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除了巡邏的斥候,所有人都睡著了。
今天先是在密林之中披荊斬棘跋涉前進,之後遇到伏兵虛驚一場,接著放火,在火海之中,是僱傭兵們馱著魔法師逃跑,等到逃出來之後,又換成了魔法師駕馭雲車帶著其他人逃亡,對每一個人來說,這都是他們最累的一天。
但不是每一個睡在帳篷裡的人都睡了,有一個人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蜷縮著身體躺在帳篷裡,耳朵卻始終豎著,傾聽著每一個人的動靜。
每個人睡著的聲音都是不同的,她可以通過聽聲音來確定那個人睡著了沒有。
過了好久,一陣「撲撲」拍打翅膀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聲音很輕,除了專注於四周動靜的她,其他人都沒有聽到。
那是一隻蟲子,一隻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蟲子,身上沒有絲毫的魔力波動。蟲子是從警報結界外面飛進來的。
雖然它闖入的時候,就驚動了負責監視的魔法師,但是因為這只蟲子實在太普通了,所以魔法師並沒行太過注意。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密林之中幾乎每秒鐘都會有十幾隻蟲子出出入入,魔法師們不可能每一隻都監視起來。
永遠不會有密不透風的圍牆,再嚴密的防禦措施也總是會有疏漏。
當初赫爾潛入銀行家牆頭草戈力甕的府邸,就是鑽了這個空子。他和被軟禁在受到嚴密監控的戈勒爾豪宅中的霍布斯教授互通訊息,靠的也是這個漏洞,後來他進攻密斯康衛戍司令合大樓,也曾利用過這一點。
這個漏洞一直存在。
一頂帳篷掀開了一角,從帳篷裡散發出人根本嗅不出來的味道,但是這股味道卻吸引那只蟲子飛了過去。
飛蟲停在廠納達拉的手裡。
帳篷裡並非只有她一個人,她和雪麗睡在一起,不過此刻的雪麗睡得非常深沉,叫都叫不起來。
讓雪麗睡得那樣深的是一朵蘭花,這種蘭花有一個非常美的名字「夜夢」,每到深夜就會吐出醉人的芬芳,聞到香氣的人會睡得很熟。
這就是監視網的第二個漏洞,這裡的魔法師對四周山沒的動物或者異常聚集的魔法能量非常敏感,但是對植物沒有絲毫的防範。
誰會去防範一株植物?
隨著把一根細絲繫在飛蟲的腰上,納達拉輕輕地把飛蟲放了出去。
和來的時候一樣,這只飛蟲沒有驚動任何人。不過一飛出警報結界,它就變得完全不同,只見它的背後又伸展出兩對翅膀,隨著一陣輕微的嗡嗡聲響起,它化作—道金光,破空而去。
如果曉鬼山脈的魔法師看到這一幕,肯定會感到異常眼熟,因為這種詭異的飛蟲,實在和蟲海裡的那些變異昆蟲太相似了。
不過蟲海的變異昆蟲全部嗜殺成性,凶殘異常,絕對沒有這只飛蟲那樣行靈性。
這只詭異的飛蟲並沒有什麼攻擊力,有的只是令人驚詫的飛行速度。它給納達拉帶來的是一切都已準備好的信號,而它從納達扯那裡帶走的是,這裡的防禦漏洞。
當初她千方百計混進這支隊伍,除了要確認一些事情之外,就是為了尋找這些漏洞。
讓飛蟲把消息帶走,納達拉從睡袋裡爬了出來,她的身體緩緩地舒展開。
隨著身體的舒展,她的容貌和身體都在發生著變化。
她的外表原本非常接近人類,只有那圓圓的臉頰和耳梢的微微尖翹,證明她擁有非常稀薄的貓人血統,但定現在,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狹長,圓臉變成了瓜子臉,她的身體也迅速拔高,而且本來凹凸豐滿的身軀,現在變得纖細充滿了骨感美。
不過最為詭異的是她的皮膚迅速失去光亮,而且呈現出奇怪的綠色,頭髮也不再輕柔飄逸,反而顯得僵硬,就像是植物的根須。
從帳篷鑽出來之後的納達拉,完全變成了一個怪物。
她看上去仍舊很漂亮,甚至比以前漂亮了許多,別說雪麗和安娜,就算是麗達也沒有辦法相提並論,但是除了漂亮之外,她給人更多的感覺是妖異。
籠罩四周的警報結界,原本只要有生物進入或者有人隨便走來走去,就會立刻被發現,但是這一次警報結界卻失靈了。
這是最致命的漏洞。
警報結界只對動物作出反應,大部分魔法師都只是把動物看作是生物,而忽略了生物種群之中的另外一人體系——植物。
警報結界的失靈完全在納達拉的預料之中,她開始進行下一步。
