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就來生雙綰帶,寫成今世不休書!
——佚名
當暮色中的饒州城亮起更多的燭火,那迎親隊伍也到了季府所在的細柳巷前。
到了巷口,端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醒言看到分明。整個狹長的細柳街巷滿街都高懸著大紅燈籠。不僅每家每戶門前綵燈高懸,便連沿街的楊柳樹枝上都繫著許多紅彤彤的燈球。瞇縫著眼睛,從那滿目的紅光中向
結尾眺望,便見那座高大的府第門前正是張燈結綵,人影幢幢,***輝煌。
本來。這些天來醒言張羅著籌辦婚事。種種的瑣事自己親手置辦安排,忙前忙後之餘,倒彷彿有些錯覺。好像自己是在忙一件與自己無關地騎在高頭大馬上被簇擁著向饒州行進,他還只顧著回想諸般安排是否周到。這般鎮靜淡然,到這時終於被打破:當他到了細柳巷前,望見那***通明處晃動的人影,一剎那他突然激動起來。心跳加速,臉上發燙。一顆心狂跳,真似快要從胸膛中蹦出來。正下意識手摀住胸膛,忽聽那巷內傳來一聲拉長了的高喊:「新郎到!——」。
剎那間,沿街遍地的鞭炮都被點燃,煙花爆竹蹦到半空,轟然炸響。轉眼後整個街巷沉浸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到處都瀰漫著火藥的焦香。鞭炮的餘音稍稍落定,迎親隊伍中的吹鼓手們賣力的奏起喜歌來。喇叭嗩吶滴溜溜地吹著《相見歡》,鑼鼓手震天價敲打著《時月令》,之前矜持著緩緩前行的隊伍,霎時丟了莊重,個個踩著嗩吶鼓點奔跑上前,從醒言馬前一湧而過,奔到那細柳巷尾季府大宅前。和那些送親的季府家人鬧成一片。那季府大門前頓時人生鼎沸,嘈雜一片!
當著樣帶著古時搶親遺俗痕跡的歡鬧稍稍安定,馱著醒言的白馬也終於行到了季府前。當他一靠近,彷彿許多人同時得到了號令,剛才還在互相揶揄死鬧的人們霎時朝兩邊散開。洞開地季府院內有兩對歌女從明燭高燒的內院對對舞來。踩著鋪地的紅氈,袖帶飄飛,仰首低徊。快舞到門口時,便都妖嬈了腰肢。歡喜了容顏,齊聲高唱那祝福婚姻的《子夜四時》:「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裡。乘月才芙蓉,夜夜的蓮子。
仰頭看梧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
淵冰厚三尺。素雪復千里。我心如松柏,君子復何似。」
歌聲婉轉嫵媚,春意盎然。歌舞之中,馬上便有一位綾羅滿身的壯實老媽兒,背著鳳冠霞帔,遍體金紅綢裳的新娘從內院走來,在眾人矚目之中顫巍巍走向大門。當新娘子被從內宅背出,分列喜氈兩旁地歌女之間又立時奔出七八位唇紅齒白的小廝女童。挎著花籃,在新婦前後左右歡笑奔跑。一邊笑鬧一邊不停地將籃中鮮花花瓣灑向空中,頓時這***通明的季府中便宛如下起一陣繽紛的花雨。
當光彩照人地新娘被腳不沾地地送入花轎之後。那臨時出借宅院的季老爺子夫婦也同那些婚嫁中女方父母一樣。跟著來到花轎前。當眼睜睜看著罩著紅蓋頭的女孩兒被送入轎中。最近已將表字改作「名言」的季老爺子,也不管自己是當地望族的族長,不顧形象,只抓著花轎的橫桿死不放手。老淚縱橫。看他傷心模樣,落在不知情眼中,還以為真是他珍愛非常大親生小女離家遠嫁。
老先生涕淚橫流之際,直等旁邊有人提醒,說是眼前這轎中地女孩兒是要嫁給他最得意的門生張醒言,老先生這才恍然大悟。迅速放手,催轎子快行!
