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後而那幽暗的草地之上,此刻正湊著-群人。
或許沒有誰會想到,邀請眾人參加舞會的主人,竟然會站在這裡,在他的身邊,還跟隨著那位郡守大人。
那位郡守和巴甫的父親,有些失神地下停撫摸著那枚隱藏著的、很不起眼的紋章,他們臉上的衷情近乎於癡呆,特別是巴甫的父親,他的嘴角甚至流涎不止。
「多麼漂亮的紋章啊!噢——玫瑰花瓣,這實在是太完美了。」威力伯爵歎息道,聽他的聲音就像要哭出來一般。
「告訴我,那個鋼印在哪裡?」郡守依依不捨地放棄了這個目標,他還要確認一些其他事情,不過這僅僅只是形式而已,他已毫無疑問地確信,這輛馬車的主人,是某位地位尊貴的王室旁系。
旁邊圍攏著的那群年輕人之中,立刻走出一個來,他的手裡捧著一本很厚實的硬皮封面的冊子。
「就在這裡。」
他指著馬車右側的車軸說道:「前面那三個字母,代表的是拜爾克的簡寫,後面那個三位數字,表明製造這副車架的工廠。郡守大人,如果您有興趣的話,可以查找這本冊子,這是我剛剛趕回稅務登記處取回來的。
「這三個數字表明,製造這輛馬車的工廠,是嫩本製造所第一御用工廠,在後面的那些數字,是這輛馬車的編號。」
說著,那個年輕人將手裡的那本冊子遞了過去,但是郡守根本就沒有接過去,他輕輕推開了那個年輕人的手臂。
「噢——我又不是傻瓜,難道還看不出來,這東西,別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出來嗎?看看這個車軸,多麼精細,它的表面就像是鏡子一般光滑。」
一邊說著,那位郡守一邊用手指擦去車軸上的泥土,此刻的他彷彿根本就感覺不到骯髒一般。
「噢——這麼多彈簧,坐在上面肯定非常舒服。王室成員就是不同凡響,這樣一輛普普通通的雙輪輕便馬車,都製作得如此考究。
「噢——看了這輛馬車,我都不想要我原來那輛了。噢——什麼時候,我也能夠擁有這樣一輛馬車啊?」
那位郡守不停地撫摸著輻條和車軸,那愛不釋手的樣子,令旁邊的所有人驚詫,雖然他們同樣對這輛精巧別緻的馬車羨慕不巳,不過還遠沒有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境地。
「郡守大人,請您別忘了,這輛馬車的主人,此刻就在這座宅邸之中。」那位最有腦子的人立刻提醒道。
「對,對,對,霍德,幸虧你的提醒。
「威力伯爵,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對策?這裡畢竟是你的家。」郡守大人說道。
但是令所有人大失所望的是,那位伯爵大人仍舊一副癡呆模樣,不停地撫摸著那枚紋章。
巴甫連忙用力推了推自己的父親,讓他從癡呆之中稍稍清醒,並且在他耳邊複述了一遍郡守大人的問話。
「噢——我立刻用最為莊重、最為高級的規格,來招待陛下的特使——那位不知名的公主殿下。」威力伯爵立刻驚叫起來。
「霍德,還是由你來說說看,有什麼好對策?」郡守顯然對於新上任的守備有些不滿,他轉過頭來問道。
「郡守大人,您也看出來了,這枚紋章被牢牢地遮蓋了起來,顯然國王的特使,並不是一個喜歡顯露自己的人物,而且這一次,或許她所領受的使命,原本就是在暗中注視一切。
「您難道忘記了,此刻正前往波爾玫的那支由軍方組成的調查團裡面,不是同樣也有國王陛下的特使,那位特使的職責,不正是一雙眼睛嗎?
