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既是狐仙,那便應該有些異能了。這場中的漢子,若不使出全身氣力來,恐怕便是要吃虧!」
聽了那老漢的話,醒言倒頗替場中這賣藝漢子擔心。
「若依老漢看,這外鄉漢子,恐怕這虧是吃定了!」
「呃?」
「小兄弟恐怕還不知道,這場中女娃模樣的小狐仙,在俺們羅陽這處,可是大大有名。雖然她非我族類,但卻並不祟人,反倒常常做些個懲惡鋤奸之事。」
「哦?那倒不錯。」
醒言搭茬,順便溜了旁邊陳子平一眼——卻見他滿臉寫著「不相信」。
「是哦!不過呢,與她那稚幼的外貌相類似,這小狐仙也甚是調皮,常常做出那古怪精靈之事——上次便有一遊方道人,來俺們這羅陽銷賣驅妖辟邪的符菉,不想卻惹惱了這小狐仙,當即便讓在場的街坊四鄰,指證她並非人類;然後,便將那些個驅妖符菉,一股腦兒粘滿全身——卻是一點異狀也無。直弄得那位遊方道人,既驚且慚而去……」
「哼!我等道門中人,自當研習道家精義,修煉長生,執劍衛道,以掃除天下妖孽為己任。這些個繪符畫菉的勾當,卻非我道正途!」
——這鏗鏘有力的話語,正是那上清宮門人陳子平,截過旁邊老漢的話頭。說這話時,這位上清宮的青年弟子,一臉的正氣凜然。
「呃……」
醒言與那老漢,俱都無語。
三人正說話間,卻見那場上的漢子,見半道殺出個小女娃來,只顧混鬧,對他那手底下的棍術功夫,多有不恭。於是,這位江湖漢子,甚是義憤填膺,執意要那小女娃動手,來試試他這真州趙一棍的本事,也好讓大家見識見識,什麼叫棍術的至高境界——「水潑不進」!
這個提議一出,自有那湊趣的閒人,忙不迭的的到旁邊店舖之中,借來一盆,一路嚷著「借過借過」,便將這盆清水,送到場中二人之前——差不多這所有圍觀之人,與這人一樣心思,都想看看這場意外的好戲!
見有人捧場,那趙一棍兄也是意氣滿滿,當下便找了那送水的看客當評判,約定讓那人不緊不慢數十個數,待十聲數過之後,這小女娃便可潑水——據他謙虛的表示,他這棍術,先要舞動一陣,才能達到那滴水不進的效果!
「好啊好啊∼∼」
那個玉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娃,卻是覺得十分有趣,不住的拍手稱是。
待那漢子開始揮動手中那根棗木齊眉棍時,圍觀眾人俱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著場中的變化。
這漢子手中棍子再番舞起,眾人心下俱都暗讚:
「看來,這真州趙一棍,還真有一身驚人的藝業!」
因為,等那位幫閒的評判人,數到第六聲之時,這漢子手中的棍棒,又似脫離了他手掌一般,便如條游龍一樣,只在他身遭盤旋飛舞。那棍速也揮得極快,那身周只見一圈棍影,又似那狂飆之中飛速旋動的風輪一樣!
許是這棍子舞動得太急太快,圍觀眾人的耳朵裡,竟不時傳來陣陣尖銳的空氣囂叫之音,鼓動著自己的耳膜。而那漢子身遭的空氣,被如此迅疾的攪動,也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情狀——這團棍影閃動的空氣,便似那火苗燒著的上方,竟如同空明流動的水紋一般,不住的顫抖、波動!
「看來,恐怕這『水潑不進』的名頭,並非是浪得虛名——瞧這樣子,怕是一滴水也滲不進去吧?」
醒言正琢磨著,卻清清楚楚的聽到,那位幫閒之人,已經清晰乾脆的數到了「十」。
此時,圍觀眾人俱都屏息凝神,要看看那小女娃與這武術高手的爭鬥,倒底是誰輸誰贏。
且不提眾人緊張,再看場中這位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卻是不慌不忙,笑吟吟的端起那盆清水,往趙一棍舞棍之處走近了幾步——瞧她那步履蹣跚的模樣,似乎這一盆清水,對她來說還有些重了。
「嘩!」
這小女孩,終於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顫巍巍掄起這盤清水,「嘩啦」一聲潑向眼前這位棍子舞得正歡的「水潑不進」趙一棍。
霎時間,醒言便看到,這盆清水掙脫了陶盆的束縛,映著這竹鎮清晨的陽光,迎風散碎成千萬朵璀璨的水花,便似織成一道晶瑩剔透的珍珠水簾,直往那團棍影上罩去——
卻見得,這漫天的棍影,便似那火苗見了冰水一般,一時間竟都消歇!
