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學習課程開始了。
風照原日復一日地爬上山崖,海燕的啄食已經成為家常便飯。時間一長,他的手腳越來越靈活,爬山崖就如同走在平地上。整個身體彷彿一架精密儀器,所有的肌肉完美配合,和諧運作,隨著體內的脈輪轉動,感覺就在飛簷走壁一般。
不過風照原的衣服卻越來越破,頭髮蓬亂,成天沾滿臭烘烘的鳥糞,就像是一個野人。
如果這時相龍大師再問他,你喜歡做野人嗎?風照原的回答一定是「無所謂,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他做了整整一個月的野人,就連相龍大師見到他,也皺眉摀住了鼻子。
「你能不能去洗個澡?」
「等我能夠摘下燕窩的時候。」
站在山崖下,仰望著蜂窩般的燕巢,風照原露出一絲平靜的笑容。
身體已經完全放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都以最自然的狀態存在。似乎一陣風吹過,身軀就可以飄起。
精神也完全放鬆,寧靜而和諧,如同輕柔起伏的海浪。在動與靜之間,達到完美的切入點。
海風吹過,風照原躍上山崖。
海燕不斷從身邊飛過,紅色的尖喙在陽光下閃著光。風照原彷彿成為它們中的一部分,在清亮的燕鳴聲中,他像一隻飛翔的海燕,呼吸自如,伸出手臂,摘下了第一隻燕窩。
對面陡峭的懸崖上,相龍大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是萬幸,風照原終於可以去洗澡了。
海風吹過,被海水洗淨的肌膚舒適無比。風照原心情愉快地煮著燕窩,作為附帶品,他還順手摸了十多隻鳥蛋。
「第一課的基礎訓練你總算完成了。」
相龍大師笑嘻嘻地摸著鬍鬚:「接下來,你要開始五感的鍛煉。」
「所謂五感,指的是視覺、聽覺和嗅覺。要將它們練到最靈敏的狀態,也就是說,要竭力達到人類的極限。」
風照原心中一鬆,自從脈輪轉動以後,別的不敢說,他的視力和聽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比起一般人,那是強太多了。
相龍大師站起身,目光望著黃昏籠罩下的大海:「告訴我,現在一共有多少只海燕在海面上飛翔?在這些海燕中,有幾隻在追逐嬉戲?有幾隻在獵食游魚?有幾隻返回了巢穴?每一隻海燕飛過的軌跡又是怎樣?哪一隻飛得快,哪一隻飛得慢,哪一隻翅膀上受過傷?」
風照原頓時傻了眼。
「等到你能夠看清的那一天,再來告訴我。」
相龍大師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躺倒在懸崖上。
風照原又開始了新的訓練。
每天除了三次採摘燕窩,就是凝神注視飛翔的燕群,鍛煉視覺。另外,他還要訓練聽覺與嗅覺,四周的每一個細微聲音,海風帶來的不同氣味,相龍大師都要求風照原明確分辨。
又一個月過去了。
一大早,風照原輕快自如地爬上山崖,摘下幾個燕窩。燕群從他身邊掠過,帶來海水的潮濕氣息。風照原仰起頭,遐意地深深呼吸,充滿趣味地看著海燕從燕窩裡進進出出,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喜歡上這種人與自然的完美和諧。
突然,一種突兀感闖入心靈。
就好像和諧的畫面上,冒然多出了什麼東西,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四周的海燕倏地竄向天空,尖叫起來。風照原留意到,海燕撲扇翅膀的速度明顯加快,聲音也與平時不同。
某種危險的預兆閃電般掠過心頭。
風照原猛然向山崖的斜上方竄去,「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射在他原來的位置,濺起幾點火星。
「咦?」
山崖下方傳來一個人詫異的聲音,他萬萬沒有想到,風照原的背後就像長了眼睛,能夠及時躲過子彈的射擊。
風照原閃入懸崖上一個凹陷的洞穴,心怦怦直跳。是誰?究竟是誰想暗殺他?
