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多拉輕輕地靠了岸,修道院的鐘樓裡傳來渾厚的鐘聲。夜色已深,遊人漸漸絕跡。
「風照原君,真的很感謝你,我告辭了。」
重子俏立岸邊,向風照原欠了欠身。後者站在船頭,想說些挽留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重子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明艷照人。
「重子!」
風照原驀然跳上岸邊,支支吾吾了半晌,鼓足了勇氣說道:「我,我以後可以再見到你嗎?」
默然良久,重子搖搖頭:「告辭了,風照原君。」
宛如一柄重錘敲擊在風照原的心頭,他呆呆地看著重子轉過身,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這就是愛情嗎?
來得那麼突兀,那麼恍惚,那麼灼熱,像凌厲的閃電,擊中了悵然而立的少年。
相比之下,與卡丹婭的感情,更多的只是肉體與感官的刺激吧。
風照原魂不守舍地望著遠去的背影,重子突然輕呼了一聲,停下腳步,慢慢後退。
風照原頓時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急速追上。
黑暗的古巷中,幽靈般地爬滿了一朵朵艷麗的玫瑰花,莖葉不斷向四周蔓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縱橫交錯,將前方的去路阻隔。
「出了什麼事?」
風照原驚異地問道。
重子搖搖頭,神色凝重。
「這裡不太對勁,我們最好立刻離開。」
風照原警覺地道,他剛剛轉過身,就是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
夜色中的玫瑰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地堵住視野,將小巷的兩頭完全淹沒。
風照原感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隻玫瑰編織的大籠子,他看到重子在對他說話,但是耳朵卻一點也聽不見,他大聲地叫重子,同樣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美艷的玫瑰籠子隔絕了一切,包括聲音!
突然,一條花籐像蛇一般游了過來,風照原心中駭然,揮拳擊去,正中枝頭的玫瑰。
花籐倏地縮了回去,零亂的花瓣飄灑落地,風照原覺得拳頭一陣刺痛,低頭一看,翠綠色的玫瑰花刺嵌入手指,濺出幾滴鮮血。
鮮血紅得就像玫瑰。
「交出飛天流的卷軸。」
風照原突然聽見了聲音,聲音竟然是從每一朵玫瑰花中發出的,花瓣層層顫動,像一張張紅艷的嘴唇,說不出的妖異。
風照原心中一動,悄悄從褲袋中掏出打火機,「噌」地點燃,扔向前方。
火苗「滋滋」燃燒,玫瑰卻絲毫無損,花瓣層層綻開,彷彿大力吸吮火焰。到了最後,火焰竟然被花海一絲絲地吞噬,玫瑰顯得更加嬌艷欲滴,紅艷似火。
風照原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些玫瑰居然不怕火燒,還像吸食補品一樣,真是令人感到恐怖。
「交出飛天流的卷軸。」
玫瑰花海冷漠地重複道:「否則千百條花籐纏上來,數萬根花刺一起扎入體內的感覺,相信你們不太願意嘗試吧。」
風照原心中凜然,這片艷麗多刺的玫瑰海洋撲上來的話,確實難以力敵,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沒有把卷軸帶在身邊。」
重子神色鎮定,風照原暗暗欣賞她的機敏,如果對方確認卷軸在重子身上的話,立刻就會發動攻擊,殺死他倆之後,再從容取回捲軸。現在對方為了得知卷軸的下落,必然出手時有所顧忌。
「那就先殺另一個吧。」
話音剛落,數百根花籐「嗖嗖」地竄出,交織成一片密集的花網,向風照原急速纏去。
「等一下。」
重子低喝道,花籐在風照原周圍半米處驀地停下,玫瑰顫動不已,艷麗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你要是殺了他,就休想得到忍術卷軸。」
重子語氣平靜,卻透著剛毅的韻味。
「想威脅我嗎?」
玫瑰花帶著淡淡的譏誚聲:「那就把你們一起帶回去,慢慢地審問。」
花海層層湧動,玫瑰的顏色越來越淡,漸漸褪成白色,花瓣迅速膨脹,變得又肥又大,花刺也消失不見。
鮮紅色在瞬間變成了白色的海洋。
碩大豐厚的雪白色花朵爬滿四周,空氣中飄散出濃郁的香氣,聞到鼻中如同喝了醇酒一般,令人昏昏欲醉。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周圍發生的一切越來越詭秘。
「曼陀羅花!」
重子目光閃動。
「不錯,是具有麻醉作用的曼陀羅花。兩位,請好好地享受這醉人的芬芳吧。」
香氣越來越濃烈,風照原只覺得頭腦暈暈沉沉,渾身乏力,四肢漸漸綿軟。
「快點屏住呼吸。」
重子沉聲道,風照原心中恍然,立刻依言照辦。
「沒有用的,你們能屏住氣息多久呢?」
每一朵曼陀羅花似乎都在夜風中冷笑,風照原縱身躍起,雙拳聚起全身力量,向前衝去。
「砰」的一聲,花莖紛紛斷裂,花瓣殘碎一地。然而斷裂處奇跡般地癒合,新的花苞冒出,盛開,綿綿密密,永無窮盡,像一堵又厚又軟牆,根本無法衝破。
風照原的拳頭漸漸發麻,這些曼陀羅花似乎連碰也不能碰,不止是香氣,就連花瓣也具有強烈的麻醉作用,一旦接觸就滲入肌膚,使人麻木。
可是被動地站在原地的話,自己和重子又能屏住呼吸多久呢?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好強烈的妖氣。」
風照原心中一沉,難道對方就是老妖怪所指的妖物嗎?
