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黃豆大的雨點像一片巨大的瀑布,沿著海岸線,遮天蓋地的席卷而過,暗灰色的天空中閃爍著曲曲折年的電光,宛如一條條火蛇,鑽入幽深的海面。
巨浪洶湧,雷聲在雲層間隆隆轟鳴,似要把海島撕裂開來,一剎那間,電光忽地消失,無邊無際的黑暗彌漫了一切,風照原站在窗口,只看見一片茫茫的雨幕和樹木搖動的黑影。
“時間到了。”
重子看了看表,低聲道。
兩人走出三樓的房間,外面風雨喧囂,走廊上靜悄悄的一片,走廊拐角的盡頭,有個黑影倏的閃了一下,消失不見。
風照原和重子對視一眼,後者立刻追了過去,風照原徑自走到樓下,大廳內時而漆黑一片,時而被窗外的閃電照亮,驟雨打在窗戶上辟啪作響,破陋的大門被風吹得“吱呀呀”的晃動。
午夜十二點,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風照原看了看表,在大廳裡來回踱著步。
“砰”的一聲,一個人影從樓梯上骨碌碌的滾下來,渾身鮮血,胸口破開了大窟窿,心髒竟然竟然被活生生的挖去,她正好滾落到風照原的腳邊,喉中發出痛苦的喘息聲,吃力的舉起手,顫栗的掀開臉上的面具。
“考赤!”
風照原驚呼道。
考赤盯著風照原,左眼露出急切的神色,她嘴唇蠕動,似乎要說什麼,風照原急忙把耳朵貼過去,心中異常驚訝,按照常理,被挖出心髒的人應該會立即死去。
“是誰對你下的毒手?”
風照原沉聲問道。
考赤搖搖頭,聲音細弱得像蚊子:“我看不清楚,他臉上戴著面具,我剛走出房間,就被人重擊,幸好我逃得快,否則,否則。”
考赤急速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的道:“我要,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風照原恍然道:“原來約我出來見面的人就是你!”
考赤費勁的點了一下頭:“那個跳崖自殺的人,並不是相龍。”
風照原臉上頓時變色:“你說什麼?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怎麼知道那個人不是相龍大師?我是親眼目睹他跳崖的啊。”
“因為嗜血眸。”
考赤有氣無力的道:“嗜血眸可以根據死者殘留下來的血跡,還原出他的原形。”
她指了指自己瞎了的白色右眼珠:“我擁有嗜血眸,它就藏在這裡,我可以確定,跳崖的人不是相龍,而是,士虎!”
風照原大腦一片混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嗜血眸的靈力,所以我,我才能支撐到現在。”
考赤的目光漸漸渙散:“你要,要為我做一悠揚事,作為回報,我可以,可以把嗜血眸送給你。”
“你要我做什麼?我答應你。”
風照原毅然道,他並不在乎什麼嗜血眸,但考赤透露的消息顯然價值千金。作為報答,在道義上他理應為考赤完成臨死前的願望。
“找到我的哥哥奎扎爾。”
考赤的呼吸已經細弱游絲:“我和哥哥,是古代印加帝國的皇室後裔,而嗜血眸,其實是古代印加帝國皇室繼續者的眼珠,代代遺傳,雖然印加帝國早就已經毀滅,但嗜血眸的血統卻在我和哥哥身上延續下去,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只嗜血眸,我和哥哥各持一只。”
風照原腦中意念疾閃:“原來是你為了追查你哥哥的下落才到磐牙島地大賽舉辦者聲稱有嗜血眸,因此你懷疑你哥哥遭到他們的毒手。”
考赤軟弱的點頭:“你已經進入了秘能道的境界,如果他們殺了我的哥哥奎扎爾,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替我們報仇,何況你又是相龍的弟子,以相龍的聲譽,他的弟子應該會是一個遵守承諾的人。”
風照原毫不猶豫的道:“你放心,我會完成你的遺願。”
考赤的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嗜血之眸,擁有奇炒的能量,即使身為它的繼承者,我對它的靈力也所知不多,據說我們的第一代古印加王曼哥卡帕克,是降臨凡間的太陽神。”
風照原心中一動,第一代印加王曼哥卡帕克號稱太陽神降世,難道他是個來自虛空的神仙?
