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十卷 第十五章 神光照影,疑是夢裡蝴蝶
    「瓊肜!快回來!」

    剛從幻影迷陣中走脫的醒言雪宜二人,一見眼前情景,哪還不知有古怪,立即不約而同的大叫一聲,想把受哄的小女娃喊回。

    誰知,就在他二人剛剛脫口呼喊,卻發現自己口中發出的音波,竟似突然撞到一堵無形的牆垣,驀然間青光一閃,眼前已經現出一隻半透明的鍾形大罩。這鍾膜,將瓊肜與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團團罩住;對著醒言雪宜這邊的鐘罩上,受了人語聲撞擊後仍然餘波未息,現在還在像水波一樣不停晃漾。

    原來,瓊肜面前這位滿面慈祥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要替徒兒報仇的千年怪仙崆岈老祖。乍見那一對少年男女這麼快就從自己的幻影迷蹤陣中脫出,他倒覺著好生奇怪。不過轉念一想,這積年老怪倒覺得這樣反而更好:

    如果這兩個後生小輩,親睹自己活蹦亂跳的親密之人,轉眼就在自己眼前生生變成一堆白骨,這樣滋味實在會讓人心神俱喪、發瘋發狂。到那時,再加上自己噬魂之力又因吞噬這少女的靈力而變得更為壯大,則就不再需要用什麼機巧,就能將這二人輕而易舉的消滅。

    打著這樣如意算盤,崆岈老祖便回頭專心看著眼前這位小小少女。

    因為那外罩魔鐘的緣故,現在這一心只想早些長大的小瓊肜,絲毫沒聽見哥哥與雪宜姊的呼叫,也沒注意到他們滿臉焦急的神色。這時候,她已轉過頭來,滿臉期待的望著這個承諾幫自己長大的「好心」老爺爺,只想他早些施展法術。

    看著眼前這宛如美玉瓊葩一樣的天真少女,崆岈仙心中竟歎了口氣:

    「唉,罷了,若不是本仙已修得千幾百年,則見了如此可愛的小女娃兒,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他一轉念的功夫,那鐘鼎護罩外的少年男女,已各祭兵刃,運足法力朝眼前鐘罩上狠命砸去。饒是千年老仙法力通天,處心積慮設下的護罩強大無比,但在醒言雪宜死命相擊之下,柔形魔罩也在一片「篤篤」聲中如水泡般大為變形。

    見得如此,崆岈老祖再無遲疑,揮手就向眼前虔心等待的少女頭頂颯然撫去。霎時之間他手中早已準備多時的怪術「轉瞬千年」,便化作一匹艷麗無比的彩色光流,朝瓊肜當頭罩去,將她身形團團裹住!

    「倒可惜了一個嬌娃兒……」

    一擊得手,崆岈仙便準備隨即施展噬魂大法,將肉身毀敗的少女軀殼中魂力吸噬殆盡。

    認真說起來,他這法術雖名「轉瞬千年」,但並非是真正威力無儔的時光之技。他這獨門秘術,實際也只是催人軀體機能迅速衰老,便如同轉眼過了百歲光陰一般。畢竟,對於世間大多數生靈而言,要其敗亡又何須等上千年。

    而見到瓊肜渾身上下被包裹在一片宛如毒蘑煥彩的光流之中,醒言頓時更為焦急,與雪宜頻頻催動手中神兵,不住朝那鐘罩隔膜擊去。只是,不知那玉面怪客是何來歷,這如若空明的護罩形質竟如流水,雖被他二人的古劍靈萼擊打得不住朝內凹陷,卻始終不破。而待神劍靈杖撤回蓄勢再擊之際,則又還復原狀。

    面對這顛撲不破的護膜,醒言雪宜二人情急之下,一時竟不知如何破解!

