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命名 第四章 第二節 殺心一劍
    在這人開口的同時,蘭道終於突破阻力衝近。

    那人語氣滿是嘲諷的道「別他媽的裝!看你情形誰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中毒初時你明知道正雅會遭遇到什麼事情卻全力化解體內所中劇毒。你本來可以不顧自己人有毒性腐蝕五臟六腑,催功輕易把阿程他們幾個雜碎幹掉。

    可是你貪生怕死,無視自己妹妹將遭遇的傷害,只想著逼毒,現在抱著她的屍體裝樣給誰看?保護的再好不過是個死屍!你就是個雜碎。」

    一眼看清正雅和正的模樣時,蘭道已然瞬間猜出事情發生的大概經過,得出的結論如同那個人的攻心言語差不多。但心下卻也清楚,以正的理智和果斷,當然必然作出選擇,那時候必然認為正雅至少不會死,必然能在其生命遭遇威脅前逼出體內毒素。

    這是理智的決定,然而也無情。

    當最後的結果是正雅死去,正遭受多強烈的衝擊?

    不是一般的強烈。當那人這番話說罷,原本冷靜的正如遭雷擊,護體真氣瞬間瀰散,正個人呆在當場,數柄仙劍毫不客氣的把握機會穿透其身體。

    蘭道沒能及時搶救,事實上也根本無法搶救,此刻真氣孱弱的他根本無法格擋任何附帶強大真氣的攻擊,保護他人不同於自身對敵,無論是卸力又或是借力效果都不可避免的大打折扣,此刻包圍的人群又本是墮落城內各街區的佼佼者。

    猛然遭遇幾近致命的打擊,正從混亂中恢復,此刻無需任何人安慰提醒,理智的他心下十分明白,哪怕過往的決定如何錯誤,現在要作的是殺出去,縱使不為活下去,也絕對不能讓懷裡正雅的屍體被人蹂躪!

    「你走!我絕不會讓正雅再被蹂躪。」

    正說罷這話的同時,運轉起仙焰門絕學焚舞九天,只見從其劍上迸射出一道紅光只入雲霄,天空滾滾雲層如同突然著火,眨眼已變作火雲。

    一隻火鳳身軀漸漸從火雲間現出,那驟然響起的怒鳴聲尖銳刺耳,修為稍低些許的人聞之倒地昏迷,便是修為高深之人,亦是體內氣血翻騰,腦海一片混亂。

    一道火焰巨柱,從天而降。

    蘭道奪路奔逃,正已經瘋了,正雅的事情讓其內心生出深深歉疚,長期生活此地,心性早已大變,此刻被人以言語攻心之下失身遭遇重創,自知難以活命竟施展這等根本無法控制的毀滅行仙術。

    他將滿心悲憤化作毀滅。

    天降焰火高速擴散瀰漫,瞬間將整個東街區徹底吞沒,若不是東街區週遭墮落城主護衛們以陣法抵禦這毀滅怒火的擴散,整個城那能否有剩下十個活人,都是未知之數。

    儘管蘭道已然竭盡全力試圖脫逃,卻仍舊未能避過,急躍而起中被那瘋狂蔓延開的焰火整個吞沒,哪怕急運起生死輪迴,此時的他又哪裡能卸去這等可怕能量?

    能量的強大反噬下,整個身軀如同斷線風箏般從高空朝東城門外拋飛墜落,最後狠狠撞入一顆大樹旁的泥土中,全身肌膚盡被燒成碳黑之色。

    墮落城內此刻更不必說,整個東街區陣法以內,連一座完整建築都無法尋著,天火焚盡了一切生靈,包括那施招者本身和其保護著的屍體,盡化塵埃。

    身軀埋入地下的蘭道,恍惚中清晰聽見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那時候我們沒有選擇,不是太害怕,也不是有希望,只是只能這樣停留下去,延續生命,慢慢麻木的等待天亮。生命就是一場夢啊,就是一場夢……」

    原來竟摔落在了那瘋子般的老人身旁,心下突然悲哀的想到『生活在這裡的人,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蘭道的意識逐漸模糊,恍惚中,一股不甘的情緒,直衝腦海。『我不是他們,怎可以又怎能死在這種地方……』

    意識中突然清晰的印著那日蘭長風迎接自然之劫時的面容,以及那句早已被遺忘到角落的話語「如果你最後仍舊出手,那麼以後都不必繼續修煉下去了1

    天道無情,命數環境不會因為你的不屈給與你第二次機會,總以為那喪失的力量終將隨著時間推移再度擁有,但時間啊,又是否能從容的給你機會?

