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鄭嘉穎不再像以前那樣張揚了。而這也再一次證明了人的接受和領悟能力還是很強的。望著她恬淑文靜的模樣,使我們忘記了那個帶頭大姐的存在。她現在和絕大部分同學都嘻嘻哈哈起來,可能在想有限的時間內,盡量融入到我們的生活中來吧。讓我感到高興的是,她現在再也不找我無理取鬧了,什麼時候都離我遠遠的,只是有時候偶爾看見我的時候會臉紅一下。
不過還當我沒高興幾天,剛剛慶幸解決了麻煩的大小姐的時候,怪老頭又露面了。這一向的事還真多啊,我算定他來找我肯定沒有好事,我都給他說過我現在還不想做什麼。
今天是週末,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因為今天一早怪老頭就打電話來說找我有事,而且話音低沉,說的像生離死別一樣,使我產生不了抗拒的心理。
車子來了,和家裡人打過招呼後,我坐上車。
當車行駛到怪老頭家的時候已經是午餐時間了。我期望今天中午能有一頓美妙的午餐。剛下了車便迫不及待地向餐廳衝去。但讓我失望的是,我沒有看到想像中豐盛的午餐,僅僅是一些家常小炒,而怪老頭已經坐在餐廳裡等我了。
用餐的時候我感覺氣氛很不對勁,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鬱悶,害得我午餐也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吃。他也不像平常那樣大著嗓門叫來叫去的,餐桌上沒有了平常那種喧鬧的氣氛。
雖然從怪老頭和其他人身上我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同,但今天他失常的表現背後一定有什麼秘密,不想那麼多了,還是好好地吃我的午餐吧。(不要說我這麼現實,人都是這樣的。想不過就不想是我一貫的準則。)專業的廚師就是不同,儘管是平平常常的幾個小菜,可是那種透人心脾的香味就讓人受不了,於是我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老頭什麼也沒說,也沒像平常一樣罵我是橡皮胃吃得那麼多也不見長。經過了出奇冷靜的午餐過後,我依然發現這種讓人傷感的氣氛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濃烈了。
老頭輕輕地叫我到書房去的時候我愣了一下,他今天說話的分貝已經超過了極限。(低於三十分貝,平常他的聲音都保持在八十分貝左右的正常水平。)
他的不正常更讓我覺得這裡面有蹊蹺,看著他在前面的背影感覺他彷彿老了很多,忽然在我心裡有一種酸澀的感覺,也許是他始終獨身一人使我對他產生了同情的心理吧,他雖然很有錢,(同時也很小氣,這麼長時間了居然沒有請我吃傳說中的山珍海味。)但有錢也不見得沒有煩惱啊。
我跟隨他來到了他的書房。不像電影裡面那些有錢人的書房給人一種圖書館的感覺,老頭的書房給人一種寬敞的舒適感。他打開了窗簾,剌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這個天氣很難有這麼好的陽光。
他緩慢地移動到了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透過陽光我仔細的看了看老頭的臉,發覺臉是滿是憔悴,沒有了以往那種生氣勃勃的朝氣。整個人防佛一下子老了不少。(雖然他已經是很老的了。)
然後他拿起了煙盒,從中掏出一隻雪茄。右手一甩打火機,點燃了開始抽起來。吐了幾口煙圈,他這才笑著對我說道:「你覺得我們現在這一幕和什麼電影的情景像啊?」
「沒有啊,我覺得什麼都不像。」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想考我的電影知識嗎,嘿嘿,他算是找到對手了,對於這方面的知識,我防佛腦海藏著無數的資料一般,總是信手拈來。
「那你勉強想一個和這幕場景比較接近的吧。」老頭子的聲音有些激動了。
不會吧,這麼小氣!算了陪他玩玩吧,反正也白吃了他一頓。「這書房,白和黑的對比,和教父第一集有幾分相似。」我隨口而出。
「呵呵,你還真會逗我開心啊!」老頭笑了笑說,「知道嗎,這裡的人都很怕我,就你是個例外。」
「哦,是嗎,我不覺得啊。」我回答道,腦子裡卻在想他是不是受到什麼剌激了。現在的他顯得如此慈祥,怎麼會有人怕他呢。
「你覺得我今天和往常有什麼不一樣嗎?」老頭問道。