「我相信,這位小姐同樣也擁有著這樣的身份,她只是眼睛——代表國王陛下的眼睛,正因為如此,我相信,令她的身份徹底暴露,絲毫不會引起她的歡心,同樣也不會令國王陛下感到高興。
「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她那美艷動人的外表,原本就足以令所有人給予她最為慇勤的款待。
「當然,最重要的,仍舊是小心謹慎,絕對不能夠讓這位小姐看到不應該讓她看到的東西。」霍德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看這個主意相當不錯。」巴甫連連點頭道。
「好,就這樣辦。
「霍德,我知道這裡以你的腦子最為靈活,一直以來,我都很看重你,當初要不是那個傢伙一個勁地排擠你,我早就向陛下請求,讓你得到晉陞了。
「不過,這一次也來得及,反正你還年輕,只要你幫我完美地辦完這件事情,我立刻在郡參議會議上,為你的晉陞提名。」那位郡守立刻許諾道。
那兩位大人物興沖沖地回到房子裡面之後,眾人圍攏住了那個叫霍德的人。
「恭喜你,霍德,你總算等到這個承諾了。」巴甫笑著說道。
「或許,這只是說說罷了。」
霍德絲毫沒有喜色,他僅僅只是聳了聳肩膀:「現在不是時候,國王陛下一口氣給予了那麼多爵位,這是無比的恩賜,非常符合陛下慷慨的名聲,不過同樣也因為如此,陛下恐怕不會願意給予一個不相干的人物晉陞。
「同樣的,郡守大人也應該非常清楚,那幫軍官們此刻正怨氣沖天,如果這個時候,再提名我領受封爵,擁有勳章卻沒有得到具體實惠的軍官們,恐怕會立刻和他翻臉。」
「噢——別那樣悲觀,霍德,我的朋友,我們之中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在勃爾日,以智慧和才能算起來,只有以前的塔特尼斯伯爵能夠與你一較長短,其他人全都不是你的對手。
「以往,你之所以不得志,是因為塔特尼斯伯爵的排斥和阻擋,現在,他已然離開蒙森特,你出頭的日子總算是到了。」旁邊的凱裡虛,輕輕地合上了那本厚厚的冊子,安慰道。
「你用個著這樣安慰我,我非常清楚,自己和塔特尼斯比起來還有不小的差距,他能夠放棄自己的根、放棄祖輩給他留下的一切,前往拜爾克,並且在那裡獲得巨大的成功,而我經營了如此之久,仍舊一無所獲,我比不上他。
「我確實曾經怨恨過塔特尼斯,正如你們所說的那樣,我一直以為是塔特尼斯伯爵在排斥我,因為他氣量狹小,而且擔憂自己被我所超越。
「所以當我得知塔特尼斯離開了蒙森特郡,我曾經無比高興,夢想著能夠大展鴻圖,放手幹一場,在我看來,沒有了塔特尼斯這片天,就能夠顯露出我霍德這片雲。
「但是最後的結果,你們也已經看到了,不得志的我仍舊不得志,那些空出來的位置,沒有一個是為我保留的。
「我知道你們之中的一些人,曾經向上面極力推薦過我,但是這絲毫沒有用處,如果是在以往,我還可以認為,是塔特尼斯伯爵殘留的勢力在作祟。
「不過這顯然是在自欺欺人,塔特尼斯伯爵根本就不在乎這裡,他不在乎勃爾日、不在乎蒙森特、不在乎北方諸郡。
「現在,我越來越佩服他,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才能確實比我高超,更因為他的眼光和氣魄,對於他來說,這裡實在太過狹小,根本就不夠他伸展翅膀,現在想來,他的眼光,從一開始便放在京城拜爾克、放在國王陛下的身旁。
「他根本就沒有理由排斥我,或許我在他眼裡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我甚至無法在這片天空之中展翅飛翔。」霍德說到這裡,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我的朋友,別對自己妄自菲薄,你至少比我們這些人要強得多,正如你對塔特尼斯伯爵的看法,我們和你之間的差距又何止這些?我相信,你想要在稅務登記處謀取一個差使,並不會很難,但是你並沒有這樣去做。
