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十卷 第九章 舌上爍金,咀英華以當肉
    也許,寇雪宜杖斃羅子明的那一瞬,場外人中只有她家張堂主看得最清楚。

    見到那透體而過的金碧花芒,醒言突然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終於明白羅子明頭頂那花光是怎麼回事!」

    「嘗聞故老相傳,惡人溺斃之前,頭頂常會戴水草游魚之影。今日看來,這惡貫滿盈的火影閻羅羅子明,所謂三花聚頂之象,只不過是語示他斃於花靈杖下而已!」

    與剛才自己親手殺死段如晦不同,此時他見羅子明斃命於雪宜杖下,正覺得格外痛快。畢竟,他方才聽得分明,羅子明這殺才親口跟雪宜承認,那些人命血案都是他放火做下。此刻,見羅子明被自己所放之火焚燬,正是應了那句「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這時候,鄒彥昭等人也都是交頭接耳,說道這些邪教惡徒,最終還是沒能逃過祝融大神的火刑。鄒彥昭他們認定,醒言先前噬滅段如晦身上惡魂的那道光焰,也一定是祝融火神的天刑。

    就在醒言他們心中舒暢之時,那位得勝的女子已款步往回行來。此時,寇雪宜身後猶有一溜火焰,隨她迤邐而行。直到快到醒言近前,這追魂焰苗才終於化作青煙一縷,完全消散。

    姿態嫻雅的走回醒言面前,雪宜便將聖碧璇靈杖收回插入鬢間,躬身一揖,稟道:

    「堂主,幸不辱命。雪宜已按堂主先前吩咐,取了那惡徒性命。」

    原來,昨晚四海堂主便跟她交待,讓她在與火影閻羅對敵時,絕不要手下留情。見雪宜得了勝仗,平安歸來,醒言也非常高興,讚道:

    「雪宜,你最近功力又有了精進。剛才見你杖上靈花,似乎又比上回飛雲頂上見到的,更加盛大!」

    聽得堂主誇讚,梅花仙靈赧然一笑,便去小瓊肜手中取過袍服,將自己婀娜窈窕的身姿掩藏。

    聽雪宜姐姐得了堂主哥哥誇讚,這時候瓊肜正是躍躍欲試。著忙將手中衣物還給雪宜,便有如撒歡小鹿一般,「噌」一聲直往場中蹦跳而去;待醒言醒悟過來,跑上去將她捉回之時,這好鬥小丫頭竟已跑出有四五丈之遙!

    手兒被醒言攥在手裡掙動不得,小瓊肜便不解的問道:

    「哥哥,為什麼要把瓊肜抓回來?是不是要讓那個老人家先走?」

    面對瓊肜質疑,醒言便告訴她,三局中他們已勝兩局,這第三局就不必再比了。現下他心裡,也怕瓊肜下場會有啥損傷,能不比就不比。

    聽了醒言解釋,小丫頭卻好生失望,嘟著嘴兒,含混不清的埋怨道:

    「嗚∼人家還想再和那個會飛的碗兒玩玩呢!」

    且不說這邊有人懊惱,再說那位淨世教上師金缽僧。此刻,見羅子明隕命當場,己方又輸掉一局,這僧人正是心情複雜。雖然最終還是不必上場,但與當初料想卻是大相逕庭。望著對面那個躍躍欲試的張瓊肜,金缽上師也不知自己該喜該愁。

    在他身後的那些淨世教教徒,見本教連折了兩位法力高強的賢師,此時神色盡喪,反不似第一局之後那樣義憤填膺。畢竟,第一場段賢師隕命敵手,似乎還不明不白,倒似是自己倒地一般;但剛才這場,那位雪甲女子修羅殺神般的雷霆一擊,他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正是此消彼長,就算他們現在心中有何不忿,但一想對方手段,也只得化為一腔懼意。

    呆愣一會兒,覺出身後教民情緒低落,金缽僧覺著自己也該有所表示。朝對面望了一眼,他便把手中金缽小心藏到袖裡,又回頭跟心腹教徒交待一兩句,然後就腳不點地般朝祝融門那邊飄然而去。

    見他到來,除了小瓊肜只顧忙著拿目光瞄他袖口之外,其他人大都戒備,生怕這詭計多端的和尚再弄出什麼花頭來。

    只是,這次他們倒過慮了。和他們這副緊張神色相比,向來咄咄逼人的金缽和尚,此時態度倒頗像那漸漸放明的天光,端的是和煦非常。據他所言,此次賭鬥,原本也只是想將神教光輝遍佈到更多地方,並非尋常江湖門派之間的吞併。不過,既然他們失敗,此事便就此揭過。

