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中,外出處理事務剛回來不久的公爵正在接待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這是萬萬不行的。」姆拉克公爵一臉為難的樣子,搖頭拒絕。「艾裡的木材,卡倫多的礦藏,西方國家的藝術品交易這些長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們家族的產業,怎麼可以劃到我的名下來呢?而且我手握兵權,這樣做也似乎不大合適吧?」
「不是『你們家族』的,而是『我們家族相大人更正,他臉上肥肉擠成的表情既熱情又親切,如果說公爵像一個和善的商人,那他就是古道熱腸的慈善家了。「公爵大人不要忘記,我們都是一家人。對於你的能力我們一向都是很清楚,很肯定的。讓你來經手這些原本也是早晚的事,而且現在又正好人手緊缺,所以請你來主持一下大局。這些不過是我們的家務事而已,陛下聖明,是絕不會見怪的。」他說到『家務事』的時候語音不自覺地拉得比較重,語氣也自然之極親熱之至,好像這確實理所當然沒有什麼推脫的理由和餘地。
「宰相大人,我實在覺得這樣不方便」公爵還是堅持自己為難的立場。
「你怎麼還是這樣見外呢,就這樣說定了。」宰相大人露出有些責怪的樣子。但是這並不是反感的外露,而是像打情罵俏一樣因為親切無間所以才表示得毫不遮掩。「就這樣吧。克勞維斯等會就可以先來我那裡先把文件給你拿過來。」
宰相大人離開後,姆拉克公爵笑了。這是和剛才那忠厚的為難表情恰好相反的一個輕鬆得意的笑容,他轉頭對克勞維斯說:「你叔叔他瘦了很多。」
「這段時間裡想必他煩得很。」克勞維斯難得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公爵的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也跟著不錯起來。「家族裡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幾個是手握重權的大臣,他要忙著善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的兒子摩多那個廢物又闖了大禍,夥同一個近衛軍軍官帶了一個近衛小隊去殺那個神官,偏偏還是陛下在被那只吸血鬼襲擊的時候做這種事。如果不是他賣了老命去保他兒子,那傢伙早就該被斬首了。不過如此之下陛下對他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如果再稍微一有什麼差錯大概連宰相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
「宰相的位置麼….」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有了享受的光芒。如同一個美食家在一盤精緻的菜餚面前必定先看看先聞聞在腦海裡預先醞釀一下感覺一樣。「這個位置換人來坐坐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了。你叔叔以前一直是對我頗有點不以為然的,現在居然想到暫時用我的名義來遮風擋雨,說明他真的已經認識到自己是窮途末路了。呵呵他大概以為我是個很好利用的保護傘,以為這是個好辦法呢」公爵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幾乎要笑出聲了。「我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死靈公會算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只是一隻吸血鬼就讓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已經一落千里,大概再也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克勞維斯說這話的時候微笑著絲毫沒有感覺到彆扭,真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公爵是他的偶像,是他的精神教父,是他所崇拜的權力手段地位實體化具體化了的一個神明。在他自己的潛意識中他就是公爵的一條狗,甚至連狗都算不上,簡直就是公爵的影子。
克勞維斯問:「不過通過這一次事件,教會的政治勢力突然大增。現在局面混亂,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什麼都不要急著去做,至少在公眾面前必須這樣。」公爵搖頭。「就像你剛才說的,局面還沒有完全明朗。羅尼斯主教一向不過問政事,現在突然變得活躍起來,還有我們那個危險的朋友也大大地露了臉,他和教會一起受到了陛下甚至其他國家的重視。雖然他們的精力好像暫時還沒在政治上,但是他們以後到底會怎麼樣發展?和軍方的勢力關係又會怎麼樣?在這些情況沒完全明朗以前我們就絕不能大張旗鼓地暴露自己。」
