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將軍!」我大叫著,卻依舊立於原地,我的崗位在這裡。有侍衛接過周倉丟上的鐵盒,呈到我的手上。那盒子還浸著周倉的鮮血,帶著周倉的體溫。
我將鐵盒放到懷中,高舉手中寶劍,大聲喝道:「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侍衛們高喊起來:「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環城兵士們高喊起來:「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我軍一時鬥志昂揚,各舉兵器向敵軍衝殺過去。敵軍精兵並不太多,聞聽此語不由陣腳大亂,再也收束不住隊伍,一時間自相踩踏,死亡無數。一些羌胡部族弄明白我們的意思之後,轟然逃散退出城外,將正面攻擊的那支敵軍精銳都衝散了,前後無法銜接,攻城之勢一沮,城頭上的敵軍立即被亂刃分屍。面對潰兵,陣後的督軍舉刀亂砍,想把洶湧的人流追回去,可是哪裡阻擋的住。
此時滿城之上,唯和黃忠與閻艷還在激鬥著,但動作都慢了起來,可是這種慢不僅是累的,此時他們每一招每一式都有開山裂石之力,帶著動周圍的氣流呼呼做響,形勢比之速戰更加危急。
閻艷的環首刀處處缺口,顯是遠遠比不上黃忠的赤血寶刀,但閻艷整個人看起來,卻依舊野獸般陰冷,變化不大,甚至連汗都沒有幾滴,只左臂的淺淺一道刀痕,剛才的血竟然是他的,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黃忠的力量比不上他,但竟然傷了他。細看黃忠,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但是他的情形絕不容樂觀,大汗淋漓,戰袍緊緊貼在身上,白鬚白髮都打成了縷。
「準備,放箭!」我低聲喝道。
我的中軍,一直保留著一支機動力量,他們個個都是神射手,當箭支缺少時,所有的箭支都會交到他們這裡,因為有限的箭支,在他們手中,可以發揮多一倍的威力。
神射手們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將弩機對準了閻艷,只要黃忠稍稍退後,時機一現,勁弩就會撲天蓋地的射向閻艷,將他萬箭穿身。
當然這只是我的打算,能不能成,還要看時機能不能來到。
時機,終於來了!
激鬥中,閻艷高高飛起,手中長刀直劈向黃忠,其勢直如天河倒洩,威力無鑄。我見他身在半空,無從閃避,大喝一聲:「放!」
數十支長箭電光般射了出去。
閻艷大喝一聲,全身衣甲鼓漲起來,左手亂舞,他的身邊產生了一股強大的氣流,將他裹於其間。勁疾的長箭幾乎被風帶歪,再刺到他身上,也只變成了淺淺的劃痕。
他手中的長刀,還是與黃忠的赤血碰到了一起。
城頭之上,似乎升起了一輪太陽,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照亮,一聲巨響之後,整個城牆突然間一抖,轟然間塵土飛揚,竟是倒塌了。
我幾乎被這力量晃倒在地。
天!這是怎樣一種偉力!這能是人做得出來的麼?
整個戰場在這剎那呆住。
閻艷被這巨力直擊下城頭,搖了兩搖,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後面兵將衝上,護住了他。畢竟亂箭擾了他的心神,分了他的勁力,使他再也無法阻擋黃漢升那沛然莫之能御的硬撼。
黃漢升昂然高立於城頭,威風凜然。他身邊城牆巨大的缺口,還在升騰著滾滾的濃煙。在這情景烘托下,黃漢升簡直非人!
敵軍慌亂的後退著,他們完全被這情景嚇住了。
我卻忽然明白,那濃煙已告訴了我一切!突然間汗濕衣襟。這缺口絕不是他們震出來的,而是孟公威從地道攻城不進,集中火把燒軟城牆下的地基,把城牆燒塌的!
好厲害的孟公威!攻城之策果然是層出不窮!若不是周倉闖營報信,敵軍聽我軍呼喊,以為援軍已至,心中慌亂;若不是我軍將士奮勇,將敵軍逐下城去,掃清了戰場;若不是閻艷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黃忠擊落城頭,從而令敵軍膽氣大落;若是敵人早燒塌城牆片刻,那此城已然易手,我軍已然失敗了!
那麼,孟公威還會不會借此機會攻城呢?雖然城牆破了,但是,大多數敵軍會把城牆之破當成黃忠一震之力,敵膽已落,剛剛敗退的他們,怎麼可能那樣容易的組織進攻?
