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法妝卿的臉上露出了嫣紅色,肌膚變得滾燙,仿佛突然患病一樣。
“這裡的空氣有問題。”
法妝卿顫聲道,神色凝重地坐下,雙目微閉,暫時屏住了呼吸,以異能力強行逼出體內的有毒氣體。
不多一會,她白玉般無暇的掌心出現了紅色的斑點,漸漸凝聚成一顆顆液體,從掌心滲出。這些液體滴落在沼澤地裡,立刻發出“嘶”的輕響,地面接著升騰起一絲熱氣。
“難道是沼澤地裡的瘴氣?”
風照原自己身體情況良好,沒有感到任何不舒服。按理說,自從體內的脈輪消失後,他和常人完全一樣,用口鼻呼吸,如果法妝卿吸入了毒氣,那麼他也無法幸免。
“你的脈輪突然又出現了。”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但和原先的脈輪不太一樣。”
風照原愣了一下,急忙默察體內:“不可能吧?我怎麼沒有任何感覺?”
話音剛落,他忽然發現在小腹的位置,有一個極其弱小的脈輪漩渦,正在不停地轉動。因為脈輪內的氣流微乎其微,轉動的速度又非常緩慢,如果不是千年白狐的提醒,他自己根本無法覺察。
“老妖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照原驚訝地問道,沒想到失去的脈輪失而復得,但這麼微小的一只脈輪,比起原來的十八只脈輪,簡直是天差地遠了。
“我也不太清楚。其實在你決戰奧馬爾之前,我就已經發現了你體內的異常現象。當時的脈輪比現在還要小得多,幾乎就是一個可憐的芝麻點,混雜在強大的明暗能量氣流中,更顯得微弱無比。然而,在這段時間內,這只小不點脈輪卻在慢慢地擴張,從來沒有停止過,現在的體積,已經比原來增大幾十倍了。”
千年白狐迷惑地道:“難道脈輪也能滅後重生?你現在的脈輪充滿了怪異,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不斷擴張的脈輪。”
風照原心中一動,天地宇宙,原本就是一個點不斷膨脹,爆炸產生的。現在體內的脈輪,就有點像一個不斷膨脹的小宇宙。他試著操控這只微弱的脈輪,但出乎意料,脈輪竟然毫不聽他指揮,只是以自己固定的方式,緩慢轉動。
“現在你明白它的怪異了吧,這樣完全不受操控的脈輪,實在沒有什麼用處。單單一只脈輪,更無法摩擦出妖火,煉出妖丹。”
千年白狐苦笑一聲:“不過,它總算讓你免遭沼澤毒氣的困擾。對了,自從離開地球後,叮咚一直昏睡不醒,簡直就像冬眠了一樣。”
風照原心道,難怪這幾天沒有聽見這家伙的嘮叨,他擔憂地問道:“叮咚沒事吧?”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也許它不能適應赤陰界吧。不過讓這小子安靜一下也好,否則在赤陰界吵著吃龍蝦,找老婆,我們可沒辦法滿足它。”
從千年白狐滿不在乎的語氣裡,風照原還是聽出了不安和關切。自從叮咚和千年白狐做伴後,後者雖然常常擺出一副老大的架子,動不動就給叮咚一個暴栗,但長時間的相處,在千年白狐心裡,恐怕也對叮咚存了一份深厚的友情吧。
風照原這麼想,低聲道:“老妖怪,你是不是覺得很寂寞?”
千年白狐忽然沉默了,從沼澤地的深處,吹出來一陣陣濕潤的夜風。
“除了你,我還有其他的朋友,尊將、重子、獵奇,而你呢,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可以交談的對象了。而我們之間,像過去那樣的長時間談話已經越來越少了。”
“那是因為你已經足夠強,不再需要我的幫助。”
千年白狐喃喃地道:“你一天天的成熟,不再是過去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人了。你可以自己作決定,而不是依靠我。”
“照原,有時候我在想,追求天道究竟有沒有意義?”
