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天的功夫,各國的代表陸續上門,蓋伊接訊息接的手軟。嚴格來說,沒有哪個國家已經到達極限,但不管他們的工業生產還能三個月或者三天,極限之後,必然是漫長的冬天和持續的經濟衰退,依照過去的經驗,這種衰退一旦開始,它的慣性會持續的放大而不會因為補償而輕易終止。
威廉姆斯坐臥不寧的在辦公室裡走動,一會兒,休斯頓走了進來。
「來點中國的茶葉?」威廉姆斯終於坐了下來,盡量讓自己顯的平靜。
「還是印度茶吧,中國茶喝的我想吐。」休斯頓臉色微變道:「加些奶子。」
「好的。」威廉姆斯親自動手泡著印度茶——實際是英國茶道:「怎麼樣?」
「不怎麼好。」吃了不少閉門羹的休斯頓道:「只有我們沒有被吳雲終止供應……」
「也就是說,他們的反應還是正常的?」
「至少他們沒有孤立我們……」休斯頓並不想激怒威廉姆斯,但他卻是憤怒了,大聲的道:「沒有誰可以孤立美利堅……」
他說著就停了下來,氣氛很尷尬,「吳雲可以。」這句話誰都沒有說出來,但他們卻知道對方知道,這真是個糟糕的對話。
威廉姆斯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糟糕的對話了,自從他決定成為一個政治家起。
但他確實的說了,這也許還不是最糟糕的,真正讓人無法忍受的是,予取予奪的美利堅什麼時候還會有過這種危機,美利堅的總統什麼時候有過遭遇這樣尷尬的機會。威廉姆斯是最老的參議員之一,休斯頓也是,他們經歷了美利堅最輝煌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以為這種輝煌還會繼續下去——美國有最豐富的資源,地大物博;美國有最先進的制度,引得無數國家紛紛效仿兩;美國有著最優勢的地理,讓他快樂的度過了兩次大戰;美國有最弱勢的傳統,讓他可以持續創新而無所顧忌……什麼時候,美國變的如此脆弱。
從我的手上?威廉姆斯真正憤怒的是自己,不得不在吳雲身後溜須,不得不忍受其他各國的責難,不得不為吳雲抗起這份責難。
「不能在任何情況下,以外交部或者美國的名義發表任何意見,在這個問題上。」威廉姆斯說完用舌頭潤了潤嘴唇。
休斯頓只是看了看他的不雅動作,嘴角抽動了一下,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甚至沒有一點聲音,說道:「替吳雲背下這個黑鍋?」
「這不算黑鍋,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吳雲的命令,與美國人無關,但是,所有人都需要一個發洩的對象,英國人會罵卡梅倫,卡梅倫卻不能去尋吳雲……」
「我會盡力的。」休斯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聳聳肩膀,準備離開。
「拉裡——」威廉姆斯突然叫著休斯頓的暱稱,在他即將離開時道:「我很抱歉。」
「還沒到那時候,我會堅持住的。」休斯頓知道威廉姆斯在抱歉什麼,國會現在也許會坐視他們不合規矩的行為,但總是需要有人來保證法律的神聖,越晚辭職,責難愈多,休斯頓卻知道,自己只能扛下來——無關義氣,無關道德,只是一種無可奈何地責任,當他同意了國務卿的任命之後。
「吳雲要求各國代表到日內瓦。」即將六十歲的曼蒂夫人衝了進來,用與她年齡不相稱的速度,手上拿著一張普通的傳真紙。
休斯頓依然維持著基本的禮貌,沒有伸手奪過在曼蒂夫人手中擺動著的白色A4紙,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再舞動了五秒鐘,曼蒂夫人將其交與了總統先生。
