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明宗皇帝從文祥的手裡接過冷無為上書的折子,將南方的事情扼要的記載上面,「十三弟,你以為這事情如何處理啊?」
文祥冷冷一笑,起身道:「臣弟以為這事情要徹查,一查到底。凡與此案有牽連者,殺無赦,以正朝綱。」
明宗皇帝笑笑而不語。
在整個御書房內,除了他們二人外,只有已經升任宮廷大總管的小順子,站在一旁。明宗皇帝此時在房內踱步,忽然對小順子問道:「這事情你怎麼看?」
小順子不曾想皇上會問他,尷尬的笑了笑,「皇上,後宮有規矩,內臣是不能干政的。」明宗皇帝哈哈一笑,「你擔說無妨,朕赦你無罪。」
文祥也一旁鼓勵他,小順子思考了一下,才道:「皇上,奴才見解淺薄,也說不出個什麼道理來。奴才以為冷大人跟隨先皇那麼久,是個頭腦很明白的人,從來沒有幹過讓先皇失望的事情。所以,奴才以為這事情他既然敢攔下,就說明這案子就弄的再大,也動搖不了國本。不知道,奴才有沒有說錯什麼?」
「哈哈……」明宗皇帝笑的非常的痛快,讚許的點點頭,不過還是沒有一錘定音,把折子再仔細推敲一下,道:「冷無為辦這事情不太合適,畢竟像他這麼能幹又忠心的人在現在的朝野上實在是太少。這麼一個得罪人的差事讓他去做,對他今後的發展將會相當的不利。朕要另派欽差,專門審這個案子。」
文祥考慮一會兒,笑道:「皇上英明。的確,這事情冷無為已經攪的太深了,況且他又沒有得到聖旨,再讓他審也不合適。不過,審理這案子的欽差要好好斟酌一下,畢竟這案子很有可能捅到咱們身邊的親屬。這案子審到什麼程度,這要先交代好,不然的話恐怕朝野上下以及皇室宗親那裡有不好的反應。」
明宗皇帝擺擺手,「這人選朕已經想好了,就讓前上書房大臣鄧容去吧,以前他也搞過刑獄,這方面他不生僻。況且此人在前太子一事上被八弟他們整過,心裡想必有團火在燒。浙東省那邊,朕派人去查過,幾乎有一半的人和老八他們有聯繫,這事情真要往下扯,搞不好會弄到老八身上。再說,這個鄧容還是有一定的辦事能力的,也是個識時務的人。」
文祥作揖,躬身道:「皇上聖明。」
朝廷另派欽差的文書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浙東省那裡傳去。當冷無為接到文書後,立刻就明白了裡面的意思,笑了笑把文書交給岳真,然後吩咐田大和白雲飛道:「這案子就到這,你們要交代好手下的人,把犯人看好。還有,無論那個鐵全什麼親人來探望一律不得讓他們見面,哪怕他就是病了,把大夫請過去就行了。至於他在牢裡面說的什麼話,一個字也不要洩露出去。」
田大和白雲飛拱手,下去傳令。
屋內只有小寇子、岳真和馬娉婷在裡面。小寇子為他們幾人倒上茶後,就規矩的呆在一邊,而馬娉婷正像賢妻良母一般,繡著什麼東西。
「候爺,皇上對您可真是另眼相看啊,把這麼得罪人的事情給了鄧容,這下子可有鄧容受的了。」岳真捧著杯子笑道。
冷無為從袖子裡拿出幾疊銀票出來,假惺惺的歎道:「哎呀,真是可惜了他們的心意。不過誰讓他們攤上這事呢,也不能怪我了。」對著手指唾了一可吐沫,興趣勃勃的數去銀票來。
十天後,在朝廷派出欽差前,魏青書來到了臨安城。不過他沒有一開始就會見那些地方的官員,而是在一旁觀察瞭解其中的形勢。當朝廷要派欽差來的消息從八王爺那裡傳來的時候,他知道時機已經到了。
晚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魏青書來到湯化的私宅。當湯化得知是八爺派的人立刻待為上賓。遣退那些下人後,魏青書做在尊位上,低頭看著碗裡的茶,冷冷地道:「你們幹的好事,現在把柄全部落在冷無為的手裡,還當沒人事一樣。朝廷已經派欽差過來了,大約力兩天後就到這裡了,你好好想想吧。」
湯化本來很好的心情,突然被魏青書這席話嚇的無影無蹤,抱有一線希望道:「魏先生,冷無為已經被我收買了,他不會再審下去。欽差來了,還和以前一樣,過過場子而已。」緊張的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水。
魏青書把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墮,「湯大人,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冷無為是能收買來的嗎?他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你給他送銀子,那就是白給。現在主審官又不是他,只要欽差一來,把鐵全往堂上一送,那什麼都完了。」
「先生不會吧,冷無為他說只要我把罪責賴在孟……」話說到這裡,湯化不方便再說下去。