「我是覺得你今天和往常有點不同,我還覺得這個家裡有種非常沉悶的感覺,而你則給我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我可不想說氣氛壓抑,他顯得死氣沉沉,怕他說我像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
「我猜你還覺得有種難過的感覺,對吧。」老頭依然笑著說,不過卻多了一點點淒涼。
「難過什麼啊,難道有人要死了嗎?」我有些童言無忌地說道,這時候我分明看到老頭的臉頰僵了一下,但馬上恢復了平常的神色。
「對了你以前不老是問我做什麼的,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我的家人為什麼不在我身邊嗎,今天我一次滿足你的好奇心吧。」老頭有些傷感地說道。
難得他這麼耿直,我又是個好奇心比較重的人,既然你要說我當然洗耳恭聽啦。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意見。
我對著他坐了下來,他叫來傭人端上了飲料。看來這又是一個奇妙而又漫長的話題。
經過了一陣沉默過後他開口說道,「你知道風水是什麼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我個小屁孩哪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其實也不用太詳細地向你解釋,風水流行的地方多為沿海城市,在香港更是可以用旺盛兩字來形容。你覺得很可笑吧,香港可謂是經濟、文化和娛樂之都,可是卻更迷信風水之術,放到內地來的話便是大搞封建迷信,是被嚴令禁止的。」
我不懂老頭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你向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難道你是想說你以前就是搞什麼風水的嗎?」
「你還真聰明,一猜就著。不錯我以前就是做風水的,而且還是香港最出名的風水師。你可不要小看風水啊,以前香港的名貴權豪大都是我的朋友與客人。」老頭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顯出一種五味具雜的感覺,有喜,有悲,還有幾許自豪。
「為什麼你不繼續原來的生活,反而隱姓埋名地來到這裡獨自一人生活啊?」我問好奇地問道。
「問得好啊!我為什麼獨自一人,我又在逃避著什麼?」老頭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更激動了,甚至可以看見他的眼角紅了起來。
老頭使勁眨了眨眼睛,然後拂去了眼裡的水霧。
「我」發覺我有可能說錯了什麼話了,我正想說幾句的時候被他打斷了,「不用擔心,你是說到我心裡的痛處了,可是這痛已經藏在我心裡幾十年了。」老頭陷入了回憶中。
「在來這裡定居以前,那時的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可是香港最著名的風水師啊,香港有名的人都要我為他們算命看風水,甚至許多人不惜折節下交,只為了我為他們批個好命,那時的我,可謂、風光無兩啊。」
沉默了一會,又接著說道:「可又有誰能知道,原來的我跟本想不到自己會做什麼名風水師呢?那時候我們家裡很窮,而且有兄弟姐妹五個小孩。我爸爸是個賭鬼,整個家是媽媽在支撐著的地。可憐的是她辛苦所得不僅要支撐整個家,還要被那個該死的父親拿來賭掉,很小的時候我就出來做事了,為的是貼補家裡的零用。」
「我是家裡的老大,幫媽媽成了我最重要的事,因為我沒有讀過書所以我只能作些粗重的錢很少的活,賣報檢垃圾我都幹過。」
「十歲的時候最小的妹妹得了肺病,媽媽為了幫妹妹湊藥費,竟然去做妓女掙錢。我當時很不理解她,我覺得她很丟臉,但看著妹妹日漸消瘦的臉我似乎又明白了母親的所作所為。可恨的是我們的那個賭鬼父親,居然把這救命的錢拿去輸光了。」說到這裡的時候,老頭的聲音很大,看得出他憎恨他的父親。
「妹妹得不到醫治這樣活生生地病死了,她死的時候還緊抓住我的手。媽媽也因為這個打擊而精神崩潰,一年後也去世了。」這時,老頭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不停地撫摸自己的前額。
「媽媽的死並沒有讓賭鬼父親覺悟,他甚至變本加厲地陷了進去。當家裡一切都變賣完再沒有一分一毫可供他揮霍的時候,他開始在我和三個弟弟妹妹身上打起主義來……」老頭的雙拳緊緊地捏著,關節處一片慘白,可見他父親確實是讓他深惡痛絕到了極點,時隔幾十年也不曾有絲毫忘懷。