默默的,威廉姆斯將之送到了休斯頓手上。
很短的兩句話:考慮到年代久遠,現將贖買與購買期限定於1900年一月一日之後的所有非正當貿易所得。請各國代表前往日內瓦共同商議。
之後是署名和具體的呈文。上邊列這各國代表將要暫住的酒店地址和時間。
一個月前,休斯頓絕對不會因為1900年而有任何想法,威廉姆斯也不會。可今天,沒人不會知道20世紀初的那幾年。
就是在那一年的六月,八國聯軍將中國人的最後一絲遮羞布撕掉,粉碎了大清王朝最後一絲幻想;7月,海蘭泡慘案;10月,俄軍入住盛京(瀋陽);12月,辛丑條約(除了出兵的八國外,又加上比利時、荷蘭、西班牙三國)。
休斯頓不可置信的看向威廉姆斯,正好與他的眼神相遇。休斯頓打著顫音道:「辛丑條約本息要9億8000萬兩白銀,他瘋了。英、法、德、奧、意、日、俄、美再加上比利時、荷蘭和西班牙,他要得罪全世界。」
「他也許不再需要全世界了。」威廉姆斯說著休斯頓最不想聽到的話。
「這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哦,算了吧。」休斯頓彷彿年輕了四十歲,因為校長決定臨時考試而發著牢騷。
威廉姆斯緊夾著胸脯,攤了攤手坐了下來,再也沒有談話的興致。一點也沒有。
中午,吳雲做完了對文物的評級程序,一個小程序,不過卻只能在智腦上運行,因為並沒將多少心思放在這上邊,吳雲也就沒有考慮通用性的問題。
「把這個交給……嗯,路德先生。順便借一台智腦給他們」吳雲把存儲器抽出來遞給蓋伊。
「好的。」蓋伊拿了過來收好,智腦的使用都有規定,他只要將其交給負責的組長就可以了。幫吳雲把剛剛用過的設備放好,又道:「羅蘭容光說晚上要過來。」
「太好了。」吳雲笑了起來,說道:「這樣吧,你去把張師傅接過來,然後準備一席海鮮,羅蘭會來吃晚飯吧?」
「會的,他的專機在下午五點鐘到達。」蓋伊說完又道:「哲通奉和您預約在下午兩點,午飯後我來叫您?」
吳雲拍了一下腦袋笑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那就這樣吧。」
伊說完輕輕的退了出去,小心的掩上了門。
吳雲又把目光落在了手頭的報告上,短短一個月,卡羅部隊進行了30餘次規模不等的戰役,除了伊夫及附近數個星球,整個亞平河系被戰火犁了一遍,7顆星球被迫遷徙。
這可是7顆行政星,為了補償當地居民,亞克多短時間內即支付了3000億加芬尼,另外還要在未來三年內再支付四倍於此的金元。
如果僅僅是兩地貿易,吳雲一定會放棄獨佔而使聯盟入駐,只要隨意的算一算就可以發現,如果將兩地貿易額提高十倍,地球坐地分贓的所得也會比現在還多,更不用冒著軍事失敗的風險。可看在索芬的份上,吳雲咬咬牙決定堅持下來。
當務之急在於掌握加富爾,沒有獨立通道,與索芬的貿易總是不安全的。最後時限應當在兩年之期以內。
「蓋伊,叫特裡奧叫進來。」吳雲壓住通訊器說著。
「叫他親自來嗎?」
「是的,立刻。」
「好的,先生。哦,這哲通奉來了。」
「請他進來吧。」
黛絲敲著足有五公分高的細桿高跟鞋走進了聯合國歐洲總部的大樓,是的,直接走進這幢大樓而不用費神去走過那條掛著無數棋子的大道,雖然已經是早晨九點,預定的會議卻被迫推遲了,只因為吳雲喜歡早晨親熱。
沒有誰敢在這種危機時刻忽略真正的主人,休斯頓抿著嘴,臉上掛著笑,雖然心裡憤恨著,卻不敢表露出來。
一群奇怪的表情。
「開始吧。」黛絲從身後結果文件包,隨口道。
上台的人大多是中層幹部,說著一些跑題的內容,拖著時間,只因為他們所說若不合黛絲之意,就只能是白說而已。所有的代表中,只有中國和摩納哥兩國尚算正常。
然而,兔死狐悲之感依然會有的。
