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塵埃 第二篇 第五十四章 分頭行事
    當一個木材場主走進他老闆的房間的時候,差點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躺著一個不大像人的人。即使是節肢動物也沒有那樣扭曲的四肢,與其說是四肢,看起來更像樹的枝椏拼湊在身體上。這個人臉上的骨骼也完全碎了,看起來那張臉皮好像是緊繃在一堆什麼垃圾上一樣奇怪地凹凸著,原本的相貌已經辨認不出了。中間大概是嘴的地方只留下一個大血洞,地上的幾十顆牙齒就是從裡面一顆一顆地敲下來的,而上面的兩個小點的血洞下掛著兩隻已經被拖出了眼眶的眼球,留著後面的一些經絡掛在裡面,旁邊的一隻被撕了下來耳朵。

    但是這個人居然還沒有死,還在微微地顫抖。雖然身體和面貌都完全變形了,但是從他黑色的皮膚和精幹的肌肉大概看得出他就是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小個子工人。他被叫進來只是幾分鐘的時間而已。

    克勞維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這些賤民的賤骨頭還是有硬朗的。當然了,他還有很多拿手的招數沒用出來,他很想知道有沒有骨頭能夠硬得過他的手段。除了姆拉克公爵和他的師傅羅蘭德團長以外,他最喜歡請教的就是那些刑訊官,他甚至知道怎麼一刀一刀一地割人直到那人能夠活生生地看到自己的內臟和大部分骨骼。但是現在無疑是沒有時間來展現這些拿手好戲,必須盡快地問出有用的東西。他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尊魔性的石像在詛咒:「這個人有沒有什麼家人?妻子,父母,小孩什麼的。「

    「這是本地一個村子的村民還有幾個和他同村的也在我們場裡工作他們都住在一起,好像還有幾個小孩子「木材場主縮在牆角結結巴巴的回答。

    「小孩子?「克勞維斯露出一個食屍鷹般的笑容。「把他們全都給我帶來。「

    木材場主逃命似的跑了。

    「你不是人「獵人萊文艱難地用血窟窿似的嘴吐出幾個字,那吊出眼眶外的眼珠子也一起用屍體的怨毒看著克勞維斯。

    克勞維斯好像對這個形容很滿意,他很威武自信地笑了。剛才自從他出手逼問的時候就一聲都沒吭過這個人現在終於開口了,這就是屈服,徒勞的咒罵就是對方心志已經絕望的證據。他鄙夷地皺起眉毛:「我特意留著你的舌頭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說的。你們這些既蠢又賤的下等動物,反正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我都不知道你們還那麼強地去撐什麼。「他難得地露出慈悲的語氣施捨地說。「說吧,趁你現在還聽得見,還說得出,好好地詳細地把我要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吧。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聽到那些小孩子的哭喊的聲音的。「

    羅德哈特和阿薩帶著一大隊人馬氣勢洶洶地進城了。這種情況下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強行帶人走。

    剛才阿薩根本不明白羅德哈特為什麼那麼謹慎。就憑他們兩人,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克勞維斯?即便他確實是羅蘭德團長的弟子,但是那樣一個心胸狹窄,不過只是公爵的一條狗的男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但是他也相信羅德哈特的判斷應該比自己的好才是。既然他這樣決定,那就說明這樣回去帶兵來更穩妥些才是。

    現在聽著身後那五百個重裝步兵的整齊的步伐,阿薩終於認識到了這就是權力在手的好處。雖然自己認為兩人至少有八成的把握把克勞維斯痛揍一頓然後把人帶走,但是現在這五百個重步兵卻起碼有八十成把握。再有十個克勞維斯也得通通滾蛋。

    但是剛進了城門不久,就看到了苦瓜地方官迎面而來,一張苦瓜臉擠出笑容,說:「兩位大人果然是回兵營去了。下官已經在這裡久等了。是這樣的,剛才木材場的老闆,就是王都來的那位埃爾尼家族的貴人,公爵大人的女婿,聖騎士團的隊長….」他彷彿覺得這些尊貴的稱謂是一個都忽略不得的,全部羅列了一遍。「他派人來說他抓到了一批誣陷兩位大人是通緝犯的刁民。」