    看著眼前僧人忽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口中話兒軟款無比,醒言心下倒有些愧意。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這方剛剛傷過他們兩條人命。就在他見著眼前之勢,想要表達幾句歉意之時,卻聽金缽僧已是語鋒一轉,冷語言道:

    「張施主,有一事我們須得說個明白。」

    「嗯?何事?請說。」

    見金缽僧忽然語氣不善,醒言倒有些愕然,不知他要說啥要緊事。只聽面前這和尚森然說道:

    「張施主應知道,雖然我們之間曾有君子協定,說是比鬥中死傷各安天命。但老衲以為,現下場外那些官府衙役們,恐怕就不一定這麼想!」

    原來,這通觀全局的金缽僧早就注意到,就在圍觀人群之外,正遊蕩著不少衙門差役。

    這些差人,正是陽山縣令所派。這位陽山縣主,得了當地教門聚眾比鬥的消息,雖然不便阻止,但也怕萬一出了亂子,落下了失察之罪,於是便派出衙中得力捕頭差役,來這松山下監視。

    而這位淨世教上師,見今日無論如何都討不得好去,便借題發揮,想要藉著官府之勢,說不定能反敗為勝;如果這樣一來竟能讓這幾人下獄,那更是大妙!說起來,即使這幾男女再厲害,難不成敢跟勢力龐大的官府朝廷鬥?

    這一番急智,也委實難為了這位金缽上師。若換了旁人,當此新敗之際,哪還有暇想到要反咬一口?而他這幾近無賴的話兒,聽在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耳中,雖然人人心中大罵賊禿無恥,但各人心裡也明白,若按金缽僧往日智謀名頭,就是沒理也能攪出三分,又何況現在他們確實死了人。若是這賊和尚一路放賴下去,以他們淨世教在地方上的實力,縣令大人未必就不會屈從於他們的誣告。若是因此事連累了這幾個恩人得性命,那他們真是萬死莫贖!

    想到這一點,原本歡欣鼓舞的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臉色便有些發白。

    與他們惶然相比,這位被金缽僧兩眼緊逼之人,也不過在初聞此語時微有些憤色。停了一下,低頭略想了想,便見這清俊少年已恢復了平常神色,不慌不忙的說道:

    「你這話,倒也有理。不過既然閣下這麼說,那我也有一事不得不提。」

    「哦?何事?」

    這回換了金缽僧驚奇。

    便見眼前這少年,轉臉望了望那幾個分開人群去尋衙役的淨世教教徒,然後回過頭來淡然相告:

    「其實也不是甚大事——禪師有所不知,小子不才,還是朝廷御封的中散大夫。既然你有心要告,那這官家慣例我須讓你知曉——」

    見眼前僧人聞言一臉愕然,少年哈哈一笑,繼續說道:

    「禪師須知,我這中散雖算不上什麼高官貴爵,可在當朝也勉強算在『八議』之列。若你堅持去告,我自當奉陪。」

    說到此處,發覺眼前和尚震驚中猶帶一絲猶疑,於是這身兼中散大夫的道門堂主便又一笑,傲然說道:

    「至於我是否中散大夫——抱歉,隨你信不信。這印綬珍貴,不便予閒雜人等觀看。若你真去告官,我自會讓縣主大人查驗。」

    說罷,便轉臉一聲呼喝,喚上同樣震驚的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與一班門徒們揚長而去。

    這時候,雖然天上的雲陣漸漸鬆動,偶爾在春野上漏下幾縷明亮的陽光;但在松山峰巒的遮蔽下,闊大的石坪鬥場大部分地方,仍然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與這灰暗的天光相比,在場的淨世教教徒們,也大都心情灰敗。看著那兩位覆著白布的橫死賢師,這些底層教徒不禁起了些疑惑:

    不是說加入神教,就能避過赤火天劫?為何連段、羅這兩位修行積善極為出色的賢師,最後也都喪命在火劫之下?如果他們都逃不過劫數,那自己將來又如何能修煉渡劫?

