轟的一聲,將地板穿破個大洞,連人帶椅直墜一樓。

    而下方正是鬧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木屑滿空紛飛中,女殺手的短刃刺向愛菱後心,韓特凌空一腳將椅子勾踢過去,自己也跟著直射而下。

    由於沒把握這些亡命之徒會有什麼行為,椅子不是射向殺手,而是射在短刃落下的路線上。

    砰的一響,利刃砍在椅子上,木椅碎成數截,四面散落,而女殺手也痛哼一聲,給反震的潛勁震裂虎口。

    就此一頓,韓特已然迫至,連劍也不拔,逕自以擒拿手法攻向對方手腕,藍眸女子忍痛還擊,削向韓特手腕,雙方急拆數招,藍眸女子武功遠遜,給一記切中手腕,震斷腕骨,卻也得隙退後,順手挾持了愛菱當人質,連退數步。

    只是,當藍眸女子把閃著藍光的短刃,架在愛菱頸間,威嚇道:「你一動,我就殺了她。」

    卻發現韓特並沒有自己預期中十分之一的驚慌。

    他只是很有趣,像是看著什麼有趣東西一樣地笑起來,「我很好奇,你抓了她有什麼用呢?你認為能拿來換些什麼呢?」

    愛菱幾乎快暈過去了。

    從韓特的笑容,她很肯定,剛剛如果韓特有阻截的意思,對方應該是不可能有機會挾持人質的,但韓特一招得手後,就收勢不動,讓對方把一連串動作作完,換言之,就是故意讓她變成人質的。

    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何在,但愛菱發誓,等一下絕不與他干休。

    「你別故作姿態,我什麼都知道,這女孩對你很重要。」

    藍眸女子厲聲道:「如果你還想要她的命,就拿黃金像來換。」

    話放得很硬,可說話時卻結巴打顫,讓人完全清楚到底誰在故作姿態。

    「哦!黃金像?什麼黃金像啊?」

    「你別裝傻,我知道黃金像在你身上,你剛剛在上頭已經承認了。」

    藍眸女子道:「留那東西在身上,對你沒有好處,識趣的話就乖乖交出來。」

    「咦?怎麼大雪山這麼想要這尊黃金像嗎?」

    「那是我派志在必得之物,你如果不交出,就是與我派全體為敵。」

    藍眸女子一口氣說完,發現韓特低頭沉思,她怕對方另有詭計,又呼喝道:「你別想亂來,我劍上毒藥厲害,只要擦破皮膚,這小姑娘立刻就變得像那隻狗……那團黑炭一樣黑,我數到三,你立刻交出黃金像,一……」

    愛菱暗自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禱,她不知道自己變成黑炭是什麼樣子,卻很肯定自己夥伴的良心,肯定比黑炭要黑得多。

    「二!」

    「呵呵……」

    韓特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而且立刻轉為大笑,非常開心地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後退,模樣極度張狂,完全沒把面前兩人放在眼裡。

    藍眸女子給笑得渾身不安,手下隨之一緊,劍上的寒氣,讓愛菱瞬間冷汗涔涔。

    藍眸女子感覺得出韓特必有他圖,自己該留意提防,但是,倘若他要搶救人質,應該是找機會前進,為什麼後退得越來越遠呢?

    疑問中,「三」字仍是吐出口了,而就在刃口將要劃開肌膚的前一刻,一樣細小物件穿破屋頂木板,擊中短刃,將短刃擊得脫手飛出。

    藍眸女子手中劇痛,兵器已脫手,這才想起,「糟!他還有個同伴在樓上。」

    但已為時太晚,愛菱一脫險,樓上「嗤嗤」破風聲連響不絕,十數粒細小木塊破板射下,分毫不差地擊在藍眸女子要穴上,將她木乃伊似的當場定住。

    深深震懾於那手暗器功夫,藍眸女子眼中流露不勝驚異之情。

    當時劍刃與愛菱頸口貼得極近,稍有摩擦就會出血斃命,要在這種情形下以暗器救人,需要非凡的膽識與計算能力,就是距離咫尺也絕難成功,更何況是隔了層天花板,不能見物的情況。

