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消失,環日從地平線升起,灑下億萬縷陽光,清空萬里,鳥飛獸吼,萬物沸騰,又是一個好天氣。
浩然完成最後一個瞬移,到達青鳥嶺上空。
兩陳尚在人世,他不敢掉以輕心,依然保持隱身,在靈山盤旋幾圈。
重回故地,卻已經面目全非,原本生機盎然的靈山,現在一片狼藉。
在上次兩洲混戰中,各宗支脈、以及他們的傀儡,瘋狂進攻陳宗支脈,橫衝直撞,陳宗損失慘重,青鳥嶺、青鳥區只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全軍覆沒吧。
大部分山峰遭到破壞,有的齊腰而斷,有的完全被摧毀,主谷的情況更是慘不忍睹,千里之內夷為平地,成為一座碎石場,四周的出口被堵得嚴嚴實實,污水縱橫,臭不可聞,其實……是一座巨大的臭水溝。
殘破的山脈,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彷彿又回到了洪荒時代,重新變成野獸的樂園,人類的痕跡、靈門存在過的標誌,幾乎永遠消失了。
浩然歎了口氣,感到特別的壓抑,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與悲哀。
人類的創造力無與倫比,堪稱萬靈之首,破壞力也是天下第一。
想當年前,青雲上人披荊斬棘,在這片蠻荒之地開創了青鳥宗,數千萬年的經營,成為名震一方的宗派,浩然也親眼見過他們的輝煌,青蓮上人二千大壽,驚動了三十九區,數千靈友,作為一個地區門派來說,那是何等的榮耀?
現在呢?昔日的輝煌已成過去,英雄兒女化為黃土,繁花似錦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座無人問津的廢山,逐漸淹沒在歲月的河流裡。再過幾萬年,乃至十幾萬年,還有幾人記得青鳥宗這個名字?
感慨了半響。浩然收起微亂的愁緒,再次搜索全山,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放心大膽的定在主谷半空。
大坑臭氣熏天。實在是忍無可忍,浩然張嘴一吐,金輪直衝而下,無數金光在谷中呼嘯,碎石粉身碎骨,塵土飛揚,氣流激盪。
不一會兒,浩然收回金輪。等待塵埃落定,主谷的深度超過百丈。坑底乾乾淨淨。再向下是一座小墓穴,方方正正。平平整整。
沉默片刻,浩然落下穴底,將青鸞女放置在裡面,梳理秀髮、整好衣裙、擺正姿勢。
青鸞女臉色祥和,雙眼微閉,好像剛睡著了一般。
浩然輕撫她的俏臉,淚珠在眼裡打滾,喃喃道:「第一次叫你鸞兒,也是最後一次,安息吧,下輩子肯定再投紫華,轉世重修,如願以償成就大道。」說完騰空而起,長袖連舞,一塊方石緩緩下降,恰到好處地將墓穴合上。
金輪再次出手,在四周的山峰間來回穿梭。
「轟轟轟」一連串巨響,山體逐個崩塌,一塊塊石塊向主谷滾去,足足響了半個時辰,深坑被完全填滿,與山基齊平。
「也許,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那就看緣分了,鸞兒,再見了!」浩然凌空長揖,突然心中一跳,憑空生起一絲警覺,毫不遲疑的瞬移。
果然不出所料,沒有絲毫徵兆,一股寒潮在萬米外憑空出現,將浩然週身鎖定,宛如一道閃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襲過來,溫度急劇下降,好像置身於冰天雪地中。
空氣像水一般凝固成堅冰,空間被硬生生的封閉,浩然全身肌肉僵硬,血液停止流動,幾乎動彈不得,駭得肝膽俱裂。
在此關鍵時刻,「星羅棋布」噴然而出,下連大地,上應星辰,週身湧起一股古怪的能量,封閉的空間裂開幾條縫隙。
說時遲,那時快,浩然咬緊牙關,先是一道閃電奔向寒潮的源頭,封閉的空間劇烈顫動,裂紋擴大了一點,他使出渾身解數,趁機瞬移出困。