僵持了一會,不和諧的感覺突然消失。海面上,響起摩托艇的馬達轟鳴聲。
放眼望去,摩托艇上的青年男子面目如此清晰。風照原驚呼一聲,竟然是兩個月前要向相龍大師拜師學習的那個人。
懸崖的山石上,風照原劃上第六十三道刻痕。這裡與世隔絕,記錄時間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
海面上,天空中,每一隻海燕飛翔的軌跡異常清晰。山崖上,有十八隻海燕的鳥蛋被啄破,擠出濕漉漉的幼鳥腦袋。一隻海燕因為負傷,叫聲與其它的海燕明顯不同。黃昏時的海風吹過,氣味比平時略微有一些乾燥。
周圍的一切信息,準確無誤地被風照原的五感接收。
相龍大師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風照原由衷地道:「如果不是老師教會了我和諧的精義,昨天我就死在冷槍的暗算下了。」
千年妖狐的聲音不滿地響起:「怕什麼,我的妖力會替你治癒傷口。」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現在除了真正的高手,恐怕沒有什麼人可以暗殺你了。只要與周圍的環境保持和諧,任何外物的潛入,都會引起你心靈的警兆。」
風照原點點頭:「老師,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暗殺我?」
相龍大師吐了吐舌頭:「大概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傢伙,想學習我的秘術。不過我的學生只能有一個。如果他們殺了你,我又得去找傳人,他們就有機會啦。」
「原來是這樣。」
「嘻嘻,這樣也好,你正好借助他們來鍛煉我教你的東西,試驗一下你的學習成果。」
相龍大師長長的鬍鬚迎風飄動,扮了個鬼臉。
風照原苦笑一聲,以別人的暗殺來鍛煉自己,真是開玩笑的訓練方法。相龍大師有時令人感覺深不可測,充滿智慧,有時卻像是一個老小孩,天真滑稽。
新的課程開始了。
這次是純粹的體能訓練。
風照原要在每天漲潮時,去波濤洶湧的海水中游泳,直到退潮時才能返回。儘管他脈輪開啟,擁有遠超常人的體能,也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一回到懸崖,倒頭就睡。
在一天天的疲憊訓練中,他的筋骨日益強健,體力越來越充沛。游泳以後也不再渾身乏力,反倒像精力無處發洩一般,拉著相龍大師,不斷詢問新的秘術知識。
「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相龍大師躺在懸崖上,仰望滿天星光。
風照原茫然道:「您鍛煉了我的五感和體力,可是這些都只不過是基礎。關於秘術,我還知道得很少。」
「學會爬,才能走嘛。我問你,秘術是什麼?」
「是一種以強大的精神力量達到操控物質元素目的的技能。」
「錯!」
相龍大師打斷了風照原:「不是操控,而是打破平衡。」
「宇宙的所有物體,在內部都保持著奇妙的平衡。」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相同數量的正負電子,一旦被打破,元素的本質就會發生改變。好像是天平,托盤的一端放上石塊,天平就會傾斜。而秘術,就是那塊放上天平的石頭。」
「秘術就是打破平衡的石頭?」
風照原的眼睛亮起來,彷彿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嶄新境界。比起傳統意義上對秘術的理解,相龍大師的觀點,顯然新鮮奇特,別具一格。
「秘術打破了物體內部的平衡,自然就會使施術對像發生變化。然而秘術的最高境界,並不以打破平衡為結束。物體的和諧不能被破壞,因此,你要用秘術達到新的平衡。就像你放在天平右端的石塊。」
風照原拚命點頭,大師就是大師,雖然個頭矮小了一點,說出來的話卻如雷貫耳,發人深省。濃縮的東西都是精華,這一點在相龍大師身上得到了完美驗證。
「陪我看看星星吧。」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對於你來說,漫天的星辰意味著什麼呢?」
就是我轉動脈輪的工具啊。
風照原在心中暗叫道。
繁星懸掛在深藍色的蒼穹,眨著眼睛,明亮閃耀。
「星象學也是人類一項古老的文明。不管是歐洲人還是東方人,都不約而同地興起占星術,通過星象預測人的命運。」
過了很久,相龍大師開口道。
風照原搖搖頭:「這是不科學的。」
「科學?什麼是科學?」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從前,愛因斯坦說地球沿著直線運行,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傻瓜。可是今天,誰會嘲笑愛因斯坦?地球的確沿著一條最短的路線,在彎曲的空間中運行。對不瞭解的事物,就可以稱作不科學嗎?」
風照原愣了一下,相龍大師每晚都有觀星的習慣,難道這也和秘術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