    點穴的手法也很了得,木塊下墜時彼此相互碰撞、彈射,藉此連封了幾個包括喉下方寸的穴位。

    這樣的手法,則出手者的計算之準、拿捏之妙,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想不到這裡會有這樣的高手。

    愛菱也是嚇了一大跳,她知道出手的是白飛,卻想不到這個剛才和韓特在地上打成一團的男子,實力竟似不在韓特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旅程中能增加這樣的夥伴,一定會很有意思。

    「唉呀!能這樣了結真是再好不過了。」

    韓特滿面春風,笑著走過來。

    「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要不是白飛哥動手,我剛剛差點被你害死了。」

    愛菱氣得冒火,竭力忍住掐韓特脖子的衝動。

    「唉,所謂的一流高手,就是要輕輕鬆鬆獲得勝利,你看,從頭到尾我只負責笑,笑完什麼事都沒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韓特拍拍愛菱,笑道:「再說,我如果不讓她抓點東西,以為自己在掌握局面,她又怎麼會說出這麼多東西呢?」

    「不錯。」

    說話的是踱下樓梯的白飛,「對付大雪山的殺手,拷問是沒用的,能誘她們主動說話才是上策。」

    韓特接口道:「正常情況是這樣,不過現在有點不同,唔,大雪山怎麼會有這種貨色,如果是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我倒知道幾個有效的拷問法喔。」

    白飛步下樓梯,和韓特對擊一掌,慶祝合作順利。

    然後一齊轉頭望向動彈不得的俘虜,當兩副威嚇的冷笑嘴臉重疊在一起,愛菱不禁暗自感歎,這兩個人果然是好朋友。

    對著藍眸女子,白飛伸手一推,將適才封穴時一併撞脫的下巴接上,道:「先問第一個問題,你還有沒有同夥的?」

    「還有一個。」

    搶著回答的是韓特,他問道:「我的問題比較重要。我先問,喂,那天……」

    正當韓特要問,門口忽然跑進來四名持兵器的男子,他們大呼大叫,對著這邊衝過來。

    「去,儘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大雪山墮落了嗎?」

    韓特稍一回身,出手如風,愛菱眼前花花幾下,四名男子已給擊暈在地上,手中還緊握著刀劍,怕是連敵人動作都還沒看清就給打昏了。

    「唉!」

    愛菱歎了口氣,道:「如果在打雜碎以外的人物的時候,也有那麼厲害就好了。」

    韓特不去理她,才要開口再問,白飛道:「喂!想清楚喔,黃金像重要還是命重要,大雪山可不是都這種貨色,如果來了真正的高手,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如果拿黃金像和命來比,當然是命重要,不過……」

    韓特悄聲問道:「你預估寶藏大概價值多少?」

    白飛聳聳肩,隨口道:「如果是那個撒拉脫寶藏,折合寶石和首飾,起碼也有個十萬枚金幣吧……啊!」

    話一出口,這才想到不妙,卻已晚了一步。

    只見韓特眼中燃起熊熊鬥志,高聲大笑,「如果只是黃金像,當然有得商量,但把黃金像換做一個寶藏,天塌下來老子也不怕,想叫我吐出黃金像,有本事就叫山中老頭和我單挑,挑贏了再說,哇哈哈哈……」

    白飛與愛菱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答案,這名隊友的神智已經處於亢奮狀態,簡單來說,沒救了。

    「我現在再問你一個問題。」

    停住笑聲,韓特問道:「昨天你來我這裡搜索黃金像的時候,還問我有沒有包庇一個啥玩意的東西,那又是怎麼回事?」

    藍眸女子嬌軀一顫,目中露出疑問神色,似是不解韓特有此一問,奇道:「怎麼你……」

    問題再次被打斷,這一次,遠方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像是有超過數百人的大隊伍正往這邊來。

