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坐在雪凝對面,凝視著那張俏臉,安詳的表情,柳眉間卻隱約流露出一絲痛苦,浩然滿腹酸楚,想起這些年的奔波,愛人獨自承受相思之苦、傷父之痛,浩然更是內疚:「苦命的凝姐,是我害了你。」雙手搭上她的冰手,目光滿含深情,心裡呼喚不止:「凝姐,我在這裡,你聽到了嗎?不要怕,不要擔心,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在你身邊。」
心靈溝通說起來簡單,其實難度極高。
雪凝的魂魄已經封閉,對外界一無所知,想憑空打開一道缺口,談何容易?
唯一的優勢就是雪凝對浩然的愛意,天荒地老,永不變色。
愛情的力量既是弱小的,無影無形,又是強大無比,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只要心心相印,可以戰勝一切阻力,衝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產生共鳴。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太白的傳音:「老弟,暫停一下。」
浩然抬頭一看,身旁站著白蓮雙子,而且表情怪怪的,似乎想說些什麼,不由訝道:「老哥,大嫂,你們有何吩咐?」
蓮姑輕噓一聲,做了個手勢,太白上人將浩然拉起身,浩然心領神會,與他們一起走出靜室。
百獸等三位奇人均在坐,關切的看著浩然,神色異常凝重。
浩然經驗老道,觀察力奇強,立馬嗅到一股不安尋常的味道,大驚道:「難倒又出了什麼意外?」
米神天擺擺手,示意浩然坐下,目光卻看著百獸真人:「近些天來,我們探討了一下,慎重研究其中的細節,確實發現了幾個問題。」
事件剛有了轉機,卻又聞壞消息。浩然頓時焦急萬分,:「老哥請講!」
百獸真人微一點頭,道:「其一,山中的靈氣非常充沛,五行齊全,這不是好事,弟妹既然修了寒冰體,最好不要夾雜其餘性質的靈氣,如果是純粹的寒冰靈氣,修煉速度肯定加快。」
浩然拍了拍腦門,恍然大悟,滿臉懊悔:「嗨,怪我。是我的錯,馬上改正。」當年雪凝閉關,為了讓她能順利重修,刻意佈置了聚靈陣,沒想到多此一舉,弄巧成拙,否則會提前不少年結晶。
米神天最瞭解浩然的心思,安慰道:「你無需自責,其實,你的陣法救了她一命。」
「對,對,謝老哥提醒,小弟糊塗了。」浩然反應極快,若是沒有五行靈氣,雪凝數百年前就開始結晶,天雷轟頂,無人幫助抵禦,肯定不明不白的死在靜室裡,不可能拖到現在。
虛雲真人借口道:「其二是連環劫得問題。」
浩然脫口而出:「擔心我頂不住?不會吧?」他對自己的修為很有信心,真力、五行槍、閃電,哪一種神通都是驚天動地,即便兩人的天劫齊至,再增一倍威力,應該也不在話下。
米神天笑起來,道:「你的修為較高,甚至於可以施展少量真力,戰鬥力超過普通空靈,按理說問題不大,但是連環劫非同小可,也非常複雜,千變萬化,神秘莫測,什麼事都會發生。」
浩然心中一驚,急促的問道:「莫非會提前發動空靈劫?」
眾人飛快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頭。
百獸真人的臉色特別嚴肅,緩緩道:「天威難測阿!到今天為止,我們對連環劫還是知之甚少,所以不能排除這種可能,雖然概率很小,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另外,有些連環劫十分奇特,甚至於數劫、十幾劫,乃至上百劫齊發,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於超過奇道,無人可擋。」
浩然臉色連變,倒吸一口涼氣,他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擔心雪凝的生死,還有妖魔回家的大計,倘若途中除了意外,紫華將再次陷入大亂。
「當然,危險是存在的,但我們不會因此半途而廢,弟妹的天劫還是照擋不誤。」米神天鼓作鎮定,拍拍浩然的肩膀,佯裝笑臉,以安其心。
浩然歎了口氣,目光慢慢掃視一圈:「諸位老哥,你們有何良策?」
此言一出,大廳中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轉向百獸真人,在坐的屬他神通最大、年歲最大、渡劫經驗最豐富。
百獸真人沉吟半晌,徐徐道:「弟妹能否成功,關鍵在你身上,你的能力越強,希望越大,對於她來說,時間不是問題,早千年晚千年沒關係,我建議你大部分時間修煉心身,不要停滯不前。」
「小弟遵命!」浩然心知肚明,百獸真人受到紫陽老大的重托,而且與自己沒有太深的交情,最關心的還是妖魔,大局為重,白蓮雙子有親身體驗,與他恰好相反。
百獸真人看著浩然,目光閃爍不定,似乎歎息一聲,取出一枚書符:「葉老弟,這裡是奇道心訣,如果天雷太強,是在世有心無力,可以使用它逃過大難。」
