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四卷 第十一章 煙山空翠 倩誰相許江湖
    話說這只在醒言這道靈符之下,無奈現出身形的珍奇幼獸,見醒言伸手過來,她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之中,竟頗見瑟縮之意。

    而醒言在那冥冥之中,似乎也感覺到眼前這只幼小奇獸的緊張不安,便呵呵一笑,說道:

    「你這小女娃,卻是不乖;長得如此可愛,卻又如何來哄我,說自己原本長得很醜?」

    醒言說完,這只正臥伏於地、動彈不得的異獸,卻似乎聽懂了少年的話語,眼中竟似現出幾分羞澀。

    「哈∼小妹妹,你還真是很可愛啊。」

    語畢,醒言便念著咒兒,伸手去揭那張牢牢定在她頭上兩角之間的符菉。在揭掉這張符紙之前,醒言卻見著眼前這只雪色流光的幼獸,頭上這兩支淡紅的羝角,似幼鹿茸角般還未完全長成,現在正如兩支玉管一般,在陽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的明瓏可愛。

    心下喜愛,醒言便忍不住順手在一支角犄上,輕輕的撫了兩撫。

    ——卻見這只異獸,在少年撫摩自己兩茸之際,霎時間渾身劇震,那雙金色的眸子中,竟是驚羞之意大盛,立時便溢滿了汪汪的淚水。

    「呃?對不起!」

    沒想到自己這不起眼的舉動,竟讓這個先前的「小女娃」,變得如此驚恐,醒言便趕緊停下來,直接去揭那道符菉——卻見這張原本恰似鐵水粘牢,紋絲不動的道符,現在卻像是一片鵝毛一般,被這位少年道士輕輕一揭,便是應手而起!

    「道兄小心!」

    卻是那位立在一旁的陳子平,正斷聲高呼——這位與少年同行的上清弟子,生怕這妖獸突然暴起傷人。

    只是,陳子平卻是過慮了。等醒言將這符菉揭掉之後,這頭彩玉雕琢一般的異獸,卻還似渾身綿軟,在原地又掙動了一番,才又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漸又凝聚成先前那位明艷可愛的小女娃模樣。

    這個右手正牢牢握住背後劍柄的陳子平,刀真是過分擔心了。這個由獸化成的小女娃,現在卻是雙眼噙滿淚水,劈頭第一句便是:

    「大哥哥你卻只會欺負人!」

    「呃……」

    不知怎的,現在這少年卻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應對——卻見這位年未豆蔻的小小少女,說完那句帶著哭腔的話語之後,已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這位哭得正如芙蓉帶雨的小女娃,返身便從人群稀疏處,跌跌撞撞衝了出去。

    然後,這在場諸人,便聽見這道哭泣之聲,漸行漸遠,很快便隨著風聲,消失在遠處……

    正在眾人盡皆愕然之際,卻突然聽見場中一個聲音突地大嚷:

    「各位請注意腳下!不要踩壞了俺的靈符!」

    「陳兄趕快幫俺把這幾道符菉給撿起來!」

    這情急的聲音,則正是這位賣符的攤主,生怕圍觀眾人一個不留神,便踩爛了散落在地的那幾張道符!

    而這陳子平,現在也明白了這些自己向來不屑的「鬼畫符」,還真是大有效用,心中不禁對這些符菉的印象大為改觀。聽得醒言招呼,他也趕緊彎下腰來,和他一起搜檢那些飄落在地上的紙符。

    幸好,被那小女娃掃落的符菉並不甚多,這位手腳麻利的攤主,片刻之間便和陳子平將這些道符重又集起,摞好疊在竹几之上——

    「仙長!給我來兩張!」

    「給我每樣來一張!」

    卻是那些個反應過來的圍觀人眾,一擁而上,紛紛搶著購買這兩位年輕道人的符菉。

    見經著這意外之後,生意竟是大好,醒言直笑得合不攏嘴。現在,他一邊口若懸河的跟顧客介紹各種符菉的不同效用,一邊招呼那陳子平,幫他維持秩序。而那售賣得來的銀錢,醒言卻是放在自己的懷裡,不敢再讓這位上清弟子收管。

    一邊手忙腳亂的售賣符菉,一邊還聽得那人群之中議論紛紛:

    「唔!其實我早就看出來,這位賣符的道長,仙風道骨;那位原本在不遠處閒坐的道人,也是精氣十足——我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說而已……」

    「得了吧你!先前是誰說,這『乳臭未乾』的道士哄人騙錢?」

    「是嗎?是誰?——你確定我說過?呃……那,先前又是誰告訴我,那小丫頭是狐狸變的來著?」

    「……俺也是聽那南街陳二傻說的……想來,那妖物變幻多端,今日遇著這等高人的靈符,才讓她現出真正的原形——卻是也未可知啊!」

    「去你的!」

    不管怎麼說,現在這醒言憋了一上午沒開張的道符,現在藉著那小女娃的光,卻是銷路奇佳,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已是售賣一空!

