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流星火雨發動時更濃厚的雲層遍滿了天際,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如死般的灰,這一刻好像連天都死了。
恐懼,懾服。這是廣場之上數千人共同的感覺,和天空中的死灰一樣,無邊無際死的氣息完全將所有人的感覺全部籠罩。從靈魂最深處油然而生的並不是面對敵人或者面對是怪物時的那種含有敵意,含有反抗意圖的恐懼,這是徹頭徹尾無法抗拒不能抗拒的恐懼,是生物對一種無法更改的規則,力量的恐懼,對『死』本身的恐懼。
受傷的,體質較弱的人在這氣息中無聲無息地倒下。其他所有人和獸人們也呆若木雞。
無窮無盡的氣息中,一個身影緩步走出了光明大殿。大殿已經暗淡無光,那隨時都流在光輝城堡所有建築上的白色螢光絲毫不存,連大理石本身的白色也成了一種死灰。這個人是從大殿中走出,但整個大殿,整個光輝城堡都淹沒在他的黑影之下。
他的每一次踏步,腳下的地面都開始龜裂,萎縮,成為碳渣般的渣滓。只有大殿前的幾人能看清他。連光線照在他身上彷彿都是馬上就死了一樣。
一張原本俊郎陽光的臉上是一片無邊無際如死一般的漠然,死灰色的眸子,皮膚肌體和黑曜石一樣黑得毫無生機,浩如煙海地黑色氣息不斷地從他身上滲出。朝外瀰漫。他手上握著的就是笛雅谷的神器,漆黑之星地劍柄。
這氣息原本是這劍柄所發出的,現在則是從他的全身朝外瀰漫。而且更黑更濃更重。不是劍柄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也不是他成了劍柄的一部分,這兩者已經完全融合,無分彼此。
但空洞虛無的眼神似乎什麼都沒有看,什麼都不值得去看,但是這雙眼睛所望向地方向。就是大殿的四人,阿薩,格魯,蘭斯洛特,占扭著阿德拉身體的教皇馬格努斯。在他面前雖然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都是塵埃,但是這幾粒塵埃確實比其他更值得注意。
「怎麼可能?」教教皇的臉色蒼白如紙,一直以來鎮定自若的神情蕩然無存。他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終於跪下。不只是身體上地跪下,他的精神上連一線最微弱的抵抗和逃跑的意識也沒有。這幾個字已經是他殘存的所有理智地掙扎。
死靈之王一旦出現,所有的死靈法師都只有成為他的奴僕。這是阿基巴德為所有死靈法師定下的命運。作為能在影旋山脈中自由活動的代價,死靈法師身體中都有著漆黑之星的烙印,這是宿命的烙印。即便他並不是阿德拉本人,即便他作為馬格努斯的靈魂再堅定再不凡。在漆黑之星千萬年累積而成的氣息之下也和螻蟻無異。
「賈維?怎麼會是他?」蘭斯洛特的臉色比要德拉好不到哪裡去。即便是阿基巴德也好,沒有人見過這號稱滅世神器的漆黑之星被拔起會是什麼樣子。但他明白現在他們是看到了。
塔麗絲跪坐在地,疼得滿臉冷汗。她斷手處的義肢已經枯萎,掉下,蘭斯洛特請一位紅衣主教用白魔法精心製作的義肢在這氣息下像是扔進了火爐的菜葉,這氣息正是從她的斷腕處朝身體中蔓延,將所有接觸到的生機全部扼殺。
「能用光箭術的全體攻擊這個人,能用魔法地全部都用上。」蘭斯洛特的大喝聲傳出。只是這一次聖騎士的命令再也沒有往日的鎮定大度,有些像恐懼中的歇斯底里。
光箭術是相當低級的白魔法,這廣場之上能使用的人足有上千,隨著蘭斯洛特的命令,上千條白色的區練光帶從不同的角度朝大殿口的賈維射去。雖然因為距離,不少法術在中途就消散了,匯聚到一起的光芒仍然是耀眼無比。
但是這光芒昭在賈維的身上只是讓身周的黑色霧氣波動了一下,然後就被這霧氣所吞噬了,他卻連指頭都沒有動一根。這原本專門用以瓦解亡靈生物的魔法對他絲毫沒有作用。下一刻,魔法師們的火球,冰刺,醒箭,上百各級魔法也全部朝這裡飛來,不過他的面前隨即浮現出了一層白色的光幕,所有的魔法撞擊在上全部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這不是他的能力,發出這道魔法防禦光幕的是他身後的十多個身影。十多個枯瘦的白袍老人正從光明大殿中緩緩走了同,他們的動作僵硬,外表枯瘦的程度也不相同,不少已經和骷髏無異,共同的地方是他們眼眶中燃燒的都是屍巫特有的靈魂火焰。
蘭斯洛特的表情已經難看到了極點,連嘴唇都在發抖,不只是他凡是能夠看到這一幕的人幾乎全都是這個反應。所有光輝城堡的人都認識這些老人外貌的屍巫,那原本是在大殿深處保存在冰晶棺中歷代教皇的屍體。
