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寬敞的大廳,塞進十幾條長桌也會顯得擁擠。
眼前的景象,立刻令系密特聯想起軍營。軍營裡面軍官們會場,就和這有些相似。
背貼背的兩排長桌中間,空出一條走廊,那些盛裝的僕人們端著盤於,在長桌前走來走去。
長桌上每隔一米,放置著的一盞燭台此刻已然點亮,雖然看上去遠沒有巨大的水晶吊燈那樣明亮和氣派,不過卻別有一番韻味。
作為一位公爵的宅邸,自然不可能連吊燈都沒有,但是那昏暗渾濁的玻璃,顯然除了用來證明這些吊燈的歷史有多麼悠久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用場。
燈光透過那些玻璃,投射下一片朦朧的光芒,系密特甚至有些懷疑,這些吊燈或許是前帝國時代的產物。
他同樣也懷疑,此刻他所坐著的長桌,是否也是從軍營裡面借來。
從四周的擺設可以看得出來,宅邸的主人並不富有,這顯然令他有些奇怪。
雖然葛勒特將軍同樣簡樸,好像每一個他曾經看到過的軍人都差不了多少,但是以爵位和地位來說,這位公爵大人實在顯得太過寒酸。
「噢……那是安哥芮馬的作品。」旁邊的法恩納利侯爵和塔特尼斯侯爵,正湊在一起聊得起勁。
「安哥芮馬?」財務大臣瞇著眼晴,彷彿想要將吊掛在大廳一側的那幅畫看個清楚,不過對此絲毫沒有擅長的他,顯然看不出任何名堂。
不過這並非說,他對於繪畫一無所知,相反在某些方面,這位財務大臣擁有著特別的擅長。
「如果是安哥芮馬的真跡,這樣大幅面,我枯價至少值二十五萬。」塔特尼斯侯爵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說道。
「毫無疑問那肯定是真跡。」詹姆斯七世插嘴說道:「在這座宅邸裡面,你恐怕找不到多少金幣,不過肯定能夠看到許多珍稀的藝術品。
「這裡不僅僅有安哥芮馬,還有索勒、阿格雷恩、桑尼、貝爾德等等許多家的作品。
「你們是否注意到院子裡面的那幾座雕塑?那原本是布理士安宮廷裡面的擺設,至於門口的那兩座浮雕,更是貝康王朝全盛時期,南方土著奉獻給那位寬仁王的禮物。」
今天這位至尊的陛下,顯然心情相當不錯,因此頗為健談。
「走廊上面的那些鎧甲,其中有一些也大有來歷,正對門口、最顯眼的那件鎧甲,原本的主人正是我的先祖征服者理查德。
「幾個世紀以前,這個家族的富有,在拜爾克、乃至整個丹摩爾都赫赫有。
「開疆拓土對於丹摩爾來說,得到的更為廣闊的天地,和強盛的實力,對補這個家族來說就是巨大的財富。
「所有這一切,除了從被吞併的敵國繳獲而來的戰利品之外,還有一部分是我的先祖給予的賞賜。
「不僅這些,歷代先王還將拜爾克附近的許多礦山賜予了這個家族。礦山的收入加上領地的收入,塞根特家族曾經富可敵國。」那位至尊的陛下,微微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
看著四周的一切,系密特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大多數軍人世家想必都是如此。」系密特的那位足智多謀、思緒敏銳的哥哥,立刻說道。
看到國王陛下微微地點著頭,他立刻知道自己所說的一切,恰好是陛下喜歡的話題。
「那麼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旁邊的法恩納利侯爵同樣插嘴道,因為他也看出來,那位至尊的陛下有點借題發揮的意思。
「財富來的太過容易,失去的也就輕易。丹摩爾王朝的開拓時代,確實令將領們獲得了驚人的財富,繳獲的戰利品和賞賜的礦山,確實幾輩人花銷都用不完,但是開拓時代到今天,這些家族不止經歷了幾代而已,幾個世紀以來,子子孫孫、孫孫子子,已然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代人。
「當年的財富,難道還可能留到現在?即便那些礦山,幾個世紀開採下來,也總有乾涸枯竭的時候。
「此刻這個家族日常的花銷,除了王國給予每一位公爵的津貼和統帥部的津貼之外,就只剩下領地上的稅收。
「不過據我所知,軍人世家之中,沒有哪個能夠將自己的領地經營得很好。