隨著她身體的微微抖動,無數孢子隨風飄舞。這些孢子既沒有毒,也沒有攻擊性,它們唯一的能力就是讓魔法能量變得紊亂。
幾乎在一瞬之間,所行的偵測魔法都失靈了,不管是周邊的偵測法陣,還是裡面的警報結界,都同時失去了作用。
直到有人發出驚呼聲,赫爾和那些魔法師們才從睡夢中醒來。
他們剛剛清醒過來就呆住了,因為帳篷四周到處都站著「人」。
包圍他們的是和納達拉一模一樣的生物,只是裝束和納達拉有些不同,這些人形生物的身上絕對沒有一縷布片,有些「人」的身上穿著一件用樹葉編綴而成的鎧甲,有些則披著山蔓籐和枝葉、花朵組成的長裙。
「木精靈?」死靈魔法師德斯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人,他驚呼了起來。
赫爾和那些從魔鬼山脈出來的魔法師們,雖然實力比德斯要高,但是見識遠不如德斯,都沒有看出這些人形生物是什麼。
不過他們倒是知道什麼是木精靈,魔鬼山脈有的是各種各樣的魔法典籍,當然會提到這種非常奇特的智慧生物。
「你是納達拉。」赫爾沒有認出木精靈,反倒是認出了其中一個木精靈身上穿著的衣服,這套衣服還是他給納達拉挑的呢。
聽到德斯喊出「木精靈」的時候,赫爾就全部明白了:「原來你根本不是什麼半貓女孩,一直以來你都是以擬形的狀態混在我們中間。你的擬形術實在是高明,高明得讓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看出來。」
「你說錯了。」納達拉冷冷地說道,恢復原來面目的她顯得冷漠了許多:「我不是一個幻術師,怎麼可能用擬形術?難道你們已經忘了,德魯伊的變形術?」
「德魯伊?」包括赫爾在內,所有對魔法有些瞭解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德魯伊?」
這絕對是一個久遠的名詞,據說魔法的其中一個來源,就是德魯伊運用自然力量的方法,不過德魯伊早在克里特文明剛剛建立之初就消失了。
原因是德魯伊的傳承相當艱難,他們是以學徒的方式傳授技藝,而且德魯伊屬於苦修教派,他們的成員需要遵從許多清規成律,更要遠離世人,所以當文明從部落轉向城邦,人們的生活漸漸變得安逸之後,德魯伊的數量便迅速減少,最終徹底消失。
和傳承艱難相對應的是德魯伊的強大。就那變形術來說,那可不是外表變化那樣簡單,用變形術可以變得和目標生物一模一樣,力量、速度、靈活性、反應能力全都是完全相同。
最恐怖的是,自古相傳變形術修煉到終極境界,可以變形成最強的生物——龍。
突然間,赫爾想起一件事,德魯伊的教義非常嚴苛,謀取他人的財務,應該是絕對禁止的。
他連忙問道:「難道你們也是為了那批寶藏而來?德魯伊不是要和自然融合成為一體,拋棄一切不屬於自然的東西嗎?再說,納達拉,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我們根本就不是來尋找什麼寶藏。」
「你又錯了。」納達拉仍舊冷冷地說道:「和自然融為一體,並不表示要拋棄一切,要不然我們就應該是渾身赤裸,什麼東西都不穿才對。
「作為德魯伊,我們只是不像其他人那樣對自然進行無度的需索,至於財寶,我們確實對財寶不感興趣,但是因為某些原因,我們非常需要這批財寶。」
「我沒有財寶。什麼都沒有。」赫爾無可奈何地說道。
「你有,至少你見過那批財寶,不管你怎麼狡辯都沒百用。這是三位佔星師同時占算出來的結果,其中一個占星師就在我們的部族,她的預測從來沒有失敗過,就像現在,我們能夠站在你面前,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倒在槍口底下,就是最好的證明。」納達拉說道。
「這怎麼可能?」赫爾感到不可思議起來:「精確預測未來是魔法界的終極課題,迄今為止都沒有人能夠解決,難道黑大陸反倒能夠做到?」
「我知道你們—向都看不起這片大陸上的人,一向認為這裡是魔法的荒漠。你們有沒有想到過,這裡畢竟是文明的發源地,多多少少會留下一些東西。這片大陸的很多大一些的部族,都擁有占星師,對這片大陸的人來說,用占星術預知未來,定最重要也最迫切的一件事情。
「大陸北部的人需要知道每年埃西河氾濫的準確時間,中部的人需要知道旱季會持續多久,而位處南方的我們則必須知道每年的風暴何時來臨,所有這些都關係到我們的生存,所以我們的占星師雖然遠沒有你們的預言家那樣強悍,可以施展眾多魔法,但是在預言未來方面,卻不是你們所能夠比擬。
