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心中一緊,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而且與自己有關,小聲道:「前輩?您老有何吩咐?」
凌虛上人凝視片刻,忽然輕「咦」一聲,抓起浩然的右腕,渡入一道土靈力,眾掌門大為詫異,仔細打量著浩然,很快就面面相覷,驚訝萬份。
浩然心裡明白,他們發現了自己金脈有異。
過了一會,凌虛上人鬆手,認真的問道:「孩子,你吃過什麼靈藥?」
浩然苦笑道:「葉嶺的狀況您最清楚,物產貧瘠,藥材普通尋常,最好的靈藥就是安神丹、舒筋丸之類。」
凌虛上人眉頭微皺,喃喃道:「太奇怪了,聞所未聞……你雖未凝成靈核,但功力遠超過百結尊者,與地靈,嗯,成靈不久的苦靈差不多,不可思議。」
變化從三十年前的那一夜開始,浩然迷迷糊糊,似乎做了個噩夢,夢見父母被妖魔纏身,奄奄一息,自己哭喊著跑過去,被惡魔燒死,足足睡了三個月才醒來,從那之後,修行越來越慢,變得愚笨了。
但體格越來越健壯,肉體的力量越來越大,皮膚堅韌,能夠抵禦普通刀箭,金靈氣的威力也在快速增長,時至今天,兩者均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比同等修為的弟子厲害十倍。
浩然百思不得其解,也沒發覺體內有什麼不對勁,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夜在睡夢中,發生了某種奇妙的事件。
凌虛上人捻著短鬚,沉吟半晌,道:「一切正常,經脈沒有任何變化。」
浩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功力再高也是尊者,只要不成靈身,靈限還是要如期來臨。
凌虛上人輕聲問道:「孩子,你馬上五十歲了吧?」
浩然低下了腦袋,聲音壓得很低:「還有半年零七天。」遲疑了片刻,補充道,「晚輩愚笨,至今只凝成一百零七結。」
心情變得憂鬱起來,餘下的一結最為艱難,再進一步凝成靈核,正常情況需要三年之久,可是五十靈限將至,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毫無疑問,廢脈已成定局,老天爺也無回天之力。
雪寒目光複雜,連連搖頭,司空晴目無表情,嘴角微微上翹,似乎在幸災樂禍,其餘諸人相互對望,感到非常惋惜,以浩然現有的功力,成靈後更是了不得。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孩子,你的天姿並不差,不,應該說聰明絕頂,超過我所有的弟子,體質也與劍老弟相似,適合修煉金脈。」凌虛上人輕撫浩然的腦門,手心透著一股溫熱,徐徐道:「可惜劍老弟走得太早,無人調教,而且葉嶺的靈脈火性較強,不利於金氣修煉,否則你早已成靈。」
他越說,浩然越是悲傷。
廢脈人,靈門弟子最可怕的惡夢,成靈無望,半生苦修一場空,至多能活到百歲,許多人從六十歲就開始散功衰老,餘下的時光只能在山中等死。
凌虛上人繼續道:「我們也有責任,早應該將你接到凌青嶺……唉,算了,事已至此,後悔莫及,孩子,想開一點,不要有太大的負擔。」
浩然強忍著內心的痛苦,挺直了腰桿,故作鎮靜,顯得若無其事,沉聲說道:「前輩放心,不就是廢脈嗎?沒什麼了不起的,況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晚輩相信會有奇跡發生,我一定能成靈。」
說實話,連他自己也失去了信心,但在眾掌門面前,關係到葉嶺的聲譽,特別是父親的顏面,絕不能萎靡不振,自拋自棄,否則更加抬不起頭來。
眾靈大為驚奇,廢脈確實並不少見,各派弟子不足一半能成百結,再五成修至靈身,也就是說,八成左右的弟子將成廢脈人,可是一般人廢脈後,大部陷入絕望,一蹶不振,甚至於自殺而亡。
司空晴仰望廳頂,對浩然不屑一顧,冷笑聲特別刺耳,引來眾掌門不滿的目光,那位陌生的靈師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凌虛上人也皺了皺眉頭,盯著浩然,目光十分複雜,臉上露出一絲不忍。
浩然忐忑不安,小聲問道:「前輩,還有什麼事嗎?」
凌虛上人嘴唇微動,似乎有難言之隱,猶豫不決。
浩然迷惑不解,正欲詢問,雪寒忽然插話:「賢侄,你到雪山來吧,要麼來凌青嶺、司空門,嗯,我們八派隨你挑選,總比葉嶺的靈脈強一點,倘若真成了廢脈,師伯送你去萬靈城。」
浩然不假思索,一口回絕:「晚輩就呆在葉嶺,哪兒也不去。」
