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 第四部 第三章 台中之戰
    章肅風在人間天上足足等待了三十分鐘,祝長帆才偕同夫人不緊不慢的來到這裡。章肅風打心裡對這幫所謂的政客沒有什麼好感,黑社會最少還有部分人講究一點江湖義氣,這幫政客純粹是偽君子和小人組成的群體。

    如今他既然想要步入這個團體,就必須適應這個群體的規則與處世方法,而這一點恰恰是他所擅長的。

    兩人對彼此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章肅風從客套的寒暄開始。

    祝長帆始終保持著平淡的微笑,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顯得高深莫測。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在對手沒有出價以前,他絕對不會輕易發言。

    對政客來說最有吸引力的不是金錢,而是更大的權力,有了權力就擁有了一切。可權力往往又要由金錢鋪路,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章肅風想獲取祝長帆的全力,就要知道他最為關注的是什麼,所以他一拿出禮物來,馬上就吸引了祝長帆的眼球。

    這僅僅是一份名單,對祝長帆來說卻意義非凡。上面全部是台灣行政院的一些立法委員的名字,每一個都是祝長帆政途上的對手和敵人。

    章肅風接下來的話讓祝長帆立刻認識到他的價值與能量:「想讓一個人最快的成為自己政治上朋友常常有兩種方法,一是用金錢,二是用子彈!」

    祝長帆的目光閃過一絲嘉許,他知道章肅風並不是在威脅自己,他只是在尋求兩人之間的一種平衡。如果他幫助章肅風獲得市長的位置,章肅風將為他掃清前進路上的這些障礙。

    祝長帆慢慢伸出手去:「你既然想獲得我的,為什麼連我最愛吃的鮑魚都不點?」

    章肅風哈哈笑了起來:「要是不知道祝兄的這點愛好,章某怎麼好意思來到台中?酒席才剛剛開始,祝兄還是慢慢的品嚐……」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章肅風的手機忽然響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打電話的居然是譚自在,一種不祥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心頭。

    「肅風,晚宴進行的如何啊?」譚自在的聲音中充滿了得意,他的內心充滿了必勝的把握。

    章肅風淡淡笑了笑:「譚公真是無孔不入啊!」

    「呵呵……」電話中傳來譚自在的兩聲乾笑。

    「你用餐的餐檯下有一把手槍,拿起它殺掉祝長帆夫婦!」譚自在的聲音冰冷而無情。

    章肅風已經覺察到情況的異常,譚自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天河體育場五號看台……你女兒的附近有三名狙擊手,我給你十分鐘的考慮時間!」譚自在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章肅風慢慢站起身來,恐懼在瞬間浸透了他每一個毛孔,譚自在之所以給他十分鐘,就是想讓他在痛苦和憂鬱中煎熬,他借口去洗手間,來到門外迅速撥通了女兒的電話,十幾聲鈴響後,依然無人應答。

    章肅風的額頭滲出了冷汗,這時引擎的電話打了進來:「大哥!譚自在要在台中對你和晴晴下手?」

    「你怎麼知道的?」

    「蕭宇讓他的兄弟通知我的,對了,他應該已經在台中,正在前往接應晴晴的路上!」章肅風的內心現出一絲曙光,蕭宇如果能搶在譚自在動手之前救出晴晴,那麼一切還會有轉機,可是如果晴晴真的落入了譚自在的手中,那麼他在權利和女兒之間又該如何選擇呢?現在的他唯有等待和祈禱……

    蕭宇和胡忠武來到天河體育場的時候,演唱會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兩人從門前的票販手中買了兩張門票,按照章晴晴所說的位置向現場走去。

