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足飛龍的號叫聲在上空響起,阿薩抬頭看去,兩個看起來彷彿只是蝙蝠大小的影子在高空慢慢地圍繞著他盤旋
阿薩暗叫不妙。脫離了部隊,孤身的一騎無疑正是絕好的襲擊對象。剛離開將軍那支部隊的時候他還小心地盡量走樹林隱藏蹤跡,但是這幾天都沒看到雙足飛龍的影子,哪知道在這快要到布拉卡達的時候卻遇到了,而且還是兩隻。
一聲號叫,其中的一隻雙足飛龍開始向著他俯衝下來。轉眼間飛龍的身影就陽光的照射下越來越大,即便還有數十米的距離也可以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腥風。阿薩跨下騎著的馬先不安地驚動起來。
雖然自己其實並不是帝國軍隊的偵察兵,但是看情況似乎沒有解釋的空閒了。阿薩仔細注視著飛龍俯衝而來的軌跡,抓准了時機伸手一個火球就飛了出去。
他的時機抓得很好,算準了飛龍振翅的頻率和俯衝的勢頭,這種時機的把握是任何魔法師無法比肩的,只有戰士才有這種在近身肉搏中培養出來的感覺。而也只有像火球這樣最低級的法術才能夠在瞬間凝聚發出。這就是阿薩一直就喜歡用這種基本法術的原因,無須咒文和凝聚魔法共鳴什麼的,簡單直接,可以隨時抓住時機攻擊。而且他的火球的威力絕不是任何一個低級魔法師可比的,足可以當一個高級的攻擊魔法,即使是這種巨大的怪物也受不起一擊。
眼看那一發火球就要撞上飛龍的胸膛。突然火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軌跡歪了開去,火球從雙足飛龍的旁邊掠過了。雙足飛龍大概受了一驚,呼號一聲,振翅折返飛回高空。
阿薩還沒來得及吃驚,立刻又看到一個更讓他吃驚的景象。一個小黑點突然從高空上另一個蝙蝠般的陰影上分離開,然後開始掉落下來。當然,那並不是真的蝙蝠,而是巨大的雙足飛龍在高空的影像,而這個分離開的黑點卻好像是一個人。那個人居然自己主動很優雅地一縱身,就從千米的高空跳下。
這個人很明顯沒有用『凌空飛降』之類的降落減速魔法,隨著下落越來越快,越來越接近地面,在飛速的下墜下已經成為一個模糊的黑影,看不清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阿薩看得都有些楞了,這麼高的高度,即使這人是精鋼鑄的,只有在高地的岩石上摔成一堆破爛。如果是血肉之軀,結果就是和西瓜和西紅柿差不多。
阿薩還沒有吃驚完畢,這道黑影已經落到了前面不遠的地面。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好像整個蠻荒高地都在這個撞擊中動搖了一下,碎石橫飛,岩石地表像脆麵包一樣崩塌出一個大坑。阿薩目瞪口呆地看著前面漫天的塵土,連退好幾步才站穩了。這彷彿是一道九天之上飛墜而下夾帶著天之怒神之威的雷。
「如果不想死,就站在那裡別輕舉妄動。」聲音不大,但是冷竣而威嚴,如同這一下飛落的巨大威勢般令人懾服。煙塵瀰漫的大坑中央,一個人的身影正在慢慢地從半蹲姿勢站起。
「是你?」煙霧散開,那個從天而降的人走上了地面,認出了阿薩。他高挑而略微瘦削的身體,卻彷彿是無數精華凝聚而成的雕塑般的完美,優雅的同時卻又輪廓分明得剛毅的臉。
阿薩慢慢點頭:「我也應該想得到,能夠這樣下來的,應該,也只能是你。」他即使記不得這相貌,也絕不會忘記這幾乎無敵的威勢和氣度。那就是統帥歐福所有獸人部隊的將軍,格魯。
雙足飛龍上,阿薩聽著風聲在耳旁呼嘯,下面的樹木像一顆顆小草,自己騎的那匹馬已經變得好像蟲子般大小,一眼放去廣闊的蠻荒高地似乎可以盡收眼底。阿薩坐在特製的架子上,伸手摸了摸雙足飛龍的背,那是大片大片蜥蜴般的鱗片,能夠感覺到下面那強大無比的肌肉正在運動。雖然明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買得起,還是禁不住要問:「用這玩意當坐騎才爽,能夠賣一匹給我麼?」
「三年的時間,十多個蜥蜴人的性命,投入的精力和財力人力就算不清了,現在才馴養出了四條而已。你說值多少錢一隻?」格魯將軍的話簡潔有力。