不只是這裡,廣場之上因哈姆所留下的那一大片屍骸地帶現在也是最活躍的,那些乾屍,骷髏,全部搖搖晃晃地自己站了起來。
並沒有人刻意去使用死靈魔法,連死靈魔法本身都是阿基巴德依照著漆黑之星的氣息所創的,這氣息本身就已經是最純最強最高的死靈魔法。碩大的光輝城堡全部都籠罩在這氣息之下,曾經的光明聖地,信仰之都,現在只是一片死地。
「逃吧,這已經不是人能對付的怪物了。」大殿之前,阿薩深深噓了一口氣,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是賈維出現在這裡,能握住那把漆黑之星的劍柄,但是最清楚真正地握住了這個劍柄代表了什麼,他曾經最深入最感同身受地體驗過這把劍中蘊含的氣息,能完全掌控這把劍的已經不是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感覺到賈維那雙已經沒有目光和眼神可言的眼睛是看著他的,那其中有一絲和這氣息不同奇怪的味道閃現了一下,但此時此地他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心思去分辨。他本來還想親趁牧師們魔法奏效的間隙上前去試試看能不能奪下賈維手上的劍柄,現在看來已經用不著去試了。
但他剛剛說出這幾個字,正要轉身的時候,卻看到一個身影帶著耀目的光朝前衝了出去。
在一片死黑的死灰的世界中,這片光度亮得耀眼亮得生機蓬勃。即便是剛才上千白魔法的光亮也沒有這一次的光更亮更純更有力量,這白色光亮中混雜著生機磅礡的綠色氣息,雖然整個光輝城堡還籠罩在灰黑色中,但是在這個身影劃過的地方所有黑色灰色全部被驅散,如同黑夜中劃過天際的閃亮流星,連廣場之上的數千人看到這團光芒的時候心中被填塞滿的灰黑色陰霾也為之一鬆。
只有一個人唯一的一個,能夠在這個時候這樣衝出來的就只有格魯一個人。
他是這片死地中唯一的一個還能夠站得筆直,沒有一丁點的頹勢,完全沒有被這氣息所影響的人。就從賈維的氣息出現開始,格魯的眼神和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他那裡,雖然在因哈姆的那個魔法讓他滿身是傷,雖然這氣息的強大和黑暗早已非人所能抵抗,但他眼中的火焰,這一刻鬥志的光芒卻是前所未有的強。
他沒有開口問這是誰這是什麼,他不需要去順也不需要去知道,就在他感覺到這個東西這個氣息存在的時候似乎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敵人。
也許是因為他的生命力太強,其他人完全被這死的氣息震懾的時候,只有他才有能力抗拒,才有能力浮現出鬥志和敵意,才會本能地感覺到厭惡,也許是他剛使用的世界樹之葉和這氣息排斥,也許是什麼其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這陡然而起的敵意和鬥志是如此的強烈,出自靈魂深處的強烈。
這蓬髮的鬥志中,也有一種如同剛才和蘭斯洛特神殿騎士死鬥之際的那種觸摸到了自己靈魂的感覺。一半是敵意和鬥志,一半是為了讓這感覺更深一步,他衝向賈維。
白色的光幕再次在賈維面前閃現,他身後的十多個屍巫只是出於本能,全部釋放出魔法保護他們的神祇。這些屍巫生前無不是頂尖的魔法師,即便他們修習精通的白魔法和漆黑之星的氣息格格不入,聯手族放的魔法護盾也遠超任何一個魔法師。
白色的光影像一團燃燒到極致的瀏覽劃破天際,把積攢了億萬年的光輝全部燃燒奔放出來撞擊向那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剛才抵擋住了上百魔法的光幕在這力量的互相撞擊之下和大炮下的紙盾一樣沒有任何的作用,白色和黑色毫無阻礙地撞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的聲響,連聲音和光明大殿一起被絞碎了。
如流星般璀璨耀目的身影帶著唯一能撕裂這漆黑的力量重重撞擊在上,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周圍的大理石建構就像是堆灰燼一樣無聲無息的崩潰了。