    通過目測,這座體育場中最少有三萬名歌迷,整個空間中到處充滿了歇斯底里的喊叫。現場的光線閃爍不定,兩人很難從人群中找到章晴晴的身影。

    蕭宇反覆撥打著章晴晴的電話,可對方始終處於無人應答狀態。胡忠武用力分開瘋狂的歌迷,兩人向前走去。

    蕭宇忽然停住步伐,他忽然看到了老安在前方不遠的地方。與此同時老安也發現了蕭宇的存在,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議,按照譚爺的預期計劃,現在的蕭宇應該早就已經死在途中,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演唱會的現場。

    老安和八名手下迅速向前方衝去,他們的目標就是正在揮舞著螢光棒的章晴晴。蕭宇和胡忠武同時大喊了起來。

    章晴晴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當她轉身看到蕭宇在不遠處的時候,興奮的向蕭宇揮舞手臂。可馬上她的瞳孔因為驚懼而收縮。

    蕭宇和胡忠武拚命推開周圍瘋狂的歌迷,可是他們和章晴晴之間的距離相隔六排座椅。章晴晴只有向前方跑去。

    老安的另外兩名手下從前方包抄了過來,一左一右捉住了章晴晴的手臂,蕭宇知道他們身上都帶有武器,他和胡忠武對望了一眼,並沒有緊逼過去,老安得意的向著他笑了起來。

    「阿宇!救我!」章晴晴驚恐的叫了起來。老安慢慢走向蕭宇,兩人的目光相遇,撞出憤怒的火花。

    蕭宇和老安雖然同在青龍幫,可是他們之間的接觸卻很少,老安的性格沉默寡言,外表顯得木訥無比,可是內心卻殘忍好殺,是譚自在手下能和瘸五、宋老黑平起平坐的元老之一。

    老安的拇指向蕭宇豎起,然後狠狠做了一個向下的動作。他的內心充滿了得意,自己一方顯然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

    手下挾持著章晴晴向體育場的出口處走去,周圍的人群根本不去注意發生了什麼。老安卻沒有移動腳步,他輕蔑的對蕭宇說:「知不知道我最恨什麼人?」他指向蕭宇:「就是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小人!」

    蕭宇卻呵呵笑了起來:「劫持一個女孩子,你的境界未必比我崇高多少!」兩人雖然唇槍舌劍,可是目光卻都在關注著章晴晴移動的位置。

    胡忠武悄然從人群中消失,蕭宇顯然留意到了這一點,他知道以胡忠武的能力肯定能夠追蹤到他們的位置。

    老安有章晴晴在手顯然是有恃無恐,只要章肅風扣動了扳機,他們這次就算是大功告成。他並不相信蕭宇有扭轉乾坤的能力,但他也從沒有輕視過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要拖延時間讓蕭宇喪失一切可能回轉的機會,而這所有一切他深信憑自己一己之力完全可以輕鬆的辦到。

    「知不知道譚爺要章肅風做什麼?」老安微笑著問,蕭宇的平靜讓他感到憤怒,他要從心理上摧垮他。他並沒有等蕭宇回答,繼續說:「譚爺讓章肅風親手殺掉祝長帆!」

    蕭宇的目光中充滿了憤怒:「你以為他會答應?」

    老安笑了起來:「這並不重要,章肅風殺掉祝長帆只證明女兒在他的心目中很重要,他的前程和一切都就此終結,如果他放不開權力和財富,他的女兒就只能面臨死亡的命運!」

    周圍再度響起歌迷的尖叫聲。

    章晴晴已經被帶到了體育場的出口處,蕭宇的神情依然鎮靜自若,可是他的內心變得一籌莫展,他不知道章肅風會如何選擇,正如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一樣……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章肅風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的嘴角仍然充滿了微笑,可是他的內心已經掉到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雙美麗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幽怨,他終於想起那是自己的妻子,多年以來他一直竭力去淡忘她臨死前的一幕,甚至連他自己都以為早就已經將所有的不幸忘記,可是這突然來臨的意外,讓他埋藏多年的痛苦一次性的侵襲到他的身上。

    這種無助的感覺讓章肅風就快要窒息,他的手機再次鳴響,章肅風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喂!」電話那頭傳來章晴晴的聲音:「dad,救我……」