「這樣的寶貝塞德洛斯怎麼會賣?用作運輸和偵察偷襲可真是無與倫比的作用啊,即使再高明的空氣魔法師的飛行術也沒法和這長翅膀的大傢伙比。而且論戰鬥力來說,即使是十隻獅鷲恐怕也比不上吧。真虧他想得到養這樣的東西。」坐在阿薩身前的那個老頭說。阿薩看得出這個老頭的空氣魔法造詣很高。他在前面一坐,即使在這樣快速的飛行中,周圍的風速也沒有把人的眼睛刮得睜不開,大家的話語聲也聽得很清楚。
旁邊的一個中年人看了看阿薩說:「年輕人的魔法很不錯啊。隨便一個火球就有那麼大的威力,」他指了指後面的那個老頭。「剛才如果不是老師出手得快,塞德洛斯先生的這條寶貝就遭殃了。」
「哦?」阿薩很有點吃驚,問:「那麼你們幾位是」
「我們都是牙之塔的魔法師。」中年人也指著另外一條雙足飛龍上的幾個人回答。「年輕人你是愛恩法斯特帝國的麼?看你這身打扮好像是魔法學院的人啊。」
「暫時是部隊中的神官。」阿薩回答,多看了這幾個魔法師一眼。『牙之塔』是帝國西南宗教國家裡的一個類似魔法師公會的地方。和魔法學院不一樣,雖然那純粹是和國家無關的民間組織,但是其中全是相當高級的各種元素魔法師,在冒險者之間很有名氣。
「年輕人的魔法很有味道啊。有興趣來我們那裡大家一起研究一下麼?」中年人對阿薩說。
「別亂挖牆角。這麼有潛力的年輕人,肯定是羅尼斯主教的弟子了。」老頭說。「不過年輕人,你是不是到我們那裡來過啊?我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在哪兒見過」
「啊?您記錯了吧。我的樣子很平常,和很多人都長得很像。」阿薩含糊對付過去。他知道這必定是精靈族的通緝令的效果。
原本幾天的路程在雙足飛龍的高速下小半天就過去了。阿薩在路上還看見了將軍帶領的那一支部隊。高空看下去猶如一大隊螞蟻一樣。黃昏的時候這兩隻雙足飛龍就把他們這一行人送到了歐福。
塞德洛斯很熱烈地歡迎這幾個魔法師,很高興地和他們打著招呼,看到阿薩的時候也很吃了一驚。
「我看見有一個落單的士兵,正好想抓起來審問一下關於那支部隊的情況,沒想到卻把他抓住了。」格魯將軍說。
聽完了阿薩的話後,塞德洛斯很遺憾地搖了搖頭說:「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情況,一個人的情緒失控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只可惜了那無辜的五千名年輕士兵。」
「也說不上無辜。」阿薩說。他現在對那些戰士的狂熱有說不出的厭惡。「他們也是自己願意來的。」
塞德洛斯搖了搖頭淡淡說:「不要那樣說。年輕人還不懂得怎麼看清楚事情的本質,自然容易被旁人鼓惑,被激情沖昏頭腦。因為這些無謂的原因來尋死,真的很可惜。」
那個為首的魔法師老頭問:「你請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事嗎?但是你不會認為就憑我們幾個空氣魔法師能阻擋五千士兵吧。」
「不是阻擋。」塞德洛斯無奈地笑了笑,更正。「是殺掉他們。為憤怒和仇恨而瘋狂的人,即便是留下他們的性命放他們回去,也只有散播更多的仇恨而已。這種情緒是不會有任何的益處的,無論對誰。」他深吸了一下,再次總結。「所以為了長遠的和平著想,必須把他們全部殺死。」他轉頭看向阿薩。「這是我們做的決定,我還是想要問問你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阿薩皺眉想了想,只覺得一陣無與倫比的厭煩感,搖頭歎了口氣,輕聲說:「殺你們的吧。」
「你到底想要怎麼做?」一個空氣魔法師問。
塞德洛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來。這是一塊圓形的,中間很厚,然後邊緣逐漸薄下去的玻璃。「這是以前一個矮人工匠送給我的,實在是很奇妙的東西,我在這上面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現象。」他抬頭看了看天後兩天都會是無風的好晴天呢。」
阿薩和幾個魔法師面面相對,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第二天。
好天氣。