「我們非常清楚你想要那些位置,只有那裡能夠真正展現你的才華,但是那些位置早已經給人佔據了,根本不可能輪到你,我相信這正是你的悲哀的根源。」巴甫說道。
正當他還想進一步說下去的時候,突然間遠處管家走了過來,在管家的身後,還跟隨著一個少年。
「特立威,你怎麼有空閒到這裡來?」巴甫笑著朝對面打著招呼。
但是那個少年的面容之中,絲毫沒有笑意。
「巴甫,你是否還將我當作朋友?此刻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特立威神情凝重地說道。
塔特尼斯家族那座聞名遐邇的花園,早已經因為那無數艷麗無比的玫瑰花,被分送-空而顯得異常蕭條。
此刻這座花園之中,僅僅只是種植著-些極為普通的鮮花,幸好夏季那濕潤而又溫暖的氣候,非常適宜鮮花的生長,總算還能夠看到一些五彩繽紛的顏色,不過現在已是夜晚,夜晚的花園沒有什麼可以欣賞,唯一的好處,便是這裡足夠安靜。
正中央的那一圈長椅之上,坐著三個人。
身為主人的巴甫,反倒是顯得最為拘束的一個;那位少年筆直地坐在那裡,雖然年紀最小,卻一副軍人的氣度;霍德旁若無人地悠然蹺著腿坐在一旁,他原本並不打算參與其問,足特立威和巴甫執意邀請之下,他才勉為其難地坐在這裡。
「巴甫,你想必應該能夠猜到,我為什麼到這裡來?」那個少年說道。
巴甫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說實話,你的父親威力伯爵,讓我的哥哥和我非常失望,感到失望的還有其他人,寸以說前線的將士之中,沒有一個人對於威力伯爵有好感。
「前線軍官之中甚至已有傳言,原來那個守備要比你的父親稱職得多。我不得不非常遺憾地告訴你,這種念頭甚至在我哥哥的腦子裡面也有。」特立威冷冷地說道。
「我只能夠說抱歉,對此我無能為力,我的父親也是身不由己,我敢發誓,他絕對沒有從中替自己撈取一點利益。我的父親唯一收取的好處,恐們就只有這座宅邸。」巴甫諾諾地說道。
「能夠坐到守備的化置,難道這還不是天大的好處?這座宅邸,同樣也是實實在在的地產,如果在以前,至少能夠值三十萬金幣。為了這些,威利伯爵就出賣了我們?出賣了我們當初對他的信任?
「據我所知,這一次,在籌集軍費和物資的事情上,原本以為人塔特尼斯會千方百計強加阻撓,事情卻並沒有發生,雖然他在給予我們的物資方面削減了許多,不過軍費倒是一點沒少。
「但是,那筆軍費到了我們手裡的時候,卻根本不是原來的數字,到手的連一半都沒有,威利伯爵太過心狠手辣了吧。」特立威憤怒地說道。
「我仍舊只能夠說抱歉,我的父親確實身不中己,雖然他號稱是蒙森特的守備,並且代理掌管北方諸郡的所有軍費開支,但是這個職位,只不過是攥在郡守大人和郡參議會手裡的空頭銜而巳。
「除此之外,我的父親也沒有辦法拒絕那些支取軍費開支的理由。防禦工事的修造、兵器裝備的維修和打造,所有這一切都需要巨額花銷。
「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相信,真正中飽私囊的,並沒有幾個人存在。」巴甫遺憾地說道。
「是啊,正因為如此,最終的結果便是,在前線替你們抵禦魔族,令你們免受傷害的士兵,連軍餉和津貼都付之闕如!更可憐的是那些犧牲的將士,他們的犧牲完全是白費,他們的家人連撫恤金都拿不到。
「你知不知道,前線的將士之中流傳些什麼嗎?他們說,丹摩爾早已經將他們徹底忘記了。」
說到這裡,那位少年已然怒火中燒,他緊緊握住拳頭站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稍稍平靜下來說道:「這一次來,我希望你能夠勸服你的父親,讓他至少將七成的軍費撥調給我們。」