「是,我明白了。」克勞維斯點頭。即便以後公爵把這些話的具體內容忘記了,他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公爵又接著說:「但是我們又不能夠真的什麼都不做。因為我們的局面大體上是一片大好的。我那能幹的女兒,你的妻子居然在那次圍獵的危急情況下有完美的表現,這真是意外之喜。陛下居然賜予了她爵位和財政方面的官職,雖然出於保持清廉形象的考慮,我也沒過問她,但是毫無疑問以後會對我們很有幫助的。而且現在我手握軍權,地位穩如泰山,所以在這樣混亂,重新調整局勢的情況下,機會比比皆是。我們絕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在行動上要無所不用,把事情朝我們期望的方面推動。」他露出一個很有點得意的神秘表情。「說得明白點,就是背地裡耍耍陰謀就行了,用不著把自己搬到檯面上去,不能夠暴露出是我們的所為。」
公爵歎了口氣,像藝術家給自己滿意的作品簽上名,標上批注一樣。「手段是聰明人的特權,成功者的工具,能多用當然就要多用。但是誠信正直這些高貴的品質也是同樣美好的事物,不能夠荒廢。這兩者都要皆顧,綜合而產生的東西就是『陰謀』了。」
「我明白了。」克勞維斯心悅誠服地點頭。對於這些高明的話語和解釋他狠不得想辦法烙印在自己的靈魂上。剛才他叔叔拱手送來的大禮就是他這種聰明人的戰術的完美結果。這遠比刀刀槍槍費神費力地去幹事情有效果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前天在軍方大臣們的會議中,只是很隨意提了提埃爾尼家族一直在利用自己的政治勢力在商業貿易中壟斷瘋狂斂財的事。這些事情原本外人是無法知曉的,但是克勞維斯卻並不是外人,而且對這些早有留心,所以公爵說的雖然不多,卻句句都是要害。
以公爵的口才於機巧,這些話自然是在很合適的情況下,似乎是並不怎麼在乎地隨口說了說而已。但是一落到一直敵視埃爾尼家族正在找機會痛打落水狗的大臣們耳朵裡,他們自然對這個就大為在乎了。於是事情一路順順當當發展下來,這些東西不聲不響地就自動送入一向光明正大,從不蠅營狗苟的公爵大人手裡來了。
現在公爵終於可以很舒服地松上一口氣,也提一提精神準備開始大展身手了。並不只是因為這一次的計劃將使他的財產巨增,為未來大刀闊斧的大干而做好了的準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把以前的一個巨大的破綻,漏洞想辦法補好了,免除了讓他寢食難安的後顧之憂。
公爵之前這很長一段時間都把精力完全用在了這種補鍋的行動上,所以才在其他領域沒有什麼動作。既然不能夠再對那個知道太多的人動手,他就只有把以前所有為歐福隱瞞情報,資助歐福的所有證據,所有痕跡都消除。這絕對是件麻煩事,甚至對其他人來簡直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好在憑著公爵超卓的能力,在花了不少心血不少工夫之下也完美地做到了。
而且現在歐福正努力地和各國打好關係,而且公爵確實沒在歐福成立上得到什麼天大的好處,拿不出證據之下無論是誰說公爵曾經和歐福勾結都不可能有人相信。
現在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埃爾尼家族的這些產業又可以將公爵的實力提升很大一截,而對於公爵這樣的權謀聖明手段高人來說,即便是一丁點的好處都可以發揮巨大的效用。
克勞維斯來到宰相府的時候正是黃昏,宰相大人正在獨自吃飯。
「你來了。過來我們好好談談吧。」即便是正吃著精美的食物,宰相大人也顯得有些疲憊,並不客套地招呼自己的侄子。大概確實是這段時間的事情將他的心力耗乾,已經沒什麼餘力再用在這些表面功夫上了。
談話之前,宰相大人先要做的一件準備工作就把周圍的數量驚人的僕人們趕走。廣闊的飯廳中有著幾個廚師,糕餅師和燒烤師,隨時準備對付宰相大人一時興趣而變換的胃口。而桌旁有三個負責切肉的,兩個負責斟酒的僕人,另外四個經過專門訓練的僕人負責把桌上數量驚人的菜餚用最快的速度挑選出來,以最美觀的方式拼裝在一個個盤子裡,最後還有兩個身上的衣服幾乎比克勞維斯還華麗,戴著統一的假髮,搽著粉的的侍從服侍著宰相大人把這些東西送進口裡。如果不是要享受這些美妙的東西如何在自己的努力下變得稀爛,釋放出味道的話,宰相大人大概連咀嚼也要再找人來服侍了。
這絕不是大場面,不過是每天可見的便飯而已。宰相大人的胃口已經壞了不少,所以一頓也只有四十個菜品,這些僕人也是最低限度的,再減少下去完全就是有辱門楣了。
宰相大人對姆拉克公爵一直以來的藐視大多都是出於公爵缺乏他這樣的氣派。對於一個吃飯不用僕人伺候,食物也不講究,還要自己動手拿麵包的人,即使他再怎麼飛黃騰達,再怎麼用豪華府邸用金銀餐具的宴會來宴請大臣,骨子裡不過也只是個鄉下來的暴發戶而已。
但是現在形式所逼,不得不向這個鄉巴佬低頭,宰相大人也顯得沒精打采,把早已經準備好了的帳本和文件還有家族的信物印章給了克勞維斯,頗有點無奈地對他說:「說起來也真是慚愧,你原本是我們家族裡年輕一輩最有才華最有前途的人。但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大家都有些疏遠你,我也對你有些成見」
克勞維斯沒有說話也沒表情,這是他從小養成的對家族裡的人的冷漠態度。但是他也看得出他叔叔確實是感覺到自己走投無路了。因為人往往只有心灰意懶之時才會不加遮掩地說老實話。
「只要挨過了這段最艱苦的時期,我們家族一樣是有翻身的機會。畢竟在朝在野我們都還是有很大的潛在實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留心,在姆拉克公爵身邊的時候一定要用心操辦這些產業。我已經老了,這個家族以後就要靠你了。」宰相大人一副語重心長的神情,希望用激勵的辦法讓這個侄子從私人方面出發也能夠好好的為家族賣力。
克勞維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他叔叔露出了的微笑:「你放心,這個就交給我了。」