    上天不會因你那得天獨厚的資質而惋惜,不會同情,……

    『我已沒有那時間了……』蘭道悲哀的發現,原來父親當初的那些話和道理,自己有太多不曾真正體會。

    蘭道的意識徹底黑去。

    只有那老者彷彿永遠不變的喃喃自語,始終迴盪不休……

    「那時候我們沒有選擇,不是太害怕,也不是有希望,只是只能這樣停留下去,延續生命,慢慢麻木的等待天亮。生命就是一場夢啊,就是一場夢……」

    夢。

    那一片藍色不見盡頭的汪洋,徘徊飛舞的海鳥,溫和怡人的彩陽暖光,不斷拍打在海灘沙地的浪濤。

    一切都讓那站立的身軀感到如同身處夢幻。

    陽光下,那皮膚白皙放光的依雲,面含微笑深深凝視著迷茫的蘭道。

    「是你。」

    無數次這般出現在似真似幻之中的那個女人,那個跟依雲長的極為相似的女人。一個從沒有說過自己名字,永遠用一對深情目光凝視,卻不開口的女人。

    蘭道本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對自己說話,但此時,那殷紅的雙唇卻終於緩緩開啟。

    「你快死了,給你一個孩子好嗎?」

    彷彿不久前,又彷彿很遙遠的記憶,逐漸清晰,那從天而降的焰火,那燒灼的劇烈痛楚,那生命流逝的無奈,一一記起。

    「我快死了。」

    「嗯,但我會給你一個孩子,你的孩子。」夢幻般的女人一臉微笑的說著,語氣中沒有悲傷,沒有欣喜,沒有眷戀,也沒有不捨,只平靜的溫柔,彷彿恆久不變,彷彿永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直出現在我的夢中,為什麼直到我將逝去你才願意開口?」多少年來,第多少次的詢問,都不曾得到過答案,此刻,依舊如故。

    女人根本沒有回答這些的意思,反倒微歪著頭,輕聲問道「你娶依雲只是因為她太像我麼?」

    蘭道愕然,脫口而出道「她不是你嗎?」

    女人輕笑,如春風。海岸上萬千各色花草,隨著這一笑接連破土而出,繼而綻放。

    如夢。

    「你瞑目吧。我會給你一個孩子,我知道你想要告訴他什麼,也知道你希望他繼承你的什麼,更知道你希望讓他知道些什麼。他會從天地間誕生,背負你希望他知道的一切,繼承你所遺失的一切,繼續你所不能完成的未來……」

    蘭道急切,伸手抓向那夢幻般的身影,天旋地轉,一切被絞作粉碎,連帶他那本該早已死亡消逝的意識。

    『為什麼?』

    一個再也問不出口的問題。

    蘭道那焦黑的屍體被發現時,已是深夜時分。會有興趣關注這麼一個人的生死,此刻的墮落城裡也只有墮落城主的護衛了,屍體被迅速密封,帶走。

    彷彿這裡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人。

    當東街區逐漸開始了重建,廢墟終於恢復不少初時模樣,已經是三年後了。

    墮落城依舊如故,只是城主更換了,只是原本橫行霸佔各街區的人變了。隨著時日的推移,陸續從外面世界湧入的無法立足人群,逐漸在繼續著無數人重複過的生命,演繹著重複無數次的故事。

    有誰知道那個逝去的人,有誰會抱著那具焦黑的屍體哭泣?