    章肅風的眼睛閃過一絲恐懼,可馬上他又恢復了正常,電話迅速被掛斷了,章肅風的目光重新回到祝長帆的臉上。

    他的右手藉著餐布的掩飾向餐檯的下方摸去,金屬的冰涼質感透過他指尖的神經傳到了全身。祝長帆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端起酒杯笑著向章肅風說:「章市長,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章肅風的勇氣忽然被「市長」兩個字重重擊中,他的手慢慢縮了回來,最終又落在了酒杯上,手機又響了……,他慢慢打開了電話,譚自在的聲音充滿了勝利者的驕傲:「我想應該是你下決定的時候了!」

    章肅風的手再度回到了槍柄上,女兒和妻子一樣無助的眼睛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浮現,難道晴晴年輕的生命注定要和她母親面臨一樣的結局?章肅風的內心忍不住抽搐起來,他剩下的生命還能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嗎?

    無論你有怎樣的智慧和能力,在你的生命中總會遇到無可奈何的時候,現在的蕭宇就正處在這樣的境遇。既然已經無可奈何,那麼又何必多想?蕭宇絕不能讓章晴晴受到任何的傷害,他的憤怒凝聚到了最高點。

    老安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可是他仍然相信蕭宇不敢輕易冒險出手:「如果你敢出手,章晴晴必死無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感到有種莫名的恐懼,他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蕭宇閃電般從腰間抽出軍刺,身體一個極不明顯的前衝,軍刺從老安的左胸刺入,老安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覺得一種冰冷的感覺從他的心臟隨著血液瀰漫到整個身軀。

    「為什麼……」老安的瞳孔因為恐懼而在瞬間收縮,隨後便開始緩緩的擴大。

    「因為在譚自在的眼中晴晴比你要重要的多!」蕭宇的神情堅毅而果敢,他終於從困擾中走出,在沒有真正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前,譚自在不會輕易的傷害晴晴。

    老安終於明白自己並沒有估計錯章晴晴在蕭宇心中的位置,真正錯的地方是他過高的估計了自己的價值。他的身體沿著蕭宇的身軀向地上萎靡,蕭宇用左臂抱住了他,將他放在身邊的空位上,江湖沒有回頭路,既然注定要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他必須毫不猶豫的將他們逐個擊破。

    章晴晴的身影在十名黑衣人的挾持下消失在體育場的東門,蕭宇全速向東門的方向追去,他對胡忠武有足夠的信心,青龍幫的這幫人逃不過他的追蹤。

    蕭宇衝出體育場時,接到了胡忠武的第一個電話:「阿宇,我跟他們上了民權路!」

    「我馬上趕來!」蕭宇用刀柄擊碎了身邊一輛綠色保時捷的玻璃,報警器瘋狂的鳴叫起來,蕭宇一把拉開車門,用刀尖撬開表盤,找到打火線,迅速點燃引擎,這一招他是跟四震學來的,今天剛好派上了用場。保時捷發出一聲轟鳴,閃電般向前方的道路衝去。

    胡忠武第一時間把敵人的行蹤通知給蕭宇,保時捷的性能雖然強勁,可是蕭宇苦於對台中市區的路線並不熟悉。邊開車邊看路標,車速始終無法達到最快。

    章肅風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無論遇到任何的情況他的心跳始終維持在六十到六十五次,現在他的心臟每跳動一次,他就距離抉擇的時刻近了一秒。

    電話鈴準時響起,不用看他就知道這一定是譚自在的來電,章肅風的表情無比鎮靜,他有些歉然的向祝長帆笑了笑:「不好意思,今晚總是有人打攪我!」

    祝長帆很有風度的點了點頭:「每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候,章先生又何必客氣……」章肅風將聽筒壓在耳邊。