浩然又驚又喜,迫不及待的查看裡面的秘訣。
百獸真人遲疑了一下,繼續道:「萬事有利有弊,強行中斷天劫,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餘下的天雷向後積累,而且成倍返還,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你應該看出來了,此法其實是奇道的改版,奇人的最初幾劫相當恐怖,不少奇人毀在天劫之下。」說著,不經意的看看米神天。
米神天苦笑道:「我不怕,我早有心裡準備。」
浩然暗自歎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一條死路,不走也要走了,只要能拖到雪凝甦醒、自己星身大成,心願已了,大不了最後的空靈劫增加百倍威力,反正是個死。
收起書符,抱拳轉過一圈:「諸位老哥,大嫂,小弟去也!」毅然起身,大步走出洞外,開始拆除聚靈陣。
眾奇人、白蓮雙子面面相覷,均是滿嘴苦澀。
米神天想了想,道:「我留在這裡,虛雲老弟還是去魔洲,幫助他們運載土人,千萬不要出亂子,百獸老哥,你先回紫陽星,定期為葉老弟送材料。」
百獸真人微微點頭:「好,就這麼辦。」接著對虛雲真人道:「妖魔的事不能拖,他們人數太多,運到萬靈城之後,必須安排好他們的生活。嗯,還有,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麼大的行動,不可能隱瞞太久,各地靈門說不定已經聽到風聲,要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虛雲真人滿不在乎的說道:「有天葉宗大力協助,妖魔更是不敢張揚,肯定不會出事的。」
百獸真人笑道:「如此甚好,老弟辛苦,千年後我來替換。」頓了頓,對白蓮雙子道:「我們現在就走。」
白蓮雙子心意相通,異口同聲:「我們也留在這裡。」
百獸真人淡淡一笑,搖頭道:「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但大事為重,等火木土三星並軌,五行齊全,你們再下界吧。」
太白上人輕「噢」道:「糊塗,差點忘了大事。」一把拉起蓮姑,柔聲道:「不要擔心,葉老弟非尋常飛靈,我向你保證,千年內安然無恙。」
蓮姑面色微黯,低頭道:「但願如此。」
從那以後,浩然再沒有走出靜室,室門布下重重禁制,一半時間陪伴雪凝,講述童年往事,回憶兩人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藍木區的一草一木,傾訴自己的內心世界,另一半閉關修煉。
米神天、白蓮雙子呆在大廳,輪流觀察靜室的狀況,默數天劫來臨的日子。
「轟噠!」這一天,洞外傳來幾聲驚雷,蓮姑最先睜開眼睛:「來了!」
米神天一躍而起:「走,我們去山外。」
連環劫不是一般的恐怖,稍有不慎便是惹火燒身,三人不敢靠的太近,定在千里之外。
此時正是火日,紫華靈界變成了火爐,寒湖嶺卻是一片蕭瑟,空中烏雲密佈,狂風大作,隱有雷鳴之聲,很快就凝成一條巨大的陰陽魚,覆蓋了大半山脈,氣氛壓抑到極點,一對碩大的魚眼閃爍著血紅的電光,令人不寒而慄。
三人目睹了全過程,紛紛長舒一口氣,他們均度過無數天劫,眼力與經驗超人一等,這是一次正常的連環劫,只是雪凝的風靈劫、浩然的飛靈劫並發,威力只增加了一倍。
米神天手捻長鬚,笑逐顏開:「好,太好了,呵呵,這次肯定過去了。」
蓮姑偎依在丈夫身邊,眉開眼笑:「凝妹妹命大福大,葉兄弟情真意切,老天爺也開眼了。」
太白上人微笑點頭,為浩然、雪凝高興,不過臉色忽然一正,認真的說道:「今天只是第一次連環劫,越往後威力越強,按雪凝的進展來看,葉老弟至少承受十幾次連環劫。」
蓮姑神色一凜,喜色盡去。
所有人都在竭力避免連環劫,白蓮雙子卻是家常便飯,每次天劫都是連環,在紫華歷史上無人能及,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他們最瞭解其中的恐怖,也最瞭解其中的規律。
遠處雷聲隆隆,第一次閃電直落山谷,視山體如無物,直接劈向室裡的浩然。
米神天滿臉輕鬆:「吉人自有天相,不要杞人憂天,我相信葉老弟,多大的天劫葉攔不倒他,再說了,吃得苦中苦,方能成大道,若非你們歷經磨練,哪能有今天的成就?」
白蓮雙子默默對望,會心一笑。
他們自跨入空靈以來,從不刻意修煉,有意識的壓制修為,免得早早的渡過空靈劫,可是連環劫渡的辛苦,收穫也是頗為豐厚,每劫後均是突飛猛進,甚至於超過名山福地的速度,幾萬年下來,不知不覺中達到靈道的巔峰。
米神天笑道:「我有一句心裡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太白上人認真的看著對方,訝道:「老哥哥但說無妨。」米神天點了點頭:「好,我就實話實說。」頓了頓,先看看太白,然後瞧瞧蓮姑,一本正經的說道:「逃避不是長久之計,該渡的渡,否則適得其反。」