這次能逃出大劫實屬僥倖,來敵剛剛到達,見浩然有遠走高飛的跡象,只好倉促出手,沒有發揮出真正的神通,「星羅棋布」也起了關鍵性的作用,若非有真力擾亂敵人的攻勢,破解四面的壓力,不可能逃出性命。
即便如此,浩然也是渾身酸痛,靈力大損,比打了一仗還累。
浩然暗中出了一身冷汗:「老天保佑,我的運氣還算不錯。」
一邊調息,一邊連續瞬移,身影漂浮不定,厲吼道:「陳平、陳寧,妄你們還是前輩高人,如果還有一點點氣節的話,不要鬼鬼祟祟地背後傷人,有種的站出來。」
空中靜了片刻,陳寧在遠處現身,面容憔悴,眼珠通紅,目光陰森、狠毒,再沒有以往的仙風道骨,活像一個輸光了的賭徒。
「可憐,可悲啊!」浩然暗歎一聲,接著冷笑道:「大長老,令徒已經醒悟,主動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憑你數萬年的道行,難道還沒有看透嗎?」
「放屁,都是那逆徒,天殺的逆徒,卑鄙無恥,他因情劫叛變,竟敢顛倒黑白。」一提到青浮上人的事,陳寧氣得渾身顫抖,頭髮倒豎,像一隻瘋狂的野獸,又向浩然猛衝過去:「還有你們,是你們在背後指使……」
浩然哈哈大笑,一到一邊,避開陳寧的攻勢,不屑一顧道:「情劫的事我有數,但是其它呢?大長老,你敢對天發誓,那些陰謀詭計並不存在,完全是憑空捏造?」
「污蔑,無恥小人……」陳寧又轉向浩然,全身白光閃爍,散發出龐大無匹的力量,似欲故伎重演,再將四周的空間封鎖。
浩然冷哼,瞬移出數百里,手指連點,虛空的太陽產生異變,億萬縷陽光略有扭曲,陳寧的白光立即受到遏制。竟有消散的跡象。
「彫蟲小技!」陳寧惱羞成怒,奮起全部功力。腦後升起一彎月亮,整個人幾近虛化了。
兩人畢竟修為懸殊太大,浩然哪敢正面交戰。一口氣退卻千里:「大長老,如果你認為青浮所說,沒有一個是事實,我當然無話可講。但是上有神明,還有陳宗歷代宗主,特別是陳勇前輩,他老人家正看著你,堂堂的陳宗大長老,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
陳寧全身一震,立刻停了下來。白光收斂,下意識的仰望天空。臉色連變。
他與陳平有些不同。雖然也是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但尚有一絲正義感,以前就對陳宗的前途甚為憂慮,時常為陳宗的所作所為而愧疚,只是對陳宗忠貞不渝,這些年來,內心深處時時刻刻受到煎熬,若非修為高深,早就應劫而亡。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話雖說難聽了點,但這是至理名言,大長老以前用它分析別人,也曾經教誨過自己的弟子,現在輪到自家頭上,為什麼想不通呢?」
浩然不敢大意,神識向外擴散,不間歇地短距離瞬移,防止陳平突然襲擊,嘴裡依然講個不停,攻心為上:「關於陳宗的功勞,沒有人否認,但功是功,過是過,這是兩回事,具體的我就不逐一詳述,但是有一點無可辯駁,已經沒與人再相信陳宗,除了你們兩個,難道你們想與全天下為敵嗎?那與妖魔鬼怪有什麼區別呢?」
陳寧白鬚抖動,既為浩然的話而憤怒,又傷心欲絕,人心才是領袖的基礎,想當年,陳宗一呼百應,萬門仰慕,那是何等的威風,現在卻成了孤家寡人,人人喊打,遺臭萬年,作為陳宗的大長老,實在是不甘心。
他老淚縱橫,顫抖地雙手舉天,悲叫道:「蒼天啊,列為祖師爺,難道陳宗真的不可救藥了?真的亡在我們這些不肖子孫手裡嗎?」
浩然也暗自難受,語氣稍變:「大長老,記得你曾經說過,世上沒有永恆的門派,沒有誰能永久領袖靈界,我相信,這是你的肺腑之言,如果在千年前,陳宗能自我反省、改弦更張,可能還有救,但是現在,真的沒救了。」
陳寧猛地回頭,凌厲的目光直射浩然。
他們相距千里,浩然卻感一陣心寒,皮膚刺痛,毛骨悚然。
