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妝卿,你死定了。」
喬丹喘著氣,瞪著法妝卿,受傷的血肉像漿糊般蠕動,顯得十分可怖:「剛才你雖然擊殺了一名隊員,但他的寒冰秘術已經滲入你的身體。十二個小時內,你的血會凝結成冰,所有的血細胞慢慢壞死。」
法妝卿臉色蒼白,陣陣寒氣正從她體內滋生,向血管侵襲。
喬丹厲聲道:「交出物種基因庫,我們會有專人替你醫治。」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法妝卿斷然拒絕,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修復被凍結的血細胞。一會兒,裊裊的白氣從她的黑袍上冒出,寒冰秘術被徹底排出體外。
喬丹的臉色也變了,寒冰秘術的厲害他很清楚,沒想到對法妝卿竟然構不成任何威脅。第一套行動方案,至此已經宣告失敗。
「我再問一遍,帝凡納在哪裡?」
法妝卿上前一步,美目中閃動著刀光般的殺機。
「在車庫。」
喬丹咬咬牙,目光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帶我去,你們都去。」
法妝卿森然盯著風照原,後者慢吞吞地挪動腳步,向別墅的地下車庫走去。
地板上斷裂的十多條手臂突然竄起,從背後撲出。法妝卿頭也不回,手臂撲到半途似乎遇上一道透明的牆,再也無力前進半寸。
「啪」的一聲,空氣急劇壓縮,如同一個強力搾汁機。手臂立刻被碾碎,化作激射的血雨,濺在雪白的牆上。
沿著水泥斜坡向下走去,車庫的壁頂上閃著昏黃的燈光。法妝卿剛走入車庫,身後的鐵門便轟然關上。
風照原突然瞥見喬丹暗中鬆了一口氣。
園丁、司機、管家鬼魅般地出現在法妝卿對面。
「不再偽裝了嗎?」
法妝卿語帶譏諷地道。
喬丹面無表情,一瘸一拐走向車庫角落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打開後蓋箱,一把揪出裡面的帝凡納。
三個紀律執行隊員身形展動,退到車庫門口,牢牢封住唯一的出路。
一絲不屑從法妝卿眼中閃過,帝凡納的雙手被繩索反綁,臉上蒙著眼罩,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喉中不斷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喬丹的手掌捏住了帝凡納的喉結,神色冷酷。風照原相信,只要法妝卿稍有異動,帝凡納的喉結立刻會被硬生生地捏碎。
「有什麼遺言想對你主人說嗎?」
喬丹撕開帝凡納的眼罩,冷冷地道。
帝凡納容顏憔悴,面色灰白,顯然這幾天吃了很大的苦頭。看見法妝卿,他立刻神色激動,拚命搖著頭,似乎想要竭力說些什麼。
風照原心中疑惑,從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與法妝卿的交手是一敗塗地,可是喬丹明明說過,法妝卿只要來救帝凡納,就必死無疑。難道在這座車庫裡,他們布下了萬無一失的絕殺計劃?第一套行動方案已經失敗,而後備方案是什麼,就連風照原自己也不清楚。
雙方的實力都已經驗證過,三個一流秘術高手全部死亡,就算喬丹沒有負傷,以目前的人力,他們也沒有戰勝法妝卿的可能。
除非喬丹埋伏了最後的殺著。
有什麼方式可以令強大無敵的法妝卿也必敗無疑呢?
風照原的目光掠過守住鐵門的三個人,陷入沉思。
「交出帝凡納,我可以讓你們活著離開。」
法妝卿慢慢地伸起手,手掌在昏暗的車庫中顯得雪白如玉,泛著攝人的光澤。
「最後再對你說一次,法妝卿,交出物種基因庫。」
喬丹針鋒相對地道。
法妝卿冷笑一聲,黑色長袍開始飄動,如同水一般蕩起細微的漣漪。
風照原知道這是對方出手的先兆,左手結出雪鶴流秘術手印,準備迎戰。
喬丹顯得毫不在意,從帝凡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遙控器,迅速按動之後,突然放聲狂笑起來。
法妝卿的手掌已經拍出。
儘管喬丹一步沒動,但他的位置倏地拉近到法妝卿面前,兩人變成面對面站立,整個空間再一次被法妝卿移動。
右手揮動,喬丹悶哼一聲,彈丸般飛了出去,帝凡納輕鬆落入法妝卿的掌中。
玉指利刃般剪破繩索,取出塞住帝凡納嘴巴的破布,法妝卿淡淡地問道:「你沒事吧,帝凡納?」
「女神,請不要靠近我。」
帝凡納觸電般地後退,雙手慌亂揮動,聲音嘶啞而急促:「我的身上被他們裝置了奇怪的東西。」
「滴答滴答。」
極細小的聲音從帝凡納身上傳出,清楚傳入風照原的耳朵。
定時炸彈!
風照原身軀狂震,霍然轉身,緊緊盯著喬丹。
他終於知道了對方最後的計劃。
「加入安全總署,我們就隨時準備犧牲生命。」
喬丹冷漠地與風照原對視,這一刻,他彷彿已不再是相貌普通的平凡人,他的神情堅如磐石,他的眼中閃動著光芒,玉石俱焚的光芒!
