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鞠演等人,皆曾是馬超、韓遂所部。馬韓二人敗後,此四人各據涼州諸郡,自號將軍,更相攻擊。和鸞殺了顏俊,王秘又殺了和鸞。涼州讓他們殺得亂成一團。
這個鞠演本是韓遂手下,曹操攻打金城時,閻艷降曹,反攻自己的岳父韓遂,韓遂敵不住曹軍,逃往西平,給這個手下割了腦袋,獻給曹操。但鞠演卻是心懷異志,只想自立為王,不數年便反。官軍一至,便即投降、逃走,官軍一退,立即再反。曹操還沒騰出手來收拾他,便被父親攻破了長安,從此鞭長莫及。
馬超站起身來:「少主,這種小人,何必你親自去見,交由馬超來處置便是。」
我想了想,點頭道:「也好,要讓他明白誰才是涼州真正的主人。」
馬超一掃適才的昏昏欲睡,將衣甲一抖,那種熟悉的雪山般的冰寒透體而出。似乎帳中溫度也立時下降了。
我讓游楚送蘇則回營,自己藏在後帳看馬超表演。想到適才定下的涼州五策,心生一念,然後悄悄告訴了馬超。
鞠演一入大營,便有些膽顫心驚,雖然他自韓遂之後,也算稱霸涼州數年,但卻哪裡見過孔明先生排出的營帳。這營帳莫說是他這樣的羌人,便是通曉兵法的漢人將領,沒人指引,第一次進來也會暈頭轉向。我存心要令他心生恐懼,各營各哨都進入戰鬥位置,弓上弦,刀出鞘,白耳精兵一隊隊排開,個個如同嗜血的猛虎一般瞪圓充血的眼睛。
關平引路,卻先帶他看了那兩千石十支同發的巨弩。羌胡各部,最怕的就是弩箭,這種東西射程太遠,而他們又沒有堅實的甲冑,在它面前只有等死一途。
接著是魏延進行的車馬演練,那些馬皆是北地馬,個頭雖小,但有長力,不擇食,並不下於西涼良馬,而當這些馬連成車陣,外部鐵蒺藜,軍士藏於其間,以弩攻敵,平地之上,立成進可攻,退可守的城堡,缺少攻城能力的西涼各部,自然難以相抗。
最後進入帳中,見到故主馬超時,鞠演已是面如土色。
馬超一面鞠演,二話不說,忽得抽出劍來,寒光閃動,響聲錚然。我都沒看清馬超的動作,卻見鞠演還猶似木雞般呆立不動,頭盔卻當的落在地下,竟被分成了兩片。
鞠演一下撲在地上,面上涕淚橫流:「少將軍,你要殺我不成?我是殺了韓遂,可他與您不是一條心啊,我殺他也是幫您啊。」
馬超一臉厭惡,圍著鞠演來回走動,冷冷的看著他。
鞠演嚇得全身發抖,只是求饒不止。
馬超道:「起來說話。旁人不知你鞠演,我馬孟起還能不知?你的膽子小?笑話,膽小的人敢謀害韓遂?敢自稱太守佔領西平?馬超今天奉漢中王世子劉殿下之令,給你一條活命,但是,你要給我弄鬼心眼兒,還打算著什麼自立為王,什麼稱霸一方,別說馬孟起識得你,馬孟起的銀槍不識得你!」
鞠演顫聲道:「少將軍,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你眼皮下弄鬼。聽得您起兵北伐,我可是第一個起兵響應的。我是有點小心眼兒,夢著什麼太守。可是我現在不敢了,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此後就跟著少將軍你,鞍前馬後,任從調遣。」
馬超道:「別說跟著我,是隨著我家世子殿下。一臉沒出息的樣子,起來!寫信給黃華他們幾個,讓他們八月十五之前趕到金城,來晚了就不用來來了,我親自領軍去看他們!」這個「看」字馬超咬得極重,聽得鞠演全身又是一抖,「你知道我的威名,也見識過我的本領,馬孟起是離開涼州一段時間,但這涼州還容不得你們幾個稱王!」
鞠演連連稱是,大汗沿著披散的頭髮淌下來,卻不敢去擦。
馬超喝道:「滾吧,世子殿下今天公務忙,沒時間見你。下月十五,殿下會在金城太守府中,約郡中有名望的家主們相會,到時候,你們幾個可不准缺席!」
鞠演一邊連聲應著,一邊去了。
馬超笑道:「少主,如何?」
我從帳後出來,雙挑大指:「孟起叔叔,將軍虎威,豈鼠蟻所能當?」
馬超笑了笑,復轉肅容:「少主,鞠演等四人,狡計百出,貪心不足,當面為人,轉身化鬼,雖然他一時懼我,日後回到巢穴,眾議紛紛,只怕早忘了今日之情,一旦我軍離去,其人起兵反噬亦未可知。要不要錯機……」