    只是,雖然他倆急切間打不破這古怪的鐘罩,但內裡的崆岈仙也同樣遇到麻煩。

    原來,在他眼前,那道幾百年來百試百靈的催命靈光,竟沒像往常一樣,隨著吸蝕附著之人的生命而變得更加璀璨艷麗,卻反而漸漸黯淡,最後竟熄滅無形!而那個小女娃兒,非但沒奄奄一息,卻反而變得更加活蹦亂跳。現在這小丫頭,正一臉神采奕奕的仰首疑問道:

    「老爺爺,為什麼我還沒怎麼長高?」

    「呃……」

    沒料到這後續情節的崆岈老怪,被瓊肜這麼一問反倒愣了一下;心念電轉之際,他也懶得再答話,只管雙手張舞,糾結著各種怪異的結印;同時他身形劇顫,渾身上下竟骨嘟嘟冒出千萬條不住掙動的血色光縷——

    原來是崆岈老祖情急之下,便在施展「轉瞬千年」的同時,又全力施出噬魂血咒,以圖將這小女娃兒一舉毀滅。因為他已感覺到,身周那層阻隔干擾的護罩已被擊打得支離破碎,自己已無餘裕繼續支撐。與其被那兩個高深莫測的少年男女殺入與這少女匯合,還不如趁現在一對一時放手一搏!

    於是,現在崆岈怪再次施出的這道艷彩光流,混合了催命噬魂二術,就好似一條渾身閃耀著毒色眼眸的血色大蟒,瀑布匹練般朝眼前仍然毫無防備的少女兜頭噬去!

    二次施出的毒光如此之盛,便連被阻隔在外的少年都嗅出萬般危險的氣息。

    「瓊肜快走!」

    向來慣於從容說話的少年,此刻這聲呼喊卻叫得撕心裂肺。氣急攻心之下,醒言只覺得頭目一陣森眩,彷彿自己的腦袋都要裂開。與身體上傳來疼痛相比,他心中的痛楚卻更深上百倍:

    「為什麼我要讓她也跟自己一起受這凶險?!」

    而這時候,方才渾若無事的瓊肜,再被這艷彩流光一罩,卻一下子彷彿沉溺水中,手足展動不得,口鼻呼吸不得,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如此難受。這時候,她那一張瓊玉般的嬌俏臉上,卻好像被人勒住脖項,溫潤如玉的肌膚下已現出好幾分青紫之色。而即使這樣,一心只想成長的少女,卻仍在那兒強自忍受,渾不知自己轉眼便要遭滅頂之災!

    眼見著眼前古怪小女孩兒此刻現出這樣痛楚情狀,崆岈仙重又回復傲視眾生的冰冷心腸,只在心下淡淡然的思想:

    「唔,原是剛才沒出全力。」

    也許,自己不顧身份的和這幾個後輩周旋了這麼久,到此刻終於要有個結束。

    心中得意的崆岈老祖,此刻已無暇感知到,自己這道流麗無比的「轉瞬千年」,就似在瞬間觸動了一道塵封已久的神秘機關,於是在巍巍群丘上那浩渺彌遠的無盡蒼穹深處,渺渺茫茫之中,彷彿迴盪起一聲悠長的太息……

    而在這時候,醒言的封神,雪宜的璇靈,也終於衝破了韌如葦紉的魔鐘,朝那個身姿詭異的魔仙飄舞飛擊。

    「螢蟲之光,焉能與皓月爭輝?」

    已騰出手來的仙怪,看著兩個後輩擊來的兵刃,嘴角微哂,毫不為意。

    正在他就要出手將這兩把兵刃擊飛之時,卻見這倆劍杖,竟忽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就在他覺得奇怪之時,卻發覺自己正要隨手脫出的格御法印,竟也生生凝住,脫手不得!

    於是就在崖前這三人驚駭的目光中,這片天地間的萬物都彷彿瞬間凝滯。花兒停止了搖擺,蝴蝶收起了翅膀,草葉停止了拂動,便連飄颻於雲空山川間的微細煙塵,也被莫名之力禁錮在半空中——

    所有的一切都靜止,只有那處絢麗的光影仍自繽紛繚亂。

    就在這死一樣的沉寂中,呆若木雞的崆岈老祖身前,卻突然間爆發出一陣燦耀的金芒;原本麗彩紛呈的光影,現在卻只剩下金銀二色,炫耀蒸騰,宛如交輝的日月;而當凝目看清這粲然光團中的情景之時,一時呆怔的少年卻只覺得自己胸膛中那顆「撲、撲、撲」搏動的心房,突然間就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咚咚咚」狠狠撞擊著胸腔,彷彿在下一刻就要蹦跳出來!