    阿薩和羅德哈特對看,臉色全都變了。

    「這位大人先叫了我們本地的所有大小官員一起過去。哎,我知道,居然出現了這樣膽大妄為的刁民我們地方官員也是難辭其咎的,叫我們過去接受一下教訓也是應該的」苦瓜沒注意到兩位大人的神色,自顧自地說著。「其他大小官員已經去了。那位大人告訴下官說,兩位大人一定是回兵營了,讓下官在這裡等著,請兩位大人一起過去審問清楚。」

    羅德哈特臉色鐵青,長歎了一口氣,對苦瓜地方官揮了揮手說:「你先過去吧,我們跟著就來。」

    地方官剛一走,羅德哈特就轉身對領隊的長官下令,讓他把這五百重步兵帶回兵營。

    「怎麼?我們還是可以強行把人帶走啊。」阿薩問。

    「沒用了。」羅德哈特的低聲歎息。「當著本地區所有官員的面把誣陷自己的人強行帶走?即使我們是欽差大臣,有這樣的權力,但是卻也留下了這麼多的證人。以姆拉克公爵的手段,我們這樣做和找死沒區別。」

    阿薩明白。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羅尼斯主教也不可能一手替自己的所作所為遮瞞過去。這是王法,是政治,是公爵的天下。

    「我太小看克勞維斯了。一直都因為他只是公爵的助手而沒有太在意他。卻忘記了一點,如果不是有卓越的能力和頭腦,公爵怎麼會讓他當自己副手?你看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從獵人萊文的嘴裡問出那些事情,而且第一時間判斷出我們兩人一定是回去帶部隊來強行抓人了,立刻把事情故意鬧大,讓我們不好下手。他的頭腦和判斷絕對一流,這個人絕對不好對付。」羅德哈特的臉色終於慢慢平復下來,所有情緒都收進了那雙看似親切的眼睛化做了一種堅定的光澤。「現在就只有見步行步。我們先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吧。」

    木材場主家中的寬闊大廳中,不成人形的萊文像一隻被踩碾過的蜥蜴一樣癱在地上。

    「大家看,就是這個刁民。」克勞維斯像展示自己一件了不起的戰利品一樣指著地上的俘虜。「就是他和另外一些同謀一起誣陷兩位欽差大人,誣陷居然是半年前曾經在艾裡殺害當時的地方官和欽差大臣的通緝犯。大家說,該不該打?」

    「該他官員一迭氣地說,其中也有不少聲音走樣的。這些小地方的官員們見識也小了點,第一次欣賞到王都的官員的手段。

    阿薩費了很大的勁才忍住沒衝上去一拳把克勞維斯那張得意得猙獰起來的臉揍得稀爛,主要還是顧忌著羅德哈特。自己即使可以什麼都不用顧忌,但是羅德哈特卻不一樣。

    克勞維斯眼睛一直直盯著阿薩,走過去俯下身在萊文的耳朵旁邊用一種屠夫加獵人的口氣說:「好了,你現在把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這裡的大人們聽聽吧。我提醒你,一定要照你剛才的告訴我的說,你知道胡說會有什麼後果吧。」他很有把握,很溫和地說。「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會胡說的。」

    「差不多半年前」獵人萊文吃力地張開全是血的嘴,一雙只是血窟窿的眼眶正對著他看不見的羅德哈特,用沒有牙齒的聲音漏風地說。「在埃拉西亞學習的羅德哈特回來了,他是我們的鄉親,而我們當時因為貧困的原因而綁架了」他用走樣的帶血腥味和垂死氣息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把當時的情況大概地說了出來。

    大廳裡鴉雀無聲。每個官員都聽得很清楚,他們對當時的那件事都是知道的,從某些角度和細節來說,這不像是很荒謬完全無中生有的誣陷。官員們分不清特意叫他們來聽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都感覺得出其中有什麼別緻的危險古怪的氣息。大廳中似乎連空氣都全凝固了。

    獵人萊文無疑已經是傷重到了極限,這些話已經把他僅存的體力消耗完了,他鼻子裡只有出的氣了。阿薩終於忍不住,上前幫他簡單地處理了那些嚴重得過分的傷勢,用上治療法術。

    「這分明就是在誣陷。」克勞維斯看著臉色鐵青的阿薩,話語裡全是勝利者的喜悅,譏嘲。「大家看看,連對一個誣陷自己的刁民也這樣仁慈,這樣道德高尚的神官大人怎麼可能是罪犯呢。就憑這一點,憑這高尚的品德,就能夠判斷事情的真偽了吧。是吧。諸位大人。」