「這倒並非是因為他們太過貪婪或者不稱職,而是他們全都缺乏經營頭腦,他們總是喜歡將領地裡面的佃戶當作是部下和士兵。
「塞根特家族的領地,恐怕是拜爾克附近經營的最差的土地之一,真是可惜了那些肥沃的土地。」說到這裡,那位至尊的陛下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陛下,您是否想過,將爵位和領地脫鉤?雖然擁有領地的人,未必會將領地賣出去,不過至少陛下用不著擔憂,肥沃的領地被不善經營的人所佔有。
「這樣一來,還可以解決許多問題,事實上據我所知,對於北方領地的那些軍官來說,貴族的頭街足以安撫他們的心。」塔特尼斯侯爵壓低了嗓門,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位至尊的國王眉頭一皺,毫無疑問,這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封奉貴族,給予一個頭街的同時,贈與一塊土地。
讓那些貴族保有並且經營各自的領地,這既是他們的收入,同樣也是他們的義務。
可以說,無論是丹摩爾王朝還是以往的那些帝國和王朝,全都是以這為基礎和磐石。
「那不是會讓貴族的頭銜,突然間暴漲幾百倍?」旁邊的法恩納利侯爵同樣驚詫地問道。
「那又有什麼關係?現在子爵一級的貴族,在丹摩爾難道還少嗎?即便伯爵也數量眾多,在蒙森特,就至少有兩百多個伯爵頭銜。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征服者理查德的時代,封建大吏也只不過是個子爵,三位帝國宰最高的,也只是擁有伯爵頭銜。
「丹摩爾王朝已維持了一千多年,貴族頭街的泛檻,早已經成為了無庸置疑的事實,只要看一眼那些等候公職的名單,足以證明眾多的貴族已是王朝最為巨大的累贅。
「各地財政方面的虧空和漏洞,除了人性的貪婪之外,貴族氾濫同樣也是原因之一」大多數貴族子弟因為擁有家族產業,這筆產業雖然並不豐厚,卻能夠令他們維持生機,所以他們並不擔心活不下去,以至於將大多數時問花費在等待公職上面。
「而職位缺乏,等待人數眾多,不可避免就有賄賂收買之類的弊端出現。
「底層的腐化,勢必造成上層的墮落。而每年財政收入就只有這些,自然就只能夠在帳面上做些又章。
「而貴族頭銜一旦和土地不再有所聯繫,只需要把握住伯爵的名額,子爵和男爵頭銜的氾濫,反倒是好事情。
「那些能夠獲得這些頭銜的人,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十有八九會比那些等候公職的世家子弟優秀。
「把公職給予他們,無疑能夠用來補償他們沒有領地的損失。而給予他們公職,毫無疑問,會令原本苦苦等候的那些世家子弟耿耿於懷。
「正因為如此,那些沒有領地的貴族,肯定會遭到排斥,並且被認為是異類,而排斥和歧視,無疑會令他們難以融入地方上的政治格局之中。
「或許這些矛盾,會令地方上辦理公務的效率大大減弱,不過同樣想要再在財務帳本上做手腳,也將不那麼容易。
「只要在這個基礎上,能夠保證擁有才能的人確實得到重用,最終那些擁有才能的人將會佔據在重要位置。
「只需要持續一段時間,肯定會有失意的家族將領地出售。
「陛下只需要制訂法律,讓出售的家族領地,變成國有土地,就可以慢慢地將那些被白白佔有、卻缺乏管理的領地獲得復甦。
「同樣這也能夠治好那些世家子弟悠閒懶散的個性,沒有土地沒有收入,貴族也有可能餓死街頭。」
塔特尼斯侯爵小心翼翼地說著自己的設想。
那位至尊的陛下始終緊皺著眉頭。
毫無疑問,這是他所聽到過最為大膽的設想。
而那位國王的寵臣法恩納利侯爵,則睜大了眼晴瞪視著盟友,顯然他絲毫沒有想到,盟友竟然會擁有如此瘋狂的念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讓貴族自己養活自己。」詹姆斯七世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次換成了塔特尼斯家族的兩位成員感到震驚,顯然他們全都沒有想到,這位至尊的陛下思緒竟然如此敏銳準確。
「陛下說的一點沒錯,我確實是打算讓那些貴族自己養活自己。
「您知道每年國庫的開銷是多少?你知道其中的幾成被用補支付津貼?
