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日掛在東山,炙熱的火球依然在燃燒,熱力四射。
浩然紋絲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火人。
青鸞女週身的火焰一片鮮紅,光芒驟然增強,隨後快速收斂,幾分鐘後,她現出了真身,睜開亮晶晶的大眼睛,臉色恢復了正常,精神煥發。
浩然滿意的點點頭,讚不絕口:「純靈之脈果然了得,天生稟異,佩服,佩服!」
青鸞女明顯一怔。
浩然輕笑道:「不要吃驚,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無為老哥曾經說過,呵呵,青鳥區應該是無人不知。」
青鸞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現出一對水汪汪的酒窩:「葉大哥見笑了,其實沒什麼可羨慕的,有一得必有一失,有時我覺得還不如常人,唉!」
臉上閃過一絲神傷,無奈而苦澀。
浩然同情她的處境,超人得到了力量,卻受到極大的限制,許多方面不能隨心所欲,失去了做人的樂趣,不單指情念,還有師門寄以的重望,壓力之大遠超普通靈師。
浩然頗感慶幸,自己有雷劫、心劫,只是很普通的尋常人,喜、怒、哀、樂、仇、愛齊全,偶爾還可以起點貪念,想罵就罵,想喊就喊,想笑就笑,修為進展也挺快,奇遇不斷,這樣的普通人真好。
青鸞女收拾心情,臉上又恢復了古井不波:「不說這些,希望葉大哥也不要再提。你的傷怎麼樣了?現在輪到你調息吧。」
對於金脈來說,火日也是很好的良藥,浩然雖然沒有專門入定,但是靈核穩定了不少,金靈力運轉正常,體內的疼痛減輕了許多,他淡淡一笑:「好多了,沒什麼大礙。」輕緩的挪動僵硬的四肢,換了個坐姿,服下一枚靈藥。
青鸞女神色欣然,忽然訝的一聲,道:「葉大哥,泰大哥沒發飛符?」
浩然心中一格,剛才精神太集中,完全忘了泰老實與凌空子,連忙睜開眼睛,失聲叫道:「糟糕,他們出事了,快,快發符問問。」
「葉大哥,你別急,泰大哥經驗豐富,假設遇到危險,馬上就躲在地底,他只帶著凌大哥一人,不會有生命之憂。」
泰老實是老江湖了,倘若脫離了險境,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報平安,整整過了一個火日,卻沒有消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處境不太妙啊,但青鸞女不想讓浩然操心。
浩然暗自苦笑,算了,我現在是自身難保,愛莫能助,當務之急就是療傷,最起碼有一點自保之力,當下瞥了青鸞女一眼:「泰老實估計暫時陷入困境,他是泰山傳人,奇門絕藝甚多,不是那麼容易死的,相信他能自行解決。」說完,喝下一口紫水入定了。
這番話並沒有消除青鸞女的憂慮,她還是心神不安,青鳥林的恐怖天下聞名,各種毒蟲層出不窮,越往深處越是厲害,泰老實修為再高,也是寡不敵眾,想了想,順手發出一枚飛符。
五、六個時辰沒敢動彈,特別是烈火炎炎,修水的司空冰早就不耐煩了,酷熱難當,精神萎靡不振,浩然剛一入定,她迫不及待的翻過身來,眼巴巴的看著青鸞女,沉默不語。
青鸞女看也不看她一眼,神識擴展到極限,全神戒備,為浩然護法。
火日時份還沒什麼,再過半個時辰就到冷日,一旦氣溫下降了,那些毒蟲又重新活躍起來,青鸞女憂心忡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擋住,經過早晨的大戰,她領教到毒蟲的厲害,信心不足。
司空冰猶豫不決,過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小聲道:「鸞妹妹,你的傷好了嗎?」
青鸞女心境再好,卻也掩映不住怒氣:「死不了。」
司空冰頗感委曲,淚水在眼中打轉,不過這裡不是司空嶺,沒有母親的寵愛,也沒有其他師長、親人的疼愛,唯一的依靠就是青鸞女,倘若青鸞女真的生氣了,自己將成為孤家寡人。
她慢慢走過去,蹲在青鸞女身邊,怯生生的說道:「鸞妹妹,對不起。」
青鸞女眼皮一抬,沒吭聲。
司空冰拉扯她的胳膊,滿臉哀求:「鸞妹妹,我知道錯了,向你道歉還不行嗎?原諒我這一次,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青鸞女冷哼了一聲,還是沒看她。
司空冰傾過身子,將臉蛋倚在青鸞女肩上,抹去眼角的淚水,哽咽道:「鸞妹妹,我知道我膽小,沒用,連累了你們,可心裡的確害怕,怕得要命,一看到那些鬼東西就噁心,渾身發抖,怎麼也控制不住,真的不是故意這樣的,要麼……你做姐姐,我當妹妹……」