「嗯,辛苦你了。」宰相大人也是第一次覺得儘管有個敗家子的父親,但是這個侄子實在還是有用的。
轉身離開,克勞維斯走在宰相府裡寬闊深遠的走廊上冷笑了一下。他完全可以領會他叔叔的意圖。不過現在他手裡捏著那些代表家族權力的東西,並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和欣慰,甚至不去盼望什麼。他知道自己和公爵用不了多少時間和功夫就會把這些文件和印章變成和埃爾尼家族完全無關的東西,他心裡全是復仇的成功和滿足感。
按照家族的規矩那些東西原本應該是他父親的,然後再傳給他。不過因為他父親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家族才不得不把這些交給他叔叔,準備換一房當家人。而他也因為父親的緣故受盡了族人的排擠和冷眼。
他完全不期盼他叔叔口裡講的那些什麼家族傳到他手裡的那些話,即便是在潛意識中他都不會興起一丁點反抗公爵的意思。一則是很清楚實力的差距,就像兔子不會妄想自己能夠吃掉一隻獅子一樣,最重要的還是他在精神上都完全是公爵的手下,附屬了。
旁邊一間屋裡傳來女人的哭叫還有毆打聲把他的思緒打斷。克勞維斯皺眉聽了聽,走了過去。
天氣並不熱,但是這個房間裡的人全部一絲不掛。幾個女子在那張巨大的床上縮成一團,發著抖看房間角落裡一個男子在毆打一個女子。
男子四肢瘦弱,看樣子並沒多大的力氣,但是卻像一條發了瘋的狗般在那女子雪白的軀體上又咬又抓又撕又踢又打,一邊打還一邊叫喊:「我叫你做你敢不做,打你你還敢擋」女子不敢抵抗,只能夠勉強護住臉,一邊哭一邊慘叫。
「你來我家幹什麼?」宰相公子盯著突然出現在門口克勞維斯。這次他父親好不容易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也好好教訓了他一頓,還親了他。這是他出世以來第一次遭受到的教訓,這讓他惱怒如狂,只有把火發洩在這些女人身上。
克勞維斯懶得回答,只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好像示威一樣。以前這廢物也經常用各種方式向他示威,就仗著他父親握有的這些東西。
廢物也是知道最近的情況的,沒有對這個示威表示什麼敵意,只考慮了一下,突然說:「你進來,我們商量點事,你幫我個忙。」
克勞維斯走了進來,雖然肯定沒有幫忙的意思,但也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這廢物第一次對他有所請求。
「滾。全都給我滾。」摩多一腳踹在那個挨打的女人的臉上,把所有的女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對克勞維斯說:「把你手下那聖騎士團的幾十個人借給我,我去殺個人。」他狠得聲音表情一起扭曲了。「我一定要殺了那傢伙,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就為這事我爸爸打了我,你知道麼?他打了我啊。」
克勞維斯只是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廢物終究是廢物,這次居然還沒受到教訓。而且聖騎士團是什麼樣的隊伍,怎麼可能用於私鬥?
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廢物的口氣,依然是那麼狂妄,似乎自己非幫他不可似的。他冷笑了一下:「我憑什麼幫你的忙?」
摩多的口氣絲毫不軟,更開始有點居高臨下,好像能夠幫這個忙也是他所賜予的一種榮幸。真正的紈褲子弟就是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要耍脾氣都要不可一世。「你不要以為現在我們家的情況不好就怎麼樣。我告訴你,以後我們家族東山再起了,還不照樣是我父親做當家的。你以為你那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父親有那個資格麼?而最後家業還不是得傳到我手裡來。所以你現在和我站在一邊是絕對沒錯的。」
克勞維斯高興地冷笑了。他冷笑是譏嘲面前的這個蠢貨,高興則是因為自己終於可以站在勝利者的顛峰藐視這些現在看來只是可笑的示威了。
「你不敢!」宰相公子尖叫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那個老婆和他可是舊情人,你和他比起來連個男人都不算。他有著主教大人罩著你就不敢去動他,你這個廢物,懦夫!」
克勞維斯兩道劍眉猛地往中間互相碰撞了一下,眼睛裡也撞出了火花。但是他立刻就閉上眼,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克勞維斯睜開眼睛,火花已經隱藏到深處去了,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不行。我不想幫你背黑鍋。」轉身就走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摩多追出門來,但是克勞維斯幾個大步就不見了,他只有憤憤地轉回去。「給我記住,以後可有你好看的。」突然他的光腳踩到了地板上的一小塊東西,揀起來一看,是一個小小的雕刻得很精美的一面印章,上面有著克勞維斯的名字,還有聖騎士團的聖十字花紋。
「算你識相。」摩多看著克勞維斯離去的方向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