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鵬就站在一輛林肯汽車前,微笑的望著戰俠歌,戰俠歌走過去將黃志鵬抱進懷裡,輕聲道:「謝謝你了,兄弟!」
戰俠歌真的沒有想到,以黃志鵬今時今日的財力和地位,在沒有動用任何特權的情況下,通過正規渠道,就連黃塊鵬在第二天都連夜飛到上海親自行動,竟然還用了整整五天時間,才把戰俠歌從拘留所裡保釋出來。
戰俠歌一邊和黃志鵬緊緊擁抱,一邊四處張望,可是他並沒有看到楊邦振大哥,不安的感覺,猛然襲上了戰俠歌的心頭……這五天時間,沒有人照顧的楊振邦大哥,是怎麼度過的?
「你們誰是戰俠歌?」
戰俠歌脫口叫道:「我是!」
從拘留所傳達室裡,走出來一位四十多歲的警員,他手裡揚著一封信道:「有一個叫楊振邦的人,托我在你離開拘留所時,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謝謝!」
戰俠歌飛快的跑過去,幾乎是搶的從那位警員手裡,接過楊振邦的留給他的信,撕開信封從以出一張信紙,楊振地質樸中隱隱含著一種張揚氣息的文字,就躍然紙上。
「戰俠歌老弟,我走了。」
看完第一句話,戰俠歌就傻眼了。楊振邦大哥走了,可是他身體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了,身上又沒有錢,對這個世界的瞭解更是少得可憐,他能走到哪裡去?!
戰俠歌在這個時候。用一目十行的速度,飛快的瀏覽楊振邦大哥留給他地信,或者說,是楊振邦大哥留給他的叮囑。
「我必須說,我能夠再次醒過來,遇到你這樣一個軍人,看到這樣一個新中國。值了!」
看到這幾句話,戰俠歌長長的吐出肺葉裡的一口悶氣,他帶著楊振邦大哥。在整個中國長途跋涉,就是為了讓楊振邦大哥能夠親眼看看新中國的變化,讓他看看一代代共和國守護者身上,薪火相傳的精神。看到這幾句話,戰俠歌只覺得自己這將近兩個月的辛苦,他在拘留所裡受到一切。都……值了!
「我知道你對祖國擁有絕對的忠誠,我也知道,在很多方面,你是一個好的軍人,但是在你地身上,同樣有著太多的缺點。你那種根本無視規則存在,隨時就會跨越底線,或者說是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出格事情的人物。我們一起到過墨脫,我想請你想一想,如果那裡的守護者,也像你一樣做事隨心所欲,甚至是肆無忌憚的違抗上級命令,那裡究竟會會變成什麼樣?當然了,他們不會像你那樣隨心所欲。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強烈的職責感,更因為他們不敢!在他們地身後,有軍事法庭,有軍法的嚴懲,可是你卻有一種我不知道原因的特權,讓你可以獲得凌駕於規則之上的特權。」
「一支軍人的真正戰鬥力,就是千千萬萬最平凡,卻又忠於職守的普通軍人。把自己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形成的鋼鐵洪流,絕不是領先少數受過嚴格訓練,武器的王牌部隊來獨撐大梁。這就好像一個國家想要揚起自己驕傲的脊樑,需要地是整個民族自信心與自尊心的覺醒,而不是靠少數凌駕於法律之上,又擁有熱血的男人,用自己的凶眼睛和野拳頭,用打架去維護。」
在這個時候,戰俠歌地雙手都在微微發顫,他突然狠狠揚起了自己的頭,他在心裡,一字一字的,將楊振邦大哥留給他的忠告,深深鐫刻進了自己的靈魂最深處。道理戰俠歌早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但是直到這個時候,戰俠歌才真正明白了這些話,這些道理背後的含意。「記住,你一天沒有放棄自己出身帶來的優越感,沒有放棄你凌駕於規則之上的特權,你就不是真正地軍人。因為,真正的軍人,優秀的軍人,他們的天職,就是服從,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一起,只想八仙過海各顯神勇的軍人,就是一盤散沙!」
「不要再找我,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只是一個在偶然間回歸的魂,我已經可以看見那些天車裡的兄弟,在向我招手。就算是為了保持一個男人的尊嚴吧,我想找一個地方,靜靜的死去。我不需要憐憫的目光,不需要所謂的陪伴,對於我們這種軍人來說,死亡,就像是蠶蛹蛻變成美麗的蝴蝶一樣自然。」
戰俠歌猛然放聲狂叫道:「不……!」
從這一天開始,在上海這個繁華的都市街頭,多了兩個象游神野鬼一樣呆呆亂轉的男人,尋找楊振邦的公告鋪天蓋地的從各種媒體上灑出去,巨額的懸賞通告上,那一連串數字,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在瞬間就瞪圓了雙眼。
但是……楊振幫這個人,彷彿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徹底消失了。
一個月後,在西藏康西瓦烈士陵園前的空曠地帶,多了一幢用可拆卸材料組合成的活動平房,從此長眠在這裡的烈士們,多了兩個陪伴者。
一個月後,雅潔兒來到了康西瓦烈士陵園,看著那個在英雄紀念碑下,在寒風中混身瑟縮成一團的男人,眼淚瞬間就衝進了她的眼眶。她猛的伸手摀住自己的嘴,發出一聲悲泣:「天哪!」
雅潔兒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黃志鵬對她說的那句話:「不管是誰,求求你們救救大哥吧,他快死了!」
那個把雙手都縮在衣袖裡,凍得臉色發紫全身不停的發顫,嘴唇上到處都是裂口,眼神呆癡得幾乎找不到一點生氣的男人,就是曾經縱橫天下。在世界特種兵舞台上,揚起百點熱,綻放出萬分光的……戰俠歌?!