    「肅風!我要聽到槍聲!」譚自在的口氣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

    章肅風呵呵笑了一聲,他閃電般從餐桌下抽出手槍冷冷對準了祝長帆。

    祝長帆的神情依然從容不迫,甚至連他的夫人的臉上也流露著淡淡的微笑。章肅風的一顆心猛然沉了下去,事情遠遠比他想像的更要複雜。

    他已經無從選擇,無論這把槍中有沒有子彈,他都要扣下扳機。

    「阿宇,他們拐入仁愛路,有四輛車加入了他們的隊伍!」胡忠武的表情十分嚴肅,他沒有想到青龍幫這次對綁架章晴晴投入了如此巨大的力量。

    蕭宇用力咬了咬嘴唇,從他這裡到仁愛路還有兩分鐘的車程:「忠武,你看清楚他們的車牌沒有?」

    胡忠武忽然輕聲咿了一聲:「奇怪,他們好像要超車!難道他們並不是青龍幫的人?」

    蕭宇將油門踩到最大,無論這未知的來客究竟是誰,晴晴的安全一刻沒有得到保障,他就無法放下心來。

    章肅風的手槍中並沒有子彈,其實在他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祝長帆和譚自在聯手設了一個無形的局,將他一步步引入到了其中。

    祝長帆得意的指了指包間左上角的地方,那裡事先裝有一個微型攝像頭:「肅風兄難道沒有聽說過螳螂捕蟬的故事?」

    章肅風冷冷笑了一聲,將手中的槍丟在了餐檯上,門外響起了嘈雜的腳步,祝長帆此次是有備而來。

    祝長帆從懷中掏出手槍,慢慢指向章肅風:「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章肅風搖了搖頭,他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祝長帆慢慢的說:「臨來之前,我還沒有下決心到底要不要對付你,你比譚自在更有實力,可是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將槍口對準了我……」他停頓了以下,才說:「你既然拋不開自己的女兒,你就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政客,我又怎麼敢把寶押在一個你這樣的人身上?」

    章肅風饒有興趣的問:「祝老打算怎樣對付我?」

    「成則王侯,敗則寇,老祖宗已經不止一次的說過這個道理!」祝長帆似乎在感歎什麼:「綠島是個很美的地方,如果肅風兄能夠多活些日子,那裡不失為一個頤養天年的極佳場所!」

    四輛奔馳車從前後左右向劫持章晴晴的兩輛雅閣靠攏,這突然的變化讓車內的青龍幫眾感到一陣恐慌。因為老安留在體育場內對付蕭宇,所以他們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他的死訊。車內最大的頭目就算是老安的副手小白,小白大名白瑞聲,他的另外一個身份是老安的義子。他的脾氣性格像足了年輕時的老安,一樣的沉默寡言,一樣的殘忍好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大學生,而老安是鞋匠出身,幫內甚至有人傳言,小白就是老安的私生子。

    白瑞聲迅速撥通老安的電話,那邊仍然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他剛從演唱會現場出來,知道那裡嘈雜的情況,也許老安並沒有聽到手機的鈴聲。

    章晴晴怒視白瑞聲說:「你最好放了我,否則蕭宇不會放過你們的!」

    白瑞聲有些不屑的笑了笑,身為和蕭宇同代的年輕人,他總認為蕭宇能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是因為譚爺念舊,除此以外就是蕭宇自身的運氣很好,私下裡他一直企盼著能和蕭宇有一次公平交手的機會。

    白瑞聲一把抓住章晴晴的頭髮,惡狠狠的說:「實話告訴你,你今晚必死無疑,不但是你,蕭宇,還有你的死鬼父親,沒有任何人能夠逃過這場劫難!」章晴晴無畏的望向白瑞聲:「蕭宇一定會來救我的!」在她的心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勝過蕭宇。

    白瑞聲正想說什麼,這時手下驚恐的喊叫起來:「聲哥,這四輛車是衝我們來得!」白瑞聲心中也是一陣恐慌,據他所知原來的計劃中根本沒有其他幫眾中途接應,現在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樣---對方是敵非友。他和另外一輛車聯繫了一下,讓他們全速甩開四輛奔馳的追蹤。