當季老先生放手,迎親隊伍便從季府轉出,簇擁著駿馬花轎吹吹打打向馬蹄山張宅回轉。
這時又有季府派出的上百人送親隊伍加入其中,聲勢更加浩大,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直奔東城而去。因為排場隆重,剛才一番折騰下來便比別人家迎親耗時。等他們這行隊伍走到東城門時,已是暮色濃重。要是在平時,這城門早已關閉,無法通行。
不過,幸好那當地太守早聽說張醒言種種事跡。況這又是近在咫尺的上清道門中事,他這一小小太守哪有不奉承之理。當即,這平時早該閉鎖的城門今早只不過虛掩;等醒言迎親隊伍一道,守城官兵們便忙不迭地點開門,一個個擠上前來。跟白馬上這位名聲遐邇的新郎官道喜。所有的兵丁恭敬神色發自心底,倒好像是自己上司娶妻一樣。
見軍爺們這般湊趣開朗,醒言心下也十分感激。當即便下馬,從懷中掏出之前給撒花小廝們送剩地紅包,親手分給守城的官兵。
等告別東城官兵,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時在娶親隊伍回返地方向上,一輪明月掛在東天。柔柔地發著橘黃色的光芒。十五月中地圓月。正彷彿溫柔的笑臉,在天邊和藹地看著這些喜氣洋洋地人們。而出了城。行走在荒郊野外。隊伍中此起彼伏的鑼鼓嗩吶聲便傳的更遠,一聲聲在空曠遼闊的清夜饒州大地上迴響。
「呵呵」
「想不到我張醒言也有今日!」
在在這樣無比熟悉的饒州東郊路上。看著身前喜氣洋洋的隊伍,聽著耳邊的吹吹打打,醒言心中忽然又萬千感概。
仍記得當年窮困,為衣食奔波,每次從城裡回家,根本不能僱車。一二十里的郊陌山路,全靠自己一步步走過。因為往來的遍數太多,那道路旁楊柳的棵數都被自己數的一清二楚,山路邊稍有特徵的石頭也都讓自己起了名字。很長時間裡,自己踩著一雙撿來的破爛草鞋,踢踢踏踏花了大半個晚上返回家睡覺,雖然頂著同一輪月光,卻哪能想像自己還可以能有今日的光景!
想到這些,醒言便有些出神。正在馬上低著頭感慨。他卻忽覺天上的月光好像有些異樣。似乎剛剛變亮了一些。正當他還有點懵懵懂懂,身前的隊伍漸漸停了下來,人們也開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發生何事?」
醒言在馬上抬起頭,朝他們指點談論的方向一看,頓時便呆住了!
原來,就在那浩闊的天南,大約東南馬蹄山脈上,一處背著月光的黑黝黝山坡。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火光閃爍的「喜」字,筆劃巨大鮮明。火光耀耀,直佈滿那處廣大的山坡,和這邊遙遙相對!
「呃」
醒言一用心,頓時神目如電,馬上便看清那處山丘草叢中有許多手執火把之人,樣貌奇特。差不多正是他以前熟識的玄靈教那些山兒草澤的異獸妖靈。
看清面目,醒言頓時便明白了他們的心意,心內一熱,當即便在馬上向那邊遙施一禮,暫作感謝。
而這山川火字。可能並不是玄靈妖族獨處心裁。又行得一時,道路彎曲。略近潘陽大湖時,他們這行人有看到。就在那煙波浩淼,水光粼粼的潘陽湖面,竟也飄蕩閃爍著八個熒熒放光的金色大字。看到眼中每字都有數畝大小,寫的是:
芝蘭百世
魚水千年
不用說。這定時潘陽水族的心意;略看清時,乃是無數條游魚口銜著金光地藻苔,在水中浮游成字。當即,醒言又在馬上拱手遙遙一拜。暫作謝儀。
當然。這兩樣水族妖族奇特的祝福,放在醒言心中只有感激,沒太多驚奇;但那些隨行的眾人眼裡,卻一個個驚呆,都以為是神跡。於是今晚這場奇特的娶親典禮,後來衍生出不知多少傳說事跡。