一定要衝出去!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壓箱底的雪鶴秘術立刻施展。
鶴聲清唳。
第一隻雪鶴竟是從重子的掌心飛出!
白色的花海中,風照原和重子翩然舞動,一隻又一隻雪鶴從倆人的掌心飛出,數百隻雪鶴展翅齊飛,帶著不可一世的清麗。
風照原和重子同時發出驚異的呼聲,誰也沒有料到,身邊的人居然也會雪鶴流的秘術。
鶴群衝向曼陀羅花,花瓣宛如雨點繽紛,四處飄灑,發出怪異的呻吟聲。
風照原和重子彷彿是一對飛天的舞者,翩若驚鴻,身姿飛揚。雪鶴不斷地飛向花海,像洪流衝擊堤壩,白色與白色之間,展開激烈的攻防戰。
漫天都是飛舞的白色,曼陀羅花枝葉橫飛,迅速殘落,厚軟的花牆逐漸稀疏,似乎就要被鶴群衝破。
而雪鶴的數量也在一隻隻減少,不斷有飛舞的雪鶴從花海中墜落,化作虛幻的泡影,消失不見。
風照原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原來他屏息太久,終於忍耐不住吸了一口氣。馥郁的花香侵入心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四肢酸軟。
幾十隻雪鶴受到感應,搖搖欲墜,頃刻便被曼陀羅花海吞噬。
空中只剩下近百隻雪鶴,殘敗的花海卻不斷生長出新的花苞,此消彼長之下,風照原和重子的形勢立刻危急。
風照原面色脹得發紫,竭力忍住呼吸,腳步已經有些虛浮。
重子神色微變,她雖然還能一會,但人始終都要呼吸,如果不能一口氣衝出去的話,此戰必敗無疑。
左手再結秘術手印,重子的手勢眼花繚亂地變化。雪鶴紛紛聚攏起來,一聲清亮的鳴叫響徹夜空,近百隻雪鶴融為一體,一隻碩大無朋的雪鶴破空飛出,展開垂雲般的羽翼,衝向花牆。
風照原震驚無比,沒想到重子的雪鶴秘術已到了第二階段的化繁為簡,比起自己,無疑高出了很多。
「辟里啪啦」的爆裂聲不絕於耳,雪鶴勢如破竹,衝破重重花海。風照原心情一振,緊跟著重子向前衝去。
雪鶴掠過,曼陀羅花紛紛凋零,前方出現了巷口。
一根紫金色的花苗倏地鑽出地面,迅速竄升,足足長至四、五米多高,半米長的翠葉搖曳,頭顱般大小的花苞攔住了雪鶴,就像是一隻妖艷而幽深的眼睛,帶著深深的詭秘。
重子遙控雪鶴,對準花苞衝去。
絲帶般的翠葉突然展開,如同可怕的八爪魚,紛紛纏繞雪鶴,花苞猛地張開,像一隻惡獸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住雪鶴的長頸。
「日輪花!」
重子望著掙扎的雪鶴,面色蒼白。
風照原心中一寒,日輪花,就是生長在亞馬遜流域的食人花!
雪鶴的大半隻身軀被拖入花苞,逐漸吞噬。日輪花散發出妖艷的光澤,根莖粗腫成水桶,就像是一條吞掉大象的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