我知他說的是實情,想了想,搖搖頭:「不必,誅了一個鞠演、黃華,還會出第二個,第三個。我待羌人以誠,不可因此一人,冷了眾人之心。八月十五,太守府中,我要會盟諸部,令羌胡皆知我軍威武仁義,從此不敢反,不肯反,不能反!」
馬超應諾。
三國之時,還沒有中秋節一說。我取此時會盟羌胡各部,因其時天氣趨涼,秋高氣爽,草長馬肥,正是用兵的好時節。
轉眼是秋。經過一年的開發,雍州於征戰艱難之中迎來第一個豐收年。春日的播種換來秋日的收穫,孔明給我的信中未著一字,只放了一個大大的飽滿的谷穗。
我知道其間含意。有了這一年的收穫,明年我軍就可以寬裕很多了,而各地流民也重新安定下來,有田可種,有飯可食了。
把那谷穗交給趙正,讓他分開送給游楚和蘇則,讓他們以此為種,明年種在金城和隴西。這只是個象徵意義,但這種象徵會帶動很多人。想著,我似看到雍涼二州遍地的歡顏。
隨孔明書信同時到來的,還有大批的文臣武將,為首的是黃權和閻圃,黃權文武皆備,乃蜀中第一流人才,官職僅次於馬超諸將,向有威望。而閻圃則有理民之才,原隨張魯,漢中興盛,其間多有他的功勞。且閻圃與我自漢中時便相熟,一直被視為我的嫡系。若日後我離開,有他們守在涼州,我也可以放心很多--自然,馬超是不能駐在涼州的,他的威望太高了。不知不覺間,我也有了父親的那種擔憂。
見到他們,我大為開心,問起長安情勢,道是曹魏近來兵馬頻頻調動,許晃等人自荊州引軍直攻上雍,孔明令張飛支援,小挫徐公明。眼下兩軍罷鬥,曹軍退回襄陽。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在長安養病的父王,身體好轉,竟是大有起色了!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在黃、閻諸人面前,我眉飛色舞感歎著,「這下我肩上千斤重擔可以放下了。」
對於我來說,其實這並不是個好消息。父親病逾,他可以執政,那我代父掌權的局面就會變更。不過,於這一點上,我十分清醒,父親病與不病,對我影響極大,但他在與不在,對我影響更大。他身體好轉,或許會影響我的權力大小。但他若不在了,會直接動搖蜀漢的根基。單是那些老臣們,憑我與孔明之力,就難以調度和理順。上庸的孟達,巴郡的李嚴,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何況還有十餘位位在孔明之上的名臣宿將--孔明到現在為止,名份上也不過是軍師將軍而矣。
父王身體本來不錯,不過他一生征戰,日夜辛勞,加下取長安一役大耗心神,失荊州折關羽又讓他倍受打擊,這才病倒。我給他用得藥,本就是安神之劑,只是讓他提不起精神,其實於他身體還是大有補益的,所以沒有一個大夫看出不妥。不然的話,就算我是世子,控制了持衛,若想藥害漢中王,也絕對會暴露的。這些不過是我暫時奪權的權宜之計罷了。而且,此藥用的時間一久,他身體自生抗性,那些藥劑作用越來越小,他的身體自然會恢復。
不過我最初用藥,其目的一是亂中取勝,在他無奈間用我的時候,建立功業,鞏固我的地位,提升我的威望;二則是怕他一時意氣,引軍攻吳。現在這兩個目的都達到了,我代父出征,兵取雍涼,便是他在,也不見得比我做得更好,世子之位,任何人都已無法與我相爭。而現在天下情勢大變,就算他重掌大權,面對新定的雍涼二州,他也不會輕言放棄,南進荊州吧。
「父王可有旨意傳下?」我問黃、閻二人。
「沒有,大王身體日見痊可,對西線卻並未有旨意傳下。只約見了軍師,與軍師談了數日,便派我們來了。大王說,臨陣不換將,西線之事仍由世子全權負責,世子印綬照常可以調動安定、天水、金城、廣魏、隴右諸郡兵馬。大王對世子的功績是相當滿意的。世子獨引一軍,以身為餌,立克強敵,在長安城傳為美談,群臣皆賀大王有子,令舅糜芳還燒書告慰甘糜二夫人及其亡兄糜竺呢。」
我點點頭,心下稍定。
父親其實消減了我的權力,益州、三輔、漢中諸地重又由他親自掌握了。但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並不足怪。這就說明他並不知道自己多睡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