    韓特眉頭一揚,冷笑道:「好傢伙,居然還有這麼多同伴,大雪山不愧是大雪山,居然玩起人海戰術的本事。」

    「喂!不太對勁啊。」

    愛菱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著韓特道:「好像不大對啊,我看那些人不像她的同伴,倒…

    倒像是你的同伴啊!「

    「啥?」

    「我說那些人不像是來救她的!」

    愛菱有些遲疑地說道:「倒挺像是來找你的。」

    韓特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急忙奔到門口一觀,果然在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他們看見自己出現,就像是早先那四名男子一樣,紛紛拔刀劍出鞘,發狂似地向這邊飛奔。

    「糟糕!」

    「唉!又發生了。」白飛一邊搖頭歎氣,一邊好整以暇地從懷中取出新鞋換上,似是對這情況感到習以為常。

    而糟糕的事情還不只如此,就當眾人注意力放在門外時,屋內喀啦一聲,有人穿破地板而出,同時擲出幾顆煙霧彈,一時間店裡煙霧四起,四下一片朦朧。

    「不好,那女的給救走。」

    「我就說過她還有一名同伴的,果然沒錯吧!」

    「你還有時間說這個,先想想你門外那一大群同伴吧!」

    門外殺聲越來越近,而屋內的白煙也是越來越濃,唯一的幸運就是煙霧除了嗆眼刺鼻,倒沒有其他毒素,三人得以無事。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等等,我突然想到,現在一片白茫茫的,外面也看不見我們,這不是天大的好機會嗎?」

    於是,在三個人瞬間取得共識下,他們決定一起開溜。

    轟轟兩聲撞穿牆壁,韓特牽著愛菱,白飛前頭開路,三人拔腿飛奔。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愛菱突然有個想法,自己騙韓特組隊上路,到底是他上當了,還是自己誤入歧途了呢?

    天曉得!

    風姿物語座談會

    韓特:隔了頗長的一段時間,風姿物語終於又能和大家見面了。

    愛菱:因為作者本人的一些個人問題,導致書遲遲出不來,在這裡要向等待已久的風姿讀者致歉。

    韓特:真要說起來也是很丟人的,不過也因為這樣,作者與編輯老大約好的時間一再開天窗,結果拖到現在才讓書本面世。

    愛菱:是啊!我幾乎都要以為沒機會出場和讀者見面了呢!不過,好高興喔!第一次風姿紙上座談會的主持,是由我和韓特先生一起喔!

    韓特:哇哈哈!能把主角一腳踹開,搶到這個殊榮,這可以說是最爽快的事了。

    愛菱:呃!這個高興也太早了吧!作者已經慎重宣誓,鳴雷篇是最後的前篇,在鳴雷篇之後,就是風姿的正傳登場了。

    韓特:呵呵,正篇遲遲不出來,前篇連出十本,這事該說是小說的創舉,還是笑話呢?

    愛菱:至於一直以來最受爭議的人物名問題,也要在此說聲抱歉。由於風姿最初是單純的網路創作,作者在寫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日後讀者的適應問題,現在除了已經設定好的人物難以更改外,不會再讓多餘的歷史人物登場了。

    韓特:這倒是啊!不然要是有讀者受到誤導,在考卷上寫說陸游是周瑜的兵法老師,那麼作者晚上只怕要做惡夢了。

    愛菱:希望大家繼續,而如果您有任何對風姿的看法或意見,也歡迎來信,除了寄到出版社之外,有在使用網路的朋友,可以直接發表在連線武俠討論版上。

    韓特:作者可是個瘋狂的網路迷喔!常常誇稱每三小時上網一次,所以只要有討論,他一定會看到的。

    愛菱:那麼,在座談會的最後,謝謝您購買與觀看這本作品,同時也謹以仙德法歌大神之名……

    韓特:暨風姿物語所有演員……

    愛菱、韓特:閉幕一鞠躬!

    場外:

    白飛:好呆板的主持啊!不進去參與是對的。

    一名魁梧青年神情黯然地蹲在地上堆石頭,「可惡,第一次的紙上座談會,居然把本大爺踢到一邊去!我才是主角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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