「當然想要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預測一次,我們部族的占星師在之後的幾個月會失去所有的力量,而獸人部落的占星師,更是需要用活人進行血祭,才能夠預測到未來會發生些什麼。
「不過說到精確預測未來,好像還算不上。就拿這一次來說,在你們到達這裡之前的一個月,我們就得到了預示,預示告訴我們,將會有一群來自另外一個大陸的人到達,這群人將會和幾個世紀以前那位掠奪者走同一條道路,在這條道路的盡頭藏著無盡的財富。我相信其他的占星師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預示。」納達拉這一次沒有絲毫隱瞞。
赫爾此時總算明白了他們這一路上麻煩不斷的原因。
「為什麼你認為我就是那個來自另外一個大陸的人?」赫爾問道。
「我們在北方的每一個港口都派了人,除了你之外,我們還曾懷疑過另外兩群人,其中的一群被證明只是前往開羅的探險隊;另外一群和你們一樣可疑,他們的人比你們多,但實力卻比你們差得多,他們前往的是扯拉索,那裡有一些以前留下來的遺址。我們也不知道,誰是預示之中的那群人,所以在兩邊都派了人。
「不過只有我成功了,那群人並不需要嚮導,他們好像早就來過這片大陸,甚至對拉拉索也相當熟悉。」納達拉說道:「對了,那群人好像全都是侍奉神的人。」
「侍奉神?教廷的人?」赫爾好像已經明白了些什麼。在這個時候,會到這裡來的教廷的人,除了裁判所的那位阿密而頓·克羅索先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那群人也遭到了攻擊?」赫爾問道。
「不,他們並沒有像你那樣隱匿行蹤,所以與其對他們半路劫殺,還不如直接前往他們的目的地,看看那裡是否真的有財寶。
「而你們會遭到攻擊,原因就是你們改變了方向,更因為你們要前往的是帕帝遜,那裡是從來沒有人進入過的地方,所以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把你們抓起來好好問一下。」納達拉說到帕帝遜的時候,臉色有些發白,顯然帕帝遜的恐怖,深深印在她的心裡。
「只是為了這,就讓那麼多人送命?」赫爾有些難以相信。
「這些人的命算得了什麼?」納達拉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對人命的看法大相逕庭。
「你一路跟著我們,應該很清楚,我們找的並不是什麼財寶。」赫爾歎道。
「可惜最後那段路,我並沒有在你的身邊,誰知道,你消失的那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與其相信你,我更加相信占星師的預言。」納達拉固執地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財寶就在帕帝遜裡面,你有辦法拿得到嗎?你應該很清楚,那裡有些什麼。找還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就算你們冒險前往帕帝遜也得不到任何東西,帕帝遜的大門已經關閉,下一次開放將在一百年之後。我知道木精靈的壽命很長,你應該可以等得到下一次開放。」赫爾信口開河起來。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只能請你們在我們的部族停留一段時間。」納達拉顯然並不相信。
這番話同樣也意味著談判然破裂。
赫爾和他手下的魔法師們早就在等待動手的機會。
幾乎在一瞬間,各種光芒同時閃亮。不過最快的還是兩聲槍響。
赫雨最相信的還是自己的槍,他立刻發現,這樣做是對的,離他最近的一個男性木精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致命的傷口是額頭正中的一個小孔,赫爾直接瞄準腦袋開槍。
兩槍並不足只打這一個目標,赫爾的另外一槍射的是納達拉,讓他失望的是,納達拉顯然早有準備,不知道是暗中布下了防禦法陣,還是德魯伊擁有特殊的異能,子彈居然彈了開去。
除了赫爾有所收穫之外,那幾個鬣狗人也打倒了幾個木精靈。鬣狗人拔槍的速度並不比赫爾慢,他們的槍法不夠準,不過這樣近的距離,想要打中根本不成問題。