“相龍的弟子,睜大你的眼睛。”
考赤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叫道,清澈的紅光從她的左眼球裡射出,光芒流轉,一顆鮮紅的珠子從眼球裡慢慢的擠出,悠悠飛向風照原,後者只覺得左眼微微一涼,嗜血眸已經融入了眼球。
眼前驟然亮起一片艷麗的紅光,仿佛鮮紅的太陽,刺得風照原的眼睛疼痛無比,嗜血眸像一簇沸騰的火焰,在眼球裡激烈燃燒,熊熊的火焰不斷放大,充斥了整個視野。
一時之間,風照原什麼也看不見了,一股奇異的力量以左眼珠為中心,向身體的四周擴散,體內的血液如同灼熱的巖漿,激烈奔湧起來。
耳畔轟然一聲,他整個人仿佛破空飛去,猶如一顆從黑暗深淵裡冉冉浮起的星辰,離開了原先的世界,進入到一個陌生的異域中。
浩瀚的虛空,無邊無盡,一道閃閃發光的天梯在腳下蔓延,通向宇宙的最深處。
雲卷雲舒,日出日落,星辰毀滅、誕生,風照原仿佛站在了宇宙的核心,窺盡萬物生滅的變化,各種能量漩渦流轉,他的身心仿佛與周圍的一切交融,又似乎被它們吞噬,時而又將它們包括在意識的海洋中。
風照原如癡如醉,在這裡,光陰以某種奇異的方式而流動,他甚至辨不清,時間是在倒退還是奔湧抑或是完全的靜止,過眼的一切宛如恆河沙粒,千姿百態,激起心靈的無限歡呼,俗世的念頭此刻再也不值一提。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異象在眼前變得模糊,漸漸消失,風照原發現,他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大廳裡已經站滿了人,一雙雙眼睛冷冷的盯著他,重子站在他身邊,目光中流露出關切和不安。
地板上,躺著考赤的屍體。
想起適才見到的奇象,風照原依然心潮澎湃,他揉揉眼睛,左眼的刺痛和灼燒感蕩然無存,嗜血眸顯然已經與他完全融合。
“你為什麼要殺她?”
問話的是昆蘭,他不知何時已經返回山莊,臉上沒有戴任何面具,干澀的雙目緊緊的盯著風照原,射出詭異的光芒。
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幽幽的歎了口氣:“沒想到你才是凶手。”他是個來自阿富汗的秘術高手,名叫亞蓋,平時不聲不響,極為低調。
“我是凶手?”
風照原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各位在開什麼玩笑,請問你們有證據嗎?”
米兒頓摘下面具,歎了口氣,指著地上考赤的屍體:“事實俱在,閣下狡辯沒有任何意義,何況你是邁入秘能道的高手,殺死相龍大師和考赤自然綽綽有余。”
風照原怒極反笑:“我殺死相死大師?你們不要顛倒黑白!那天跳崖自殺的,根本就不是相龍大師!”
眾人微微一愣,隨即暴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亞蓋平靜的道:“相龍被人謀殺,是閣下得出來的結論,現在又被閣下自己推翻,未免太可笑了吧,何況那天我們大家都親眼所見,相龍大師跳崖而死,這是鐵一般的事實,閣下身為秘能道的高手,難道連殺人也不敢承認嗎?”
風照原的心不斷的向下沉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的圈套中,完全百口莫辯,而真正的凶手在一旁虎視眈眈,推波助瀾,巧炒煽動眾人的情緒,就算他現在說出墜崖的人是士虎,甚至坦言考赤的遺言,別人也不會相信。
何況士虎好端端的站在這裡,說他跳崖簡直荒謬可笑。
米兒頓冷冷的道:“以你的實力,就算殺了人我們也奈何不了你,好在我們這裡,還有大宗師法妝卿可以為大家主持公道。”
他向法妝卿鞠了一躬:“一切但憑異能大宗師裁定。”
法妝卿面無表情的看著風照原,心中疑雲密布,難道真是他殺了師父相龍?磐牙島的一切,不過是風照原針對自己,而布下的一個殺局?如果真是如此,那麼異次元結晶也是對方布下的?可風照原應該還沒有擁有這樣的實力,否則先前兩人對決時,他應該早就對自己下手了,再說以風照原的實力,殺死區區一個考赤應該輕而易舉,又怎會被眾人當場捉住?
他很可能不是真凶。
“請大宗師為我們主持公道。”
不少人紛紛叫道,一雙雙飽含殺手眼睛瞪著風照原,流露出可怕的敵意。
法妝卿心中一動,如果殺了風照原,順應眾人的意思,便能一舉得到他們的擁戴,說不定還能將這些秘術高手收羅在手下,同時,也正好解決風照原這個長斯以來的心腹大患,正是一舉兩得的事,不管風照原是不是凶手,殺了他,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風照原的力量雖然與她相差不多,但有這些秘術高手協助,勝負的天平顯然向自己傾斜了。
緩緩上前量步,法妝卿露出了一個冷漠的笑容:“風照原,沒想到你居然連自己的師父都忍心下手。”
風照原震驚的道:“你也相信我是凶手?”
