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務大臣加西亞的爵的死訊並不是太顯得震動,因為同一大吭上還發生了另外兩起更驚天動地的意外。
最駭人聽聞的發生在瑪爾凱姆親王府,那位信仰虔誠的王室宗親在自己的床上被人用一隻樹枝穿透了喉嚨。這件事應該發生得最早,卻是最後一個被發現。當下人拿著加西亞伯爵被刺的消息前去敲門通報的時候,這才發現在床上已經死得硬了的親王。血早將天鵝絨的被褥浸透了,這個身經百戰的老人,在沙場上麾兵上萬斬殺過無數泰塔利亞的野蠻人還有尼根的邪惡種族的名將,居然連掙扎和一點慘叫呻吟都沒發出,連門口的侍衛都沒有驚動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變做了一具屍體。臥室的窗戶打開著,穿透親王喉嚨的樹枝居然就是從窗外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隨手折下的。
此外還有克洛斯將軍。這位一直負責東邊戰線的邊防部隊指揮官。埃拉西亞對蠻荒高地最熟悉的軍人,莫名其妙地淹死在了一家酒館後面的糞坑裡。酒館是那家將軍天天光顧的,無論是跑堂的還是老闆或者是裡面的顧客都是將軍認識多年的人,似乎不大可能是蓄意的陷阱和謀殺。但是這位將軍的酒量和他指揮一樣聞名埃拉西亞,無論如何不會是那種會自己栽進糞坑裡的醉鬼。
根據後來教會的牧師們的檢查,將軍的血液裡除了有大量的酒以外還留有種奇怪的魔法波動。他居然是被人用一種詭異的魔法制住了行動,然後被推進了糞坑活活淹死在裡面的。
埃拉本來徹底陷入了風聲鶴唳的慌亂中,連續有三個手握實權地重臣被人暗殺,王國騎士團不分晝夜滿城到處搜索著可疑人物。大臣們無一不人人自危,深居簡出,身邊無時無刻都是衛士成群。當然,在這種巨大的風波中那些看起來不是那麼重大的事就不怎麼顯眼了。比如前幾天也有幾個貴族被襲擊了,似乎還被搶走了什麼財物,不過這些紈褲子弟對被誰襲擊被搶走了什麼都含糊其辭。所以也就沒人在意。
緊張的氣氛在王宮之中尤其顯得更是沉重,守衛的士兵和魔法師比平時多了五倍。而且一到了這夜晚護衛們無不如臨大敵,繃緊了全部地神經提防著隨時會從任何陰影裡蹦出來的刺客。
不過在防衛的中心地帶。凱瑟琳女王陛下的寢宮周圍鄧沒有一個守衛。
並不是沒有安置守衛,而是女王陛下因為這兩天心情不好,突然又聽到了這樣的噩耗,心裡非常地煩悶,所以想自己清靜一下。於是下令把所有地守衛都撤走了。
在這樣一個非常時期下這樣一個非常的命令,無論是誰也想不通。但是無論大臣們和侍衛如何地勸說,甚至兩位侍奉了女王多年的老統領磨破了嘴皮痛哭流涕地勸阻女王陛下,女王陛下也堅決地撤下了寢宮周圍的守衛,還不許任何人靠近。
只有一向對女王陛下最中心的王國騎士團首領。歐靈將軍卻沒有加入到勸阻女王陛下地行列中,有人問他為什麼,他只淡淡地說了句:「我只知道女王陛下考慮問題絕對比我們周全,她的決定自然有她的理由。」
這句話說得似乎頗有道理。確實如此,凱瑟琳女王的既然堅持如此必定有自己的理由,至於是什麼理由,致於是什麼理由,也沒人會不識趣地去打聽。
埃拉西亞女王的寢宮絕對是大陸最高貴。最美麗,最風雅也最香艷最讓人浮想聯翩地地方。房間並不算太大,但是任何一處最細微地地方都可以看出在上面花費的無數心機。千年沉香木雕刻的床,大理石和水晶鑲嵌而成的梳妝台,最舒適的桌椅,甚至連地板牆壁上的花紋都是精心用不同材質的石料拚命而成,將優雅和奢華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再更完美地表現出來。牆壁和天花板上地十數盞堪稱藝術品的水晶魔法燈將這裡照得如同白晝。
不過現在這裡最顯得與眾不同地地方還並不在於這個房間本身,而是其中的人。
主人自然是凱瑟琳女王陛下。即便不論她那無人可及地身份。只論相貌和身姿,她也足堪讓萬人拜服在她的面前。而她的氣度,氣質,修養。頭腦,更是無人可及。這樣多的物質集中在她這樣一個女人身上,她在凡人眼中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女神。
但是現在這個女神的寢宮內,床前去卻坐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在幫她梳頭。
如果這幅畫面被旁人所看到,所產生的震驚絕對是無以倫比的。不過那也必定是先震,再驚。在驚奇之前,就會先被這幅畫面的完美和諧而震動。這個男子的容貌氣質風度都和凱瑟琳女王想匹配,無論是誰看到都會認為這就是天下最完美的一對璧人。
這個男子身上的衣服並不太華貴。因為他這樣的人早已不需要外物來修飾了,那發自每一舉一動中的氣質,神采,優雅就足夠了,連他的年紀都是那種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