    說起來,淨世教教徒大多是社會底層民眾,對現實苦難頗為無力。現在正好有淨世教這因頭,便入教抱成團兒,至少可保不被別人欺負。事實上,自入教以後,這些原本軟弱之人,倒大都可以去欺壓別人,真是好生出了一口惡氣。得了這些好處,他們自也心甘情願去接受那些渡劫教義的洗腦,渴望能早日脫離俗世的生活,超凡脫俗,在大劫之後成為凌駕他人之上的高等存在。

    只是,待看了今日這兩場比鬥後,卻讓他們原本堅定無比的信仰,如冰封凍土照上第一縷春陽,不知不覺中便開始融化動搖起來。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得勝返城的醒言、鄒彥昭等人,卻是興致高昂。雖然此時陽光未明,但他們卻覺得春光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明媚;一路行來,一路交談,快活得就好像在踏青一樣。

    走出一陣子,瓊肜突然想起來應該問哥哥一個問題,於是便開口說話:

    「哥哥,什麼是『八議』呀?為什麼那老和尚、聽了就不想跟你說話啦?」

    聽身後小妹妹甜甜的問起,與她同乘一馬的中散大夫便和藹的解釋道:

    「妹妹你不曉得,凡是能用『八議』之人,不小心被人告了,就可以不上堂,不受刑訊。若真個定了罪,還得報到朝廷裡讓那些大官們商議。即使最後定罪,還要奏請皇帝御批——」

    說到此處,少年突然想起來此刻身後的小丫頭,一定是滿臉懵懂不解,於是便換了口氣,乾淨利落的說道:

    「反正就是那賊和尚若去官老爺那兒告我,基本告不倒!」

    「而你雪宜姐姐,雖然不能用這法兒,但既然老和尚耍賴,那我也可以說,你雪宜姊是我婢女;家奴打死人,都是我指使,怪不得她——反正就是一陣蠻纏,保準讓他討不得好去!」

    說到這兒,少年臉上又露出久違的狡黠笑容。而他身後那個沒多少是非觀念、永遠只準備站在哥哥這邊的小丫頭,絲毫不曉得去計較他這些說法是不是符合聖人禮教,而只顧在那兒拍手歡叫:

    「我就知道哥哥本事最大!」

    這日晚上,鄒彥昭等人便在石玉英府上大擺慶功筵席,而醒言三人則為奉為座上賓。

    這紅帕會會首石玉英,乃郡中首富遺孀,身家十分殷厚。而她本人又急公好義,才會被推為會首。說起來,金缽僧看上她這孤寡婦人組成的紅帕會,一來想為教中討不到老婆的教民強拉媳婦;二來,則是垂涎她家的財力。

    此時,石府高門大院中,正是紅燭高照,畫堂中熱氣蒸騰。數十道鮮美的菜餚,如流水般送上席來。醒言、雪宜、瓊肜三人,正被共推在筵席上首安坐。

    這時候,鄒彥昭等人對醒言的稱呼,已從「張少俠」變為「中散大人」。只不過,在他們如此稱呼了數聲之後,少年總覺得這話不是在叫自己,便又要求他們呼自己「醒言」即可。

    慶功宴開始不久,細心的石會首便注意到這位平易近人的中散大夫,臉上神色竟似頗為不樂。不知這位恩公有何心思,於是她便覷個空兒,跟坐在醒言旁邊的鄒巫祝使了個眼色。見她提醒,又瞅了瞅張中散的神色,鄒彥昭便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張少俠,是否有事煩惱?」

    鄒巫祝還是不敢僭越,不敢直呼中散大人的名諱。只聽他慷慨言道:

    「少俠請放心,若有何事要用到兄弟,只要吱一聲,哪怕是刀山火海,兄弟們也要為你闖一闖!」

    見這磊落漢子拍著胸脯保證,醒言也甚是感動,說道:

    「其實也不算什麼事兒。只是小弟今日竟殺了人,每想起來便甚覺苦惱。」

    原來,對少年來說,雖然事前從道理上左思又想,都覺得殺死段如晦羅子明這兩人,絲毫沒什麼不對,也絕不會有啥愧疚。只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殺人;無論事理上如何說得通,但待自己真的親手扼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一想起來,醒言就覺得十分彆扭,渾身都不自在。

    聽他說出煩惱,那位祝融門的巫祝漢子卻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便見這粗豪漢子將杯中之酒一仰而盡,大叫道:

    「段如晦這廝,往日不知傷了多少無辜性命。今日少俠將他剷除,正是大快人心。這樣害人惡徒,又如何值得少俠為他煩惱。更何況,若是這廝今日不死,日後不知還要害多少人!」

    聽了鄒彥昭這粗聲大嗓的話兒,原本心神煩亂的少年頓時一凜,品了品話中含義,便趕緊起身取過酒壺,親自替這位祝融門巫祝斟滿杯中酒,然後向他舉杯祝道:

    「鄒兄所言是極,醒言受教了。這杯我敬鄒兄!」

    然後,便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待他飲罷,受寵若驚的鄒彥昭也將杯中酒一口氣喝完。

    將一團烈酒嚥下肚,少年也是豪興大發,長身而立,對著眼前席間相陪眾人朗聲說道:

    「方纔確是醒言糊塗。在下曾讀經書,中有聖賢言:『天地不仁,聖人不仁,殺而成人;凡夫不仁,俗子不仁,殺而害人。雖同殺,不同道也。』今日我與雪宜,除去那倆害人惡徒,只不過效仿聖人之道罷了,又何須介懷!」

    說罷,便舉杯痛飲一口。

    見筵席主角開懷,這席間氣氛便又重新熱烈起來。

    又過了一陣,坐在那瓊肜旁邊的紅帕會首石玉英,卻見身旁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開席已久,卻幾乎沒動食筷,便覺得甚是奇怪。得了空兒,這個面相雍容的石會首便悄悄問瓊肜:

    「張家小妹妹,為何放筷,不吃菜餚?」

    聽婦人相問,平素活潑的小姑娘卻只靜靜的答道:

    「不太想吃。」

    聽她這麼一說,身為主人的石玉英頓時緊張起來,急切問道:

    「不想吃?是不是這些菜味道做得不好?」

    「也不是。其實、」

    見這位和藹可親的大姐姐如此關心,瓊肜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她:

    「其實從今天開始,瓊肜就要節食了!」

    聽清她這話,醒言雪宜全都看向這個小妹妹,不知道她又在搗弄什麼事兒。聽瓊肜這麼一答,那石玉英也來了興趣,含笑問她:

    「為什麼想要節食呀?」

    「因為……」

    說到這兒小姑娘卻有些害羞,低下臉兒絞著指頭說道:

    「因為瓊肜總是貪嘴,身兒就有些肥了;不光飛不起來,將來就連好看衣服都穿不了∼」

    原來她昨晚入浴之時,聽了雪宜姊零零碎碎的教誨,似乎聽說她們女孩兒家,不能太貪嘴;如果吃得太肥蠢,堂主哥哥就會覺得不喜歡。一鱗半爪記住這些注意事項,再加上她一直就懷疑自己飛不高,是因為自己太饞嘴,於是小瓊肜那小小心眼兒裡便痛定思痛,決定從今天開始,她要開始節制吃食,堅決不再貪吃!

    聽了她這話兒,石玉英不禁與醒言雪宜幾人相視而笑。眼前這口稱想要節食的小女娃,現下也只不過面頰微鼓,正是可愛非常,又如何稱得上肥胖?

    「這樣以後會不會節省些錢糧?」

    這是少年聽了小瓊肜話兒後第一反應。只不過,才稍一轉念,四海堂主就覺著此事荒唐,便要打消小妹妹這念頭。正要開口之時,卻見那石會首已然舉筷夾了一物,伸到瓊肜面前,笑言道:

    「小妹妹,這醉香水晶雞,正是我陽山石家最有名的一道菜。十分好吃喔∼你不嘗嘗?」

    原來石玉英此時正與醒言心思相同;在她眼裡,瓊肜正是發身時候,實在不宜太單薄。

    再說立志節食的小丫頭,盯著眼前那清香四溢、宛若透明的酥雞,遲疑了半晌之後,便探出腦袋將水晶雞塊一口叼來,然後口中含混不清的說道:

    「那、節食還是從明天開始吧!」

    ……瞧著這正在大嚼的小妹妹,少年堂主越看越憐愛。忽想到一事,他便朝身旁靜靜啜食的女子說道:

    「雪宜,今日我才知道,你們肌膚粉白的女孩兒,還是穿上白衣好看。趕明兒,你就和我去街上綢店布莊轉轉,也給你瓊肜妹妹做一套。」

    「是。」

    且不提石玉英府中張燈結綵,人人歡暢;再說這日深夜,淨世教壇口一個偏僻的居室中,那位陽山縣碩果僅存的教中首腦,正一臉凝重的細聽來人稟報。讓眼前這一身僕役打扮的教徒,一絲不漏的稟明今晚石府酒筵情狀,金缽僧便取過一錠白銀,賞給來人,讓他小心回去,不得洩漏行蹤。

    待送走來人,整個昏暗的精舍中只剩下他一人之時,這位一直莊肅儼然的淨世教上師,頓時便鬆懈下來,一下子彷彿蒼老了十歲。撫著手中那把已經黯然無光的斬魂刀,金缽僧渾濁的老眼中,竟似有淚光瑩然。

    靜默良久之後,被破窗而入的寒涼晚風一激,他那雙似已失去生機的眼眸中,突然又爆起兩點湛然的寒光。一瞬間,金缽僧整個人都為之一振,彷彿又恢復成那個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淨世老禪師!

    此時,春窗外飄來的這幾縷晚風,正將如豆的燭火吹得飄搖不定。燭光搖曳之時,便將金缽僧安坐的身形,在對面牆壁上撕扯成奇怪的暗影,忽長忽短,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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