魏青書都被氣暈了,「你是不是糊塗啊,他說這話你也能信。聽說你把孟長廣給辦了,人都押在牢房裡,是不是?你們一個個同心協力的本事沒有,倒互相欺壓來的卻那麼快。孟長廣這個人不能留了,你盡快把人給處置了。」
湯化頗有些為難,道:「這……好像不大好吧?」
魏青書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湯大人,事情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必須把所有的罪都扯到端王爺的身上,人也是他讓你們殺的,金礦也是他讓你們開的。至於孟長廣也是他派人殺的。和八爺沒有一點關係,好在本省當中知道與八爺有關的也只有你和孟長廣,孟長廣一死,你死死咬住端王爺,就沒有人能查出來。只要八爺沒有事情,你的家眷就有八爺代為照顧,你的子女照樣有出頭的一天。否則的話,你知道後果……」說完一拍案子,走了。
湯化像丟了魂一樣,暈倒在地。
次日,因刺客牽連的臬台孟長廣突然畏罪自殺,上吊而死。當消息報到冷無為這裡,卻沒有感到絲毫驚訝。湯化戰戰兢兢的道:「冷大人,孟大人的事情恐怕……」
冷無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這事情也怪不得你,誰讓他想不開呢。怎麼處理你看著辦吧,,去忙吧。」
「下官告退。」湯化擦了滿頭的汗,出去。
他一走,藏在屏風後面的岳真走了出來,笑道:「想不到八爺的人動手這麼快?」
冷無為卻翹著腿道:「也不算快了,我給了他這麼長時間讓他去動手,到現在才動手,也算不得快了。岳先生,你可知道我是怎麼想這件事情的?」
岳真笑笑,在他身旁坐下,「這很簡單,在如今的朝野上,威望最高,權力最大的還是八爺。如果這個案子直接捅到八爺那裡,事情就會變的非常的棘手。要知道皇上雖然有心也想借這個案子一口氣把八爺扳倒,但他畢竟還有所考慮不周,八爺真的倒了,那百官就會出現群龍無首的局面,對皇上不能全心效忠,地方官員就會觀望,對皇上會產生懷疑,那一系列的反應都會因為皇上初登大寶根基不牢,而產生極大的後果。侯爺您的眼睛可看到了皇上還沒有看到的地方,所以你也只是想削減八爺的勢力,為皇上立威。這道菜的嚼頭也只是如此而已,至於他們是不是會扯到端王爺的身上,那就不是我們所預料的事情了,就看皇上的決心有多大。」
冷無為笑了,這岳真把自己的心思說的個透徹,「真不愧是岳先生,我肚子裡的東西都給你猜個八九分了,不錯,這道菜也只能吃到這裡,插的越深就越脫不開身,如果皇上考慮的朝廷基業,對八爺他們退讓,這替罪羊就推到我的頭上,加上這一次來主審的鄧容,所以這事情上要小心啊。」
岳真眉頭一皺,頗有些擔心道:「那鄧大人會不會正如我們所願,也是點到這裡為止呢?萬一他真的較真起來,把湯化來個大刑逼供,那可了不得了。」
冷無為呵呵笑了起來,接道:「我又不是傻子,真到了他胡來的時候,我自然要站出來,起碼在那關口上,我得把事情和八爺他們撇乾淨。就算真的撇不清,我也算是盡力了,最壞的後果也是丟官,起碼能保住性命,朝廷的官員不會緊咬著我不放。」
兩天後,也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欽差大人鄧容帶著儀仗隊,顯赫的來到了臨安城。全省四品以上的官員,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員都來迎接。冷無為自然也要去迎,欽差嘛,代表的畢竟是皇上,這表面上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鄧容一身鮮亮的欽差官服,在城門口下了轎子,對那些官員的溜鬚拍馬顯得是波瀾不驚,當他看到冷無為笑著上前迎接他的時候,臉色迅速轉變,一斂嚴肅之狀,笑呵呵的走上前,握著冷無為的雙手,笑道:「哎呀,冷中堂(軍機大臣,統稱為中堂大人,以此代替原先上書房大人,在明宗皇帝即位後,徹底取消了上書房內閣。),你可把我想死了,今日能在異地相見,也是一種緣分哪。」
冷無為也親切地笑了笑,應道:「那是那是,今天咱們可是要多喝幾杯,我還不知道鄧大人您的酒量呢。」
湯化也一旁應道:「欽差大人能到我們這裡來,真是給我們這些地方官的臉面,酒菜已經準備好了,都是地方特色的菜餚,咱們這就請吧。」
鄧容略一點頭,拉著冷無為的手,親切的一起走了過去。
這席接風宴的排場擺的倒挺大,數十位官員一起相陪,觥籌交錯,來往頻繁。不到一會兒,有些官員不勝酒力,臉色發紅,說話口詞也開始不清不楚的了。