過了一會,千年白狐幽幽地道,這是它第一次叫風照原的名字,而不是什麼臭小子,或者小牛鼻子。
風照原不解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追求天道,尋求永恆,不是你我一直的夢想嗎?”
“一千多年了,過去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而現在重新熟悉的,最後也將隨著時間而消失,朋友、親人,都會死去,只留下邁入天道的我們。這樣的永恆,難道真的有意義?在虛空中永生,孤獨地生活著,當我們有一天達到了這個夢想,真的會快樂嗎?”
千年白狐的聲音中露出了一絲苦澀:“以你目前的情況,破碎虛空幾乎已成定局,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我也會跟著你一起受益,正所謂中國古話中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了那個時候,你能放棄重子,放棄苦心建立的天道聯盟,去做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仙人嗎?”
“我——,我不知道。”
風照原長長地歎了口氣:“當井裡的青蛙發現外面遼闊的天地時,它一定會跳出井去,不再滿足於一坑的污泥、蚊蟲。也許有一天,它會思念那口過去生活過的井,渴望重新回到那裡。如果再也回不去了,到那個時候,也許它會後悔,也許它陶醉在外面神奇的世界裡,早就忘記了那口小井。誰知道呢?老妖怪,人生就是選擇。”
“想不到你對天道的追求這麼執著。”
千年白狐感慨道:“照原,你真的愛重子嗎?”
“當然。”
風照原毫不猶豫地道:“從羅馬的初次見面,我想我已經對她一見鍾情。”
“那個時候,你還是一個秘術菜鳥,面對在秘術上遠超過你,而智慧並不遜色的超級美女,當然會動心。但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少年人的仰慕之意、初戀情懷罷了。再加上緋村康的關系,你愛屋及烏也是順理成章。”
“老妖怪,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是說,你對於天道的追求,超過了對重子的愛。”
“這兩者之間,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風照原搖搖頭。
千年白狐苦笑一聲:“看來你天生就是要得道成仙的,人世間的一切放得下,拋得開,這一點,你倒是和法妝卿像得很,你們都”屬於同一類人。
風照原看了一眼身旁的法妝卿,她依然閉目端坐,不斷有紅色的液體滲出掌心。看來沼澤的毒氣十分厲害,即使以法妝卿的異能力,也難以迅速將它逼出。
“我和法妝卿是同一類人嗎?”
風照原小聲地道,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在他心目中,法妝卿冷漠無情,邪惡狠毒,跟自己完全不同。
“在你們心中,天道才是最重要的目標。但你們都不是天生無情的人,還記得帝凡納死時,法妝卿臉上的表情吧。”
風照原笑道:“那時我覺得她還有一點人性。”
“成仙之後,就不會再有人性了。”
千年白狐喃喃地道:“這恐怕是因為明能量完全消失,被暗能量替代的緣故。”
法妝卿忽然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眼,掌心的紅色斑點已經完全消失。
“這裡有很可怕的毒氣。”
法妝卿沉聲道,她已經在四周結下真空結界,隔絕毒氣的侵襲。
“你已經沒事了吧?”
法妝卿點點頭,奇怪地看著風照原:“你好像一點不受影響,難道你不用口鼻呼吸的嗎?”
“我是用腮呼吸的。”
風照原眨眨眼睛,開玩笑地道。
“剛才你似乎在跟誰交談,是那個叫叮咚的小怪物,還是你體內的那個附身妖怪?”
風照原訝然道:“原來你也知道我被妖怪附身的事。”
法妝卿淡淡地道:“當然了,雖然有一種神秘的變身秘術,可以化作怪獸對目標發動攻擊。但我很清楚,你變身的那只像白毛狐狸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你。還記得在英國的初次會面嗎?我們相斗時,你完全喪失了人性。我就隱隱猜出,你被妖靈附身。”
風照原坦言承認:“那是被封印在一幅北宋古畫裡的千年狐妖,因為前世宿緣,我的鮮血解開了封印,從此被它附身。”
“難怪你的實力會提高得這麼快。”
法妝卿點點頭,這時天色已經逐漸明亮,九個太陽陸續升上天空,沼澤地的低矮灌木一點點浮出清晰的輪廓。
風照原奇怪地道:“按理說空氣自然流通,沼澤地的毒氣應該會散發在整個赤陰界,可為什麼只有這裡才會中毒?”