「每年稅收的大部分,被用來養活各級官員和眾多貴族子弟,而他們還擁有著自己的領地。
「特別子爵和男爵,雖然高等爵位的津貼更為豐厚,不過高等爵位畢竟數量有限,加起來也及不上這兩等爵位的十分之一。
財務大臣的話,顯然打動了那位至尊的陛下,他稍微思索了一下竟然點了點頭。
「這樣做,是否會令政局為之動搖?」法恩納利侯爵在一旁憂心忡忡地問道。
「親愛的依維,你想想看,如果爵位和土地無關,如果能夠增加爵位授予的名額,如果撒調底層官員,讓沒有土地的貴族獲得那些職位,從中能夠獲得最多好處的會是些什麼人。」說到這裡,這位財務大臣朝著四周瞥了一眼,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淡然的微笑。
「而此刻魔族就在北方虎視眈眈,有人想要反對,想必那些軍人們正求之不得,只需要稍微進行一些軍事調動,讓城牆上看不到一個士兵,第二天早晨,那些執迷不悟的官員就會妥協。
「至於佔據了那些底層要職,那些人從此之後便是丹摩爾的官員,他們即便和軍隊仍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真正的利益所在已然不同。
「到了那個時候,軍隊只是他們強有力的外援,真正的靠山仍舊是陛下。」
塔特尼斯侯爵微笑著說道,他顯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這一次連法恩納利侯爵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不過他從心底裡感到疑惑。
自己的盟友,為什麼會想出這樣的念頭,此時此刻,他和自己已達到了人生的頂峰,而那個建議,卻顯然會令貴族的頭銜變得不太值錢。
那豈不是削弱自己的地位?
法恩納利侯爵絕對不相信,伯爵乃至侯爵的名額,能夠真正受到控制。
一旦領地和頭銜互相脫釣,毫無疑問,大量的頭銜將會被賜予前線的將士。
畢竟像塔特尼斯家族幼子這樣的藉口,並沒有多少。
只要那些前線軍官立下卓著的功勳,肯定會被授予伯爵的頭銜。
而各方面的總指揮,如果能夠成功守住各自的防區,這樣的功勞如果不能夠被晉陞為侯爵,顯然難以令眾人臣服。
以往領地和頭銜緊密聯繫在一起,還能夠找到一些藉口,但是如果這樣一來,顯然想要不破壞陛下那慷慨大方的名頭,大量封賞高等爵位,將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盟友,從財務大臣的臉上,法恩納利侯爵絲毫找不到任何提示,這更加令他感到疑惑不解起來。
法恩納利侯爵在那裡疑惑不解,那位至尊的陛下雙眉緊鎖正陷入沉思,只有系密特的心裡是雪亮的,他已猜到了自己哥哥的意圖。
不過對此,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家族的榮華,高貴的地位,對於此刻的他來說,還不如全新的力量更加有吸引力。
事實上,系密特對於那些鉤心鬥角感到有些厭煩。
他將大部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些食物上去。
不僅僅宅邸的佈置風格充滿軍人的味道,在系密特看來,就連端上來的菜餚也充滿了軍隊的風格。
不能夠說這場婚宴不夠豐盛,一眼望去,桌子上密密麻麻擺滿了菜餚。
有整只燒烤的火雞和羊羔,金黃色的外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有那肥美的牛排,整整齊齊地堆疊在一起,滋滋地冒著油脂。
還有整塊的燻肉,大個的豬蹄。
系密特毫不懷疑這些食物的美味,不過他只是坐在那裡看看,就感到有些飽了。
顯然這些食物絕對能夠受到軍人們的歡迎,而系密特更希望看到精細烹調的燒烤,滋味鮮美的美味佳餚。
山雞和鵪鶉,遠比火雞羊羔更符合他的胃口。
還有那剛剛在蘭頓品嚐到的美味生蠔和巨大的龍蝦,只要一想起它們的滋味,系密特忍不住就要流口水。
系密特左顧右盼,最終叉了塊牛排,不知道為什麼,以往非常不錯的胃口,此刻變得很小。
輕輕地拿起右手邊上的酒杯,令系密特感到頭痛的是,裡面仍舊是那味道苦辣濃烈的白蘭地。
看到四周那些軍官們朝著這裡看了一眼,看到他們之中的一些輕輕舉了舉酒杯,系密特感到進退兩難。
總不能夠不在意別人的好意,再將酒杯放下。系密特只能夠再一次硬著頭皮,將那燒心的酒喝進嘴裡。
突然間,一陣說不清楚的暈眩感覺直衝腦門。
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奇慢無比。
原本嘈雜的大廳,突然間變得安靜了許多,那吱吱喳喳的吵嚷聲,此刻聽起來就彷彿拖得很長的牛叫。
不過這對於系密特來說,原本就求之不得,此刻他總算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花錢買醉。