    就在這時,一輛奔馳車從他們兩輛本田的中間猛然轉向插入,將他們之間的聯繫中斷開來。白瑞聲大喊:「把油門加到最大,一定要甩開他們!」

    事情並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發展。身後的奔馳車,全速撞擊在他們坐駕的尾部。車身猛然一震,在公路上扭轉了兩下,才重新駛回正確的路線。其中一輛奔馳趁機超越了他們,用車身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他們處於另外一輛車的同伴比他們的境遇還要危險,兩輛奔馳車一左一右夾擊住了本田車的車身,車窗中露出黑洞洞的槍口,槍火在夜色中同時綻放。

    蕭宇看到了遠處的槍火,出於對晴晴安危的擔心,他的呼吸近乎凝滯,車速已經提升到了極限,他不敢去想,如果晴晴出了意外,他將會怎樣去面對。

    胡忠武坐駕的車頭距離這三輛行進中火拚的汽車僅僅有不到五十米的距離,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顯然並不顧及車內人質的安危,胡忠武嘗試著越過這彼此糾纏的三輛汽車,衝到前方。在他做出努力的同時,已經從後視鏡中看到一輛綠色的保時捷瘋狂的衝了上來。

    儘管他沒有看清車內的人是誰,可他已經猜測到那一定是蕭宇,胡忠武立刻做出了反應,第一時間通知蕭宇:「章晴晴在前面的本田車中!」

    蕭宇和胡忠武先後越過那三輛車的時候,兩輛奔馳車也同時開始前衝,那輛被夾在中間的本田車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燃起火光,車身被氣浪掀向半空。

    局面變成了六輛汽車圍追前面的那輛本田車,前方閃耀著黃燈,那裡是尚未竣工的路段,道路的正中有一道寬約五米的大坑。

    最前方奔馳車的司機猛然踩住了煞車,身後的所有車輛從四周將本田車包圍在垓心。

    汗水從白瑞聲的額頭流淌到鼻尖,又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他手下的幫眾全部都是面如死灰。

    白瑞聲的目光轉到章晴晴的身上,然後他用力擠出一絲笑容。章晴晴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要自己仍然在他的手中,他就有和蕭宇討價還價的餘地,他就還剩下一線生機。

    蕭宇推開車門,大步向本田車走去,對他來說除了章晴晴的安危,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去考慮這四輛奔馳車中的人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胡忠武緊緊跟在蕭宇的身後,他的雙手緊握著手槍,無論是誰,只要對蕭宇有任何的不利,他的子彈就會無情的射入對方的胸膛。

    四輛奔馳車全部停在那裡,從車窗中露出無數槍口,對準的目標都是那輛本田車。他們並沒有下車的意圖,蕭宇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來解決。

    白瑞聲用力抓住章晴晴的頭髮,將她拖下車去,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這讓他的眼神顯得更加的瘋狂,而蕭宇卻一眼看透這瘋狂的表相下隱藏的深深恐懼。

    「全部都給我讓開!否則我就一槍打碎她的腦袋!」白瑞聲聲嘶力竭的喊道。

    章晴晴美麗的面孔沒有任何的恐懼,她的目光無限溫柔的落在蕭宇的臉上:「阿宇!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

    蕭宇感到內心一陣酸澀,無論在任何時候,晴晴對自己都是那樣的深情,而自己對她的那份深情,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去感受,去珍惜過!