法妝卿沉吟道:“應該和那個植母生物有關,是它吸收了從沼澤地散發出去的毒氣。”
“也許這裡有一股極強的吸力,類似於磁場,將毒氣吸附在周圍。”
“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
法妝卿苦笑一聲,連續幾天沒有進食,她有些承受不住。兩人正要准備離開沼澤,忽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和他們夜晚進入時不同,就像在一夜之間,突然發生了改變。
“這片沼澤一直在流動。”
風照原凝視著微微起伏的沼澤地,恍然道:“它忽高忽低,不停地起伏,一點點將我們帶到了沼澤地的深處。”
沼澤地的正前方,生長著一棵紫黑色的植物,大約有幾米高,粗壯得嚇人,植物的形狀十分古怪,有點像圓圓的葫蘆,一端開口,不停地聳動著,從裡面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兩人好奇地走過去一看,葫蘆口裡有一團灰乎乎的東西,正在拼命掙扎,它的全身沾滿了亮晶晶的黏液,而葫蘆裡還在不斷分泌出這種黏液,將它一層層裹住。
一陣極強的吸力猛地傳出,兩人情不自禁腳步虛浮,就要向葫蘆內沖去。
“有點像食人植物。”
法妝卿輕喝一聲,左掌切出,硬生生地將吸力截住,風照原體內明暗能量自然湧出,紅黑色的光焰擊在植物底部,轟然一聲,食人植物猛地斷成兩截,在折斷的地方,噴出一大片閃亮的液體,落在沼澤地上,地面立刻深陷下去,出現了一個個坑洞。
兩人暗暗吃驚,顯然這種液體具有極強的腐蝕性,如果真被這種植物吸入葫蘆口內,就算兩人身具異能,也難逃慘死的命運。
“撲通”一聲,那團灰乎乎的東西從葫蘆內滾出,摔在地上,迅速跳了起來,蹦達了幾下,一雙靈活的橢圓形眼睛盯著兩人,充滿了戒備和好奇。
風照原驚訝地看著它,在這麼強腐蝕性的液體中,對方居然還能存活,也不像受了重傷的樣子。
那個灰乎乎的東西有手有腳,瞪著法妝卿和風照原,嘰哩掛拉叫了幾句,而兩人完全沒有聽懂。
風照原心中一動,試著用意念與對方溝通:“你是生活在這裡的生物嗎?我們對你沒有敵意,只是誤闖進來的。”
灰乎乎的東西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用意念回答道:“你們是誰?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們?我知道了,你們是外面的凶惡怪獸!”
它立刻發出怪叫,雙腳猶如彈簧,“嗖”的一聲蹦跳出去,一下子竄到幾米高,就像是一只靈活的跳蚤。
“怪獸?”
風照原看了看法妝卿:“它居然說我們是怪獸,這個星球的生物審美觀真有點問題。”
灰乎乎的東西遠遠地瞧著兩人,發現他們並沒有異常,又“嗖”的一聲跳回來,蹦到折斷的食人植物邊,小心地摘下植物表面的長絨毛,這些絨毛像一根根吸管,呈半透明的紫色,蚤人把它們放在嘴裡,輕輕一擠絨毛底部,就噴出一股紫色的汁水,蚤人立刻吸吮起來,發現兩人正在觀察它,立刻跳到風照原對面,瞪著眼睛,一副凶猛的表情:“既然你們敢來到這裡,我們蚤人就會把你們毫不留情地消滅!”