    在罕為人知的地方,一個美麗的女人便正這麼做著。周圍幾十號人看似極誠懇的勸慰著,更多人則是沉默,不知如何勸慰。一個本就陌生而沒有干係的男人,一個這裡眾人都希望他死去的男人,是在不知道改如何勸慰那傷心的美麗女人。

    許久,許久,那哭泣的女人終於起身,一臉嘲諷的笑,掃過週遭所有人的面容。

    最後神經質般的自笑出聲,肆意而的失常,更讓人覺得瘋狂。

    「你們不是總在惋惜嗎?惋惜身為依家直系後人長女的我自幼失去你們教誨,距離你們的期待太遠。你們多麼渴望有一個合格的我替代啊,可是你們誰也不敢這麼說1

    依雲肆意狂笑,無度,也無意壓抑。

    「你們不敢。依家直系長女千萬年來無一不具備其它人無可比肩的強大能力,逆其正位者必遭詛咒,禍及親友絕無倖免。魔尊繼承人,我不是!你們所期待的魔尊不是我,我當不來木偶,也無法讓你們如同面對歷代魔尊般徹底服從。」

    不知誰在這是開口勸慰著道「大小姐,大家知道你心下悲傷。但切勿這麼說,自幼不再地魔門,難免會讓你心性迷失。但是要不了多久,必定能成為真正的地魔門主。」

    「笑話!天大的笑話,魔尊不是我,但是你們其中部分人不要開心得意。我將逝去,這是我的宿命,但是我的女兒,繼承我一切,背負我未能完成未來的女兒,我的孩子將會成為魔尊。這是宿命,你們誰都不能抗拒和違背的宿命,她將不是你們的後背,你們必須如同稱呼我般,稱呼她為大姐。哈哈哈哈……」

    「你們誰也不敢違逆,誰也不敢!我換你們一個魔尊,一個將在地魔門成長,將完全由你們這些長輩去教育撫養的魔尊。我和帝將在烈火中消逝,而我們的女兒將在烈火中誕生,她將繼承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名字,跪拜吧,迎接你們的門主——依雲1

    黑色焰火,隨著形態瘋狂的依雲話語落罷,燃燒,包裹著那具焦炭般的屍體和那邪美惑人的身軀,連帶那肆意瘋狂的笑聲一併吞噬,化歸塵埃。

    地魔神殿內那尊身著厚鎧,看不清面容的雕像,驟然放亮。原本覺得無比荒謬的眾人,此刻無不帶著恐懼的心,陸續伏地跪拜。

    黑色的地獄烈焰中,一個小小的女嬰身軀,逐漸成型,啼哭聲清晰傳開那顆,魔尊雕像黑光更甚。

    「拜見降世魔尊依雲門主1

    整齊的帶著無限敬畏的聲音,在神殿內反覆迴盪。

    七小姐依稀那張美麗的臉龐緩緩抬起,緊緊凝視著那被地獄黑焰包圍著的女嬰,深深的無奈和絕望,逐漸覆蓋了明亮雙目。

    與之同時,墮落城東門外街道旁,那永遠喃喃自語的葬葬老頭懷裡突然多出一個男嬰,不哭不笑,只用明亮大眼睛好奇打量著週遭。

    沒有人會注意這個神經病似的老頭,也就沒有人聽到聽見那老頭的低聲話語。

    「我撫養他長大?」語氣中藏著詫異,在旁人眼裡沒有人的身側,那明明清晰可見的漂亮女人,竟然要將自己的孩子給自己這麼一個神經錯亂的糟老頭子撫養?

    「嗯。你活不久了,等他成人時你也恰好逝世,就讓他叫你師父吧。該讓他知道的故事,都在這本冊子裡,這把劍以後交給他,還有這本真武卷。

    等你要死去時,記得讓他帶著這個令牌,拜入忘情門太上真尊座下。一定要按照冊子裡的方法,自幼訓練培養他的能力,不要感覺太殘酷而心軟不施。」

    糟老頭子一手顫抖的翻開那本冊子,隨即臉色一緊,語調發抖著道「他怎麼受得了?這根本不是訓練,是虐待折磨1

    女人微笑,但眸子中透出的卻是寒光,輕聲道「照做,他非常人,自能吃得消。不吃非常苦,怎成人上人?做好了這些,我會給你一個美滿的來生,將能和你那逝去的愛人重聚,如果作的夠好,我將給與你們生生世世的相聚。」

    老頭驚詫,語氣顫抖的道「她還好嗎?我真能再見到她?真有來生?你是神仙?」

    「我是神仙,天玄大帝都要跪拜的神仙,我答應了你一定會做到。想要見它就做好交託給你的事情,安靜的再等待十幾年,記住,如果你作的不好,你和她將生生世世受到詛咒,你將會一次次看著她早早死於你的懷抱。」

    「不,不要這樣。我會做好,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蘭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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