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可絕對不能夠再有輕敵的想法。」赫爾一邊活動著手臂,一邊暗自告誡自己。
雖然挨了幾棍子,卻也讓他徹底清醒,如果不運用穆恩傳授給他的狩獵技巧,他的實力其實並不怎麼高超,他擁有速度和靈活性方面的優勢,可惜並不能帶來最終的勝利,特別他所運用的武器是一根棍棒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稍微檢查了一下傷勢,左臂承受了大部分的重擊,如果不是那件皮馬甲的話,恐怕已經骨折,現在骨頭雖然還算完整,不過手已經腫起了一大塊。
但是,現在並非停下來治療傷勢的時刻,因為還有另外一輛馬車,至少還有三個敵人。
馬車就停在路邊,赫爾慢慢靠近過去,黑暗之中,他看到點點火光,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雪茄味道,那是頂級的雪茄。
現在如何收場?赫爾著實感到猶豫。
突然間,一種突如其來的寒意,從他的心底湧起,赫爾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一頭可怕的猛獸盯住了一般。
比兔子稍微遜色一些的耳朵,比獵狗差一籌的鼻子,以及比鷹有些不如的眼睛,全都被調用起來。
但是除了前面那個正在抽雪茄的矮胖中年人之外,根本就感覺不出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忽然間,他感覺到那個矮胖中年人渾身一抖,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槍機扳動的聲音。
「瑪斯克爵士,塔倫的花花公子,看來我有點小看你了。」黑暗中傳來矮胖中年人那熟悉的聲音,但是那聲音給赫爾的感覺,卻又顯得有些陌生。
迷霧中亮起了一盞燈,燈光照亮了馬車,可以看到馬車的車門敞開著,彷彿正在對他發出邀請。稍微猶豫了一下,赫爾走到了馬車旁邊,他讓自己仍舊保持著那種風度翩翩的微笑。
馬車旁邊站著一個保鏢。
這個保鏢長得非常平凡,年齡看上去有三十五、六歲,映著燈光,可以看到他的臉非常粗糙,滿臉的短鬍子茬,這樣一個人放在哪裡,都不會引人注意,但正是這不引人注目的外表,引起了赫爾的注意。
不過此刻他沒有時間研究這個看似平凡的保鏢,因為馬車上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在等著他。
馬車上的那個,正是麗達的父親。
在赫爾的印象裡,麗達的父親是個對女兒過分溺愛,在家裡沒有什麼威信的人物,從他招幾個大漢堵住小巷,一大清早拿著一把獵槍守在窗口,這樣滑稽的舉動看來,這位父親大人還頗有幾分表演喜劇的天分。
但是此刻,面對面靠得如此接近,赫爾卻隱約感覺到一股威壓感。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那裡,誰都沒有搶先說話,過了好久之後,矮胖中年人抽出兩支零茄,遞了一支給赫爾,而他也欣然接受,為了回敬,他掏出火柴,給麗達的父親將雪茄點著。
「看樣子,你我是同一類人。」矮胖中年人嘴角抽動了一下,吐了一口煙說道。此刻的他看不出一點讓人發笑的地方,反倒是深沉得讓人感到有些可怕。
「我們恐怕不是同一類人,只是有一點我們確實很像,我們平時總是戴著另外一副面具活著。」赫爾說道。
他給自己點著了雪茄,隨著一口深吸,雪茄的頂端火光一亮,映照出矮胖中年人陰沉的面孔。
「或許我們該把屍體處理掉,我不希望給自己惹麻煩。」赫爾說道。
「我想看看你的傑作。」矮胖中年人說道,說著他站起身來,鑽出了馬車。
站在漆黑的樹林裡,四周的霧氣很濃,不過,仍舊能夠看到地上躺著的一具具屍體。
「身手相當不錯,這讓我非常為難,平心而論,我很欣賞你,但是你的存在,會給麗達帶來麻煩,非常大的麻煩。」矮胖中年人歎息道。
「你怎麼知道,我帶來的只是麻煩,而不是機會?」赫爾很輕鬆地說道,讓他如此有恃無恐的,是那些用噸來計的黃金和白銀。
「你不要以為我這個父親,對女兒的情況一無所知,她結交的是什麼樣的朋友,她參加了什麼樣的社團,她做了些什麼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矮胖中年人衝口而出說道。
猛吸了一口雪茄,他又繼續說:「能夠讓麗達這樣癡迷的,只有那些所謂的為民族利益而奮鬥的人,但是你表面上看似一點都不像這種人,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你是從梵塞來的、負有秘密使命的那種人,我沒有猜錯吧?」
聽到中年人這樣一說,赫爾的心裡輕鬆了幾分,他的另外一個身份,總算沒有洩漏。