    而那售得的銀錢,已積得不少;少年懷中襯袋,眼下已是不堪重負。因此,這餘下的銀錢,便在這竹几之上堆成了一堆——在這兩位神妙莫測、道行高深的仙長面前,卻也不虞有哪個小賊不開眼,敢來伸手!

    待符菉俱都賣光之後,對那些聞訊前來購買的人眾,醒言也只好很抱歉的讓他們下午再來。

    現在,這收攤的工作,卻已用不著自己動手,早被那一直在旁邊攏著手看熱鬧的客棧店主人,招呼來幾位店夥計,七手八腳便將那竹桌竹凳給收了回去。

    至於這兩位仙長,現在也被這「客竹居」的掌櫃,恭恭敬敬迎到客棧飯廳的雅座,奉上好酒好菜招待。當然,這位精明的店主人,在好生招待之餘,卻也不忘向這兩位仙長,求一道能讓自家客棧生意興隆的靈符。

    ——先前便得這好心的店主人頗多襄助,現在又見他招待如此周到,醒言哪有不答應之理?聽得這掌櫃小心翼翼的提起,醒言當下便即滿口應承下來。少年還應允,會給這「客竹居」,附送上幾道鎮宅驅邪的靈符。這一下,直樂得這位店掌櫃,眉開眼笑,那臉上的皺紋,都似是條條舒展開來。

    雖然,這一上午掙得的銀錢,作那旅途盤纏已是綽綽有餘,但上午臨收攤時,已經應允下午還去售賣,醒言中午只好又悶在房裡,描了二三十道道符。下午設攤,這些符菉很快又是一售而空。

    等到了第二天,又有些住得偏遠的羅陽居民,聞風而至,但只聽得那客棧掌櫃很抱歉的表示,在他家落腳的兩位上清宮道人,在今早天剛濛濛亮時,便已是乘驢悄然離去。

    眾人聽了店家這話,扼腕歎惜之餘,卻又似乎恍然:

    「呀!原來這兩位仙長,卻是那上清宮的弟子啊!難怪這麼年輕,卻已能製出那樣神妙的靈符!只不過——為何在此之前,卻沒聽他們稱自己是那天下第一道門的弟子?」

    「那還用說!這兩位上清宮的仙長,昨日上午有意出去售符,造福我羅陽百姓,在他們臨出門前,還特地關照小的,不要洩露他們上清宮門人的身份——唉!修為到了他們那種程度,自然不屑藉著師門之蔭;想不到這兩位道長年紀不大,便已有如此造詣,真是令我等這些年歲癡長之人慚愧!」

    「那是那是!」

    客棧主人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贊語,自是得到在場所有人的連聲贊同。

    不過,有一位聲望頗高的長者,卻是拈鬚說道:

    「其實,若依老夫看來,這兩位年輕道長,年紀卻並不一定比你我等人來得小。」

    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這位老者便只是撫髯微笑,再也不肯說得一語。

    眾人初聞老者所言,儘是愕然不解其意。不過略一品味,便先後俱都恍然大悟:

    「果然還是李老見識不凡!法力這般高深的道長,又如何會是這樣的少年!——這羅浮山上清宮,還真個了不得!」

    這番閒聊傳出去之後,這羅陽又多了不少皈依道門之人,並有不少慕道之心甚為堅定之士,打點行囊,跋山涉水,要拜到那羅浮山上清宮門下!

    現在,這家上清宮道長落腳過的「客竹居」,自此事以後,名聲大噪,真個是客源不斷,財源滾滾——當然,這客棧主人,將這生意興隆之功,俱都歸於上清宮高人賜予的那幾道靈符。現在,這幾道醒言畫就的符紙,都被這店掌櫃當作寶貝一樣,供奉在自己的臥房之中,早晚膜拜不已!

    而醒言、陳子平落腳的那兩間客房,現在也特別標明是那上清宮仙長曾經吐納過的靜室,價錢自然也比別的客房要高上老大一截。

    但即使這樣,那些房客們還都是趨之若鶩——所有花大價錢住過這「靜室」的客人,俱都聲稱,在這房中睡覺睡得特別香甜,而且第二天總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後來,更傳出還要離奇的說法。羅陽坊間傳言,「客竹居」這兩間「靜室」,竟是有益那夫婦的子嗣!

    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提;卻說這兩位上清宮的高人,現在正出得羅陽,騎驢行走在郊外的山道上。

    「陳兄,不知道你如何看法;我總覺得,昨日那小女娃現出的原形,卻讓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美得驚心動魄,還透出一股神聖不容輕褻的氣息……」

    見著醒言滿口溢美之詞,陳子平卻是皺了皺眉頭:

    「張道兄,你恐怕還不瞭解這世上妖怪的可怕之處——往往,那外表越是好看之物,卻越是危險。比如,那毒蛇、那菌菇、還有……」

    正聽著陳道兄語重心長的解說之時,醒言卻突然覺著似有人在拉扯自己;低頭一看——

    卻見昨日那位小女娃,現在扯著他的褲腳,正怯生生的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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