在那濃濃的醉意之中,確實能夠逃避許多東西。
系密特輕輕地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雖然因此稍微消失了一些,不過很快他又感到天地彷彿正在慢慢地旋轉。
幾個端著盤子的侍從,朝著這裡走了過來。
看著盤子裡面那油炸得酥脆的土豆片,系密特很想告訴他們,桌子上已放不下東西了。
但是突然間,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一蓬土豆片飛散開來,就彷彿狂風吹落了無數金黃色的花瓣。
不過系密特卻清清楚楚地看到,飄飛的花瓣之中,夾雜著十幾道閃亮的寒芒。
系密特自己最經常用的武器就是鋼針,正因為如此,他自然最為清楚,這些武器的可怕。
幾乎是下意識地舞動手中的刀叉。
雖然感覺和用慣了的彎刀,差得很遠,不過以他所擁有的超越普通聖堂武士的能力,仍舊擊落了那些陰狠毒辣的暗器。
看著那漸漸變得驚訝起來的一張張臉,系密特突然間感覺到自己醉意全消。
看著盤子被扔了過來,看著那無數金黃色的土豆條漫天飛舞,看著正面相對的那兩個刺客抽出細長的匕首。
對於這兩個刺客,系密特已不太關注,他更在意的是旁邊的另外一個侍從。
正如他預料的那樣,突然間又是一蓬寒芒射了過來,不過這一次角度有些傾料。
系密特身體一側打算前往救援,但是他的眼角餘光已看到,自己的哥哥操起了桌旁的那只火雞。
僅僅瞥了一眼哥哥的手勢,系密特就放心地掉轉身,對付另外兩個刺客。
突然間又是一聲輕響,這一次從那擁擠的、還未曾完全反應過來的人群之中傳來。
幾道寒芒從另一側飛來,系密特儘管極力格檔,仍舊無法令緩慢的身體,追上那角度刁鑽的射來的暗器。
亂舞的刀叉,撥開了幾道寒芒。
一陣低沉而又緩慢的聲音響起,聲音來自那漸漸歪倒在地上的法恩納利侯爵。
漏掉的暗器有兩支釘在了他的身上,此時此刻系密特只能夠為他默默祈禱,但願那些暗器上沒有塗抹毒藥。
突然間,一陣洪亮、甚至顯得震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一個高大的身影,高高躍起朝著這裡落下。
飛舞的刀光,捲起一片白亮的漣漪。那剩下的漏網的暗器,最終消失在了翻捲的刀光之中。
所有這一切對於系密特來說,是如此緩慢,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卻如同閃電劃過一般快疾。
事實上,大多數人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連法恩納利侯爵也僅僅只是下意識地閃避,不過他顯然判斷錯了閃避的方向,替那位至尊的陛下檔住了射來的暗器。
而那位年邁的國王,更是愣愣地站在那裡。
唯一及時反應過來的,除了系密特和那位身為保鏢的力武士大師,就只有急中生智的財務大臣。
那些刺客同樣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刺殺行動居然一點收穫都沒有。
「為前線陣亡的將士,討一個公道。」
突然間,一個刺客發瘋般叫嚷著衝了過來。
那顯然是一個暗號,其他的刺客隨著那聲喊叫,一起急衝過來。
「噹」的一聲,盛放火雞的大盤子,被鋒利的匕首輕易洞穿。
而系密特則用餐叉別住了那兩柄刺來的匕首,那劃出的餐刀,割斷了那兩個刺客的手筋。
另外一個刺客同樣也被圍觀的人之中的一個,奮力撲了上來緊緊抱住。
不過在系密特看來,那個人顯然有些愚蠢。那簡直就是將身體往匕首上送。
此刻他就算是想要救援也已然來不及,而那位力武士大師顯然同樣也未曾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這時候,四周的那些軍人們才反應過來。
不過系密特隱隱約約感到,是那個愚蠢的撲上來挨刀的傢伙的舉動,促使他們有所反應。
十幾個人撲上來,那些刺客刻被撲倒在地上。原本喜氣洋洋的氣氛此刻已然蕩然無存。
那位至尊的國王,被兩位聖堂武士大師夾在中問。甚至包括系密特在內所有的人,都被隔離開來。
刺客全都被按壓在地上,他們的嘴巴被用力捂了起來。
因為剛才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全都是「為了前線將士,擁護塞根特元帥」之類的東西。
值得慶幸的是,只有兩個人在刺殺行動之中受傷。
其中的一個是法恩納利侯爵,不幸的他剛剛治癒好雙手,又被暗器刺穿了肩膀。
更要命的是,那些暗器之上顯然塗抹了毒藥。
不過和另外那個受傷的人比起來,這位侯爵大人顯然要幸運許多。
令系密特意想不到的是,那個人竟然是參謀總長,如此有勇無謀的人,居然是參謀部的最高長官。