「我只能夠盡力而為。」巴甫歎息了一聲說道。
作為主人的巴甫匆匆而去,他原本打算邀請特立威到房子裡面去參加舞會,但是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知道,這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主意。
花園之中,只留下特立威和霍德兩個人,前者要令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而後者留在這裡理由是,想要安慰眼前這個憤怒的少年。
「我相信,此刻你的哥哥克曼狄伯爵想必非常後悔,看透了那位郡守大人的真面目之後,他有什麼樣的感想?」霍德悠然地說道。
「那個傢伙利用了我們。」特立威忿忿地說道。
「是互相利用。我相信此刻郡守大人同樣非常後悔,現在看來塔特尼斯家族,顯然是遠此你們更合適的盟友,將賭注押在你們身上,而不投資在塔特尼斯家族,恐怕是他最大的一個失誤。
「我相信,你的哥哥同樣也想到過這一點,我甚至相信,你的哥哥此刻也有些後悔當初和郡守大人結盟。被你們當作是仇敵的大塔特尼斯,或許會是更好的盟友。
「我甚至猜想,大塔特尼斯也同樣猜到了這一點。正因為如此,他毫不猶豫給了你們所要的軍費,沒有人比他對郡守大人更加瞭解,同樣,也沒有人比他對蒙森特的財政狀況更瞭如指掌。
「任何一個郡省,都毫無疑問在財政方面擁有著巨大的虧空,我相信你哥哥的軍團之中,也是同樣如此。
「這些虧空,有些是因為某些人中飽私囊而造成的,不過更多則是因為浪費和愚蠢的錯誤,當然也有-些是正常的花銷。
「這些虧空,在以往可以靠欠下更多虧空來填補,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這樣,但是一旦發生戰爭,情況就完全不同。我相信,前任守備大塔特尼斯為了填補那些虧空,費盡了心機,他用極為巧妙的手腕,才令一切得以運轉下去。
「不得不承認,那個傢伙確實有一套,無論是郡守還是老威利,都遠遠比不上他。不過,我相信,他毫無疑問令蒙森特郡財務方面的那個巨大坑洞,變得更深、更大,只不過魔族入侵的危機和其後的巨大勝利,令那個坑洞未曾被注意到。
「說起來,老威利確實有些可憐,他不僅僅只能夠按照別人的意願做事情,還有那個巨大的虧空必須填補。
「巴甫剛才至少有一件事情沒有說錯,並沒有多少人從這一次調撥下來的軍費之中撈取好處。威利伯爵自己不敢,其他人沒有門路,因此能夠這樣做的,就只有一個人,你我都知道那個人是誰。
「大部分軍費,想必被用來填補那個巨大的虧空了,對於任何一個坐在他那個位置上的人來說,那都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
「只要這樣想像一下,你便應該明白,你哥哥克曼狄伯爵的那個要求,威利伯爵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
「他滿足了軍隊的要求,就得重新出現巨額虧空,以往可以用未來的開支進行彌補,但是此刻,和魔族的戰爭需要大量的金錢,虧空不但無法彌補,只會越來越大。」霍德悠然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
「我知道你是僅次於大塔特尼斯的高明人物,你有什麼辦法,能夠令我們度過眼前的危機?」特立威立刻問道,他從霍德的語氣之中,已然聽出了一些苗頭。
「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只有再一次向陛下請求一筆巨額軍費開支,北方諸郡的財務司的金庫之中,已然空空如也,即便將那裡洗劫一空,也別想找到幾個金幣。」霍德笑著說道。