青鸞女噗哧一下,被她的最後一句話逗笑了。
司空冰含淚而笑,歡呼雀躍:「你同意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不想當姐姐,從現在起,你是鸞姐姐,我就是你的冰妹妹。」
青鸞女歎了口氣,看著那張俏麗而憔悴的臉龐、期盼又不失天真的眼神,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時間無語,不再感到好笑,升起了一絲悲哀。
從靈門修行境界來說,司空冰脫胎換骨,修成正果,已是堂堂的靈師,但還是小孩子脾氣,沒有任何心機,喜怒哀樂完全外露,不知道如何掩映,在她的心目中,確實也把自己當做孩子。
大家一直在疑惑,膽小如鼠的司空冰怎麼能成靈?絕對是天下奇談,靈師中的異類,青鸞女現在恍然大悟,司空冰從小嬌生慣養,在蜜罐裡長大,無憂無慮,沒涉及到世間的險惡,大概在夢中也是鮮花環抱、一片燦爛。
也就是說,司空冰以往的生活全是甜蜜,幾十年來沒受到半點委曲,內心世界裡全是歡聲笑語,甚至於不知道憂鬱為何物,心劫自然而然的缺少負面情緒,輕而易舉的渡過,至於雷劫,有司空晴不惜代價傾力幫忙,當然不難。
「可惜啊!」青鸞女伸出右手,輕撫那光滑細嫩的臉龐,眼中留露出一絲憐惜。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成靈前有家族、門派依附,靈師是獨立的個體,苦靈更沒有鮮花相伴,一路伴隨的只有步步艱險、重重殺機,歷經磨難、九死一生,為數不多的倖存者到達萬靈城,才是真正的靈師,
溫室能讓鮮花盛開,卻無法讓她在野外生存,越是鮮嫩,在惡劣的環境中凋零得越快。
司空冰眨著漂亮的眼睛,晃著青鸞女的胳膊,小鳥依人一般,撒嬌道:「鸞姐姐,我們是好姐妹,你會照顧妹妹的,對不對?」
青鸞女心念急轉,忽然臉色一板,掙開她的雙手:「不,沒有人能照顧你。」
司空冰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想不通,剛才一臉溫柔的姐姐,怎麼立馬變得冷冰冰的,難道自己又做錯了事?
青鸞女面色一正,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神,聲音不含半點感情:「我再說一遍,你現在不是三歲小孩,而是靈師,我們正在修苦靈,一生中最殘酷的苦修,也許在同修過程中,大家可相互幫助,但是請你記住,主要還是靠自己,任何苦靈都必須學會戰鬥。」
語氣頓了頓,青鸞女的情緒稍稍激動,聲音提高了一遍,字字沉重:「戰鬥,就是戰鬥,知道什麼是戰鬥嗎?從這裡到萬靈城,大約有一千六百萬里,類似於青鳥林的禁地七、八處,毒蟲、怪物、洪荒猛獸數不勝數,不戰鬥能通過嗎?」
司空冰緩緩低下腦袋,囁嚅道:「我……我心裡害怕。」
青鸞女冷笑一聲,你怕,難道我們不怕?苦靈也是人,沒有不害怕的,葉大哥害怕,泰大哥害怕,凌大哥害怕,我當然也害怕,但是,害怕也得咬牙苦修,再怕也要硬著頭皮向前衝,狹路相逢勇者勝,不沖就是死,沖了還有機會。
司空冰捂面抽泣,瘦削的雙肩微微顫動。
青鸞女硬下心腸,冷冷的說道:「哭什麼哭?把頭抬起來!」
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司空冰震了震,抬起淚水縱橫的俏臉。
青鸞女目無表情,鄭重其事:「在這裡,大家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誰高貴,沒有義務照顧誰,也沒有誰想死,想活下去,只有拿起武器參加戰鬥,憑自己的本事殺到萬靈城。」
司空冰雨帶梨花,邊哭邊說道:「我……我從來沒殺過生,也沒打過架,除了在青鳥嶺練習五行誅魔陣,靈劍、法寶一次也沒用過,一看到那些鬼物就要吐,什麼也想不起來。」
青鸞女哭笑不得,語氣變得柔和,拍拍她的香肩說道:「你不是修水嗎?水脈的威力並不差,僅次於金火,幻術更是高人一籌,真正打起來,凌大哥不是你的對手,唯一缺少的是勇氣、膽量,膽大一點,咬咬牙就過去了。」
司空冰怯嚅道:「我天生膽子小,怎麼辦?」
青鸞女眼珠一轉:「有辦法,你稍等片刻!」縱身跳下樹冠,不一會兒返回原地:「手!」
司空冰迷惑不解,伸出白玉般的雙手,卻見青鸞女放下一物,眼神一滯,隨即厲聲尖叫,直接暈過去了。
青鸞女揀起毒蟲的屍體,再次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