    他握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白瑞聲大聲說:「蕭宇!你帶著你的人離開,等我到達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了章晴晴!」

    蕭宇的目光忽然變得冰冷異常,他的槍口依然指向白瑞聲的頭頂:「放了晴晴,我讓你離開!」

    白瑞聲鄙夷的撇了撇嘴角:「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靠!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沒有選擇!」蕭宇的語氣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

    白瑞聲哈哈狂笑了起來,他的手用力的拉扯住章晴晴的頭髮:「我沒有選擇?我看是你沒有選擇才對!」

    其中一輛奔馳車的門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下來。他的身高和蕭宇差不多,膚色黝黑,最吸引人的還要數他那沉穩而內斂的雙眼。

    他緩緩走到蕭宇的身邊,淡淡向蕭宇笑了笑:「我叫薛正東,是天地盟的人!」蕭宇點點頭,難道是引擎的幫助才讓天地盟動用了力量。

    薛正東立刻解答了這個問題:「天地盟自身的實力雖然不敢說在台灣稱雄,可是只要在台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的眼睛。」他邊說話,眼睛邊向蕭宇眨了眨。

    蕭宇彷彿明白了什麼。

    白瑞聲有些沉不住氣了,對方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大吼了起來:「媽的!給我讓開!否則我殺了她!」

    薛正東的目光仍然看著蕭宇:「我一共帶來二十名手下,二十枝槍!」蕭宇微笑著說:「加上我們三個,一共是二十三發子彈,同時射入一個人的體內,他的感覺應該是相當的痛苦!」

    白瑞聲握槍的手開始顫抖,他後心的衣襟已經全部濕透。

    蕭宇的目光投向車內:「兄弟們,我蕭宇向來恩怨分明,你們和我並沒有什麼仇怨,現在你們就可以離開,我保證你們所有人的安全!」他的目光轉向薛正東,薛正東點點頭:「蕭先生的意思就代表我的意思,除了白瑞聲以外,你們全部都可以離開!」

    車門緩緩打開了,在這個時候生命比任何事情都更加的重要。白瑞聲望著手下一個個的從包圍圈中離開,他額頭上的冷汗一顆顆滑落下來。

    蕭宇的目光平靜的看著他,白瑞聲用力咬了咬嘴唇,他的喉結上下抽動了兩下,緩緩放下了手槍,就在槍口剛剛滑離章晴晴身體的剎那,薛正東閃電般扣動了扳機,子彈從白瑞聲的前額射入,雪白的腦漿和殷紅色的鮮血從他的後腦飛濺出來。他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整個身軀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章晴晴被眼前的一切嚇呆了,蕭宇迅速的衝到她的身邊,緊緊擁抱住她不住發抖的嬌軀,過了許久,章晴晴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蕭宇用力親吻著她冰冷而光潔的額頭:「晴晴!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章晴晴生怕蕭宇再次從自己身邊溜走,緊緊抓住蕭宇的手臂,淚水將蕭宇胸前的衣襟完全沾濕。槍聲在身後不斷響起,蕭宇不用回頭就知道又發生了什麼,薛正東不會放青龍幫任何一個人離開,江湖就是這樣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今天的位置掉換,白瑞聲這幫人對待自己的手段恐怕要殘忍百倍。

    等到章晴晴的情緒恢復了鎮靜,蕭宇問明章肅風的去向,和胡忠武薛正東一行驅車趕往天上人間。

    「為什麼要幫助我?」途中蕭宇忍不住提出了這個問題。

    薛正東的笑顯得有幾分詭秘:「我們老大和何老先生的關係向來很好,他囑托韓先生要照顧你,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麼快找到青龍幫的這幫雜碎!」

    蕭宇終於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何天生知悉這件事情的內幕後,利用他和天地盟的關係全力幫助了自己,否則在這種窘況下,自己根本沒有逆轉乾坤的可能。

    何天生幫助自己並不是為了僅僅顯示他的能力,更不是憑借他一時的心血來潮,他之所以在自己的身上投入這麼大的精力和金錢,其目的就是為了獲取更多的回報,在他沒有達到這個目的之前,決不會讓自己輕易的死去。

    章晴晴已經偎依在蕭宇的懷中沉沉睡去,剛才看到的一切對這個女孩來說實在是太過殘酷,在她的概念裡面,只要蕭宇在自己的身邊,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應付,任何的危險都不足為懼。