「這不可能。再-次提出軍費要求,以國王陛下的慷慨或許能夠答應下來,但是這卻會令我們陷入困境,陛下絕對不會再信任我們,他只會認為我們過於貪婪和居功自傲。」特立威立刻說道。
他對眼前的局勢同樣瞭如指掌,此刻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衝動的少年。
「毫無疑問,確實如此,不過你們的憂慮有一個前提,那便是再一次提出軍費的要求,是建立在毫無道理的基礎之上。
「正因為如此,如果蒙森特郡財務上面的那個巨大虧空,無法徹底顯露出來的話,會遇上最大麻煩的,永遠是你們,除非魔族再一次發起進攻,將你我和所有人全部送入地獄深淵。」霍德不以為然地說道。
「暴露那個巨大的虧空?」
特立威顯然有些驚訝,他皺緊了眉頭,思索了片刻之後問道:「這樣一來,老威利不是得擔負起所有責任?難道你打算讓大塔特尼斯背上所有的黑鍋?」
「你認為我會如此愚蠢嗎?塔特尼斯家族,此刻已然成為了丹摩爾最為灼手可熱的明星,這個家族之中的每一個成員,獲得的不僅僅是陛下的讚賞,更有絕對的信任。
「將那個黑鍋丟給大塔特尼斯,最終會被砸到的只能夠是我們自己。」霍德連連搖頭說道。
「那麼就是說,老威利將是受害者,我-直以為你是巴甫最好的朋友。」特立威有些不屑地說道。
「沒錯,巴甫確實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最好的朋友。我非常清楚巴甫曾經三次向他的父親老威利推薦過我,不過老威利絕對不是我的朋友。
「我同樣也清楚,他不但沒有幫過我,當初我受到其他人的推蔫、有機會擔任製造監督的時候,正是他擱置了那個提議,哼哼,有人拜託他將那個職位給另外一個人。
「我相信,你非常清楚,自從那位新的製造監督上任之後,你們手裡的武器和箭矢,和以前有了多少不同,那個傢伙在每一支箭矢上面摳走了一厘五。
「我的朋友,這就是現實,如果不剷除這些傢伙,最終死的就是你們,而你們一旦完了,我們也別想留下性命。
「我甚至想過,和大塔特尼斯一樣離開這個地方,但是我最終也狠不下心來,不得不承認,我在很多方面比不上那個人。」霍德用異常冷漠的語調說道。
「這樣說來,你並非僅僅只想回報老威利當初對你的壓制,想必你的手裡,還有另外-份名單。」特立威問道。
「難道你和你的哥哥,還沒有從以往的蠢事之中吸取教訓?
「當初你們選擇了郡守大人,他不僅僅是個相當愚蠢的傢伙,最致命的是眼光短淺,他只能夠看到鼻子底下一寸左右的地方,嫉妒、貪婪、憤怒,任何東西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蒙蔽他的眼睛。
「不過,挑選了他作為盟友的你們,想必眼光更為短淺,你們選擇了一個只會將你們送上絕路的傢伙,現在你們是否已然看清,你們的盟友,正在替他們自己也在替你們挖掘墳墓?
「事實上,最近我一直在懷疑克曼狄家族的智力。事到如今,你們仍舊給予那些正在置你們於死地的傢伙庇護,是你們那強硬無比的態度,讓統帥部派出的調查團難以進行裁決。
「他們並非沒有權威和實力,只要關閉通往北方的所有通道,並且向丹摩爾的國民宣佈你們是叛逆,恐怕用不了三天時間,克曼狄家族和你們的部下都將束手就擒。
「統帥部派出的調查團之所以沒有那樣做,我相信更多的原因是因為你們是軍人,而且是擁有功勳的軍人,對於你們的愛護和寬容,同樣也令他們無法對付那些原本應該被清除的蛀蟲,投鼠忌器,是他們此刻最大的難題。
「我相信,此刻克曼狄家族在統帥部和參謀部的眼裡,已然淪落為不肯聽話的壞小子,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你的哥哥和你拚死拚活想要得到的東西?