「那麼就讓我來猜一下您的身份。」赫爾微笑著說道,他同樣要給予眼前的這個人一擊,如果他猜測得沒錯的話,對方應該是個相信實力勝過一切的人。
「說來聽聽。」麗達的父親並沒有感到觸動,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從這個年輕人從樹林裡走出來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有感覺,這個泡了他女兒的傢伙,絕對不簡單。
赫爾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然後轉過身來一口氣說道:「你是一個商人,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不過大部分的人能夠看到的,只是你的那些光明正大的生意,恐怕在暗地裡面,你還擁有著更多的產業。」
「你看人很準。」麗達的父親點了點頭說道。
「這好像在你的預料之中。」赫爾說道。
「我為什麼要驚訝?對於一個能夠一眼看透喬治實力的人物,如果他憑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以及之後的那些交談,還猜測不出我隱藏的身份,那才叫奇怪。」麗達的父親同樣扔掉了雪茄頭說道。
「我很欣賞你,不過仍舊要請你離開麗達,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不希望看到她陷入危險。」
「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赫爾連忙說道。
「我絕對不會用女兒和任何人做交易,年輕人,你太看不起我了。」輕蔑之詞從麗達的父親嘴裡脫口而出。
赫爾絲毫不為所動,他相信愛情是無價的。但是他同樣也相信,足夠的金錢可以讓人心被打動,所以他仍舊說道:「這是一筆至少價值五億克朗的交易。」
正如赫爾預料的那樣,在這個驚人的數字面前,麗達的父親這樣的富豪也感到動搖了,他沉默了半晌,口氣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堅硬:「說來聽聽。」
這位父親之所以這樣說,倒並不是為了五億克朗就把女兒出賣。不過擁有五億克朗,無論到哪裡都可以站穩腳跟,並且東山再起。
有了這五億克朗,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放棄這裡的一切,以他在明暗兩方面這麼多年的經營,想要逃跑,還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赫爾做過一些交易,不過和麗達的父親比起來,他的那點經歷,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幸好赫爾熟知交易的原則,像他們這樣層次的人,心裡全都有一筆帳,對於聰明人,一般很少會有漫天要價的事情發生。
最終的結果,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還算得上皆大歡喜。赫爾替他的那些黃金、白銀和名貴珠寶,找到了兌換可以使用的現金的渠道,而麗達的父親也得到了傳說中的寶藏。
讓兩個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赫爾居然還因此替麗達的父親牽了一條線,這位富豪一直對利潤豐厚的高檔奢侈品生意,垂涎欲滴,可惜他一直做的是礦石、金屬和工具生意,沒有那種路子,偏偏赫爾在這方面有不少門路。
快要分手的時候,麗達的父親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赫爾說道:「至少一個月,你別站在我的家門口,我仍舊會拎著獵槍在窗口後面等你,不過你可以試試那道你很熟悉的後門,後門或許沒有上鎖。」
坐在馬車上,麗達的父親一直皺緊眉頭思索著,過了很久才轉頭問身邊的那個保鏢:「喬治,你真的覺得,那個小子有和我同歸於盡的實力?」
那個保鏢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和我是同一類人,有很多地方非常類似。
「我們的力量,還有使用力量的方式,我們對力量的理解,都很相似,他和我之間的差距,只是時間多少,給他三十年的時間,他也許會和我一樣。
「不過他畢竟不是我,我並不知道,他到底選擇了哪種力量,不同的選擇會造成不同的結果,所以我有把握殺他,卻沒有把握擋住他臨死一擊。」
麗達的父親一臉無奈,自始至終他都未曾放棄過殺人的念頭,赫爾絕對沒有想到,讓這位父親放棄殺人的,並不是他的財寶,而是他所擁有的實力。