將軍抬頭看著那耀眼的太陽。這是個戰鬥的好天氣,高原的清新空氣和這照在皮膚上感覺到灼熱的陽光會讓熱血戰鬥的人更亢奮,更勇猛。那個名叫歐福的獸人城市已經不遠了。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獸人們就完全沒了動靜,雙足飛龍也只有偶爾在天空上出現一下。士兵們因為這些獸人的膽怯而更加鬥志昂揚了。將軍雖然知道這平靜的背後應該有著波濤洶湧的暗流,但是他也只是『知道』而已,那已經死了的心不會再為其他事情而分散注意力了,他只想衝殺,戰鬥,聽見獸人的哀號,感覺那些皮毛和骨骼在自己的斧頭下斷開,碎掉,光榮地死去。這些就是他全部精神所投注的。在他開始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他就知道已經無法回頭了,他一直都沒考慮過勝利,失敗,也沒有考慮過這五千名士兵的命運。
「前面有一小伙獸人的部隊。」行進中,最前方的士兵發現了目標,立刻報告。
將軍用他嘹亮渾厚的聲音大喊:「戰士們,為我們的榮譽和我們民族的仇恨而展現我們的勇氣和劍的時候到了。殺光他們吧。」
士兵們一聲野獸吼叫般的響應,像餓瘋了的狼群一樣朝前衝了過去。
那一小支獸人部隊開始逃跑,但是跑得很慢。士兵們吶喊著追趕,逐漸追到了一塊平地上,前面直立著一快蠻荒高地特有的山丘,周圍沒有相聯的,就是原地拔起很高一塊大岩石。
天空突然陰暗下來了,原本耀眼的陽光突然就從視野中消失了。將軍和抬頭,看見頭頂的一片天空被一團巨大的陰影籠罩了。那不是雲,也不是其他任何有形質的東西,那就是純粹的陰影。將軍從沒見過這樣古怪的東西。那陰影的一邊挨著前面的巨岩,看起來彷彿就是這座山丘頂在天空中的一頂古怪巨大的帽子。
在士兵們充滿鬥志的吶喊聲中,突然出現一陣人類所能發出的極限的叫聲。這個叫聲之尖利,把熱情的喊殺聲也一剖為二。
這個聲音裡分辨不出絲毫的其他感情意味了,彷彿就只是為了叫而叫,本能地叫,要把自己身體都一起撕開的叫聲。這聲音一旦刺入同類的耳朵立刻就會激起本能的恐懼,連將軍也不例外。將軍回頭,看見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
一片耀眼的圓形光幕在後面的士兵群中遊走。光幕範圍之內的所有能夠燃燒的事物在一瞬間全部燃燒起來,士兵們的頭髮,皮甲,還有靴子,腰帶,衣服,甚至皮膚但是這些火焰看起來完全無力,幾乎是不可見的。那團耀眼的光幕中即使是漆黑的東西都反射出刺目的光點,把火焰的顏色淹沒其中。
空氣中已全是焦臭。所有的人都驚恐地注視著那團刺眼的光,想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麼事物,但是那就只是光,純粹的光。從天空那團巨大的陰影開始,一個漏斗型的光幕逐漸縮小著,然後漏斗的最尖端就掉在了士兵們的身上。
陽光。這就是在這個光線的漏斗下的士兵唯一所能感覺到的東西。
原本拂照萬物,賜予溫暖和生命的光線現在是如此的強烈。即使是閉上眼,用手摀住眼睛也無法抵擋,士兵們的眼睛一瞬間就全瞎掉了,彷彿覺得已經接受夠了這一生該享有的全部光明。
這無比的光輝直接貫穿了他們的身體。所有皮膚上的神經在這光線下全部沸騰,抽搐起來,痛,尖銳巨大得足可刺穿靈魂的痛讓他們用生命中所有殘餘的力量發出慘叫和嘶吼。然後他們就聞到了自己身體散發出的焦臭,聽到自己的肌肉在高溫下發出炒豆般的破裂聲。
太陽,這個恆久以來都是那麼可親可佩的事物第一次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了恐怖。這才發現原來這每天都可見的圓球是那樣地巨大,那樣地神威難測。所有的事物在那傾洩而來的天威中顯得無比柔弱,人體,馬,物件都在這光明過後變得彼此不分的漆黑一團,只有一些刀劍還紅通通地釋放剛才接受到的熱量。
士兵們剛才還勃發的鬥志和勇氣在這神秘莫測的天威之下瞬間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恐懼,他們開始四散逃跑。但是那團光幕卻以無比的速度籠罩在他們身上,把他們燒焦,烤化。