但是當系密特看清那深深刺入腹部的致命傷口,看到那些軍官們臉上充滿哀傷和憤怒的神情,看到那抓住刺客的軍官們咬牙切齒的模樣——系密特突然間憂然大悟。
那位參謀總長並非是有勇無謀的蠢貨,相反他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迅速,思緒也比其他人更加填密。
更令系密特感到驚歎的是,那毫無畏懼的棲牲精神。
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除了挺身而出擋下那致命的一刀,恐怕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證明軍方的清白。
系密特轉過頭,看了一眼那位至尊的陛下。
從詹姆斯七世的眼神之中,系密特看到了一絲閃爍游移的目光。
那是不信任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系密特感到渾身乏力,他只希望能夠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知不覺拿起了一個酒杯。系密特連想都沒有想,一口將酒灌了下去。
那種醉眩眩的感覺,再一次向他襲來,但是此刻系密特卻發現,這種感覺實在是好極了。
看著那些神情凝重的神職人員。
看著那陣陣黯淡的白光,籠罩在兩個受傷者的身上。
看著為首的那兩個祭司頭上,冒出的大顆汗珠。
所有的人都保持著沉默。
過了一會兒,其中的一位祭司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突然間,原本寂靜無聲的大廳之中,傳來了一片嗚咽之聲。
從軍官們無比哀傷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那位參謀長擁有著眾多的敬重。
又過了一會兒,正在治療法恩納利侯爵的祭司,歎了口氣說道:「毒已然解了,接下來需要的是休息。」
聽到這句話,那位始終沉默著的國王陛下微微點了點頭,從他那凝重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東西。
「給我準備馬車,我要回宮。」那位至尊的國王用冰冷的語調說道。
突然間他轉過頭來,對著塔特尼斯家族的兩位成員說道:「你們倆跟我來。」
「今天,我能夠平安無事,全虧了你們兩兄弟。」
一路之上始終沉默一言不發的那位至尊的國王,直到下了馬車才開口說話。
「陛下,這是我等的榮幸。」系密特的哥哥,自然是說那冠冕堂皇的話。
「我沒有想到你的身手也這樣好,那個火雞耍得不錯,看起來反應靈敏身手矯健,同樣也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天賦特點。
說到這裡,那位至尊的陛下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創造萬物的父神,真是特別鍾情於你的家族啊!」
聽到這樣的話,系密特的哥哥絲毫沒有因此而感到竊喜,不過國王陛下心情的好轉,讓他放心不少。
「你們倆說說看,對於剛才那場刺殺行動的看法。」那位至尊的國王,突然間又陰沉下來說道。
「這個。」系密特的哥哥遲疑了一下說道:「反正刺客已然被抓到,嚴刑拷問之下肯定會有所收穫,即便那樣也不行,請魔法協會幫忙,總可以知道那幕後的主使。」
聽到這番話,那位至尊的陛下冷冷地搖了搖頭。
「對於行刺和暗殺,你顯然沒有什麼瞭解,事先洗腦,用詛咒在遠處操縱刺客的性命,事先服下延時死亡的毒藥,各種各樣的花樣多著呢。」那位至尊用異常冷漠的語調說道。
「陛下,怒我愚昧,既然是這樣的話,就只能夠依靠猜測。不過值得懷疑的對象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刺殺行動既然選擇在塞根特元帥的府邸,元帥大人首先無法脫卻嫌疑,雖然參謀長大人用自己的生命來洗雪軍方的清白,不過仍舊不足以令塞根特元帥從嫌疑犯的名單之中剔除,畢竟那同樣也有可能是刺殺陰謀的一部分。
「除了軍方之外,內閣大臣之中恐怕也有人值得懷疑。
「據我所知,為了伽登的那件案子,雖然陛下為了大局考慮,並沒有深究這件事情,不過仍舊有一些人整天擔驚受怕。
「狗急跳牆因此派遣刺客,也並非是毫無可能,事實上據我所知,財政預算裡面有幾筆花銷,確實顯得不明不白,有幾筆看上去好像是安家費。」
聽到這番話,那位國王陛下猛然間心頭一動,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刻說道:「不管是否屬實,也用不著刻意去核實,你把那些值得懷疑的東西,整理成專門的報告,我希望能夠盡快看到你的報告遞交到我面前。你親手交給我,懂了嗎?」
得到國王陛下的旨意,財務大臣自然畢恭畢敬地連連點頭。