那十數個教皇屍體轉化的屍巫同時在這力量的擠壓下粉碎成粉,其中有幾個屍巫手中明明還閃耀著即將發出的魔法光芒,也一起消散不見。沒有任何的衝擊波在這次碰撞中被釋放出來,無論是物質,魔法還是空氣,以他們兩人為中心的一切事物都粉碎糜爛。黑色的氣息和白色的光芒,這兩種極端相反的巨大力量互相爭鬥碾壓所產生的破壞力甚至超出了這力量的本身,把周圍的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都一起碾成最細微的粒子。
唯一沒有被絞碎的只有碰撞的中心,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碰撞的瞬間,急速如流星的白色光芒停在了原地,而被黑色氣息包裹著的身影則橫飛了出去,一靜一動轉眼間完全互相轉換,沒有傳出,但是廣場之上的數千上都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和這撞擊一起狠狠地抖動了一下。
塵土散落,大半個光明大殿已經不復存在,以兩人碰撞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半徑數十米的巨大半圓坑,其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格魯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被他盡數毀滅的塵埃中。
原本在大殿之前的數十個牧師和劍士現在連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黑白的力量碰撞中連空氣都被碾碎,形成的真空地帶把他們捲入其中,只有四人及時地退了出來。就在格魯的身影掠過之際,阿薩和蘭斯洛特就立刻分別抓起無法動彈的馬格努斯和塔麗絲朝後急退。
只有這兩人才一看就明白這力量互相衝撞的後果,只有他兩人能有這樣的反應和速度,也只有他們才能看清楚那耀眼的白色光輝中,是格魯一拳轟在了賈維的胸口上,這個新生的死靈之王就像炮彈一樣地被轟了出去。連他的身體似乎都已經四分五裂。
賈維現在已經看不見了,在他飛出地方向上無論是建築和樹木全部毀壞粉碎,撞出地一條筆直的甬道一直延伸到了視線之外,看來是已經飛出了光輝城堡。原本一直籠罩了光輝城堡的灰黑色氣息正在逐漸地退去。剛剛站起來的那些屍體又倒下了。
短暫地靜止之後。獸人們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嗥叫聲爆發出來,劍士和牧師們則駭然呆立,不知所措。這表現出的力量早已超越了人的理解能力,和漆黑之星的氣息一樣。帶給人的只有徹底的震撼。
塔麗絲手腕上的黑氣正在消退,她終於緩過一口氣,抬頭看著把她拉過來的阿薩低聲問:「為什麼要救我?」
阿薩看都沒有看好一眼,只是看著教皇和蘭斯洛特快速說:「快。赴趁現在。」然後他就飛身朝前衝去。
馬格努斯和蘭斯洛特同時點了點頭。教皇也恢復了自己的神志只是他的臉色依然難看如故,和蘭斯洛特一樣。和廣場之上所有人的表現都不一樣,兩個教會首領沒有絲毫地興奮和震怖,臉上依然是一片陰鬱到極點的表情。他們兩點頭之後並沒有隨著阿薩一起衝向前,而是朝後退,退的時候還在大喊:「全部人員撤離光輝城堡,快,快。」
並不是所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就算聽到了也不一定能反應過來。蘭斯洛特和教皇先是找到了人群中的幾個大神官和主教,隨即他們的命令就快速地傳達開,人群開始朝周圍散開。
這個時候獸人們的歡呼也已經嘎然而止,因為阿薩退了回來,抱著格魯退回了獸人群中。
格魯那只剛剛擊飛賈維的手現在已經全部成為了黑色,原本完美猶如生命精華凝聚而成一樣肌肉現在已經成了泥煤一樣地毫無生機的漆黑,這種黑色還在不停地往他身上蔓延。雖然他依然清醒著,但他僅存的力量也就只能那樣站著而已,所有的鬥氣。力量和生命力都隨著那一擊全部燃燒殆盡。
「放下我,那傢伙還沒死……」格魯低聲對阿薩說,他的眼睛依然是看著賈維飛出的方向,聲音雖然微弱到幾乎微不可聞卻依然堅定,半分的聲音卻有十二分的鬥志。
「可是你再上去就是你死了。」阿薩歎了口氣,把格魯交給了幾個獸人首領。「暫時撤退吧。
天空中的灰黑色只是從這裡退去,那並不是消散,而是在朝另一個地方集中。阿薩感覺得很清楚,那個巨大恐怖的黑色氣息並沒有怎麼減弱,原本充斥四周的氣息已經全部回流了過去補充那一下造成的傷害。
暫時撤退。阿薩苦笑。他自己最清楚,這就是傳說中將毀滅世界的死靈之王,連上古精靈帝國都可心毀滅,撤退能有什麼意義,暫時又能有什麼意義?