風照原竭力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原來你們叫做蚤人,的確手腳靈活,跳竄自如。我們不是什麼怪獸,也不是赤陰界的生物,只是來自另一個遙遠的地方。你別忘了,剛才要不是我們,你恐怕早就被那個怪異的植物吞噬了。”
蚤人目光閃動,想了半天,道:“你們真的不是怪獸?我不相信。你們必須跟我走,接受族長的審訊。確認你們不是怪獸,我們才會放過你們。”
風照原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蚤人一副吃定他們的樣子,原本救了它的命,現在倒成了它的在押犯。
聽了風照原的轉告,法妝卿目光冷漠地盯著蚤人,風照原生怕雙方會起沖突,如果他們真的無法離開赤陰界,當然必須和這裡的生物種族建立良好的關系。當下對法妝卿道:“我們就跟它去看看,我們不是找不到食物嗎,也許這些蚤人可以告訴我們,哪裡有可以吃的東西。”
“快跟我走!”
蚤人急不可耐地在兩人邊上竄來竄去,法妝卿沉吟了一會,終於微微點頭,一路上,蚤人不停地嘮叨,說什麼即使沒有風照原他們的幫助,它也能順利從食人植物裡逃脫。
“不過你的身體竟然可以抵抗腐蝕性液體,確實很特別。”
風照原仔細打量著蚤人,它的皮膚像是一團泥巴,光溜溜的,也沒有任何毛發。身材雖然細小,但兩條腿敏捷有力,特別是小腿,幾乎和大腿一樣粗。
“我至少還可以堅持一天,才會被吞噬。我們蚤人的身體具有強大的抗破壞能力,像你們這樣的怪獸,根本拿我沒辦法。”
蚤人的神情十分得意,手舞足蹈,時常停止和風照原的意念交流,說上幾句蚤人族的土話,估計是吹噓之類。風照原慢慢地發現,蚤人族和刺人族的語言,有很多類似的地方,只是音調高低不同,多出或者減少幾個音節。
蚤人帶著兩人,不斷向沼澤地的深處走去,附近開始陸續出現了許多大泥潭,冒著氤氳的灰色氣體,到後來,半空中幾乎全部籠罩著灰霧,濃濃的一大片,遮住了頭頂上空寒冷的日光。相比較,這裡的溫度要高不少。
泥潭裡有不少類似鱷魚的動物,身軀龐大,尖嘴長牙,背上密布半圓形的鱗甲,懶洋洋地泡在泥漿裡,灰色的氣霧就是從它們嘴裡噴出的。蚤人告訴他們,這是一種叫做塗鱷的動物,十分凶猛,噴出的氣霧也有劇毒,但塗鱷的肉味十分鮮美,是蚤人們最喜歡捕獵的食物。通常只要五、六個蚤人,就能捕獲住一條塗鱷。
“可你剛才說,只需要二、三個蚤人,就可以抓住一條塗鱷。”
風照原糾正道。
“啊,哦,有時是二、三個。”
蚤人發現自己吹得過頭了,急忙胡言亂語一番,和刺人的膽小懦弱不同,蚤人的特點是狂妄自大,特別喜歡吹牛。按風照原的估計,恐怕至少需要十多個蚤人,才能捕獲一條塗鱷。
走過一個泥潭的時候,十多條塗鱷忽然鑽出,猙獰地盯著他們,喉中發出嘶啞的吼聲。法妝卿左掌伸出,虛按了一下,一條塗鱷被硬生生地拖到半空,“砰”的一聲,腦袋炸成一團激濺的血肉。其余的塗鱷立刻鑽入泥潭,再也不敢出來。
蚤人嚇傻了眼,眨巴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它才戰戰兢兢地拖起這條塗鱷,放在背上。風照原發覺蚤人的力氣倒是很大,幾百斤重的塗鱷背在身上,照樣蹦跳靈活。
他們越過一條泥濘的河流,在上游的地方,出現了一片布滿尖刺的荊棘林,長得密密麻麻,毫不透風。蚤人不停頓地跳入荊棘林,那些荊棘刺在它的皮膚上,連半點印痕都沒有留下。
兩人跟著蚤人進入林中,一個個黑漆漆的泥洞映入視線,這些泥洞深陷入地幾十米,周圍的荊棘林仿佛是它們的天然屏障,在荊棘林外看,根本難以發現泥洞。
蚤人發出尖促的嘯聲,泥洞內彈丸般地蹦出了幾千個蚤人,在風照原和法妝卿身邊上竄下跳,狂呼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