「同樣我相信,統帥部和參謀部在國王陛下的眼中,也正變得越來越難以信任,之所以如此,原因仍舊在於你們。
「正因為如此,他派出了第二支調查團,這顯然便意味著,他對於軍方已然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我的話已然說得足夠明白了,我並不打算小瞧你的智力,不過我還是非常願意告訴你另外一個消息,國王陛下的慷慨無私,並非虛妄不實的讚頌,他至今仍舊沒有徹底關上他那恩賜的大門。
「因為擔心第二支調查團有失公允,他暗中派遣了一位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那應該是一位王室的遠親,一位不知姓名的公主。為了公允,那位王室的遠親,甚至比第二支調查團更早來到北方。
「此刻他們就在這裡,在這座房子裡面參加舞會。
「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令他們的身份得以暴露,你應該聽說過凱裡虛所擁有的怪癖,他喜歡檢查別人馬車上的鋼印,誰會沒有事情去這樣做?鋼印上面又能夠看出些什麼東西?但是偏偏這一次就是如此湊巧。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立刻帶你去欣賞一下那輛馬車。
「一輛兩輪輕便旅行馬車,卻擁有著最為精緻的鋼套軸承和滿佈的彈簧,以及王室第一御用工廠的鋼印,和血統純正優良的駿馬。凱裡虛對這輛馬車的估價是三十萬金幣,和這座宅邸一樣的價錢。
「不過這還沒有算上馬車後部,隱藏在某個不起眼角落之中的一枚紋章,玫瑰花瓣形狀的盾牌,你和你的哥哥或許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不過你們可以問問葛勒特侯爵,他對於紋章學肯定有些研究。」霍德不緊不慢地說道。
所有的這一切,顯然已經超出了特立威原本的預料,他茫然地站在那裡,愣了好一會兒。
「帶我去看看那輛馬車。」特立威突然間說道。
「如果你不在乎骯髒的話,我非常願意,不過我得警告你,那上面沾滿了老威利的唾液。」霍德站起來說道。
看著少年那黯然離去的背影,霍德的嘴角掛起-絲冷笑,他仰頭望著星空,已很久未曾像此刻一般心情舒暢。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遠處傳來巴甫的聲音:「霍德,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特立威不辭而別?」
「噢——我的朋友,我相信你只是來向特立威表示抱歉的吧。我猜想你根本無法勸服你的父親,因為蒙森特郡的金庫裡面,根本就沒有多少金幣。」霍德淡然地說道。
「唉——事實上我應該感到慶幸,特立威的離開,令我用不著為了如何面對他而感到憂愁,在這件事情上,我感到相當慚愧。」巴甫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
「我相信,你之所以感到慚愧,更多的原因是為了你已然知道一部分錢的去向吧。」霍德笑了笑說道:「你的父親伯爵大人,在書房之中和郡守大人進行的密談,恐怕是在核對金額和帳本吧。」
聽到這樣一說,巴甫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根本無力反駁。
「我的朋友,你是否願意聽從我一個忠告?」霍德緩緩地說道。
「噢——對你,我一向信賴無比,你是我們之中最高明的一個。」巴甫用異常誠懇的語調說道。
霍德只能夠用一聲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顯然巴南的這種信賴,對於此刻的他是一種負擔。
「我的朋友,你是否想到過暫時離開蒙森特,到其他地方避避風頭?或許這裡很快便會風雲突變。」霍德歎了口氣說道。
這番話令巴甫猛然一驚,他瞪大了眼睛看普自己的好朋友。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剛才不是說過,那位小姐或許是所有人的希望嗎?」
「不、不、不。」