果然,我遠遠看到孟公威似是歎了口氣,望著城牆出了會兒神,然後大纛向後搖動,敵軍退回去了!
我幾乎軟倒在地上。大戰之餘,我感到全身心的虛脫。但此時卻不是時機,我於是下命令,讓戰士們搶修塌落的城牆,清理屍體和修理兵器。偶回頭時,卻看到趙正帶著無數百姓走上街道,向這裡走來,那些百姓們手中拿著各式工具,還有的抬著才拆下的房梁、門板以及磚石之屬--他們是來幫著搶修城牆的!
我心中一陣感歎,他們並不是完全被強迫的,甚至有的人看得出來是發自真心。
終於救下那個老漢的兒子了麼?趙正,果然把事情托付給你是可以放心的。
我對著那些百姓施著禮:「謝謝大家!劉禪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回身去找黃忠,笑道:「老將軍神威,果然是天下無匹,連閻艷都被你震下城去了!」
黃忠依舊立在那裡,手持寶刀赤血,久久不動。
我嚇著了,急道:「老將軍!老將軍!」想去手去摸他,卻又不敢,他怎麼了?他究竟怎麼了?難道說閻艷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已將他……
終於,我看黃忠嘴角抽動一下,似乎帶了一絲笑意,聲音壓的極低:「讓人扶我下城,我不行了。悄悄的,別驚動了旁人,別動搖了軍心。」
答應著,已是微微帶了哭腔。揮手間,數個侍衛上前半擁半抬的架起黃忠,促擁著,圍攏著,走下馬道。兵丁將士和百姓們不知內情,也看不到黃忠幾乎不著地的雙腳,還在向這位老將軍歡呼著,致敬著。
回到下處,重重閉了大門,將老黃忠放於榻上,醫官們圍攏過來。
未幾,一位醫正回報道:「少主,老將軍年事已高,此次守城連發數百箭,又大戰閻艷,此番已是油盡燈枯了。」
我厲聲道:「不管用什麼辦法,全力救治他,老將軍是軍中之膽,定要救活他!」
醫正知道我是個懂醫道的,此番話,只是衝動而己,便應著與其餘幾位醫正商量去了。
「回來!」我恢復了平靜,「無論是誰,都不准洩露老將軍的情況,違令者斬!」
我回過身,緊緊抓著黃忠的大手,呼喚著他。
黃忠從昏沉間聽到我的喊聲,睜開眼睛,慢慢的四下看了看,便把目光放在我的臉上,寬慰的笑道:「少主,莫學小兒女態。大丈夫死於陣前,乃是天命。黃漢升一生殺敵無數,會遍天下英雄,至今年七十有三,夠本了。閻艷曾擊敗馬超,卻被我逼平,若是二十年前,馬超也不是我的對手的。」
我望著這個好勝的老將軍,點著頭,淚水不禁淌下來。
「少主,老黃忠不能陪著少主,親見少主蕩平天下,復興大漢了。以後,這千斤重擔,只能少主一人來挑了。老黃忠未能斬殺閻艷,卻也重傷了他,數日之內,他也無法攻城,既然援軍將至,黃忠無憂也……關公一生看我不起,此番我也要去找他了,……有此一戰,看他還敢在我面前誇嘴。」
……
從營帳中出來,我緩緩閉上眼睛,將流湧到眼邊的淚抑了回去。
黃漢升到底是去了,就去在我的身邊。他的隕落,完全像一個英雄,在放盡所有的光與熱之後,悄然的凋落在這座小城之中。
他去得是那樣恬然,那樣舒適。他以他的死,換來這座城池的平安,他的死,奠定了雍涼二州的平復。
明天,援軍回歸,我軍大勝,我一定會好好祭奠這位老將軍。
我想了半晌,又向西去,在另一個營帳裡,停放著搶回來的周倉的屍身。我在周倉身前默立了片刻,輕輕打開他給我送來的那個鐵盒。
我的臉色突然大變。
鐵盒中一張短箋,上面寫道:
「平字奉世子禪殿下:余與延、維合師,潰洛川之敵,既刻回師,然受陷於絕命谷,被阻於鐵車陣,血戰兩日不得脫,維覓路而進,遇金城潰兵,乃遣倉告於少主曰:緩軍即至,萬莫疑心,繼以力戰,乃得全勝!」
鐵盒中的信息是,關平魏延和姜維,回軍路上遇到阻擊,他們不能及時回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