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
定下伏擊東吳兵馬之事,我便不再操心,把一切交給諸葛喬和姜維。戰陣之事,我不是很懂,先生教的時候我也經常會聽的迷迷糊糊的。
而諸葛喬和姜維果然不負我望,迅速草擬了一個方案交給我。他們行的是一個很古老的計策,減灶。
以一支部隊喬裝主力,打著關羽旗號,行於亂山之中,每日灶火減倍,敵人必窮追不捨,而以主力伏於險要處,突然出擊,必可全勝。
我覺得這個計策認為不錯,但喬裝主力的部隊該用誰呢?諸葛喬認為應用糜芳所部,理由是可以減少損失。我想了想,還是搖頭,糜芳手下的徐州舊部和姜維所練人馬雖是精銳,但也已是百戰之餘,精疲力盡了,再執行這個任務,肯定有所損傷,而且會很不真實,令敵人識破,既然下餌,便下重餌,讓關平、廖化帶著新兵營去,這新兵營本就是關羽舊部,就算被敵人擒到,也不會生疑。諸葛喬看我一眼,似乎有話。我道:「有話便說。」諸葛喬道:「你一向自許珍視士卒,何以此番如此絕決,這樣一來,這些人只怕沒幾人能隨我們回蜀?」我答:「時也,勢也。馬上就要急行軍,與其這些人被丟在路上,成為吳軍的嚮導,不如此時送給他們,還可拖延他們的時間。」諸葛喬目中滿是讚許之色。他想不到我會考慮得如此周詳,他也想不到我為了做到如此周詳,已把這些事在腦海裡演練過多少次。笨鳥先飛,何況我這隻鳥並不太笨,當我一心想逃脫羅網時,呂蒙難道有辦法把天都遮住麼?
當下假傳號令,各部皆以為同入荊山。入夜,各寨卻悄然轉往麥城,唯新兵營在各寨離開之後,方才轉入荊山。
營門前,我與關平、廖化分別,二人面容平靜,無半點動容。
正欲行,關平忽道:「善待我父。」我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喝道:「你以為我心恨未得世子之位,藉故害你父子不成?」
關平歎道:「但願我是想錯了。」
「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只有一句話,願兩位將軍平安歸來,此禪之願,亦兩川軍民之願!」
雖然一切都已安排好,我在內心深處,還是對呂蒙深深感到一種恐懼,這個人太厲害了。幸好他會死在今年,不然的話,日後我還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呢。
英雄,為什麼總會死得比較早呢?
沒時間歎婉,我隨著部隊連夜行軍,來到伏擊地點。這是一處山谷,左右懸崖,中間一條小路,正是伏擊的好地點。當年我與姜維諸人去漢中,走得就是這條小路,當時姜維就說這裡是伏擊的絕佳之處,沒想到今天果然用上了。
就地休息,養精蓄銳。過不多久,趙累與劉升之諸人竟也帶隊上山。其實我並沒有要他們來伏擊,而是讓他們去休息,不想他們會如此做。當下我也感動。
第二日傍晚,果見關平廖化帶隊衝入谷中,此時他二人已是遍體鱗傷,血染征袍,廖化肩上還插著一支箭。他們身邊,已剩不足百人的小隊。轉眼他們衝過谷口,吳軍衝上,有退的慢的荊州兵立時被斬倒在地,慘叫聲不絕於耳。正是我看看對面山頭,姜維靜悄悄的並無動靜,便也不作聲。忽見一旗,上書「周」字,旗下一將,縱馬橫刀而來。我心急跳,周泰竟親自來了!當下不顧姜維,一箭射下山去,登時間,兩崖上矢如雨發。那將正追得快意,突然被襲,滾落馬下,眾兵四散,紛紛倒地。我跳起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射倒那員將,只情大叫道:「周泰被我射死了!」突然間,身形一震,如被重擊,我低下頭,右肩下現出一支箭頭。
我茫然四顧,四周儘是慌亂的面孔,接著那些人形迅速遠去,接踵而來的便是撲天蓋地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醒了過來,耳邊是一個聲音:「斗兒,你醒醒。」
這聲音似乎熟悉,又似極為陌生,叫我斗兒,難道是父親?不,不像,那他是誰,想睜開眼,眼皮卻似有千斤之重,口中卻有氣息長長呼出。
「醒了,醒了!」人們驚喜的叫著。不知過了多長,我又復悠悠醒來,眼前坐著一條大漢,年近半百,五縷長鬚,正是關羽緊張的看著我。環顧四周,姜維、諸葛喬、王睿、關平、王甫、趙累,諸人皆在。我鬆了口氣,傷口鑽心的痛。
「大家都沒事吧?」
「放心,」關羽溫言道,「大家俱都平安,周泰被我們重創,已然退去,他不敢輕易再來了。」
「重創?死的……」我傷口一痛,卻堅持說下去,「死的不是周泰麼?」
「死的是周泰的弟弟,周平。也是一員上將,卻被斗兒殺了,果然虎父無犬子。」
我歎口氣,緩緩閉上眼睛,還是殺錯了。若不亂動,待吳軍中軍進入谷中,成果也遠大於今時。原本以為自己還算冷靜,但事到臨頭,還是受不了親手射殺東吳大將的誘惑。
停了半晌,我終於問道:「我哥哥劉銘,還是不肯見我麼?」
「莫提這個畜生,我當真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他能繼大漢基業。」
「怎麼?」
「傻孩子,你想一想,那一箭是從哪裡射來的?」
那一箭,那一箭,不錯,那一箭是從左肩現出箭頭,若是敵人,當見到的應是箭尾,難道說,難道說……
「不錯,正是這個畜生自後發箭。他以為戰場之上,不會有人發現,哪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還是被發現了。我現在已將他擒下,要如何處置,你看著辦吧。」
我親生的哥哥,在我救下他之後,居然背後下手害我,為了一個王位,便下得如此殺手麼?我心一陣巨痛,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雖然一直恨他到牙癢,卻無論如何沒有起竟殺他,甚至王睿說要殺他時,我還立刻拒絕。可他卻下了手!
「還是交由父親處置吧。我暈過去幾天了?」
「只一天多點,這箭幸喜只中肩頭,傷勢不重,只是你年紀幼小,才會這樣。廖化那一箭比你重多了,現在又在外面騎馬呢。」
我心下釋然了,說道:「那好,我們出發,去上庸。」
關羽急道:「你的傷,該多養一養。」
「不妨事,我多養一天,諸軍的性命就多幾分危險。二叔,一定要帶大家回到蜀中啊,拜託了!」
正說話間,探馬來報,吳軍已至。趙累道:「我來守城,阻擋追兵,將軍與少主先退。」
未等我開言,關公已拍拍他的肩頭:「保重!」轉身大喝:「護衛少主,出城!」
這一聲「護衛少主」,從關羽口中說出,我眼中一酸,落下淚來。歷盡千辛萬苦,我這個本來名正言順的劉家後人,終於重新得到二叔的認可。
我被小心的放在車轎之上,隊伍出城,向北進發。背後喊殺之聲不絕於耳,那是趙累在領軍做最後的撕殺。因為我的受傷,部隊的進發速度又將放慢,趙累,本可以平安離開的趙累,被稱為忠誠廉直的趙累,將被犧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