「烈性炸彈將在一分鐘後引爆。」
喬丹慢慢地坐倒在地上,鮮血從嘴角不斷流出,法妝卿那一擊,顯然徹底摧毀了他。
「沙之結界,不要讓他們逃出去。」
喬丹嘴唇蠕動,艱難地轉過頭,望著鐵門前的三個人,閉上眼,嚥下最後一口氣。
三個人守住鐵門,如同崇山峻嶺般難以撼動。六隻手掌糾結在一起,忽高忽低,左右變幻,結出一種奇異的秘術手印,又彷彿是個奧妙的陣式。
車庫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顆黃沙從四面八方鑽出,潮水般地湧動,在瞬間形成一片海洋。
黃色的沙之海洋。
沙海環繞著眾人,形成一個又一個圈。重重沙浪洶湧翻滾,不斷攀高。一分鐘之內,如果不能衝出車庫,不能衝出三個人秘術結出的沙之結界,帝凡納身上的炸彈就會爆炸,所有人都會屍骨無存。
沒想到喬丹讓自己也成為陪葬,風照原心中怒罵,奮力揮拳擊去,沙海不但毫無損傷,還具有超強的引力,差點將他吸入吞噬。
風照原踉蹌後退,忽然想起喬丹說「法妝卿必死無疑。」這句話時,眼中閃過的奇異神色。
喬丹早就做出了最壞的打算,只要殺死法妝卿,物種基因庫可以慢慢地再找。
「不要慌。」
法妝卿冷靜地對火鴉道,一股昏眩突然湧上大腦。
「主人,你的手!」
火鴉驚駭地叫道。
法妝卿低頭看去,她的手掌沾滿了喬丹的鮮血,血在此刻竟然變成藍色,一絲一絲,像活蹦亂跳的蛆蟲,向掌心鑽去。
那是一種以自己的血液為媒介,化作異類生物的東南亞降頭秘術。喬丹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甘受她的重擊,就是為了施展降頭秘術,讓她暫時無力破除沙之結界,爭取寶貴的一分鐘。
一念及次,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治癒降頭秘術的入侵。法妝卿沉聲喝道:「火鴉,你抱住帝凡納,準備衝出去。」
沙海封鎖了車庫四周,密集一片,就連屋頂上也在瘋狂蔓延。
「女神。」
帝凡納喃喃地道:「別管我,您走吧,別管我!」
在他的手腕上,被植入了一顆黃豆般大小的東西,隨著脈搏而微微跳動。
「真想回到從前,在聖馬可教堂裡,有您保護著我,我什麼都不怕。」
帝凡納看著法妝卿,夢囈般地說。混濁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燈光昏黃,彷彿搖曳的教堂燭光。
「那個時候我能夠救你,現在也一樣能。」
法妝卿一字一頓地道,手掌上的血絲奇跡般地褪去,重新變得潔白無暇。
時間飛快流逝,只剩下不到十幾秒鐘了。
「讓我為您犧牲一次吧。」
帝凡納突然狂吼一聲,猛然掙開火鴉,一頭撞向鐵門。
洶湧的沙海立刻將他吞沒,無聲無息,滿頭的白髮化作一點,消失不見。
法妝卿就算想救他也已經來不及了。
四周只看見層層疊疊的黃沙,無窮無盡。這樣的秘術結界,不是進入秘能道的高手根本無法破除,而就算是法妝卿,想在十幾秒內破開結界,也絕無可能。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法妝卿口中發出。
空氣漩渦般地轉動,暴風呼嘯,一個黑色的洞陡然出現在車庫中。
法妝卿抓住火鴉,高速射向黑洞。
「快跟上她,這是唯一離開這裡的辦法。」
千年白狐突然叫道。
風照原恍然大悟,足尖一點,緊隨著法妝卿投向黑洞。
「轟隆」一聲,整座車庫爆炸,火光沖天,帝凡納的別墅化作熊熊廢墟,屋頂掀飛向了半空。
風照原和法妝卿已經置身在另一個宇宙中。
這個宇宙看起來異常狂暴,黑色的星雲劇烈翻滾,四周的空氣滾燙無比,遠處不斷有呼嘯飛射的星體互相撞擊,光芒耀眼,發出驚人的爆炸聲。
法妝卿毫不猶豫地一拳擊出,新的黑洞再次出現。
眼前一黑,他們在瞬間又回到原來的宇宙。
風照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這時他們站在台伯河的河畔,依稀還可以看見,帝凡納別墅的方向,火光映紅了夜空。
救火車刺耳的笛聲掠過街道。
漆黑的夜色下,河水淙淙流動。法妝卿沉默得像是一尊石像,美麗的銀髮卻在激烈飛舞。
河水彷彿倒映出帝凡納的面容。
孩提的帝凡納,少年的帝凡納,年老的帝凡納,甘心被她利用的帝凡納。
唯有不變的是對方凝視她的目光。
「你是聖母瑪麗亞?」
很久以前,一個男孩拉著自己的手,藍色的眼睛裡閃著光,無限尊敬和仰慕地看著她。
「我不是聖母瑪麗亞,叫我女神吧。」
凝視著台伯河水,法妝卿喃喃地道,時光倒流,多年前的回答重新說出口,充滿了苦澀的滋味。
沉重的教堂鐘聲響起,飄過河面。鴿群歸巢,空中翅膀撲扇,劃出白色的軌跡。
風照原悄悄退後,法妝卿看也沒有看他,只是抬起頭,默默地望著鴿子一隻隻飛入教堂,一動也不動。
時間像翅膀一樣流過,留下的可是永恆?
在那一刻,風照原第一次看到,法妝卿眼中深深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