而坐在戰俠歌身邊,陪著他一起面對嚴寒,一起瑟瑟發抖,硬是用友誼溫暖,陪伴著戰俠歌戰戰勝孤獨。終於沒有讓他凍僵、凍死傻瓜,就是那個已經擁有一間資產上億美金公司,卻丟下自己董事長的職務不管。幾乎放棄了一些,陪伴在戰俠歌身邊的兄弟……黃志鵬?!
聽到雅潔兒的腳步聲,聽著雅潔兒痛極、悲極的低聲哭泣,戰俠歌過了很久,他呆癡的猶如石像一般的雙眼,才略略轉動了一下。在長久地等待中。寒冷幾乎已經剝奪了戰俠歌的思考能力,他斜眼望著雅潔兒,足足過了三分鐘,他才終於從自己幾乎被凍住的喉嚨中,擠出一句話:「你……來了?!」
「你到底要幹什麼?!」
雅潔兒撲過來,但是她衝到戰俠歌面前時,她卻只能猛地停住自己的腳步,因為她知道,現在戰俠歌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承受她身體高速衝撞帶來的後果。雅潔兒望著這個僅僅為了一個相識不足兩個月。就拋下了她在這裡癡癡傻等的戰俠歌,她真的想狠狠在戰俠歌地臉上扇幾個耳光,她真想指著戰俠歌的鼻子又哭又罵,讓他知道。自己在這幾個月時間裡的擔心和黑暗的深夜裡,那一次次從夢中帶著冷汗驚醒後的孤獨與無助。
但是面對這樣一個戰俠歌,雅潔兒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用自己的身體,把戰俠歌包裹住了。她用手輕輕的撫著戰俠歌的臉頰,她的手是那樣地溫暖,又是那樣的輕柔,輕柔得讓人覺得。她正在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一件隨時可能碎裂的稀世珍寶。
「俠歌,何必呢,何苦呢?」
雅潔兒地淚水,順著他們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的臉頰,一點點流淌下來。那種溫溫熱的感覺,對戰俠歌來說,就是一種痛,撕裂般的痛。
「我已經聽說了你的事,現在三個月時間過去了,楊振邦大哥已經死了,為什麼你還會傻傻的等在這裡,你到底想幹什麼?」雅潔兒悲泣道:「你知道不知道,看著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我的心裡就像是被針刺了一樣難受?!」
「我只想再見楊振邦大哥一面,我只想告訴他……」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戰俠歌地眼眶裡流淌出來,和雅潔兒的眼淚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他癡癡的道:「我只想告訴楊振邦大哥,我知道我錯了!我想告訴楊振邦大哥,我已經知道了身上欠缺了什麼,我想親口告訴楊振邦大哥,我會改。可是,為什麼他連這最後一個機會,也沒有給我?他為什麼寧可一個人去面對死亡,也不願意再來看上我一眼?!」
雅潔兒從地上抓起一把積雪,拚命的戰俠歌被凍傷的手臂上揉搓,她一邊幫戰俠歌療傷,一邊哭著叫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傻傻的呆在這裡,你在這裡呆著,又有什麼意義?」
「楊振邦大哥一定會回到這裡的!」戰俠歌輕聲道:「因為這裡埋著他著他的連長大哥,如果說讓楊振邦大哥自己選擇一個面對死亡的地方,他一定會再回到這裡!中國這麼大,想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我已經跑累了,找煩了,所以,我就來這裡等他了。」
「可是他已經死了!你明白沒有,楊振邦大哥已經死了!」雅潔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叫道:「其實你的心裡早就知道,沒有藥物的支撐,楊振邦大哥根本不可能支撐到現在,你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不!」
戰俠歌回過頭,望著他背後那座巍峨的英雄紀念碑,低聲道:「我相信楊振邦大哥一定會回到這裡,因為這裡就是他的家!落葉,終究要歸要。」
這個男人,究竟是一個天才,還是一個白癡?
或者說,有資格成為英雄的男人,本身都是瘋狂的白癡?