法妝卿沉默不語,黑袍波浪般的翻滾,心中卻升起一絲好奇,這一次,這小子又會用什麼辦法安危脫困呢?她此時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不願意推動這個強勁的對手,一方面又渴望將對方置於死地。
“原來你是想利用這個機會除掉我。”
風照原隨時明白了法妝卿的用意,體內脈輪流轉,這一站,顯然已經無法避免,他用意念遙控三昧真火,呼喚忙於破除結晶的叮咚。
“混蘭大師,可否為我看住風照原身邊的這個女人呢?”
法妝卿淡淡的對昆蘭道。
昆蘭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一大片五彩斑斕的雲霧從他頸後的衣領裡鑽出,飛到重子的頭頂上空,嗡嗡作響,一只丑陋猙獰的巨大飛蛾從雲霧裡控出頭,撲扇著翅膀,毛茸茸的臉上兩眼似燈,針尖般的長嘴閃爍著寒光。
重子曼聲道:“照原,不用管我,你專心對付法妝卿。”
風照原擔心的看了一眼重子,耳朵裡忽然鑽進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放心,我會替你照顧你的女人。”
鷹眼站在角落裡,對他微微點頭。
風照原立刻放下心來,心中湧上一股豪氣:“來吧,法妝卿。”
“等一下!”
一個人掀開了臉上的面具,沉聲道:“我們似乎不該這麼草率的就認定風照原是凶手吧?”
發話的人是士虎,風照原暗暗詫異,原本士虎故弄玄虛,偽裝成相龍大師跳崖自殺,顯然包藏陰謀,可現在看,他似乎是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立刻有人反唇相譏:“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凶手?”
士虎平靜的道:“以他的實力,殺死考赤之後,應該可以安然離開而不被我們發現。”
昆蘭澀聲道:“考赤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他殺死考赤,說不定自己也受了點傷,所以一時難以行動。”
米兒頓接口道:“無論如何,他的嫌疑最大。”
“殺了他!殺了他!”
眾人紛紛叫道,士虎眉頭微皺,剛要再說,法妝卿忽然伸手虛按,四周的空氣立刻急促流動的聲音。
風照原心中一凜,體內脈輪摩擦,立刻噴出妖火這蓮,艷光四射的蓮花冉冉升起,蓮心在空中吐出紅黑色的妖丹,雪鶴結界、妖植秘術、妖火對法妝卿都毫無作用,他只有用妖丹與對方一決勝負。
法妝卿美目閃動,雙手宛若羽翅曼妙動作,一只黑色的鳳凰從黑袍裡飛出,像一片巨大的黑色雲彩,在她頭頂盤旋。
雙方顯然都動用了最強的實力。
“黑鳳凰精石!”
士虎渾身一震,喃喃的道,沒想到法妝卿不但擁有了珍稀的秘器材料,還孕育出了精石中暗蘊的黑鳳凰精魄,傳說一旦提煉出黑鳳凰的精魄,將它與自身融合,就可以形神涅磐,創造出另一個自己,類似於中國道家典籍中的元嬰。
四周氣浪滾滾,法妝卿先結出真空結界保護自己,然後雙手揮動,空氣中傳出兩股力量,一股把風照原向左拉扯,另一股向右,兩種力量方向錯開,似要將他活活撕成兩半。
巨力之下,整個空間也被拉成了兩半,大廳裡站著的眾人東倒西歪,桌椅連連炸開,激濺的碎屑分別射出左右兩邊。
風照原立刻施展奇門遁甲術,出現在法妝卿背後,不等他攻擊,黑鳳凰已經撲面飛來,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剎那間彌漫四周,黑雲充斥了整個視野,將他完全淹沒。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風照原暴喝一聲,妖丹倏的噴出,太極道圖在空中旋轉放大,紅黑色的異芒作零星的黑色碎光,在半空中碎成一片片。
風照原舒了一口氣,剛要控制妖丹乘勝追擊,黑色的碎光突然激濺,漫天的黑色火星宛如焰盛開,一道妖異的熊熊黑焰倏的升騰而起,一只黑色的鳳凰飛出光焰,涅磐重生!