「如果那些刺客真想要殺我,就不會先去殺那幾個傢伙打草驚蛇。這麼淺白的道理,為什麼那些人就看不出來呢。真是讓我煩惱,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支開。」女王陛下坐在梳妝台前,皺眉看著鏡中的自己。原本就細而濃,略顯得飛揚的眉毛再這樣往中間皺上一下,在那英氣決斷的神氣中像是兩把細細的劍,這些許的鋒銳在她那張精緻美麗艷色天下重的面容上並不顯得突兀,而是列增一種奪人的美。
「這世上原本就是蠢人居多。」男子淡然一笑。他的雙手如同女子一樣的修長潔白,握著一把象牙梳子在女王陛下褐紅色的卷髮間掠過。他的動作順滑如絲,神情怡然,很享受自己的手在這柔順如絲又有著天然彈性地捲發中穿行的感覺。
現在世上有資格享受這種感覺的大概就是他自己一人而已,這更是另一種更強烈的美好感覺。
女王陛下歎了口氣,說:「整天要面對著那麼多蠢人。還要想辦法去安排指揮他們,有時候我也真的覺得很累。」
男子笑了笑,繼續梳理著女王地秀髮,說:「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的蠢人,又何來你的高高在上呢。這世上最多的是蠢人。最不能少的也是蠢人。」
「說得也是哦,如果都是你這樣地人,那我怎麼統治這個國家。所以你這樣的人有一個也就夠了。」女王對著鏡中的男子嫣然一笑,百媚橫生。「只可惜我不能把你圈養起來,讓你哪兒也去不了。」
男子把臉埋進了那堆褐紅色的秀髮中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髮香體香盡入自己身體裡,然後吻吻吻其中那如玉地頸項,說:「這段時候我很忙,沒有來看你,你生我氣了麼?」
「沒有。我也知道你很忙。實際上這段時間誰不忙呢。」凱瑟琳側過頭去吻了吻男子的額角,歎了口氣。「山雨欲來啊……」
「賽萊斯特那邊又在催你麼?」
「是啊,教皇陛下已經發來命令,要我一個月之內必須和各國一起出兵。歐福方面大概也是知道這場戰鬥是無法避免的了吧,所以乾脆派刺客把三個最親教會也對戰鬥最重要的軍方重臣給我殺了。哼,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王城裡肆意暗殺。」凱瑟琳女王的眉目間內過一絲寒氣。但是隨即又歎了口氣,靠在了身後男子地懷中。「我還真的有點害怕了呢。」
男子抱住了女王,輕聲說:「哦?我們西大陸最大的王國的國王,統率萬千英雄豪傑的凱瑟琳陛下,也會覺得害怕麼?」
「當然了,蘭斯洛特大人和神殿騎士日夜守護的是馬格努斯那老頭,他自然可以悠然自得地坐在光輝城堡裡指手畫腳。幸好賽德洛斯老頭不是我手下那些大臣一樣的笨蛋,知道如果我一死。埃拉西亞必定舉國失控,不顧一切地進攻歐福,更給了教會一個全面控制埃拉西亞的機會。所以他現在才不敢動我。」凱瑟琳臉上地愁色更濃了。「但是他們只是現在不敢,不是他們不能。我問過歐靈。問他有沒有信心對付歐福對我的暗殺,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如果是那個歐福的將軍肯親自出手暗殺我,我
他唯一能保證的,就只有以生命來見證對我地忠誠。要知道,他可是公認的埃拉西亞的第一劍士啊。」
「能夠坦誠的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對你的忠誠絕對是毋庸置疑的。」男子點了點頭。
「忠誠固然是可貴的,卻不見得能真正地解決問題。一邊是偉大的教皇陛下,一邊是那些危險的刺客。我這個女王也真做得窩囊啊。」凱瑟琳的語氣越來越哀愁,像一隻柔順的貓一樣躺在男子的懷中。她現在看起來並不是女王,而是一個女人。
姑且不論這愁色現在她的臉上是如何把所有的英氣睿智深沉全都化作了一種只有她才能擁有的繞指柔情,只憑她的身份,這樣一個也許是大陸最強高貴最聰明最能幹的女人露出這樣的神色,已經絕對可以打動任何一個男人了。
擁著這個絕代佳人的男子微微一笑,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淡淡說;「你放心,作為對我的女王陛下的愛情的忠誠見證,無論是賽萊斯特的那個死老頭,還是蠻荒高地上的那些小動物,在不久的將來都會化作飛灰。你連做夢都不會再見到了。」
從語氣,聲音,腔調上來說,這句話完全沒有絲毫的威勢和殺氣,只是說得很自然很溫柔,更像是一個對情人的許諾。但是即便是凱瑟琳女王聽到了這句話也是一楞,露出些難以置信的表情,抬頭看著男子。
男子卻不說話,只是再次,吻住了凱瑟琳的朱唇。他伸手陏在空氣中揮了揮,所有的燈火都一齊熄滅了。