浩然心驚肉跳,條件反射地退後百里,強自鎮靜自若,拱了拱手,誠懇道:「陳宗衰敗,晚輩起了一定的作用,但不是決定性的,真正滅陳宗的不是別人,而是你們本身,太迷信陰謀詭計,太在乎自身的地位,漠視其他門派的利益,不擇手段的壓制他派的生存空間,久而久之,各派焉能不反?」
陳寧森然道:「不要自我狡辯,你想取代陳宗,野心勃勃。」
「大長老此言差矣,已經陷入一個誤區,對陳宗的忠誠蒙蔽了你的慧眼,只看到表面現象,沒看到實質問題。」
浩然無奈苦笑,點了點頭,又搖頭道:「我承認,我有野心,但是在去年之前,並沒有想到能取代陳宗,躋身上五宗已經心滿意足,天葉宗根基太淺,我這一代不可能成為領袖,而且在我的心目中,陳宗是高不可攀的。」
頓了頓,雙眼忽然閃過強光,陳寧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顫,情不自禁的將頭偏向一邊,避開浩然的眼神,很快覺得深深的恥辱,堂堂陳宗大長老,居然不敢直視葉浩然,隨即又扭頭正視。
「轉折從廢脈島開始,陳宗暗中挑撥離間,讓各宗定期分裂,甚至於在廢脈島搞平衡,實話告訴大長老,從那一刻起,我徹底失望了。」浩然暗中冷笑,老傢伙心虛了,證明他不是無懈可擊:「黑石老人只想安安靜靜的修煉,陳靜勸說不成,起了殺心,此等行為算什麼?大長老,你能告訴我嗎?難道我不該憤怒嗎?」
陳寧默不出聲,臉上肌肉微微顫動他已經無法解釋,無話可說。
陳平沒有現身,浩然小心謹慎,不敢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再次短距離瞬移,聲音從四面八方飄來:「你們只關心陳宗的利益,視它派為無物,只挑別人的錯誤,卻對自己的罪行視而不見,只譴責別人的殺戮,你們更加草菅人命,殺人如麻,陳宗早就不是正義之師,早就忘記了陳勇前輩的遺訓,淪為歪門邪道,與妖魔鬼怪同流,沒有我葉浩然,也有其他人站出來,沒有令徒,也有其他弟子叛變,這是早晚的事。」
聲音越來越遠,浩然不想再也他糾纏,點到為止:「大長老,我建議你反思幾年,想通了再出山,不要一錯再錯,否則老天爺也饒不了你……哦,提供一個消息,令徒很快就有動作,哈哈哈,與我無關。」
浩然隱身,又返回青鳥嶺,定在三千里外,默默地監視陳寧。
他敢肯定,陳平就在附近,一直在尋找出手的機會,可惜浩然的警惕性太高,沒有得逞。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陳平在主谷北側出現,冷冷的看著陳寧。
陳寧同樣面色冰冷,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陳平忍不住,緩緩飄近,嘴裡在說些什麼,陳寧大喊大叫,指著陳平狂吼,接著背過身去,一聲不吭。
陳平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很長時間,陳寧看看他,右手一揮,兩人向西北飛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邊。
青鳥嶺恢復了寧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浩然深深歎息,陳寧太可惜了,忠於門派是好事,但他屬於愚忠,黑白不分,對陳平又過分信任,也許是一種盲目的崇拜,陳平發瘋,他也跟著失去理智,已經無藥可治,一起下地獄吧。
一個瞬移到達無為嶺。
同樣是一座荒山,雜草、樹木遮掩了整個山脈。比青鳥嶺還要荒涼。
想起無為上人的音容笑貌,昔日的歡聲笑語,浩然淚流滿面,跪在谷中的石頭上,連磕三個響頭,禱告道:「無為老哥,你放心,青浮小兒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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