那些被赫爾寄予希望的魔法師和刺客,反倒一無所獲。
那幾個刺客沒有收穫實在有些冤枉,他們太過信任手中的匕首和刺劍,所以一出手總是抵近攻擊,刺客的身子確實讓木精靈來不及反應,但是當匕首和刺劍擊中木精靈的身體的時候,刺客們知道自己失算了,他們的匕首和刺劍就像是刺在木椿上面一樣。
魔法師更慘,還沒有等他們完成魔法排序,體內的魔力就四處亂竄,除了放出大片五顏六色的光,魔法師們什麼魔法都沒有用出來。
至於剛困和羚人斥候,赫爾原本就沒有指望他們能夠偷襲成功。剛困和羚人是出色的強攻手,卻不是快攻手,他們根本就來不及舉槍射擊。至於反應遲鈍的苦力們,他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木精裡或許確實有些「木」,或許他們的反應確實慢了一拍,但是他們畢竟事先有所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他們,最終也只損失了一個成員。
隨著一連串怒喝,地面上的青草和灌木突然間瘋長起來,這些植物就像是活了一般的不停地扭曲著,只要一碰到東西就立刻纏上去。
沒有唸咒,也沒有刻意聚集魔力,怒喝一聲魔法就發了山來,這些足夠證明,木精靈這邊派出的也不是普通人物。
黑巾刺客和他的弟子最先反應過來,他們飛身跳了起來,極力躲開那些狂舞的植物的糾纏,以他們的身手,想要脫身並不困難。
赫爾也逃了出去,他不是一個人逃跑,今天晚上他和安娜睡在一個帳篷裡面,所以安娜一直就在他身邊。他一把抱住離他最近的安娜,雙腳用力一磕,隨著一陣狂飆的氣流噴射而出,兩個人直竄天際。
可惜兩個人並沒有能夠飛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上早已罩著一張巨大羅網。
這張羅網和赫爾的魔絲很像,用的絲線非常纖細,網眼很稀疏,完全展開長寬都有數公里。這樣大的一張巨網,無聲無息地飄浮在空中,讓人根本無從知道,是什麼時候布設的。
一頭扎進去的赫爾,頓時被羅網纏得緊緊的。連同手裡抱著的安娜一起被包裹成一個人粽子。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他還可以運用魔法?」納達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頭頂:「我散播的孢子,應該是魔法師的剋星啊。」
沒有人回答納達拉的問題,大多數人是回答不出來,知道答案的除了赫爾,還有安娜母女倆。
令赫爾飛起來的那個魔導器藏在密閉的空間之中,那個魔導器調用的根本就不是外界的魔法能量,而是塞滿密閉空間的核晶粉的能量,所以納達拉播撒的孢子根本起不了作用。
被纏繞得像是一個畸形粽子般的兩個人,被緩緩地拽了下來。
赫爾和安娜是最後被抓住的,幾個刺客已經比他們早一步選擇了投降。
讓赫爾瞠目結舌的是,唯一那個被他用槍射殺的木精靈,居然被人抱著半坐了起來。
說實話赫爾根本無法理解,他打的那一槍,射中的是腦袋啊,那絕對是比心臟更致命的地方。
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種生物,被擊穿了腦袋還可以活得下來,就算是用魔法變成死靈狀態,腦袋被擊中仍舊會死亡。
雖然看上去纖細柔弱,但是這個木精靈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只見她一把將赫爾從網里拉了出來。
「啪」的一聲脆響,在此刻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顯得格外清晰。
「再接下來是為了我曾經承受的那些屈辱。」納達拉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不過是憤怒的表情。
「劈啪」的耳光聲不絕於耳。
等到她發洩完之後,赫爾已經變成了一個豬頭,而這個時候,那個剛剛半坐著的木精靈,已經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朝著赫爾的下巴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