「想必還能夠懷疑的,就只有那些叛逆者和居心叵測、虎視眈眈的敵國。」
詹姆斯七世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反倒魔族最顯得清白,它們不會做出這種卑鄙無恥的勾當。」
一陣無聲的苦笑,令那位至尊陛下顯得異常衰老和蒼涼。
「陛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並非不是一件奸事,這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至少能夠令陛下知道,在這特殊的時刻,對於您來說,最重要的是保重自身的安危。
「這一次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僥倖,那些刺客最大的失誤恐怕就是選擇了這場婚禮,在塞根特元帥的府邸,法恩納利侯爵和我們兩兄弟毫無疑問,是沒有人格理的特殊人物。
「如果是在另外一場宴會之上,至少法恩納利侯爵和我會離開陛下您的身邊,我們多多少少會有些交際應酬。
「那樣的話,即便系密特的武技再嫻熟高超,也絕對難以格擋下來自三面的突然襲擊。
「而對於我來說,同樣幸運之神始終眷顧與我,說實話,如果那隻大火雞離我再遠一些的話,我就只能夠像依維那樣,用身體來掩護陛下您。
「最不幸的恐怕就是依維了,腿上的石膏還沒有去掉,折斷的雙臂剛剛疹愈,此刻又不得不接受治療。」塔特尼斯侯爵連忙說道。
「可憐的依維,看樣子最近他正在走霉運。」那位至尊的陛下也故作輕鬆地說道。
從王宮出來,那位財務大臣自然急急忙忙前往財政部。
獨自一人的系密特,只要「想到回到紅鶴旅店,肯定會被那些滿心焦慮的女人們圍攏成一團問個不停,他就有些興趣索然。
因為記得早晨三步一停接受檢查的麻煩,系密特請宮廷總管替他準備了一輛宮廷專用馬車。
當他回到那座聖殿的時候,波索普大魔法師、教宗陛下和大長老,已在談論剛剛發生的刺殺。
「我們的英雄回來了。」波索普大魔法師打趣著說道。
「教宗陛下,您知道那些刺客的來歷嗎?」系密特忍不住問道。
「神靈可不會去管這些世俗之中的事情。」那位教宗陛下淡然說道。
「系密特,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那幾個刺客全都死了,他們事先就服下了毒藥,被捕之後不久便全部斃命。」
波索普大魔法師緩緩說道,從他的語氣之中,系密特能夠猜想,眼前這三位或許早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局。
「與其說那些刺客,還不如說說你自己的發現。」
大長老說道,看到系密特的神情有些變化,他立刻補了一句:「這一次我們並沒有監視你,是教宗陛下在無意間有所感。」
聽到這樣的解釋,系密特稍稍放下心來,他聳了聳肩膀,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從口袋裡面掏出了那幾個小球。
輕輕揮舞起手臂,讓那些小球在掌心和指尖來回往復跳躍著。
波索普大魔法師、教宗和聖堂大長老,這三位無一不是智慧高遠睿智非凡之人,看到系密特耍的把戲,他們刻就明白了小傢伙的意思。
「非常有趣的玩具,『在簡單中隱藏著真理』,這句話還真說得一點都沒有錯誤。」大長老感歎著說道。
「是啊,與其讓法珠靜止固定在空中,還不如讓它們在不停地運動中保持平衡,這樣控制起來反而容易。
「而且也用不著再費腦筋,讓『大懲罰者』派上用場,只需要再製作一些專門用於攻擊的法珠,所有控制的方式,全都可以弄得一模一樣。」波索普大魔法師連連點頭說道。
「我還想去掉飛翔的能力。」系密特插嘴說道。
「噢?你有更好的設想?」波索普大魔法師顯然來了興致,他坐直了身體說道。
「難道不能夠讓『球』滾起來,滾動肯定比飛行容易做到,也會比能武士飛得更快。」系密特說道。
「這倒是有趣的想法,一個能夠自動滾動的圓球。」波索普大魔法師皺緊眉頭思索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說道:「這不難做到。」
系密特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聖堂武士除了自己,幾乎個個都擁有著異常魁梧高大的身材,但是偏偏大長老看上去並不比平常人魁梧多少。
看著那隨著陣陣「咯咯」爆響,原本蜷縮著的身軀,突然間如同魔術一般變得異常高大魁梧的大長老,系密特此時此刻才知道,令肌肉超常收縮,並非只是他一個人的專利。
更令系密特感到驚奇的是,大長老原本顯得皺紋堆壘,那副飽經風霜的蒼老模樣,令他看上去遠比波索普大魔法師和教宗陛下更為年長。
但是此刻,如同巨人般站在他眼前的大長老,原本滿臉密佈的皺紋,因為皮膚徹底張開的緣故,消失得無影無蹤。