雪寒張口結舌,到了這個地步,每想到浩然的態度還是那麼堅決,想了想,道:「凝兒二十年前已經成靈,現在萬靈城雪山分派,你可以見到她。」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浩然還是僵住了,心潮起伏,波瀾壯闊。
凝姐成靈了,而且三十修成靈身,打破了藍木區的記錄,才女之稱名不虛傳,心中一陣歡喜,又是說不出的苦澀。
最低的靈師也有八百靈壽,青春永褓,廢脈人卻是風中殘燭,餘生只有三、五十年,不僅是兩個境界,也是兩個世界。
難怪,難怪,她不再去葉嶺了,甚至於也不告別一聲。
甜言蜜語轉眼成空。
山盟海誓煙消雲散。
浩然忍著淚水,下嘴唇咬出一排齒印,一字一頓:「不,我就在葉嶺等二老回山,等不到就死在山上。」
雪寒表情一怔,想去了當年,浩然的口氣一模一樣,只要他認定的事,老天爺也無法改變,不由歎道:「你這孩子,倘若不改改脾氣,今後將處處碰壁。」目光轉向凌虛上人,一臉無奈。
凌虛上人面顯難色,指著那位陌生人說道:「孩子,這位是西秦上人,準備在藍木區開山立府,你應該知道,我們藍木山脈雖多,但擁有靈脈的就只有九座,希望你能理解。」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停了下來,將腦袋偏向一邊,不敢看浩然的眼神。
浩然恍然大悟,他們並不想殺害自己,而是激自己主動離開葉嶺,雙拳緊緊的握著,目光緩緩掃視,眾掌門份份避讓,只有司空晴輕蔑而視。
顯而易見,這不是凌虛一人的意見,而是八派共同決定。
大廳中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聽,氣氛詭異到極點。
雪寒輕咳一聲,艱難的說道:「賢侄,不是我們不近人情,這是紫華的傳統,天下靈山有限,許多靈師開山不久就應劫身亡,必須騰出來讓後人立府,當年劍老弟來此開山,葉嶺空了六十餘年。」
浩然怒目圓瞪,眼中噴出熊熊大火,雪寒立馬打住,老臉通紅。
「不識抬舉,從小沒有教養,難怪成不了靈!」司空晴大聲怒斥,指著浩然的鼻子罵道:「想當年,葉劍、天藍初來藍木,苦苦哀求,我們見他們太可憐,一時心軟才同意開山,哼,若不是我們心地仁慈,凌虛前輩重情重義,死的那年就應該收回,你早就滾蛋了。」
浩然見她侮辱父母親,頓時惡從膽邊生,驟然暴起,大吼道:「潑婦,我們葉嶺的事容不了你插嘴,有本事管好自己的老公,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司空家族很怪,陰盛陽衰,萬年出不了一個男丁,女兒個個天生麗質,又眼高於頂,不可一世,而且有族規,不允許外嫁,女婿大都是外收的弟子,少部分由其它門派的靈師入贅,可惜女婿在門中沒有地位,司空晴的丈夫青扶上人受盡了委曲,三十五年前逃之夭夭,至今不見蹤影,司空冰當年才兩歲,此事成為藍木區的笑柄。
司空晴氣得渾身發抖,花容扭曲,尖聲道:「小畜牲,找死!」長袖一甩,一道紅光射向浩然。
「手下留情!」凌虛上人反應極快,右手虛拍,紅光頓了頓,原路返回。
司空晴收起紅光,憤然大叫道:「凌虛掌門,小畜牲不僅妄圖霸佔靈山,還目無尊長,口出狂言,罪大惡極,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難道你想包庇不成?」
浩然反唇相譏:「辱人者人必辱之,自己為老不尊,心地狹窄,品行不端,還想要別人尊重?哼,做夢吧,我要是你,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司空晴氣得肺都炸了,死死的盯著浩然,恨不得將他撕得粉碎。
雪寒連忙向她拱手:「司空家主,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你是一門之主,心胸開闊,不要斤斤計較。」眼睛一瞪,向浩然斥道:「膽大包天,竟然敢對司空門主不敬,快賠禮道歉。」
「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對於雪寒,浩然已經失望到極點,看也不看他一眼。
雪寒的臉色特別難看,其他掌門也愣住了,他們沒想到浩然的反應如此激烈,為了保住葉嶺,任何人也敢得罪。
「你們都聽到了,一個小小的尊者,居然如此猖狂,還有什麼資格留在藍木?」司空晴哈哈大笑,目光轉向凌虛上人,得意洋洋:「藍木的規矩您最清楚不過,咯咯,你們看著辦吧,我先參觀一下凌青嶺。」
身形一閃,消失在門外,臨走前看了看浩然,眼中充滿了陰毒,令人不寒而慄。
浩然掃視眾掌門,每個字都鏗鏹有力:「葉嶺是我的,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讓,除非你們殺了我。」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