霍德連連搖頭說道:「最糟糕的事情,或許未必來自於調查團。就在我剛剛看到特立威之前,也根本未曾想到一件事情,或許郡守大人和你的父親,同前線軍官們的蜜月期已然過去。
「我的朋友,就像你沒有辦法勸服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沒有可能將填補進財政虧空裡山的金幣拿出來,郡守大人不可能遏制住他對於金幣的貪婪和渴求一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們所無法扭轉的。
「巴甫,平心而論,如果你站在那些軍官們的立場,你將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統帥部的調查團剛剛受到重大挫折,因為克曼狄家族力保郡守大人和蒙森特的官員。正因為如此、幾乎每一個人,包括我在內,都認為這種聯盟永遠牢不可破。
「但是此刻,當我看到特立威那憤怒的神情,當我看到你無可奈何地返回這裡,我突然間想到,那筆給得異常爽快的巨額軍費,或許是大塔特尼斯手持的利刀。
「就那麼輕輕地一揮,你們和軍隊之間,那原本看上去牢不可破的聯繫,便出現了無可彌合的裂縫。
「我不知道特立威的不告而別,是否便意味著聯繫已被徹底斬斷,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最好先替自己留條後路。
「如果沒有那些軍官們撐腰,郡守大人的位置根本就岌岌可危,想要弄掉他的人數不勝數。事實上,就連軍隊高層裡面,這樣的人都不在少數。
「據我所知,葛勒特將軍便視他為罪魁禍首,他之所以隱忍不發,只是為了保全克曼狄家族和那些軍官們。
「而你的父親,同樣難以保全。沒有人比你更加清楚,你的父親在這件事情上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難道伯爵大人真的僅僅只是得到了守備的職位,和這座宅邸?」霍德搖了搖頭,顯然他對此絲毫都不相信。
「難道已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挽救這一切?」巴甫焦急地問道。
「有!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讓你的父親將已然分發出去的軍費,重新追討回來,讓郡守大人吐出他曾經吞沒到肚子裡而的所有東西,將這一切部交給特立威,讓他帶給克曼狄伯爵。」霍德淡然地說道。
他非常清楚,自己所說的一切根本就沒有可能,那些軍費恐怕早已經被用來償付債務,或者根本已經被揮霍殆盡,而那位郡守,更是一個貪婪無比又短視的小人,想要奪走他的財產,除非砍下他的腦袋。
正如霍德預料的那樣,巴甫的臉上顯露出無奈的神情。
霍德此刻已無話可說,他只能夠輕輕拍了拍巴甫的肩膀,這是他唯一能夠給予的安慰。
看著巴甫那同樣充滿失落和彷徨的背影,霍德感到有些無可奈何,他重新抬起頭仰望著星空。
此刻他只希望能夠冷靜-下,因為他的心中充滿了各種情感——發洩怨憤之後的輕鬆和滿足、報復之後的喜悅和滿足、對於未來美好前程的幢憬和想望,還有那淡淡的背叛朋友的愧疚。
無可否認,這確實是背叛,背叛曾經信賴過他,並且給予他許多幫助的朋友。
不過只要一想到老威利,霍德又不感到這種背叛有什麼可恥的了,因為是老威利首先背叛了他。
將一切喜悅滿足和愧疚的感覺,全都從腦子裡而驅逐出去,此刻所剩下的,就只有對於未來的想望。
事實上,他一直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自從他聽說了大塔特尼斯在京城之中的作為之後,他對此更加感到迫切不已。
一直以來,他都不想承認大塔特尼斯的能力,在他看來,大塔特尼斯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而他總是碰壁,是因為他的運氣欠佳,並非家族的長子,沒有顯赫的爵位。
但是,從京城之中傳來的那一連串如同奇跡般的傳聞,令他徹底心灰意冷。
回過頭來重新看看大塔特尼斯,他突然間發現,大塔特尼斯和他擁有著一個最大的不同,那便是大塔特尼斯謹慎卻並不在乎冒險。