配上那黑色多於白色的頭髮,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系密特,我非常期望你有朝一日,能夠達到、甚至超過我此刻的境界。」熟悉的聲音從那顯得有些陌生的大長老的口中傳了出來。
「是啊,系密特,我們三個人都對你抱有特殊的期望。」旁邊的波索普大魔法師也說道。
「諸神的力量,需要依靠數量眾多的信徒,才能夠被召喚到人間,單獨的一個神職人員的力量非常有限。」而魔法師並沒有所謂最高力量的極限,魔法師最擅長的是借助外力,而召喚出強大的力量。
「不過力量的本質是一模一樣的,只是表現出來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無論是神術,還是魔法,抑或是力武士的武技和能武士的閃電,最終都是精神力的體現。」
「神職人員依靠精神力召喚諸神的力量,魔法師同樣也依靠精神力來調控魔法元素,或許力武士看上去並不需要精神力的幫助,但是你應該非常清楚,敏銳的感覺,招式的變化,對策的思索,無一不需要精神力的支撐。
「當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力量的增長便達到了盡頭,這種情況在聖堂武士身上顯示得最為清楚,正因為如此,聖堂武士後期的修煉,往往轉入對於精神力的修煉。
「我此刻要向你展示的,是力武士在精神力修煉方面有所突破的結果,從力武士的修煉獲得突破的大長老,歷代聖堂也將我們稱作為力者,因此,對於能武士來說,也存在最高的電者。」
說到這裡,那位彷彿巨人一般的大長老,雙手一圈,手掌相對抱攏,在那虛懸的雙手掌心之中,彷彿抱著什麼東西似的。
突然間,大長老雙手往外一推,那推擊的方向直衝著系密特而來。
但是系密特偏偏什麼東西都沒有看到。
一陣沉悶的撞擊,將他小小的身體打飛了出去。不過,系密特仍舊不知道自己被什麼東西所擊中。
那絕對不是風,同樣他也能夠肯定,那不會是某樣隱形的武器。
剛才攻擊他的那東西,感覺起來根本就沒有實質。
有什麼比風更加虛幻,難以捕捉。
還沒有等到系密特思索明白,突然間,他又感到身體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抓了起來。
緊接著那股力量,又變成了左右相反的兩股力量,在那無形卻又巨大無比的力量夾逼之下,系密特如同陀螺一般旋轉了起來。
四周的景物飛快得旋轉著,從那稍縱即逝的影像之中,系密特看到遠處的大長老雙手輪換循環推移著。
毫無疑問,所有這一切,都是大長老的力量運用的證明。
系密特突然間想起,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大長老時候的情景,那一次,大長老連手都未曾動一下,就將他全身上下緊緊地鎖定住。
「和你想像的有些出入,當初我所運用的力量,和此刻並不相同,當初用來鎖固你的力量,是僅僅對聖堂武士有效的精神攻擊。而此刻,我所運用的一切,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能夠有效。」
彷彿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的正確性,大長老雙手齊推。
隨著系密特的身體再一次被遠遠撞飛,一連串喀嚓巨響聲中,兩旁的樹木突然間橫七豎八地倒了下來。
系密特偷眼看去,折斷的所在全都破碎不堪,彷彿被用力反覆揉搓過那樣,沒有留下一點整塊。
「運用你剛剛獲得的全新的戰鬥力,讓我見識一下你最強悍的力量。」大長老高聲喊道。
事實上,根本用不著大長老提醒,系密特早已經雙手一揮,令無數法珠圍繞著他盤旋飛舞。
隨著他嘴裡吟唱著的那神秘的咒語,那些法珠漸漸發散出朦朧的藍光。
籠罩上藍光的法珠,漸漸開始互相排斥起來,不過這同樣也意味著,藍光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
「嘶嘶」聲響,偶爾飛起一道電芒在藍光之中穿梭流淌,那副模樣看上去無比詭異和神秘。
藍光看起來,越來越像是一個圓球,而系密特則被不知不覺地抬高了一些,他的雙腳二地半米,看上去就彷彿是懸浮在巨大的藍色圓球中央。
嘶嘶飛射的電芒,顯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亮麗,最終朦朧的藍光,變成了灼眼的白光。
而系密特的身形,在灼眼的白光之中顯得朦朧黯淡。
突然間,從巨大的白色光球之中飛射出一蓬如同螢火蟲、又仿若萬點星辰一般的白色亮點。
這些亮點有的宛如隨風飄舞、輕輕蕩漾的柳葉,有的就像那狂風席捲之中飛速盤旋的塵暴,還有的就像是閃電流星,瞬息之間劃過天際。
不過越來越多的亮點,變成了迅疾的流星,這些流星毫不留情地朝著大長老擊去。
