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卡達的市政廳現在已經改做了桑德斯將軍的指揮所。現在將軍正在其中一間小屋內發愣。
屋裡充滿著血腥和腐爛的臭味,上百隻蒼蠅在狹小的空間裡左衝右突。屋中央擺放著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上的血已經凝成了黑色,暴露在外的筋肉已經萎縮,和黑色的血污一起乾巴巴地扭曲在一起,有些地方可以看見內臟,在高原空氣下乾燥了的內臟外表看起來像是皮革,骨骼零碎地突出體表。只有一具屍體的頭部是完好的,還能清晰地看到臨死的表情,但是身體已經不成形狀了,有蒼蠅正往他張大了被黑色血污嘴凝住的和鼻孔裡鑽。另外一具的半邊臉已經被壓扁了,眼球還拖在眼眶旁幹得像脫水了的葡萄,還有一具身體沒什麼傷害,但只剩下了下半個頭,或者說下半個嘴巴,上面的部分被整齊地砍去。
至今為止,雖然關於那個歐福城的情況已經從各個渠道來的消息瞭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始終還沒有任何關於獸人部隊的詳細情況。他們是如何組成的什麼樣的部隊?使用什麼樣的武器?戰鬥力如何?這些都不清楚。而那只見鬼的巨大怪物也好像在荒野中消失了,總不會是被那些獸人們消滅了吧。將軍絕不相信這一點。
十天前,將軍發現有一小隊獸人在荒地中出沒的痕跡。於是就立刻下令一隊一百人的精英士兵去抓幾個俘虜回來嚴加拷問,但是這一百士兵一去就完全泥牛入海般全沒了音訊,前幾天再派出了人去尋找,結果只拖了這三具屍體回來。
這些莫名其妙的屍體正讓將軍大為光火心情煩躁的時候今天早上又傳來消息,損失數百名魔法師的巨大責任在納格司神官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已經轉移到他的頭上來了,朝廷中已經在商量換帥的人選。
將軍狂怒,差點想舉兵殺回王都將埃爾尼家族那一幫政客宰個精光。但是這些無疑都是不行的,他是臣子,不能違抗君命,何況聖騎士團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
正在這個時候,有士兵進來戰戰兢兢地報告,魔法學院派來的新神官到了。
並沒有接到過任何軍方的通知,毫無疑問這又是那些政客派來的手下。
「把那混蛋給我拖出去砍了。不對」將軍盛怒之下順口吼出,但是立刻記起那並不是手下,按照規矩來說他還必須要出營去親自迎接,不過依現在的心情這種禮數自然是無法執行的了,他吼了一聲:「叫他來這裡見我。」
在市政廳的大廳中將軍見到了這個新來的神官。
「你就是新來的神官?」將軍想直接就想用獅子般的聲音和眼神把面前這個年輕人先嚇個半死。「怎麼沒見你帶隨從。」
「因為好像沒有規定必須要帶隨從。」新神官完全沒有對將軍的威嚴有什麼反應,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拿出東西來。「這裡是魔法學院的任命文書,還有證件,信物。」
將軍凌厲的眼光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仔仔細細地掃一遍。和他預料中的並不一樣,這個年輕人滿是風塵的臉上沒有神職人員的肅穆,舉止也沒有軍人的規矩和剛健,但是自若的神情和和隱伏於神官的裝扮下的某些氣息卻讓將軍隱約有些奇怪的感覺。
但是早已經計劃好了的,將軍仍然決定給他一個下馬威。
「神官大人在魔法學院進修這麼多年,一定知識淵博,見識不凡了。」將軍問。
「不,沒有」
又是個花天酒地管了的紈褲子弟繡花枕頭。看著神官大人有點失措的表情,將軍的眼角跳了跳,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犬齒都比平時尖了很多,好像一口就可以把這個廢物咬死。
將軍冷哼揮了揮手說:「請跟我過來,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將軍帶領著這個神官來到了那間放置屍體的屋子,指著那些屍體說。「這是被那些獸人殺死的士兵,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也完全沒見過獸人士兵們究竟是怎樣作戰,戰鬥力究竟如何。我想請神官大人用您廣博的知識,從這些屍體上為我們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在第一次見到戰場上的屍體的人絕對會嚇得屁滾尿流。必須先把這種一直在養尊處優的廢物完全地鎮住,讓他知道戰爭並不是書本上記載的資料,不是政客們的遊戲,更不是年輕人夢想中獲取光榮和前途的賭場。這樣他才不敢像之前的那個混蛋一樣胡來。
神官的臉色變了,看著這三具屍體發呆,很用力地皺起了眉頭。
將軍得意地笑了笑,他等著看這個新任神官嘔吐或者小便失禁軟倒的樣子。