不過這畢竟還只是個劍柄,真正的漆黑之星還在千里之外的笛雅谷,這個死靈之王肯定並不算完整,也許聚集了更多的力量,治療好格魯,去低語之森尋求精靈們的幫助也許還有法可想吧。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希望的了。
「別理會其他人了,大家只要盡快離開這裡。」阿薩大喊。其實已經不用去喊,獸人和人類都在逃跑,相互之間的敵意和戒備在更大的恐懼之下蕩然無存,就像遇到山洪野火的時候逃跑的猛獸一樣,已經顧不上自相殘殺了。
「剛才和我在一起的小姑娘呢?」阿薩抓住魯肯問。
這個不只是阿薩和蘭斯洛特,連其他普通人和獸人們都察覺到了,空中漆黑的氣息從剛剛退去的方向慢慢地又湧了過來,而且更濃更重,好像回到了更黑更暗更恐怖的本源中重新凝聚淬礪了一次。
單純的撤退已經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只是殺出重圍。獸人和人類已經不再互相廝殺,互相廝殺的是活物和死物。在這片重新湧來的氣息下,剛剛倒下的死屍又重新站立起來,而且這一次不再只是廣場之上,所有在光輝城堡中的戰死的獸人,人類和野獸的屍體都在轉化為亡靈。剛才的大戰造就的屍體早就已經超過和剩下的活人,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隻龐大的亡靈軍隊就出現在了光輝城堡中,朝身邊所有還活著的人發出攻擊。
一個巨大黑影浮出在了光輝城堡邊緣,那是一團濃郁到極點的黑色氣息,黑得即便是看上一眼人都會讓人陰鬱讓人恐懼讓人絕望讓人感覺到死,如同從幽冥深淵中爬出來的巨大死神,將死的威嚴死的龐大展現在芸芸眾生之前。這團氣息正在朝這裡緩緩地移動,那是被擊飛的賈維。
地面在不斷的湧動,無數的骨頭從地底中冒出,不只是人類的屍骸,更多的則是些巨大無比的骨骼,有龍,還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怪獸,在這最深厚的死的氣息中,這些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屍體全部以亡靈怪物的形式復甦。
這無數的殭屍骷髏都瘋狂地在朝身邊還活著的人撕咬,攻擊,踐踏,即便是被擊碎摧毀依然前仆後繼毫不退縮,它們要用一場死的盛宴來慶祝它們的新生。地面還在不斷的分裂,更多更大更匪夷所思的骨骼怪物不斷地從下面鑽出,即便只是光輝城堡這塊不大的土地上,千萬年間積累下的死屍也是難以計數。
獸人和人類已經無分彼此,匯聚出一條洪流朝外衝擊。不知從何時開始甚至有牧師在為獸人加諸祝福,已經沒有人會在乎身邊的是不是同類,是不是相同的信仰的。只要是活著的,只要不是死屍,就已經足夠成為同伴。
阿薩也在這人,獸亡靈相雜的洪流中左衝右突,不他不是為了求生,而是找人。
「艾依梅!艾依梅……」阿薩大喊著,他的喊聲完全被周圍的其他聲音淹沒,他不得不推開撞開周圍的獸和人,從無數的亡靈中殺開一條路去找。
雖然他把艾依梅留在獸人群當中,但是後來發生一切太過震撼太過恐怖,誰也沒有再多餘的注意力去在乎一個小姑娘。他問了好幾個獸人都一無所獲,他只有自己去找。
這絕對不是個找人的時候,但是阿薩知道自己必須去找,而且無論如何都必須打到。
終於,在順便轟開了一群骷髏和殭屍幫一小隊劍士回歸大部隊的時候,阿薩終於看到了共依梅,但是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喜悅,只有一片徹骨的寒意從胸腹間生出一直把他所有的感覺全部貫穿。這片寒意不只是寒,冷,還是痛,徹頭徹尾痛徹心腑的痛,像把冰做尖刀刺進體內把所有熱氣的血肉全部凍成冰再喀吧喀吧地絞成碎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