雅潔兒把戰俠歌抱在懷裡,也坐在那個英雄紀念碑的台階上,「你走,我走;你留。我留;你死,我死!」
戰俠歌和雅潔兒都閉上了嘴巴,從這一天開始,躺在康西瓦烈士陵園的那些英雄先烈們,又多了一個陪伴者。
無論是對戰俠歌,雅潔兒還是黃志鵬來說,這注定都是一場絕望的等待,一輛輛汽車從青藏公路上通過。每一個路過這裡,專程下車來拜祭英雄地路們,都用好奇的目光,望著那一個猶如石像般,呆呆坐在那裡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常從這條路上經過的司機們,開始在每次需要經過康西瓦武士陵園的時候,都刻意多一些食物和要以御寒的烈酒。雖然黃志鵬有專車定時往這裡運送補給,但是那些司機,仍然堅持留下他們的心意。在他們地眼裡看來,能夠堅守在這樣惡劣環境中的人,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也是英雄!
半年後,一架「黑鷹」直升飛機,降落在康西瓦烈士陵園前的空曠地帶。
這一次,來地是李向商校長。
李向商用複雜的目光,望著那個在環境中,竟然能生生堅持了半年的男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中,究竟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多些,還是同情甚至是敬佩的情緒多點。李向商走到了戰俠歌面前,他把一隻小小地木盒子遞到戰俠歌面前。低聲道:「跟我回家吧!」
戰俠歌沒有伸手接過那只木盒,他聽到李向商的話,只是呆呆的搖頭,他的眼睛已經盯向了遠方一片飛揚而起的浮塵,又有一輛汽車過來了。李向商慢慢打開了手中那隻小木盒,在那隻小木盒裡,五枚黃銅製成的勳章,一枚純銀製成的銀銀鷹勳章。整齊的排列成兩排,看著這些再熟悉不過的勳章,戰俠歌眼睛裡突然閃過了一絲光彩,但是瞬間又回歸了平淡。
「不要再等了,已經過去半年了,」李向商發現自己真的不會安慰人,說到這裡,他停頓了很久,才繼續道:「假如楊振邦真的從冰封中甦醒,又真的只剩下兩個月壽命的話,到現在他的屍體,說不定已經在某個地方,作為無法證明身份猝死的流浪者,被送進了火化廠。」
「不!」戰俠歌沉聲道:「我不管怎麼樣,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向商真的愣了,戰俠歌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嫡系部隊,李向商真的是太清楚戰俠歌的性格,當戰俠歌做出最後的決心時,那絕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任誰也無法更改他地決定。沒有這種意志和執著,戰俠歌就不配成為中國第五特殊部隊第三顆獠牙。
李向商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就這樣陪著戰俠歌、雅潔兒、黃志鵬靜靜的站在那裡,他是可以直接命令還沒有正式解除軍職的戰俠歌返回部隊,但是李向商明白,這個命令一旦下達,他帶回第五特殊部隊,將會是一具沒胡任何生命行屍走肉。
李向商從口袋裡取出一隻煙夾,在打火機的輕響聲中,一縷藍色的煙霧,隨之在康西瓦烈士陵園的空中裊裊升起。
作為第五特殊部隊的職業軍人和領頭羊,李向商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吸過煙。但是這一次他不但破例了,而且還吸得很凶,不全會李向商的腳下,就丟了一地的煙頭。直到再去取煙時,手批摸了一個空,李向商才知道,他已經整整吸了十五支香煙。望著又陷入長久呆滯的戰俠歌,李向商狠狠一咬牙,突然道:「你是不是非要見楊振邦一面,才肯和我回去?」
戰俠歌沒有開口,這個問題,他根本沒有必要回答。
李向商從口袋裡取出一隻小型對講機,道:「你出來吧。」
沉默了很久的「黑鷹」直升飛機艙門,再次被人推開了,一個人慢慢從直升飛機裡走出來。看著這個人的臉,雅潔兒和黃塊鵬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戰俠歌卻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他突然用力掙開雅潔兒的手臂跳起來。長時間坐在那裡,身體血液流通不暢,就連機關炮都打不死的戰俠歌,在這個時候,竟然就像是一截木樁一樣,用最狼狽的動作,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上,已經變成相當相當脆弱的皮膚立刻有七八位置滲出了血絲,而戰俠歌突然睜大的雙眼眼角位置,更是滲出了兩條細細的血絲,但是這又能怎麼樣呢?戰俠歌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他指著那個剛剛走下直升飛機的男人,放聲狂叫道:「楊振邦大哥?!」戰俠歌的聲音嘎然而止,他雖然坐在這裡已經坐得發了呆,發了傻,但他畢竟還是戰俠歌!
先不說半年時間過去了,楊振邦早已經應該魂歸天國,就算他又到中科院下屬的地下科研中心,讓那個孫雷鏡院士借助各種藥物和急救設備,把生命延續到現在,他也絕對不會這樣形神俱足的精神亦亦!
戰俠歌的目光慢慢銳利起來,他死死的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楊振邦!,沒錯,就是那雙熟悉的眼睛,就是那些帶著歉意的苦澀笑容,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而陌生,讓戰俠歌不由自主的迷茫起來。他真的無法分辨,這個「楊振邦」是真還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