但是這個神官歎了口氣,開始上前仔細查看起來,甚至還動手翻動著屍體。
「這屍體的肋骨完全往裡面擠壓,屍體上還有很嚴重的凹痕,這是被一個巨大的爪子抓死的好像是雙足飛龍你把士兵派進蜥蜴沼澤裡去了?」新來的神官大人淡淡地問。
將軍目瞪口呆。那具屍體就是他一直分辨不出到底死於什麼武器下的。
「沒有。」不知不覺將軍的氣勢已經消減了一大半。「這是十天前派出的部隊。據探馬回報荒地上有一小支獸人的偵察部隊,所以我派出部隊,想把他們抓住這裡離蜥蜴沼澤還很遠,絕不會有雙足飛龍出沒的。」
「是就是那些獸人們自己馴養的雙足飛龍了。」神官說。
「不可能,從沒人馴養過這種怪物,更別說是獸人了」將軍認為這小子完全在胡說。
「蜥蜴人可以從沼澤裡偷出蛋來,就像我們馴養獵犬一樣從小馴養。他們既然有能力建立一個城市,自然也有能力幹這樣的事。」神官大人的語氣肯定無比,好像是他親眼所見一樣。
聽起來好像也很有道理。將軍無話可說,只好聽著。
新神官繼續翻看著屍體,好像屠夫翻看豬肉一樣隨便,繼續說著讓將軍瞠目結舌的推斷:「這個是被狼人殺死的。從屍體的傷口來看,都是被很大重型的武器擊打至死的,應該是流星錘或者狼牙棒之類的,你看,這裡還有尖刺拖拽過的痕跡。既然只是獸人的偵察部隊,裡面應該不會有食人魔那樣大型笨重的傢伙,那麼能夠使用這種武器的就一定是狼人了。這個身上沒什麼其他傷痕,只是頭被一下乾淨利落地砍掉了一半,應該是蜥蜴人,它們才有這樣的敏捷和力量。」
將軍聽著,所有的氣焰已經完全都被驚愕取代了。連他本人也只看得出是什麼武器造成的傷害,其他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既然他們有雙足飛龍這麼方便的偵察工具,很容易就可以從天上觀察到情況,哪裡有必要再派遣什麼偵察部隊。這一小隊獸人應該是前來試探我軍的態度而已。而我軍主動向他們進攻,他們自然也不想被我們抓住,於是只有還擊了。裝備齊全的獸人的戰鬥力絕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抗衡的。」神官把眼光從屍體上移到將軍身上,淡淡地說。「你不應該貿然派出部隊的。」
將軍楞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點頭用洩氣的聲音說:「好了,請神官大人先去處理你自己的事情,軍務上的我自己會處理。」洩氣和窩囊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敬意,他又點了點頭。「謝謝你的指點。」
阿薩走出市政廳,長歎一口氣,想把那融進身體裡面的屍臭吹出去。
布拉卡達原本生機勃勃的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不過已經全是持刀提槍的士兵們了。那些很有創意的旅館已經全部堆滿了武器和糧草。整個城市瀰漫的全是蕭殺之意。
按照羅尼斯主教的說法,這滿街的人的命有可能就在自己的手上,只要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累。
夕陽把雲彩染得通紅一樣,鼻間彷彿還是旋繞著屍體的臭味,這血一樣的晚霞看起來分外地不祥。
一隻貓頭鷹停在旁邊的樹上楞楞地看著他。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維德妮娜吃驚地看著水晶球中的影像。
「那是羅尼斯派遣到那裡去的神官小子。我還奇怪他從哪裡莫名其妙地找出個人來,原來就是你說的那人啊。」一個死靈法師看著水晶球說。
維德妮娜和四個死靈法師圍著一張精緻典雅的大圓桌坐在一起,雖然入坐的人還不到位置的一半,但是這已經是死靈公會少有的大場面了。平時公會的成員們都在四處做著各自的事情,他們在各個地方也有著屬於自己的身份和各自的生活方式,只有在偶爾的會議和活動才會聚集到一些人。
「這就是掉進太陽井裡面的小子嗎?」「精靈族正在四處通緝他呢。看樣子他還偷了世界樹之葉跑出來。這事情可有趣了。」其他三個死靈法師議論著。
那個認識阿薩的死靈法師對維德妮娜說:「聽說你拿世界樹之葉去製造了一個真正的黑暗之龍,不過最後又被別人摧毀了,連世界樹之葉也被搶了去。真的嗎?你可真是捨得啊。拿回來大家好好研究一下說不定都可以用來造幾件寶物了。」
「我做什麼是我的自由。」維德妮娜冷冷地說。
「女人真是喜歡奢侈的動物。」死靈法師居然不失幽默感地看著維德妮娜笑了笑。「即使已經不是動物,卻還是那麼浪費。呵呵,對不起,只是個玩笑。雖然羅尼斯老頭想平息這場戰亂,但是我們可不想讓他這樣,畢竟很久都沒什麼像樣的戰爭了,血腥和屍臭都快從大陸的空氣裡絕跡了。我們都等著看熱鬧呢。不過可再不能像這位女士這麼奢侈了,用些節約而有效率的辦法吧。」他轉向另外一個死靈法師。「喂,把你剛研究好的那些石像鬼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