    章肅風望著對面的祝長帆,出乎意料的大笑了起來。祝長帆不明就裡的問道:「這個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章肅風點點頭:「我這才發現自己之所以落到這種地步就是沒有弄清流氓與政客之間的概念!」

    祝長帆饒有興趣的看著章肅風,一個勝利者傾聽失敗者的最後宣言,顯然也是一種涵養的表現。

    「政客和流氓沒有任何的區別,只不過站立的位置不同,人們往往仰視政客而俯視流氓,其實這兩種人都是卑鄙無恥,不講信義!」

    祝長帆呵呵笑了起來。

    章肅風繼續說:「我本以為你是個高尚的流氓!」

    祝長帆慢慢搖了搖頭:「你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難道現在仍然不明白,流氓根本沒有高尚和卑鄙之分?你失敗的最大原因就是妄想做一個高尚的流氓,流氓就是流氓,即便你成為台南市長,甚至於有一天成為台灣的總統,你的身上仍然刻著流氓的烙印,你的血液中仍然充滿了卑賤。本來我還想放你一條生路,可是你提醒了我,一個像你這樣的流氓根本沒有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必要。」

    祝長帆舉起了手槍:「所以今天你一定要死!」

    沉悶的槍聲在不足二十平方的室內響起,殷紅色的鮮血從祝長帆雪白的襯衣上緩緩滲出,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恐和不能置信。

    他的妻子---袁紓妮,手中的一把袖珍手槍正冒著青煙。

    「你……」祝長帆的身子緩緩的向後倒去,袁紓妮充滿仇恨的瞪著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是誰促成了你們的這次會面?是我!我的條件是,章肅風當上台南市長幫我第一個幹掉你!」

    「為什麼?」祝長帆如果弄不清這個問題,他會死不瞑目。

    章肅風淡淡笑了笑,他輕輕佻起袁紓妮的下巴,充滿了挑逗的意味:「任何一個年輕的女人都不想終老在你這種渾身皺褶的皮囊身邊,不過我還是輕視了你,你和譚自在的關係遠比我想像的更加深厚!」

    祝長帆死了,他雖然弄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可是眼睛仍然無法閉上,即便他的年紀已經很老,依然無法釋懷這種侮辱,畢竟他還是一個男人。

    槍聲驚醒了門外的保鏢,當看清包房內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所有人的槍口全部對準了章肅風和袁紓妮。

    袁紓妮冷冷環顧了一眼眾人:「人是我殺得!警察馬上就會到這裡來!」她的目光異常鎮靜,看得出她早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章肅風慢慢站起身來,他轉身說出了一句話:「如果祝夫人被捕,那麼你們將失去所有的僱主,換句話來說你們會失去以後的經濟來源,也許今天是一個好日子,你們以後的薪酬會成倍的增加,你們說不是嗎?」槍口逐一垂落了下去,每個人都聽懂了章肅風的話。

    蕭宇一行來到天上人間的時候,局面已經完全得到了控制,警察將現場封鎖,章肅風和袁紓妮等人在警察的護送下前往警局去做筆錄。八名保鏢口徑一致的說,是一個陌生殺手突然闖入這裡殺害了祝長帆。

    章肅風從圍觀的人群中找到了女兒,他的內心被巨大的幸福包繞著,這種幸福是任何勝利的感覺無法取代的。然後他又看到了女兒身邊的蕭宇,章肅風欣賞的向蕭宇點了點頭。這場風波最大的收益,就是讓蕭宇來到了自己的身邊。這不僅僅因為自己的女兒,更重要的是,在今後和譚自在的爭鬥中,他已經完全佔據了上風。

    無論對蕭宇還是章肅風,這件事情都遠遠沒有完結,台中的戰鬥已經讓蕭宇和譚自在徹底的決裂,而三聯幫在圍殲蕭宇的戰鬥中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共同的失敗讓青龍幫和三聯幫緊密的團結在一起。