此刻的赫爾,正在替自己達成的這筆交易而感到無比興奮。他並不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那批財寶,這位先生只有麗達一個女兒,他所擁有的一切,將來都是屬於麗達所有。
更何況,這筆交易同樣也意味著將那位先生,以及他多年經營的暗中勢力,全都捆綁在了自己的戰車之上,那些人就像是他的下屬,他終於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團隊。
赫爾甚至想好了用來磨合這個團隊的目標,沒有人比他們更加適合,去打探礦冶銀行中正在醞釀的那個陰謀。
昨天晚上的竊聽,讓赫爾一整天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感覺告訴他,將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對於一直希望有所表現的他,這無疑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桌上仍舊放著他早晨寫的文條,只是旁邊多了一疊報紙。
或許是因為白天已睡過一覺,雖然此刻已是半夜,但他卻一點睏意都沒。
他隨手翻了翻報紙,突然赫爾注意到佈告欄之中有和他約定的暗號,赫爾迅速找到了隱藏的消息。
那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上面命令他在一個星期之內,和他原本應該隸屬的小組聯絡。
壞心情讓赫爾將報紙一把扔到了房間的角落,鬱悶地坐在沙發上,原本因為和麗達的父親達成諒解,而相當不錯的心情,現在變得糟糕透頂。
夏克·迪安:軍事情報處特別潛伏組,第三小組組長,他在鬧市區開了一家書店做為掩護,在受訓的時候,赫爾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
在他眼裡,迪安就是屬於那種對於命令太過積極的人,說得更難聽一些,就是對上面言聽計從,對下屬卻百般苛求的傢伙,不過,也確實只有這樣的傢伙才能夠官運亨通。
系克菲爾得·威廉:迪安的副手,這是一個和迪安同樣個性的人物,只不過他要聰明一些,至少知道在下屬面前裝裝好人。
但也正是這個傢伙的存在,讓赫爾非常不願意加入這個團隊。
赫爾很想不去理睬這條莫名其妙的命令,可惜他不敢,他的命運全都攥在軍事情報處的手裡,他的身份是軍事情報處替他安排的,這些東西只要經由任何一條渠道,交到貝魯當局的手裡,他便死無葬身之地。
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從床上起來,外面還是迷霧濛濛。
和往常不同,赫爾換了另外一身衣服,這是一套非常特殊的衣服,外層是藍色斜紋的卡其布,裡而用的是墨綠顏色的厚棉布,無論是衣服、褲子還是馬甲,都可以翻過來穿。
藍色的那面是筆挺的禮服,墨綠色的那面則是平常穿著的衣服,兩者無論是款式還是新舊程度,看上去都完全不同。
他在穿衣鏡前面頻繁地試著,他絕對有把握在十五秒之內,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再加上兩個假髮套,兩條假鬍子,他可以在兩個不同的身份之間來回切換,這兩個身份之中,一個是來自北塞珂勒捨的皮毛商人,另外一個則是沒有什麼名氣的動物學家。
將假髮套和鬍子暫時取下,赫爾在外面披了一件風衣,出門前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張新的字條。
赫爾並沒有坐出租馬車,而是到車站去等候公共馬車,他倒並不是為了省錢,而是為了公共馬車的車伕不容易記住乘客的樣貌。
等到他來到迪安的書店前時,霧氣還未曾完全散去。現在時間有些太早,赫爾自然不會敲門,他不想驚動左鄰右舍,而且有機會潛入迪安的房間摸摸底細,他自然求之不得。
取出開鎖的工具,打開門鎖進入。底樓是個很小的小屋,四面全都是書架,從書架和書的新舊程度來看,這些東西在這裡已經很久,迪安居然是將一座舊的書店買了下來,不聲不響地繼續著原來的買賣,赫爾對這傢伙的評價總算稍微高了一些。
只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輕細的腳步聲。
「把手舉起來,如果你不想被獵槍打成篩子的話。」樓梯口那邊傳來一陣警惕的聲音。
「你還是老樣子。我昨天晚上看了報紙上的消息就來找你,沒有想到你的歡迎儀式竟然這麼不友好。」赫爾聳了聳肩膀說道。
「你是哪位?我好像不認識你。」迪安絲毫沒有放下槍的意思。
從口袋裹面掏出四分之一張面額為十克朗的鈔票,赫爾緩緩說道:「你認不認得這個?」