白蓮雙子同時苦笑。不等兩人訴苦,米神天搶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其實你們心裡也有數,以你們現在的心境,如果分開渡劫得話,成功率當在八成以上。我想,百獸老哥肯定勸過你們,只可惜你們太關心對方,反而猶豫不決,當斷則斷。」
太白上人歎道:「老哥言之有理,我們何曾不想渡呢?」
米神天嚴肅其詞:「好事不一定多磨,只有渡劫,才能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否則……你們比我清楚。」
蓮姑凝望著丈夫,滿臉柔情:「你說呢?」在這漫長的一生,她總是依賴於太白上人,丈夫是她的精神支柱。
太白上人思索良久,還是下不了決心。
米神天眉頭一皺,喝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唯一的途徑,先在醒悟,為時還不晚,否則害人又害己。」
太白上人渾身一震,咬咬牙,橫下一條心:「好,我聽老哥德,現在就渡劫。」拉著蓮姑飄然而去,大聲道:「米老哥,我們百年後見。」
米神天甚為欣慰,哈哈大笑:「相信自己,你們肯定能成功。」
天色漸暗,寒湖嶺的雷聲突然停止,陰陽魚來得快,去的也快,幾分鐘就煙消雲散,空中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米神天急忙返回洞府,打開室門的禁制,雪凝紋絲不動,浩然盤坐閉目,正在調息當中,臉色微白,精神略有疲憊。
米神天開心的笑起來,顯而易見,此劫渡的極為輕鬆。
浩然心念微動,睜開眼睛,小聲道:「老哥,我沒事,區區連環劫,小菜一碟。」
米神天點頭道:「在我得預料之中,呵呵,弟妹怎麼樣?」
浩然苦笑道:「暫時沒有反應。」米神天拍拍他的肩膀,道:「時間太短,慢慢來。」浩然點點頭,扭頭看著雪凝:「小弟明白,此事急是急不得得,一兩百年能有感應就不錯了。」
米神天連說幾個好字:「能這樣想,說明你還是清醒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白蓮雙子準備渡劫了。」浩然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喜不自禁:「想通了?太好了,憑他們的修為,百分之百通過,呵呵,肯定是你得功勞,以前沒看出來,老哥的口才不錯。」
米神天輕笑道:「談不上功勞,他們一直在猶豫中,我只是實話實說。哦,廢話少說,你先休息吧。」迅速退出門外,重新補上禁制。
浩然並沒有受傷,只是靈力消耗頗大,很快就恢復如常,盯著雪凝看了好半天,自顧自的歎了口氣,憑空化出一片空間,取出大量材料,開始修煉星體。
山中無甲子,時光如流水。
百年一恍而過,浩然度過了第二個連環劫,心裡落下一塊巨石。
大半年後,剛煉完一批材料,米神天忽然進入靜室,浩然見他臉色憔悴,眉頭緊鎖,似乎心事重重,奇道:「老哥哥,出事啦?」
米神天笑得比哭還難看:「算算日子,他們應該到了,卻杳無音信。」
浩然失聲叫道:「什麼?他們失敗了?」米神天唉聲歎氣:「有可能。」浩然心念急轉,冷靜的站起來,緩緩道:「不要想得太極端,失敗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概率太小,我估計,可能沒控制住天劫,直接成真了。」
米神天並沒有開心,還是頗為沮喪,成真當然最好,但失敗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搖頭道:「但願如此,否則我是罪責難逃,唉!」腸子都悔青了,如果真的渡劫失敗,他就是罪魁禍首。
浩然笑著安慰道:「想想也不奇怪,他們的修為太高,不是奇人,近似奇人,天劫不同尋常,強制中斷難度極大,說不定臨時改變了主意,呵呵,老哥不要愁眉苦臉,減少了奇道這一環節,這是好事。」
米神天神色稍緩,歎道:「真道虛無縹緲,誰也無法證實,唉!」邊搖頭邊歎氣,走出靜室。
「看來,還得請教諸位老哥,心病不去,心境難平。」浩然苦笑不止,向虛雲真人發符,然後繼續閉關修煉。
他明白米神天的心思,除非成真後親自遇到白蓮雙子,否則將成為永久的謎團,一輩子內心不安。
入定不久,突然神情恍惚,心神似乎脫體,一個虛影在眼前飄蕩。
浩然凝神一看,赫然是橫霸天,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由滿臉驚訝:「大哥,你怎麼來啦?」隨即欣喜若狂,心裡大聲叫嚷道:「你成功啦?哈哈,太好了,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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