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清明透徹的不含絲毫雜質,甚至連情緒都沒有。但他偏卻想起仙境內的那個黑色光幕中,無數次讓他只能遠觀而不敢靠近的佳人麗眼。
她出來了?她破除了封印麼?
兩人的眼神根本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他卻就這麼就覺得根本是同一人,彷彿珠簾後的那人,正如封印內的天狐般用著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視著他一般。
久久,他都沒能恢復理智。就那麼愣愣注視著那銀車越行越近,那對眸子越來越清晰,知道那銀車經過下方街道,再看不見那雙清明透徹眸子時,他才終於回過來神。
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根本不是。他知道,絕對不是,但他覺得,一定是。
鎖妖塔中那狐妖所說的話在他腦海中浮起,『那是完美,不可能更美的完美,你遭遇失魂咒後所能見到的當然只能是妖後……』
這念頭一起,頓時讓他驚慌而恐懼,難道她就是妖後轉世?不,她根本就是,我絕不能繼續在這裡逗留,絕不可再繼續看她。根本就不該這麼想,管她是於否,與我今世無關!
心神恢復鎮定後的他,剛要退離窗便,猛然察覺到週遭能量波動的異常。定睛一看才發覺那銀車週遭幾十丈範圍內都被淡淡的粉光包裹著,他自己正伸出其中,而那銀車就停在下方。
對能量波動異常敏感,又對能量本質認知特別透徹的他當即知道了異常的原因。這絕不是什麼天生的能力,分明是意念對能量的特殊調控引起的異常,簡單而言是種通過意念施展的高明陣法。
利用各種不同性質能量的波動來調和範圍內他人體內真氣的絮亂,是故才能治癒那種遭遇反噬的重傷之體。只是這陣法太過神奇,如此性質眾多的能量她竟然一個人就能全部製造出來並自如掌握調控。
需知人力有限,根據體制和修煉吸納的真氣不同,所生成的真氣性質無有全然相似,尋常人最多能掌握千種不同的真氣能量而已。
這才是真正的異能。
蘭帝有些驚慌的退離了窗口,他心裡很清楚,方纔的失神讓他未能事先作出足夠的應對策略。她的這種能力,同時也能清晰掌握力場範圍內所有個體的能量性質,對於他這種能量性質如此精純的人,輕易可辨別他的異常。
地魔門中會如此潔身精純修煉真氣的人,寥寥無幾。
正這麼擔心著,亂糟糟的雜音中有個份外宏亮清晰的聲音響起道「聽香閣三層左七窗口的朋友,小姐知你精神遭遇過嚴重創傷,願為你單獨面談治癒,請下來說話吧。」
聽香閣是蘭帝所在的酒樓,三層是他所在的樓成,左七窗口說的根本就是他。
他知道此刻不能迴避,否則將陷入更不可逆轉的形勢,畢竟此刻身在中立城內,以他不算出眾的真氣修為,還不至於讓人覺得太奇怪,此地來往的玄門弟子本就不少。
當即頂著一頭蓄意弄亂的頭髮靠近窗口,坦然迎著下方無數好奇的目光高聲道「有勞聖魔仙子關懷,在下受寵若驚之極。」
說罷,單手握上腰間純當擺設的仙劍,從窗口飄落在車廂珠簾前,穩穩靜立,正面迎上珠簾後那爍爍目光。心下決意換副面貌應對眼前之事。
不待珠簾後的她開口,已先道「在下本來身中失魂咒,不過如今看來,這咒法已然解除了。」
蘭帝仍舊無法看清內中的她清晰容貌,珠簾後還隔著層紗,卻見她清明的眸子中透出疑惑情緒,輕聲開口溫聲道「公子莫非是說笑?觀公子意念波動,其中明顯仍有一團凝而不散的光團,內透綿綿深情,怎會已然治癒了呢?」
他聞言心道厲害,竟有人能如此無視別人精神防禦清晰看到那靈魂深處的意念波動狀況,不願繼續這般拖下去,更不願繼續注視她那對讓之心潮起伏的眸子。
嘴角楊起抹微笑道「既見著聖魔仙子,所謂失魂咒法也就成了笑話,然仙子之高貴豈是小人所能妄想,這失魂咒不等若是解除了麼?既再不能忘卻仙子之美,這失魂咒解不解都已沒了區別。」
蘭帝說罷了這話,剛準備轉身離開,車裡之人的反應卻讓他突然生出個事後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念頭。
「你……你這人好生無禮!」語氣中滿是驚慌,和氣惱。
這些話卻是無禮,他本以為她雖會介懷和對他生出厭惡情緒,但也會隱忍著任他離開,絕對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激動的表現出來,說出來。
附近不少人均是高人,耳力非同一般,理所當然聽清楚了這些話,頓時有人怒喝著叫他滾下來,甚至馬車週遭的魔門高手目光中都已透出了明顯敵意。