「……」
赫爾被讓到了樓上,樓梯狹小而又陡峭,迪安住在三樓,他的房間非常窄小擁擠,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櫃子就把房間塞得滿滿的。
「別再這麼偷偷摸摸地到我的書店來。」迪安將獵槍放進櫃子說道。
「這裡說話方便嗎?」赫爾問道。
「這裡很安全,買下這裡後,我在臥室四周、天花板和地板都加了一層木板,而且兩邊、樓上、樓下的房間全都當成倉庫租出去了,平時根本沒有人。」迪安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說道。
赫爾看了迪安幾眼,眼前的這個傢伙,和他印象裡面的那個只懂得在長官面前表現自己的人,很難對應起來。
「三萬金克朗的行動經費,你恐怕才花了十分之一都不到吧。」赫爾看著四周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做法。」迪安並沒有正面回答。
他看了赫爾一眼,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相信你來見我,不是心甘情願的吧。其實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在我的印象裡,你是一個不想受到控制的人,所以在你的身上會引發出什麼樣的變數,誰都說不清楚。
「不過既然上面一定要你進入我的小組,你我都沒有辦法,我只能夠對你說,但願你我合作愉快。」
赫爾也不拐彎抹角,逕直問道:「最近有什麼行動?」
迪安歪著頭想了想,最後還是說道:「你是否曾經聽說過,有一個叫戈勒爾的傢伙?」
赫爾微微一愣,他確實沒有想到,迪安居然也對這位戈勒爾先生感興趣,和剛才的迪安一樣,赫爾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亮出更多的牌,對於戈勒爾先生他雖所知甚少,但是全是不為人知的內幕。
他最終決定在這件事情上攤牌,因為合作至少對目前來說有好處。
「我知道一位戈勒爾先生,他是索朗鋼鐵廠的擁有者,也是礦業理事會的理事,還是好幾個礦場的董事,自從布朗頓割讓給貝魯帝國之後,他為貝魯當局做事,我還聽說,他參與了貝魯當局的一項重大陰謀。」
赫爾的話,讓迪安有些驚訝,他忍不住說道:「原來你也已經得到了情報,看來你插手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說說你們的情況,你們人多,想必進展比我快得多。」赫爾說道。
迪安想了想,最終也選擇了攤牌,正當他打算開口的時候,床頭邊上傳來一陣鈴聲。
「是其他人到了,正好大家見上一面,自從離開梵塞之後,我們和你一直未曾聯絡過。」迪安站起身來說道。
小小的房間裹,人擁擠成團,兩個人坐在床邊,一個人坐在那張書桌上。
「這下子人全都湊齊了,告訴大家一個消息,赫爾和我們踩到同一條線上了,剛才我們正打算交換情報。」迪安說道。
「先說我們的吧,前一段時間我們很不順,密斯康的抵抗運動組織得並不好,這裡的員警實在太多了一些,當局控制得也很嚴。
「原本我們組織了一些學生和工人,希望他們以行動喚起人們和佔領者當局抗爭的意識,可惜失敗了。
「不過現在我們卻有一個絕佳的機會,讓密斯康的礦工和鋼鐵工人跟著我們干,這是因為我們得到情報,貝魯當局對密斯康礦石和鋼鐵的產量連續下滑,非常不滿。
「所以希爾斯·戈勒爾向當局建議,將五十萬貝魯南部各州的居民,遷到這裡,而這些人的到來,將徹底搶走現在的礦工和鋼鐵工人的飯碗。」
赫爾馬上問道:「情報可靠嗎?」
「正在設法證實,情報是從一個報社記者那裡弄來的,那個人是一個抵抗社團的頭腦人物,肖恩已經發展他成為我們的下線。」迪安說道。
赫爾聽到這個消息心頭一動,他隨口問道:「那個人是不是叫伽德,在《布朗頓時報》工作,是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
話音剛落,那後來的幾個人都將目光轉向了迪安,後者無辜地攤了攤雙手說道:「這不是我告訴他的。」
「看來你的手伸得並不比我們短。」坐在書桌上的那個人訕訕地說道:「輪到你了,說說看,你知道些什麼。」
赫爾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說道:「我知道這個人的情報來源,他的話可以相信,不過我跟蹤的和你們並不是同一條線,希爾斯·戈勒爾正在替貝魯人做的不僅僅是這些,他身上還有許多秘密。
「我只知道,他正在替貝魯人研究一些非常奇怪的東西,因為不敢肯定這個情報是否有用,所以我至今也未曾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