將軍憤怒,狂怒,他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吼叫。他不能夠害怕退縮,所以只有把所有的情緒全部轉化成狂熱的憤怒和鬥志。他揮舞著斧頭大吼著衝向前面的那兩坐山丘,他看得見那裡有幾個人影,這就是那幾個人影搞的鬼,他要過去用自己這滿腔的憤怒把這些搞鬼的人變成肉泥。
但是他馬上也沐浴在這無比的光華中,眼前立刻一片黑暗,他可以聽見自己眼眶處傳來的兩聲微弱的爆炸聲。
全身上下那理應超過人所能承受極限的劇痛都不能夠掩蓋他的勇猛的鬥志,他繼續高喊著往前衝,但是他已經聽得見自己健碩的肌肉迅速地一根根地乾枯,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我要死得像個戰他瘋狂地想著。但是連這最後僅存的一個似乎無比堅強的意念都在這光輝中被照射得土崩瓦解。『撲』的一聲,他的腦袋爆開了,沸騰的腦漿還有眼珠還有血液噴出了體外,然後馬上和他的身體一起變成焦黑的一團死物。倒下
最後一個還在活動著的軀體都在這光芒的照射下倒下,變黑。隨著天空中一陣氣流撞擊的響聲,陰影消失了,那團光幕也消失了。蠻荒高地又恢復了一片平靜,太陽又如同往常一樣毫不偏心地把光輝撒向大地的每一處,包括那一地的焦黑。
阿薩站在山頭,向下看著那一地的扭曲焦黑的軀體,那些焦黑的肢體很像燒過的樹枝,只有連接在上面的一個個枯黑的頭顱露出白生生的牙齒讓人確實地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幾分鐘之前,那還是五千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還發出鬥志高昂的喊叫。
那幾分鐘裡的慘叫聲讓聽過的人永生難忘,那是生靈所能夠發出的最淒厲,最痛苦的音調。
空氣中滿是焦臭,阿薩知道,即使自己在野外吃蟲子,喝生血,甚至生吞活生生的動物,但是從今以後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絕不會吃烤肉了。
站在魔法陣中央的塞德洛斯放下了一直高舉的雙手,很無力地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操控這個魔法讓他筋疲力盡。
「真是了不起,能夠將這麼多人的空氣魔法結合在一起控制氣流。」一個年輕些的魔法師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魔法陣感歎。「還能夠操縱自如,用氣流造成光線的折射去殺傷人,這真是太有創意了。真是傑作。」
塞德洛斯冷哼了一聲,看著地面上自己的作品不屑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滿是疲倦:「不過是殺人的玩意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了不起。了不起。」一陣熱烈的鼓掌聲從幾個死靈法師的乾瘦的手掌中響起。
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端詳著水晶球中的魔法陣,讚歎:「厲害,可以評為年度最有創意魔法大獎。不知應該給他歸到光明系魔法還是空氣系魔法呢。」
「用太陽就曬死了五千人,這老頭比我們還厲害。我們至少也要用魔法扔在人身上才行,他居然控制氣壓就行了。」另外一個死靈法師擠眉弄眼地說。
「那魔法陣畫得很好,控制得更好。雖然控制風壓這種小把戲本身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可能沒人能夠像他那樣控制得絲毫不差。不過照這種方法那不是沒軍隊能和他那個城邦為敵了?」
「那是欺負別人部隊裡沒魔法師而已,只要有人能夠看穿這個把戲,用空氣魔法去干擾就行了。不過那些學院教派的死腦筋魔法師確實很難看穿就是了。」
「喂喂喂。大家都看到了,確實一個獸人也沒死。」一個很有些朝氣的死靈法師鼓了鼓掌,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給品德高尚的維德妮娜女士和那位先生記上兩分。還有為我們將要有兩個新成員慶祝一下。這可是我們笛雅谷百年難得的盛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