這或許是塔特尼斯家族成員一貫的性格,只要聽聽老塔特尼所伯爵的傳奇,還有,塔特尼斯家族幼子穿越奇斯拉特山脈的經歷,所有的一切都完全能夠理解。
正因為如此,他同樣也打定主意,不再讓過度的謹慎小心,令他繼續變得庸庸碌碌下去。
大塔特尼斯在京城之中所取得的輝煌勝利,令他突然間看到了一絲光明。
往崇高位置上攀登,原來並非像他想像中那樣爬上階梯而巳,在他前面的台階上實在是站立了太多人,而且還時不時地憑藉著特權插到他的前面。
以往的他僅僅只是等待,或者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前面某個人的承認,一邊插到稍微前面一點的位置。
但是大塔特尼斯的作為令他恍然大悟,原來登上那個台階最快疾迅速的方法,是手持一把鋒利的砍刀,將阻擋在前面的人全部砍倒。
霍德站在星空之下大口呼吸著,那芬芳青草的氣息,此刻在他的感覺之中,卻彷彿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道。
他彷彿看到,屍體成片倒在他面前的景象,這並非是他想要的,他真正需要的,只不過是那空出來的位置。
而此刻,如果不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他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國王陛下接二連三地派遣了兩撥調查團,這顯然意味著他的耐性已到了極點。
偏偏這個時候,郡守這個鼠目寸光的蠢貨,還激怒了一向給予他支撐和庇護的軍方,這歌舞喧鬧的舞會場,在特立威的眼裡,恐怕是最冷酷而又令人難以忍受的諷刺。
霍德相信,克曼狄家族絕對不會乾淨和清白,因為郡守至少不會吝嗇到不給他們一點好處。
但是此刻,這一點點好處,根本就無法彌補他們在軍隊裡面迅速喪失的威信,當自己最根本的基礎受到威脅,那將是任何額外的利益都難以彌補的,想要重新贏得部下的信任,只好不得不和以往的盟友翻臉。
如果說到背叛,在這件事情上,又是誰背叛了誰?背叛者難道是郡守,因為他傷害了共同的利益?
抑或是克曼狄伯爵才是真正的背叛者,因為他徹底政變了初衷?
這個問題,任由誰都難以解釋清楚,唯一清楚的便是,這兩個曾經的盟友,即將成為致命的仇敵。
霍德非常清楚,這兩者之間的任何-方,都別想贏得好處,事實上,所有的一切,在那位新任的財務大臣慷慨無私地批准軍費請求的時候,已然確定下來。
他感到自己越來越佩服大塔特尼斯。
這個高明無比的傢伙,什麼都沒有做,甚至沒有露出絲毫報仇的意思,便輕而易舉地替自己報了仇。
顯然,這才是運用權術的最高境界,圓滑變通又殺人於無形。
這絕對是自己應該學習的榜樣,而此刻他最應該做的,無疑便是令那把屠刀變得更加鋒利。
他如果想要出人頭地,前面那些壓制著他的人必須要徹底剷除。
調查團那方面,根本就用不著感到困難,毫無疑問,他們原本就打算拿郡守開刀。
霍德只是在猶豫,他是否應該親自往特賴維恩堡走一趟?克曼狄伯爵這個武夫,並不是-個聰明傢伙,他甚至連他的弟弟特立威都比不上。
更何況,往特賴維恩堡定一趟,並不僅僅只是為了說服克曼狄伯爵,更需要和他約定,由他自己登上那夢寐以求的台階。
經歷過這件事情,克曼狄伯爵或許應該懂得,與其和貪婪又愚蠢的人結成盟友,還不如和-個聰明人聯合。
而大塔特尼斯絕對不可能回到這裡,自己已能夠算得上是屈指可數的聰明人。
或許,還應該去一次波爾玫。
葛勒特侯爵顯然比克曼狄伯爵更加有價值,由他來推薦,或許要遠北得到克曼狄伯爵的首肯來得有力,同樣也十有八九會更加方便,和克曼狄這個武夫比起來,侯爵大人要聰明許多。
霍德想到這裹,轉過頭來看了看遠處。
那朦朧的、緊緊拉著窗簾的窗口人影鑽動,這是-幅多麼輕鬆熱鬧的景象,一向以來他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隔絕在外。
他悠然欣賞著眼前的景象,但是腦子裡面卻滿是血肉橫飛的殺戮場。
既然他被排斥在外面,就讓這-切變成一片墳場,讓這些先生們和女士們,在那地獄深淵裡繼續他們的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