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聲已停,外面傳來高呼聲:「閻功曹到!」接著趙正領兩名護衛退回,已有一名護衛戰死了,趙正三人也多處受傷,幸無大礙。
外面兵馬排成兩列,一人在中間直趨進來,高聲喝到:「統統拿下,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襲劉公子,這還了得!關起來細問!」
那人走到門前,向內一拱手:「劉公子受驚了,在下張師君手下功曹閻圃,奉師君號令,迎接劉公子。」
我整理一下衣服,在諸葛喬等人護衛下走出門來,施禮道:「閻功曹好。」
閻圃大約沒想到我如此之小,略愣一下,又復從容:「劉公子果然少年英雄,到令我輩汗顏。請!」
坐上車,趙正在車邊護著,來到閻圃府中。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側院,立時有丫環僕人上來侍侯,沐浴更衣,閻圃坐陪,在一起聊了一會兒。問起那些人,他說是被我們殺死的那個西涼將軍的手下,對此我們雖是半信半疑,卻也無可奈何。我把河邊之事告訴閻圃,只隱去了伏擊龐德之事。閻圃聽聞曹操之事,面色一肅,便告辭出去了。過了一段時間,閻圃又回,對我們細細盤問。如是幾番,閻圃便一去不歸了。
一連三天,我們在這裡等得眼睛發藍,雖然好吃好喝,卻不由心中生疑。姜維道:「少主,看來情形不對,閻圃這個人靠得住麼?」
我對這個人瞭解太少,但知道他是張魯眼前重要的謀士,攻劉璋,舉龐德等都是他的建議,算是個一心為張魯辦事的人。他會害我麼?
我把目光投向諸葛喬。諸葛喬這些天明顯壓力很大,一是因為環境影響,二是趙正總在旁邊威脅,要是我出了事就先殺掉他。他可沒有孔明先生那永遠都從容淡定的儀容,幾天下來,眼圈黑得像熊貓。
「少主,不能等了,我們必須新眼見到張魯,把話當面說清。這個閻圃能不能把話傳到還是個問題,更有甚者,他們若此時以公子為質,像主公提出什麼過份的要求的話,我們就算回去,也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不錯。我登時便想起了我那個舅舅孫權,他當時派周善接母親孫尚香,不就是打得用我來換荊州的主意麼。現下雖有了劉升之,但難保張魯不會有用我換些好處的想法。
於是,我們幾個要僕人去請閻圃。那僕人說他在後園議事,不可打擾。我一時大怒,一個眼色,趙正把那僕人一把提起,丟到一邊,大步前行,向後園直闖。
院子裡有個大鬍子,似乎也在等著見閻圃,見我們吵吵嚷嚷的前行,皺眉道:「安靜。」
趙正罵道:「你算什麼東西!」
大鬍子大怒,上前一把抓住趙正,摔在地上。趙正半響起身不得。
我大吃一驚,趙正雖不是一流好手,但是趙雲親自選拔出來護衛我的,一招被擒,閻圃府中居然有如此好手!