大約在戌時之中,去往饒州迎親的隊伍終於回到馬蹄山前。當浩浩蕩蕩的娶親隊伍到達山口,那巍然高聳的馬蹄山主峰上便燃起無數的煙火。五彩繽紛地煙花,在澄澈空明的夜空綻放,金蛇亂舞,牡丹開綻,一條條銀色的流光嘶嘶飛躥,宛如游魚一樣;花落花開,雲卷雲舒。夢幻的花火流離瀰漫,看它們升起來又落下。只覺得人生若夢,繽紛似花。喜悅的心兒偶爾沉靜,又如同蒼穹中的煙花怒放,隨在那碧澄澄水月天心中浮起又沉下。
良辰吉日。花好月圓;新人迎入。唱禮拜堂。高朋滿座,置酒高軒;珍饈滿席,佳餚四放。玉盤鮮以白鰱,羽爵交錯,絲竹繚亂,歌女彈弦,高士擊節,縈長袖而舞,轉歌喉而唱,合樽促席,樂飲今夕,飛觴醉月,直至中夜方散。
曲終人散,夜闌人息;當鬧洞房的人們略略走完過場,張家後宅便陷於沉寂。月光下,薄醉微醺地嬌客歪斜著身子,吱呀推開了房門,便走進春意融融的洞房。紅燭高燒,映得自己臉上如燒火光;睜著朦朧地醉眼,尋到那支金枝子。便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慌。饒是值得那兒是位千嬌百媚的大姑娘。挨到近前時,心中卻還是七上八下。顫抖著手,慢慢地,緊張地挑落那塊紅蓋頭——
當紅綢落下,看到確是自己那位熟悉的玉人兒,醒言便長出了一口氣。
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為什麼現在會這般緊張?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陣頭暈目眩眼花繚亂之後。終於可以定睛大量這位含羞帶怯的新娘。這時他忽然發現,原來這清柔如雪地女孩差不多也和自己一樣,如同醉酒。粉潔的臉兒紅豆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天地自然孕育的精靈,本已艷絕;再被這房中的龍鳳燭光一映。便更加媚然。
「」
星眸微張,春波搖蕩;見著燭光中的梅靈這般模樣。醒言的身子忽如化了一樣。往日裡,也見過千般艷色,萬種風華,卻從沒想到像過眼前這般動人的模樣。幸福的光輝籠罩,歡愉的心意蒸騰,本就逸態絕世大女子煥發出驚心動魄的容光,動婉含顰,冶態橫發。掩蓋了一切房中富麗堂皇的陳設光芒。
醒言的眼中,已沒有了其他一切;色授魂與之處,只有這位羞澀可憐的梅花仙魄。
而幽意暗香的女子。多年的心願一朝了償,在這時頭面上的蓋頭終於被如期揭去;如此羞人之際,不知自己的容光讓眼前之人如何驚艷的女孩兒還按著往日的習慣。努力掙起身子,低著螓首,赤著容顏,輕聲細語地說道:
「堂主,請讓雪宜為你寬衣」
「哦?」
聽得雪宜這一句,失魂落魄的堂主才驀然清醒過來。
「哈」
見著雪宜到這時還這般卑屈守禮,醒言好笑之餘,卻也在心中大起憐意。當即他便伸出臂膀,將這傲雪偏宜的人兒橫腰抱起。
「哈!」
在這樣無限嬌羞的梅靈面前,醒言也不得不誕著面皮,心中跟三清祖師告了聲罪,便擺出一副憊懶模樣。跟她調笑:「雪宜,你方才叫我啥?堂主莫非忘了今晚我們已拜過天地!你再叫我一回。看這回對不對!」
「嗚」
被醒言這般一逗弄,女孩兒更加羞急,漲紅了顏面。卻不敢違逆,細若蚊蠅地叫了一聲:「相公」
然後便羞得埋首在醒言懷中,泫然欲泣!
「埃!」
聽得雪宜改口。醒言也是心魂俱顫,滿心歡樂。重重的應了一聲!
此後那春宵一刻千金,如何雲飛水宿,弄吭清渠,激哀音於皓齒發妙聲於丹唇,種種人倫樂事魚水歡愉,都只是細枝末節,不必細提!正是:
玉鏡人間傳合璧。
銀河天上渡雙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