蘭帝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此刻另一副張狂的面貌讓他如此,還是因為她那異常的反應,又或是車廂內她瑟縮害怕的微小動作,總之,他做了說了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本來打算就此順應形式的飛身離開,但他卻突然放棄了這舉動,而是轉身,一臉滿不在乎的掀開珠簾,在旁人來不及阻擋下串了進去。
他看見了她,也看見她臉上寫滿的錯愕驚慌,以及那明明不可能卻偏在不斷嘗試的後退動作。他輕手撫上她白結無暇的臉龐,俯身輕吻她的鼻端,微笑道「仙子遇上中了失魂咒的惡人啦。」
她徹底愣住,也許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無恥卑鄙下流的人,如此大膽妄為的人,又或許是她忘了該做什麼。
旁人沒有忘,已有兩人搶入車廂,自背後朝他發起攻擊,卻十分有保留,顯是怕誤傷了她。蘭帝的心神仍舊投入在此刻充當的角色中,下意識的起身站直,使個卸借勁道,輕易讓背後來襲的兩人險些撞在了一起。
毫不在乎微微抬手做個告別收拾,旋身踏著一人後背衝將出去,密集的各色氣勁亂七八糟的從四面八方飛射而出,卻因他動作太快而沒能把握準頭,紛紛落在他身後,下一刻,他已經躍過複雜的建築街巷內,逃的沒影,讓那些飛起搜尋他蹤跡的人無跡可尋。
因許多的人的外出而空置的房屋,成了他最好的潛逃方式,從一間間相隔或近或遠的門窗間穿梭穿越,不片刻功夫,便已逃過旁人的搜尋,脫離了南街區。
蘭帝在一處僻靜的城內花園中停下,逐漸恢復理智。心頭雖覺得暢快無比,理智卻狠不得扇自己機記耳光。他覺得自己是瘋了,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等沒有理智的事情,必然導致旁人繪製出他的畫像在正個地魔門內懸賞通緝。
以聖魔仙的聲名,不知道有多少邪門和商賈不計利益的拿出筆賞金收拾他這個狂徒。
本就身負重任,本就不能惹人注意,如此一來,日後簡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雖說本身扮演的角色就是地魔門最神秘的殺手團,未必能造成多少實質性影響,然而終究不能改變這種行為全無理智的本質。
『難道我心性修為竟差到這等地步?』他不禁如此自問,清晰感受到此刻內心那種暢快淋漓的舒坦滋味,又不禁懷疑的想著『難道我當真是個天生的惡人?做出這種為人不齒的惡事後竟還覺得如此舒服……』
想著,他無比矛盾和煩惱。
至於此事傳開後在玄門內的影響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想,以及天玄韻等身旁夥伴的態度和看法,他都還沒來得及去想。不過這些,他似乎本來就不太在乎。
他實在無法拋棄內心那股覺得有趣,好玩的情緒。
這是絕對不應該的。
但,真的很有趣……太舒服了。
夜深時分,他旁若無事的回到了居住,倒非蓄意,自是已經想通了,也就不在乎以後的影響了。
大廳內,此刻本該在修煉的眾人意外的齊聚一堂了。徐離焰雨和花層樓還有天玄韻三人圍桌而坐,正交談說笑著什麼。
見他回來,天玄韻招呼著道「夫君,快來看。今日花師妹閒來無聊外出遊逛時發現有趣事了,魔門一個被人稱作聖魔仙的女子在南街區好心替一個流浪劍客治癒傷勢時竟被那狂徒恩將仇報的當眾輕薄調戲,現在到處都掛滿了懸賞那狂徒的畫像,更有意思的是那狂徒跟你長的可想了。「
蘭帝行近一看,那畫像實在很像,以法術凝聚直接寫照出來的畫像,本來就非常逼真,不僅容貌,連帶神韻氣質都能無遺漏的呈現出來。
看著他自己當時那滿不在乎的神態目光,不禁有些恍然,自問道『這個彷彿不將任何事和人放在眼裡的男人,真的是他嗎?』
徐離焰雨手指畫像開口問道「師兄,你是否有兄弟呢?這人樣貌像極了你,只是肌膚顯是長年流浪且不注意飲食養生的緣故而寫滿風霜,不過這目光還真邪的可以,不可一世的讓人看著特來氣。」
花層樓更是忍俊不禁的道「從來沒想到這等模樣會比整日默不作聲的大師兄看著更讓人想揍他一頓。」
她有些失態了,竟然將本不該說出來的心底話直言道出,此刻卻沒有人在意。
唯獨天玄韻不同意道「我覺得這人看著很順眼啊,目空一切而又不顯飛揚跋扈,氣勢逼人。」
蘭帝覺得不能讓他們繼續討論下去了,否則稍後會更尷尬。當即伸手一把將那畫像揉爛,同時開口道「個人都準備一番,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趕赴天焰門。各自用法術改變自身肌膚外貌,不必我多說吧?要像一個常年奔波且身處魔門不顧飲食養生的人,此刻起都要進入殺手的角色,任何時候不能露出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