    「是啊是啊,一定是誣陷,是胡說八道。」找到了台階的官員們連忙點頭稱是。

    「這樣尊卑不分的刁民本來應該當場處死的。但是我仔細一想,這樣有點不妥。」克勞維斯抑揚頓挫的聲音說明他正在享受這種制住對手快感,眼睛在所有人的面孔上掃來掃去。「大家可以想想,如果輕易地就把這些胡言亂語的傢伙處死,或者把他們流放到其他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去,那不是落人話柄嗎?別人還會以為我們是真的心裡有鬼才迫不及待地消滅證據呢,這對兩位年輕有為的大人可是很不好啊。」

    阿薩和羅德哈特都心裡明白,這些話都是說給他們兩人聽的。這是示威,也是警告。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在姆拉克公爵的手段之下,他們兩人絕不只是『很不好』而已。

    但是相對來說,這樣曖昧的表態也表明了這只是要挾,並不是一下就會將兩人置於死地。只要接受一定的條件,事情並不是不可挽回的。

    果然,克勞維斯眼光在兩人的臉上轉了轉,以一個慈悲為懷的口吻說:「所以我決定把這些誣陷者帶到王都去,也許可以調查清楚,徹底地消除掉所有的疑慮,還兩位大人一個清白。大家說,這樣好不好?」

    「好員們繼續順著口風點頭。雖然這些人的頭腦不見得有多聰明,但是做官的訣竅和經驗是無比豐富的,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該表什麼態。

    「但是這些犯人的人身安全就一定要小心應付,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就糟糕了。那就真的落人話柄,以為我們有鬼呢。所以我想兩位大人的其中一人最好和我一起走一躺。」克勞維斯看著羅德哈特。「對了,就羅德哈特大人好了。你比較理智冷靜。我想,這個時候還是理智冷靜點對大家有好處,是嗎?」

    「好。我和你一起去。」羅德哈特點頭,他的表情很自如。好像真的是一件平實祥和的公務一樣,甚至嘴角上還有一絲笑容。「我也想知道這些鄉親們受了什麼人的指使誣陷我。但是他們原本都是很善良很淳樸的人,現在搞成這樣,絕不是他們的錯,就請你不要為難他們了。」

    「沒問題。」克勞維斯勝券在握地點點頭。「只要結果能夠和我一樣預想的那樣良好,中間的這些小芝麻我也不用去在乎了。」

    克勞維斯向地方官要了一小支部隊,準備立刻就出發了。趁這個時候阿薩和羅德哈特短暫地商議了一下。

    阿薩說:「你真要和他一起回去?不如我們帶兵在半路把這傢伙宰了,偽裝成異教徒們做的就行了……」

    「什麼樣的異教徒可以殺掉一個聖騎士團的小隊長?那些動手的士兵怎麼辦?再殺了滅口?說不定我們這樣做公爵反而會更高興。」羅德哈特列出的每一條理由都把阿薩的計劃打得稀爛。「而且….就算我們兩個聯手再加上士兵,他真的想逃我們絕對也留不住他。」

    「難道就這樣讓他把獵人萊文他們全帶回王都去?」

    羅德哈特沉思著,溫和可親的面容全被痛苦之色煎熬成了剛毅,半晌後他緩緩點了點頭。「不,有辦法。」

    「什麼辦法?」

    「他要我跟著他的意思就是要把我們分開。皇命在身,這裡的任務不完成的話我們兩人絕不能全部離開。但是如果你盡快地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然後追上我們,那事情也許會有轉機。我會在路上想辦法盡量地拖著他的腳步,」

    「好。這裡就交給我了。」阿薩很有鬥志地回答。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有過鬥志了。

    羅德哈特離開後,阿薩立刻叫來了苦瓜地方官問:「把所有有關自然之神的細節,怎麼入教,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情給我派人去弄明白。我馬上自己潛入到自然之神中去調查一下。」

    「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欽差大人您去做,我立刻就安排人「

    「不用了,我親自去瞭解比較好。「

    「不行。讓您身犯險境是我的失職。而且這樣身份尊貴品格高潔的神官大人怎麼能夠去和骯髒的異教徒混在一起呢「

    「少他媽的廢話。「品格高潔的神官大人惡狠狠地瞪了苦瓜一眼。「快給我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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