中方早已經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來討好吳雲,比如聘任曾可安之父為北師大校長,反聘已經退休的吳父在燕京大學教學——只因為他想工作而不願當官。效果自然是好的,中國人最喜歡最受不了的都是這種圈子,吳雲也不能免俗,但對於未來,總是讓人感到不安。
有一個人可以動輒決定你的未來乃至身死。現代的地球人是難以適應的,特別是領導們,無論他們信奉何種主義,他們都是信奉平衡的,為上者之必備,當這種平衡失去,他們就會感到焦慮。
休斯頓知道還得自己先發言,在各國之中,除了中國以外,美國的關係與吳雲最好,雖然損失了不少利益,但他們與吳雲卻綁得最緊,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黛絲小姐,我們準備了新的清單,您是不是過目一下?」
「不用了。」黛絲笑了一下,不知回想起什麼來著,眼中蘊著媚道「吳雲子爵說了,這一次贖買文物,主要還是為了刺激經濟,畢竟100萬星際盾對於現在的地球還是很有幫助的,我們的想法是,多年前的歷史應該感懷……」
休斯頓自然知道那笑容不是對這自己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出重點道:「我們知道……,嗯,……,實際上……中國大部分流失的文物都是因為戰爭等不可抗拒的因素,不知道吳雲先生準備如何處理這個……嗯,贖買和購買呢?」休斯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學,在該死的講台上講話,結結巴巴,糟糕透頂,也許只有吳雲比這更糟。各國代表大概也是這樣認為,他們自動忽略了休斯頓的停頓,而將目光投注了過來。
「對於各國而言,贖買的意思就是一定要買到。購買則取決於自願。」黛絲擺弄了一下手上的鋼筆道:「至於私人珍藏,我們本著自願的原則,價格會在市場價以上浮動,希望能夠購得更多的收藏,但是……」黛絲收起了笑道:「不管這些文物是如何從各國到達個人手中,各國都應該有所補償。」
「您所說的補償是指什麼?」意大利的代表按動發言鍵道。
「市場價以上的補償部分由原本的收益國支付,資金不足的情況下,可以由我們墊付。」
休斯頓傻眼了,美國人最清楚債務問題會對一個國家造成多大的被動,而只要想想那些輕輕巧巧就要攀上千萬美金的文物價格,休斯頓不由的道:「黛絲小姐……」
「這是地球領主府已經決定的問題。」黛絲一臉抱歉的對休斯頓道。
看著下邊失色的臉龐,黛絲想起了昨天的爭論,羅蘭的基調是只能得罪國家和政權,卻不能得罪普通人,因為他們是吳雲在聯盟先天的者,一人一票的時代,人也是資本,所以在私人收藏家的問題上,他提出了補償提案。
而另一方面,以朱遠華為代表的華裔地球兵團成員則要求嚴懲侵略者,差點與侵略者的子孫們再起紛爭。
吳雲卻越來越有上位者的架勢,沒有任何意見的聽取了雙方的意見,最後拍板,同意羅蘭的補償提案,但補償的資金由各國來出,沒錢就欠債,欠債可以不還,卻要記錄在案,看到今天的景象,黛絲突然有了拍下來的衝動,那些小參謀們一定會樂意看的——因為開始的地球兵團成員皆為華裔,所以地球兵團的中高級官員也大部為華裔,少量的他國成員的存在更多因為制衡的必要。
會場漸漸的亂了起來,打回國請示的,互相之間探詢的,還有不滿的發言者……黛絲笑看了一會,起身離開了,她相信他們將會很快達成共識,因為什麼時候達成共識,什麼時候才會恢復供應。
她不需要特別聲明這一點,這裡有的是聰明人,等他們冷靜一些,就會明白過來。
「外交是妥協的藝術。」黛絲心裡想著這句話,暗道:「還應當是強者的舞台,是強者制定規則,希望用最划算的方式吞掉對手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