「因為我們還小,不可能做太粗重的活。所以他居然想出了天理難容的一招:親手把我四妹的雙腳打斷,讓她的下肢潰爛流膿生瘡,以期博取人們的同情換取施捨。我還記得那天早上,他讓我推著四妹出去要錢。看著四妹的慘狀,我拚死不從,這個時候,他居然活生生的把我的雙腿也打斷了,簡單處理後,就讓我的兩個弟弟推著我和妹妹出去要錢。看著我和妹妹的情形,我甚至能感覺到弟弟們身體因恐懼而產生的顫抖。你一定不知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無邊無盡的折磨吧。」說到這裡,老頭的渾身顫抖著,想是想到了當日所受的苦難。
「終於,有一日,兩個弟弟推我到九龍渡口要錢。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了,終於咬牙撲進了大海……」聽到這裡,我不禁驚呼起來。摸摸眼角,居然掛滿了淚水。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麼殘酷的事情。比起怪老頭所受到的一切,今天的我一切都顯得那麼幸福安寧。
「那您後來……」我第一次對怪老頭用上了敬語。
「上天可憐我這個苦命人,我被我師傅救了。」說到這裡,怪老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治好了我的雙腿,還傳給了我舉世無匹的風水神術。」
「當我自覺學有所成後,我不顧師傅的一再阻攔,帶著滿腔的恨意回到了香港。我靠著高明的風水神術結交了無數權貴,也為我贏得了巨額的資產。我想在我父親的面前突然出現,看看他窮困潦倒的醜態,嘲笑他當初的無知與淺見。甚至有時候我還在想,是不是必要的時候親手殺死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老頭子臉上一陣茫然,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可是老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人海茫茫,我居然沒有再碰到過他,弟弟妹妹也不見蹤跡。當初居住的窩棚,早被人一把火燒個精光。我懷著仇恨的心理繼續在社會上打拼,漸漸我的名聲越發響亮。」
「這個時候我認識了我的太太。」怪老頭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記得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我甚至以為我遇見了天使。她是那麼純潔與美好,於是在我刻意安排下,演出了幾出英雄救美的好戲,終於她投入了我的懷抱。」
「婚後的生活是美好的,可是我們第一個孩子的出現打斷了我的美夢。我推算出他是克父克母的命格,於是我悄悄的把他送了人,我騙太太說孩子在肚子裡就去了。」老頭子臉上出現一種內疚的表情。
「第一個孩子也就罷了,誰知道接連兩個孩子都是同樣的命格,這時候我才感到害怕了。我趕回了師傅那裡,誰知道迎接我的是一杯黃土。師傅在留給我的信裡說道,因為我洩露天機太多,已經朝到了天譴,我身邊的親人會一一離我而去,我的後代也會天生剋我。我又驚又怕,甚至沒有在師傅墳前燒一柱香就匆匆趕回香港。」說到這裡,怪老頭仰天歎惜,「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師傅,他救了我,教會了我的本領,我卻沒在他身邊盡一天孝,哎,到了黃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老人家。」
接著他又回到了話題,「回到香港後連夜我就把這兩個孩子送了人。我不想就這麼早早地就離開人世。我的妻子為此差點發了瘋,我向她一再解釋她也不聽,從這以後我深居簡出,研究破解的對策,終於讓我布出了「九鳳朝龍」的風水格局。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妻子這一胎所生果然不再刑克父母,甚至身上還有龍鳳之氣,他日必將貴不可言。誰知道人算終不如天算,這孩子還是受到了我的連累,不刑克父母,卻剋死了自己。僅僅活了六個多月,便離我而去,妻子也受到打擊,一病不起,終於在一個清晨與世長辭。」
說到這裡,老頭已經是泣不成聲。我也聽得眼淚如水庫洩洪般奔湧而出。
天子按:寫這章的前幾天,剛好在網上看到大量的虐待兒童的新聞,很難相信現今社會還有那麼多喪盡天良的父母。孩子不是出氣筒,也不是可供利用的工具一時感慨下,寫了這章。寫的時候心情是相當沉重的,真希望社會上這些事件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