湯化和鄧容、冷無為、以及東南道御史、學政、都轉鹽運使司運使、道台等人另為一席,在這席上的菜餚檔次很高,席中歌舞昇平,絲竹之聲,繞樑而不絕。湯化等人對鄧容拍的馬屁那是一波就一波啊,就是在旁邊聽著的冷無為也感覺很不舒服。而鄧容面色沉靜,對他們的捧揚也只是微笑而不語。
宴席散後,本來為鄧容休息準備的是一家別園,哪知道他卻硬要住到巡撫衙門裡,說既然是奉聖旨而來辦差,就不能有一刻懈怠,爭取早日將此中原由弄個清楚,正好冷無為對此事瞭解甚多,想聽聽他的看法。
湯化等人見他如此堅持,也不好勉強,最後把希望都落到冷無為的身上,指望他能擔待一二。
巡撫衙門裡,冷無為把書房讓給鄧容,將案子的卷宗也放到了桌子上讓他過目。鄧容大致了瀏覽了一下,道:「冷大人,這案子你覺的我應該怎麼個審法?」
冷無為坐在下首,用著些點心,笑道:「鄧大人審案子可不是新手,審過的案子比我吃的飯還多,要我提醒,你不是在笑我嗎?」
鄧容把卷宗放下,突然站了起來,從袖子裡掏出一道折子來,「上諭,冷無為接旨。」
冷無為突然一愣,看到黃色本子出現,封面上清楚地寫著「上諭」二字,立刻跪下,道:「臣冷無為接旨。」
「察冷無為在該案之中,曾主審一案,對其細節瞭如指掌。朕派欽差嚴審此案,無論親疏,只要有證有據者無論何人,都嚴懲不怠。望汝好生協助欽差辦案,雖不必陪審,但在細節要領處,盡力襄助,不得徇私。欽此。」
「萬歲萬歲萬萬歲。」雙手接過上諭。
鄧容宣完後,又笑著上前把他扶起來,道:「冷大人請起吧。」冷無為站起來,看著鄧容笑了起來,「鄧大人我算是服了你了,這道上諭是你從皇上那裡要來的吧,生怕我不管。」
鄧容呵呵笑道:「冷大人果然聰慧,不錯,這道上諭是我從皇上那裡要來的,就是擔心你會撂攤子,什麼都不管了。你我都清楚這案子真的審下去可不是只是浙東省一個省官員的事情,而是牽一髮動全身,很有可能扯到京城裡去。我剛剛到這裡,多少還望冷大人能指點一二。」
冷無為笑著搖搖頭,「鄧大人,你這道上諭可把我難死了,不管吧那就是有違聖旨,管了吧,這案子審完後就壓根沒我什麼事,功勞可都是您一個人的。頂多我也就是攤一個在旁協助的名聲。什麼都是你的了,以後,鄧大人入閣軍機,那可是指日可待啊。」
鄧容笑笑,「呵呵,冷大人說哪裡的話。說正事吧,這個案子從什麼地方最好入手?」
冷無為走到桌子旁邊,從卷宗上抽出鐵全那案宗,道:「從這裡可以入手,鐵全是金礦案子的執行者,是和巡撫湯化、臬台孟長廣最親密聯繫者。只要秘密審理他,不怕他不招。只要把湯化招出來,後面就能扯出一大圈出來,甚至有京城的人。鄧大人後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來說明了吧。」
鄧容是個一點就通之人,既然有了敲門磚,也不等酒醒,立刻命手下黑夜開堂問案,秘密審訊鐵全。
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貪官又有幾個是硬骨頭的,何況鐵全看巡撫大人根本就沒有保全自己的意思,當之前聽說孟長廣突然死在獄中的時候,他清楚的知道那是殺人滅口。而那消息正是冷無為讓人無意中洩露給他的。
鄧容審這個案子是相當的輕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裡,就得到了鐵全的口供,並知道了一系列有關人等的名單。
第二天一早,陪同鄧容而來的御林軍迅速把湯化的別宅給圍了,將湯化去了官職,扣押起來。在送往巡撫衙門的大牢之中,湯化叫著、喊著,自己冤枉,接著就罵冷無為「出爾反爾」,是個卑鄙的小人,可沒有罵幾句就讓人把嘴堵上。
但風波並沒有就此結束,東南道御史、學政、都轉鹽運使司運使、道台以及相關等人,在此後的不到幾天裡,一個個都被御林軍抓了起來,整個臨安城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形成人人自危之局,有的官員被傳去問話,臨走前都要把身後事囑咐一下,有的乾脆讓家眷趕快回老家去。
不久,整個浙東省的行政陷入癱瘓之中,大約有一百二十多名大到二品小到七八品的官員被抓了起來,這些人連翻供的機會都沒有。當抄沒湯化的家資時,鄧容和冷無為等驚呆了,從他小妾和妻子身上,搜出來的不是銀票而是金票,足有三十萬兩之多,折合銀票,那就是三百萬兩,這數目實在是驚人,鄧容看到這些金票,利馬讓人去兌了,送往京城國庫。
瞧著那麼多的金子,自己一文錢都拿不到,冷無為急的直跺腳。但這只是開始,後面凡被牽涉關押的官員也一個個的被抄了家產,已經死去的孟長廣,他的家資僅次於湯化,搜出來的是二十萬兩金票,同樣送入國庫。
弄到了那麼多的錢,抓了那麼多的官,成績是那麼的顯著,鄧容彷彿看見了皇上讚許的微笑,通往軍機處的大門正向他敞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