轟鳴的雷聲傳入了寢宮中的時候已經再沒有一點威猛的氣概,被其中濃得膩死人地春色淹沒了。
寢宮外大概一里遠的地方。一座高高的塔樓上。一個男子靜靜地看著遠處寢宮的燈光熄滅,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仰頭將手中酒杯裡的烈酒一飲而盡。
風越來越大了,一道和霹靂混合了地驚雷猛地把夜空一撕為二,連塔樓都在這天地之威面前微微顫抖。風灌滿了整個塔樓中的空間。男子把目光從隱沒在了黑暗中的寢宮上挪開,看向剛吞沒了閃電的如墨天空,低聲說:「要變天了……」
震耳欲聾的雷聲居然無法覆蓋男子只是隨口而說地低語。男子面色蠟黃一臉的病容,身著皮甲腰配長劍,是王國騎士團的首領。埃拉西亞的第一劍士歐靈將軍。
塔樓中還坐著一個身著法師長袍的中年,上面地花紋表示他是埃拉西亞王宮的宮廷魔法師。他也朝寢宮的方向看了看,低聲問:「女王陛下還在招待那位客人麼?哼,我不大喜歡那傢伙。上次看過這傢伙一眼,他身上的魔法氣息讓我感覺很討厭。」
「我也不喜歡。不過女王陛下喜歡就可以了。」歐靈淡淡地回答,隨手一扔,手中的酒杯從高高的塔樓上落下,落地地聲音淹沒在越來越大的風聲中。「我相信陛下有喜歡他的理由。我們只需要在這裡做好我們守衛的工作就行了。」
魔法師歎了口氣,也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以為就憑我們兩個在這裡優哉優哉地喝酒就能防住那些刺客麼?居然一夜之間連殺三位軍方重臣,我都懷疑是不是殺手公會又死灰復燃了……」
「刺客的水準固然是不容置疑。但是最關鍵的地方應該是在謀略和計劃。歐福早就將三位大人的情況,生活習性經常出沒地點都摸得很清楚,這才能夠在一夜之間連殺三位大人。最關鍵是對三位大人地身份的判斷異常準確,那正好是對王國軍隊的戰鬥力最有影響的三位大人。歐福之前一直隱忍不發還故意示敵以弱,我雖然早有提防,但是想不到這陡然間地出手還是讓我們措手不及。」歐靈將軍歎了口氣,輕咳了兩聲。「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埃拉西亞有這樣的敵人……」
「是不是我們敵人,也並不是我們說了算的……」魔法師窗外看了一眼,女王陛下的寢宮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有無邊的黑夜和越來越大似乎把一切都吹走了的風。
「如果可以……我現在還真想見見那些刺客。可惜今天搜查了一天也沒找到,不知道明天他們還會不會走。」
魔法師的眼眸陡然一縮。「你是說那些刺客現在還在王城裡?他們已經得手了怎麼還不走?難道……他們還想殺誰?」
「只希望是那些該殺的人吧。」歐靈提起了酒瓶把其中的烈酒倒入喉裡,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蠟黃的臉以在黑暗中亮起一抹看不見的艷紅。
又是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終於在大風中落了下來。
離王宮大概兩三里外就是聖彼得大教堂。這裡是教會在埃拉西亞最大的教堂,也是最重要的根據地。紅衣主教艾斯卻爾大人就坐鎮這裡。
然而就在這座高大宏偉的神聖建築最上層的一個夾層中,一個正被四處搜捕的刺客正隱藏在那裡的黑暗中。
驚雷過後,豆大的雨點敲打在屋頂上發出炒豆子般的響聲。慢慢地,雨點聲,風聲雷鳴意聲充斥滿了整個天地,將其它所有的聲音淹沒了。阿薩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輕聲說:「真是個好天氣。」
傑西如同一個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她黑衣,黑髮,黑皮膚,黑色的眼眸,即便是不刻意隱藏在這黑暗中也讓人無法分辨。黑精靈們天生的潛行隱匿之術也足可傲視任何一個種族的盜賊,再加上獨特的紅外視覺。在黑夜中正是絕佳的斥候。
「十三個高級牧師,二十個高級劍士,大部分都在紅衣主教的房間附近。」傑西卡輕聲對阿薩說。「他們的警惕性都很高,其中一個護衛頭領尤其出色,我幾乎被發現了。」
阿薩點了點頭,昨天晚上剛被刺殺了三位軍方重臣,這時候的緊張自然是在所難免的。
但是換個角度說,這也是一種機會。在連殺了三位大臣鬧得天翻地覆之後還居然敢隱伏在王城中不離開,繼續朝更重要的對象下手,這樣的刺客絕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艾斯卻爾呢?」阿薩問。
「在他的房間裡,不過他好像在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