風照原心中一沉,無奈之下,只好再次遙控妖丹迎上。
一旁的昆蘭突然發動,彩色雲霧猛的罩向重子,飛蛾厲叫一聲,雙翅拍出兩團渾濁的粉末,尖銳的針嘴向重子的脖頸刺去。
重子立刻屏住呼吸,幾百只雪鶴清唳翩躚,飛出掌心,彩色的雲霧倏的散開,原來是無數只彩色的小飛蛾,密密麻麻,在大飛蛾的帶領下,向重子瘋狂撲去。
角落裡,鷹眼凌厲的目光緊緊鎖住昆蘭,慢慢蹲下,雙手按在地面上,微微的顫動。
他在等待最合適的機會出手。
黑鳳凰再次與妖丹相撞,“轟”的一聲巨響,黑鳳凰搖搖欲墜,這一次,它並沒有被妖丹擊毀,力量顯然比重前增強了許多,風照原一咬牙,繼續用妖丹猛擊黑鳳凰。
空氣中傳來一連串炸雷般的悶響,在妖丹的連續撞擊下,黑鳳凰綞灰飛煙滅,破碎的黑光噴泉般的濺出,在黑色的熊熊火焰中,一只黑鳳凰再次升騰而起,涅磐重生,這一次它的體型比先前大了數倍,黑色的翅膀宛如厚重的烏雲,覆蓋了整個上空。
法妝卿冷冷的道:“沒有用的,黑鳳凰精魄是殺不死的,相反,它每一次涅磐後,力量都會比前一次增強一倍,你不斷的殺死它,它的力量就不斷的增強,直到徹底壓倒你為止。”
風照原心中駭然,黑鳳凰就像一個可怕的惡魔,呼嘯著卷起氣浪向他飛過來,莫可沛御的力量席卷四周,妖丹被撞得搖搖欲墜,黯然失色,縮回了妖火之蓮的花心中。
風照原大驚這下,念出密宗六字真言。
“口奄——嘛——呢——叭——咪——口牛!”
六色巨輪轟然鳴轉,要將黑鳳凰拖入輪回,後者雙翅猛拍,“轟然”一聲,巨輪居然被它拍向一邊,六色的光芒也被無邊無際,深沉如淵的黑色掩蓋住。
山莊外面風雨大作,黑色的鳳凰如同風雨夜誕生的邪惡精靈,無聲無息,撲向了風照原。
法妝卿悄然歎息,臉上露出了一絲復雜的神色。
這個難纏的勁敵,現在將被她徹底擊倒。
重子突然清叱一聲,拋出了玉鐲秘器,兩只碩大無朋的雪鶴環繞身側,苦苦抵御潮水般的蛾群攻擊。
她顯然在與昆蘭的對抗中,處在了下風,所以不得已拋出了最強的秘器。
風照原心中一寒,知道大勢已去,左手舉起,准備畫出挪移陣圖,帶領重子選逃出山莊再說。
“叮咚!”
叮咚尖叫聲突然響起,身影破門竄入。
太晚了。
風照原暗歎一聲,黑鳳凰在視野中不斷放大,所向披靡的力量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時,一絲金屬般奇異的能量倏地從小腹升起,那是赫拉留在他體內的能量,它似乎受到了黑鳳凰力量的刺激,突然活躍起來,金屬能量活蹦亂跳,迅速游走風照原的全身。
隨著金屬能量的竄動,風照原的左眼突然劇烈抽搐,深藏眼中的嗜血眸射出艷麗的紅光。
剎那間,一個迥然不同的景象出現在風照風眼前。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時間仿佛被刻意的拉慢。
黑鳳凰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向他飛來,它掀起的每一分力量,都變成了肉眼可見的紅光,四周的空間何處紅光強盛,何處紅光薄弱,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周圍氣流的竄動,也像一根根紅色的筋脈,清晰呈現。
透過嗜血眸看去,就連叮咚的速度也變慢了,他正鑽入巨大的飛蛾的腹部,以慢騰騰的姿勢咬著飛蛾的內髒,看到這裡,風照原迥然一驚,他的眼睛竟然像X光一樣,直接射穿了生物和表面。
陳舊的地板一塊接一塊掀起,幾百根尖銳的鋼刺鑽出地面,慢慢悠悠的射向昆蘭,鷹眼終於發動攻勢。
黑鳳凰正一點一點的撲過來,力量的分布,攻擊的角度一目了然。
蔓延的黑色在風照原瞳孔中閃動。
嗜血眸陡然紅光流轉,光芒在空中形成一小塊紅色的結晶體,像一塊艷麗的瑪瑙,黑鳳凰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透明的結晶體中。
法妝卿面色陡變,發出一聲驚呼,火鴉跟隨了她幾十年,從來沒有見過法妝卿如此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