著一聲暴喝,系密特看到大長老雙手連連抓出。
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一把螢火蟲輕輕地抓在了手裡。
系密特看到,那懸浮在大長老收攏成拳的手臂前面一米的那團白光。
看著那在極為狹小的空問裡面,不停地以驚人的速度竄來竄去的白色亮點,系密特一時之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要進攻了,你最好小心。」大長老輕笑著說道。
突然間他手掌猛地一張,那緊縮成一團的十幾顆法珠,飛速的逃竄了出去。
又是手腕一翻,又是剛才一模一樣的雙掌齊推,不過這一次系密特可絕對不敢再有所怠慢。
對於這種純粹精神力的攻擊,系密特無從得知周圍的這些法珠組成的防禦陣,是否能夠抵檔得住。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躲避,系密特飛快地朝後逃去。
但是令他感到驚詫的是,大長老的速度一點都不比他差。
在系密特的印象之中,他只有穿著著那加速的鎧甲全力施為的時候,才能夠擁有這樣的速度。
原來力武士的最高境界,便是那超群的速度。
看著大長老那輕巧的動作,系密特知道依靠捷徑得到的東西,畢竟沒有那一點一滴修煉而來的可靠和靈活。
突然間,系密特看到大長老又凌空虛抓了一把。
那稍微靠近一些的攻擊扶珠,又一次落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不過,這一次大長老絲毫沒有停留,立刻隨手一揮,將那些法珠發射了出來。系密特看到那些直衝著自己而來的法珠,一時之間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就在這時,稍微的一點點疏忽,大長老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他的眼前。
系密特連忙朝兩側張望,但是就在那一剎那間,又一陣沉悶的撞擊,擊中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白色圓球,化作灼眼的彗星,被遠遠地拋射了出去,一路之上所有阻檔的樹木全都被折斷並且點燃。
旁邊的波索普大魔法師連忙施展起魔法,將樹林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火光映紅了霧氣,不過卻漸漸黯淡了下來。
「感受如何?系密特。」大長老緩緩說道。
「這就是力者的能力?那麼電者的力量又是怎樣?」系密特徹去了保護自己的白光問道。
「電者可以憑空召喚出閃電的能量,你的防護罩同樣沒有任何用處。不過和力者比起來,電者的數量極為有限。」
說到這裡,大長老看了一眼遠處的兩個同伴。
「事實上通過這次對戰,我最希望告訴你的一件事情是,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所擁有的能力,恐怕不會起到多少用處。
「並非僅僅只有聖堂能夠做到自由運用精神力,事實上在過往的歲月之中,有些魔法師同樣能夠做到這一點,同樣因為信仰而對精神進行磨練,也可能達到這種境界。我無從得知那個魔族的創造者到底是哪一種類型,不過我至少不希望你對於自己的力量太過自信。」大長老神情凝重地說道。
「教宗陛下是否達到您這樣的境界?」系密特忍不住問道。
「他尋求的另外一條道路,純粹的精神力攻擊是力量的頂峰,卻並非是唯一的頂峰。」大長老微笑著說道。
「還有很多種強大的力量嗎?」系密特疑惑不解的問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自己去尋求答案。你要遠比我們三個人擁有更多的時間,隨著時間的流逝,你或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秘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尋求力量顛峰的人,是相當寂寞的,需要拋卻很多事情。」
聽到大長老這樣一說,系密特感到猶豫不決起來,他非常清楚,有許多東西是自己絕對不可能拋棄。
事實上,當初令他走上這條尋求力量的道路的原因,正是為了保護遠在蒙森特的親人。
母親、沙拉小姐、玲娣姑姑和文思頓,對於這些人的親情,怎麼可能割捨。
還有格琳絲侯爵夫人,此時此刻,她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佔有很大一部分意義。
這又怎麼能夠割捨?
只要一想到這些,系密特就越發感到彷徨。
他茫然地看著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