    離開台中之前,天道盟的大佬韓望江特地為章肅風送行,章肅風這次能夠逢凶化吉全靠他的幫助,何況他和韓望江的胞弟引擎是結拜兄弟,章肅風對他顯得十分的客氣。他卻沒有想到,韓望江之所以這次出手並不是因為弟弟,而是因為何老先生的囑托。

    章肅風和韓望江談話的時候,特地把蕭宇喊到身邊,這足可以看出他對蕭宇的器重。

    韓望江滿懷深意的向蕭宇笑了笑,他的話題直奔章肅風的這次競選:「肅風兄這次的競選看來是志在必得!」

    章肅風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祝長帆出了意外,也許會像望江兄所說的那樣!」韓望江何嘗不知道祝長帆的死因和章肅風有關,兩人只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韓望江笑著說:「其實祝長帆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章肅風看了看他。

    韓望江低聲說:「民安黨的副主席郭琦這次理所當然的要成為黨內的第一領導,他的心裡肯定十分的感激那位殺手。」章肅風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對方直白的話語讓他感到有些厭煩。

    韓望江似乎沒有覺察到章肅風的反感,繼續說:「我有足夠的把握讓郭琦全力你的競選……」

    章肅風看了看他,他知道對方停頓的意思,下面就要開出他的條件。

    「如果肅風兄能夠成功當上市長,我希望取代譚自在在台南的待遇!」

    章肅風呵呵笑了起來,他明白韓望江所謂的取代是什麼意思,看來天道盟對台南這塊肥肉早有窺覬之心。

    蕭宇想的比章肅風更多,這次的事情告訴他一個事實,何老先生跟天道盟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他的勢力之大讓蕭宇難以想像,從莊孝遠到韓望江,他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來台灣開賭場這麼簡單,蕭宇預感到一種不知名的危機正在慢慢的向他靠攏。

    章肅風終於向韓望江伸出手去,以他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適合再樹立一個強大的敵人。

    回台南去的路上,蕭宇和章肅風父女同車,章肅風提到了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阿宇!你這次的行動,已經和譚自在徹底決裂,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你!」章晴晴擔心的握住了蕭宇的手臂。

    蕭宇點點頭:「從任何方面來說,這次是我背叛了譚爺!」

    「背叛?」章肅風不屑的笑了笑:「應該說是譚自在先放棄了你!」

    蕭宇沒有說話,自己在這場風波中僅僅是譚自在對付章肅風的犧牲品,他並不憎恨譚自在,因為譚自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章肅風的目光轉向女兒:「晴晴,我想你最好還是回美國,競選期間台南的局勢會很亂,這裡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太危險了!」

    「不!」章晴晴果斷的拒絕了:「我要留在阿宇身邊!」

    章肅風歎了口氣:「晴晴,如果你留在這裡,只會讓我們分心,台中的事情已經證明了這些,譚自在會再找機會向你下手!」

    章晴晴淚光盈盈的看著蕭宇,蕭宇明白章肅風的意思,譚自在現在對章晴晴下手的可能性已經很小,可是他決不會放過自己這個背叛他的人,章晴晴如果留在他的身邊,極有可能成為譚自在對付他的犧牲品。

    章肅風身為父親,當然不願意讓女兒冒這個險,蕭宇輕輕拍了拍晴晴的肩頭:「你放心,等我處理完台南的事情就馬上去美國找你!」章晴晴咬了咬嘴唇,她何嘗不知道父親的真正用心,可是自己留在台南也一樣於事無補,只會讓蕭宇多了一分牽掛。

    她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們,可是你們必須向我保證,只要競選結束,阿宇立刻要來美國找我!」

    蕭宇笑著說:「我保證!」

    章晴晴的眼睛卻盯著父親:「我要他保證!」

    章肅風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答應你,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向我的寶貝女兒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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