姜維已縱身撲了上去,拳舞如風,成一團雲。大鬍子「咦」的一聲,伸掌,雲散,兩拳相交,姜維後退兩步,身子一挺堪堪立定。大鬍子叫聲「好!」已到姜維身前,單掌直劈,姜維雙臂一架,架住那掌。大鬍子猛一用力,姜維單腿已然跪地,便在我這裡,也能聽到姜維手臂發出格格的聲音。
忽聽後園門口有人叫道:「令明住手。」正是閻圃。
這個叫令明的人後退一步,放開姜維,姜維起身來到我的身邊,額上冷汗猶自湧流。
閻圃走上前來,笑道:「劉公子見諒,在下於後園與貴客議事,失了禮數,還請不要掛在心上。令明且退,你的事,我自會向主公言明。」
令明點頭退下了,姜維問道:「此人是誰?好厲害!」
閻圃笑而不答。
我說道:「閻功曹,在下欲見張師君,不知功曹通傳的如何了。若師君無暇,禪自上師君府去尋他。」
閻圃道:「劉公子好大火氣。既如是,請後園一敘。至於其他人,府中有貴客在,不便相請。」
趙正搖頭道:「不行!」
閻圃笑:「若我有惡意,只方才令明一人,諸公能敵否?」
趙正無語。
諸葛喬忽然附到我耳邊說了幾句話,我連連點頭,隨閻圃入園。
這個後園竟是景色極佳,假山怪石,小橋流水,一塊大石上刻了「正一」二字。隨閻圃而行,轉過一個涼亭,忽見幾個人正在亭中弈棋。正中一人,頭戴便巾,身著長袍,相貌威嚴,他眼中只看著棋子,並不抬頭。
我見閻圃也負手一邊觀棋,並不引見,不由暗自生氣,卻不好表現出來,於是走到跟前觀棋。我個子矮,看不到,便想登到石欄上。
一個長鬍子笑起來:「無知幼童,也能觀棋麼?」
我說道:「我不是觀棋,我是在觀氣。」
「觀氣?你會觀什麼氣?」
「兵氣!肅殺之氣,已從東來,卻有人不知大難臨頭,可笑啊,可笑!」
長鬍子勃然作色:「系師為漢家守漢寧,故大漢寧定,東方何來兵氣伐我?」
我不答,只轉身仰天大笑。
好一會兒,背後一個聲音道:「你們退下吧。孩子,你可以轉過身來了。」正是那個威嚴的男子。
我轉過身來施了一禮:「系師。」
張道陵首開五斗米教之先,稱天師,其子張衡繼其後,稱嗣師,其孫張魯因其教,稱系師。我這一聲系師叫出來,那人一驚:「你怎知是我?」
我說道:「在下善觀氣,怎能看不出系師。」心中卻想,諸葛喬這個傢伙太厲害了,從閻圃的蛛絲馬跡裡,居然就能猜出張魯在園中。
張魯見我不說實話,便也不再深究,當下說道:「你這孩子挺有意思,來我漢中做什麼呢?不會是專門為殺我一個將軍,然後告訴我他是內奸吧?」
「系師如何看待曹操?」
「一時之雄,天下無雙!」
「我父親呢?」
「劉備,梟雄也。」
很明顯,曹孟德與我父親在張魯心中差著等級,我一陣失落,卻又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排名。或許在我心中,父親的地位的確不如曹操高。
「若曹孟德攻漢中,不知系師以何抗之?」
張魯搖頭道:「抗,抗不得。曹孟德用兵如神,天下安有抗者?不過一個降字罷了。」
萬萬想不到,身為系師,駐守漢中數十年的張魯會如此輕易的說出一個「降」字,我不由大驚,勸道:「先生不聞孫仲謀之事麼?當日曹公南下,江東大亂,言降者無數,獨魯肅言曰:『天下皆可降,獨將軍不可。如肅等降操,當以肅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降操,欲安所歸乎?』」
張魯道:「兵危戰凶,若征戰,則置我萬千教眾於何地?況曹公寬厚誠信,必不負我。」
我道:「劉琮也降了曹公,下場如何?若系師恐漢中難守,我願投書給我父親,讓他派兵相助。」
張魯淡淡的說道:「劉備者,梟雄也,我安知這不是假道滅虢之計?劉璋殷鑒不遠,我敢用他?」
這是實情,當年劉璋就是請父親幫忙抵擋張魯,結果父親騰出手來就把劉璋滅了。不過,還好我有與諸葛喬早就商量好的話來應對。「父親一生,不過我與劉升之二子,今劉升之受系師大恩,我在系師處作客,試問父親安肯與公為敵?」
張魯笑道:「便是此話。你寫信罷。」
我突然明白,原來他早先前所謂「投降」之語,不過是要我主動說出幫忙的話來。以張魯占漢中數十年,東擋西殺的經歷,不到最後關頭,怎肯言降?我這個以改變自己命運為使命的人,居然被曹孟德口中「碌碌小人何足掛齒」的張魯戲弄於股掌之間,我感到一陣陣無力,以我的能量,真得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麼?
我對著張魯離去的背影,扯開嗓子喊道:「楊松小人,領財賣主,萬萬信不得!」
張魯怔了一下,然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