    原來,就在原先小女娃兒站立之處,此刻卻一片流光耀金;光影紛華之中,竟長身頎立著一位陌生的女子。在她螓首上方,一片明爛的金霞雲氣緩緩流動,將她流舞飄飛的長髮浸染得如同太陽的金焰;頎秀曼倩的身軀上流動一襲綴滿星光的銀色綾裙,彷彿是將一段璀璨的銀河裁作她的裙服。再朝她臉上看去——

    一瞬間,醒言頭腦中彷彿被重錘狠狠敲擊了一下,「嗡」一聲巨響,直震得他彷彿要暈眩過去——何等的綺麗、何等的神幻!——如果說以往那居盈、那靈漪、那雪宜,無論容姿如何出塵出眾,飽讀詩書的少年總還能舉出恰當的詞語將她們形容;但這一回,則無論他如何窮索枯腸,卻再也尋不出一語將她描述!

    瞬時間,乍睹神靨的饒州少年、上清堂主,就如被雷擊般動彈不得!

    而這時候,在他身旁那位來自亙古冰崖的梅花靈魄,卻見到那個原本狠厲的積年仙怪,此刻身周卻整齊排列著千百點銀色的星芒。這些如同月隕星落的光點,彷彿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將這個不可一世的魔仙牢牢束縛。

    面對著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神女人物,在三人之中首當其衝的崆岈老祖,卻感到自己正面對有生以來最凶險的恐怖。這份恐怖,震撼心底最深處,竟似比自己熬度千年之劫時更加可怖!於是被星陣牢牢禁錮的崆岈老祖,以他千年以上的修為,卻絲毫不敢掙動,只在口中反覆乞求:

    「我糊塗、我糊塗!……願墮輪迴……願墮輪迴……」

    聽清他這牙疼咒兒般的喃喃話語,仍有些懵懵懂懂的醒言雪宜二人,卻立時大為驚異。什麼人能讓這樣法力無邊的仙怪,還沒出手反擊就說出這樣的乞憐話兒來?

    心中正自驚疑,卻不料那位金霞銀影裡的神幻女子,那雙原本澄若秋水的星眸中,已充滿蔑視、嘲諷、不屑的神色。片刻之後,雖然她唇齒未動,但在場三人卻聽到一聲洪鐘巨鼓般的震響,正從心底最深處傳來:

    「輪、回?」

    這句短短的話語,滿含嘲弄之情,正從諸人心靈深處直直撞來;一時間醒言竟覺得自己就快要魂飛魄散!而那個被困在星點晶陣中的玉面仙怪,則更是面如死灰。

    於是只在須臾之後,寇雪宜便見到那些整齊排列的點點星晶,突然間一陣銀光閃耀,竟化作朵朵銀色的蝴蝶,然後翅羽又一齊婉轉旋轉,彷彿就要振翅飛動。整齊的排布,整齊的轉動,竟讓雪宜覺著在這片不大的空間中,正上演著一場壯美無儔的法術!

    還未等她細細品味這瑰麗的神術,卻見那一隻隻銀色的蛺蝶,已各自翩翩飛起,並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如此周轉往復,縱橫交錯,轉眼間眼前天地中就已充滿這樣銀色的精靈。還在她有些愣神之時,就只覺眼前一陣銀光閃華,然後發覺那柔美的銀輝已變成燦耀的金焰,正極天無地,撲面而來。一時間,寇雪宜只感到天旋地轉,又覺著自己彷彿成了一葉渺小的扁舟,正飄蕩在浩渺的汪洋上,四顧茫茫,無依無靠,不知歸路……

    在那一刻,寇雪宜覺著自己彷彿又回到當初那冰冷寂寥的萬古冰崖上……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待她重又清醒過來後,卻發現身周的光之海洋已經消退無蹤;而那個金霞為冠、銀漢為裳的女子,依然憑崖佇立。努力延展自己的靈覺,寇雪宜卻發現眼前整個的天地間,再也尋不出先前那個玉面老者絲毫的痕跡。

    而這時,身邊那個少年也終於清醒過來;剛才乍對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饒是四海堂主往日機變百出,也禁不住一時渾渾噩噩。而現在,他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思覺。望著崖前那個孤身獨立的莫名神女,醒言便努力按捺下別別的心跳,遲疑著開口問道:

    「瓊……肜?」

    ——話音未落,卻見那女子驀然側首,朝這邊冷冷看來!

    正是:

    記否瑤台明月夜?有人嗔喚許飛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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