「呀!∼」
眾人正自詫異,卻猛聽得一聲驚叫;再看時,卻見那位「水潑不進」趙一棍,現在卻似只落湯雞一般,渾身上下濕淋淋,全身各處都在往下不住滴水!
「你、你……!」
雖然現在這日頭已經升起,天氣也算溫熱,但場中這位趙一棍,被這有如「醍醐灌頂」的清水一淋,卻覺得是寒意逼人,說話也忍不住打起顫來。
現在這位濕淋淋的當事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被淋成這樣!趙一棍心裡總覺著有些古怪——雖然,他這「水潑不進」的綽號,也是那江湖朋友抬愛,不免略有誇張;但他確也非浪得虛名,多年浸淫在這條棍棒上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若是這條齊眉棍,舞到那興頭上,雖然不至於「滴水不漏」,但也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狼狽,竟是渾身上下浸得通透,便像剛從河裡撈上來一般,渾身還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寒意!
「我、我怎麼啦?誰叫你誇下那許大海口的∼」
這小女娃,面對著眼前這位一手戟指著自己的江湖漢子,卻是夷然不懼,兩隻小手斜叉著蠻腰,對答間理直氣壯得很!
「這位好漢,依小的看,不如便這樣算了吧……閣下這棍棒也著實舞得精彩,只是運氣不太好——咱這街坊四鄰的,有錢的就捧個錢場,讓兄弟得些個綵頭,這便上路去吧。」
見這趙一棍一臉的氣憤,那位站在一旁的本地幫閒之人,便上前好心相勸。這位閒人與醒言身旁的老漢一樣,也曉得幾分這女娃的來歷,深知那漢子惹她不起。
只是,待他出聲說話時,在場諸人這才注意到,這位方才離二人頗近的評判,現在卻也是渾身濕透,滿身往下不住的滴水。只不過,也許是事不關己的緣故,他倒不似那賣藝漢子那樣,說話直打寒戰;這位兄台言語之間,頗為自然流暢,渾不覺得有啥難受。
見那趙一棍還有些個不服之意,這閒漢便走近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卻見這位原本滿臉不服氣的江湖漢子,聞言立馬便是一驚;那臉上的神色,也從凶狠轉成了驚異。
當下,這位真州趙一棍,便立馬歇了聲氣,略撿了撿方才說話間圍觀眾人丟下的銀錢,便擎著棍棒,挑著包裹,一聲不吭的分開人群,飛步而去。
「嘻∼真好玩!」
「咦?怎麼就走了?正好玩呢∼為什麼不再玩一次?」
卻是那場中的小女娃,正覺著有趣,在那兒雀躍不已——見這漢子立時便走,還頗有些戀戀不捨之意。
而那位真州趙仁兄,耳朵裡聽到小女娃那真心誠意「再玩一次」的餘音,卻是趕緊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現在,這圍觀的人群,也漸漸向四處散去;那位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小女娃,也是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離開。
「哼,這些個妖怪之流,果然只懂得羞辱旁人!」
醒言身旁這位名門正教的弟子,正是一臉的不屑。
「呃……方才卻也算不上是啥大惡吧?」
「嗯,正因如此,我才放得她一條生路。」
看來,這位年輕的上清宮弟子,立場甚是鮮明,內心裡對那些妖怪精靈之類,真個是深惡痛絕。
且不提陳子平滿腔正氣,這醒言心裡,卻還在琢磨著剛才的事兒——自遭了那些個奇遇之後,醒言眼力便敏銳非常,因此心下總覺著方纔那場比試,頗有些古怪。醒言覺得,方才澆得那漢子一頭一臉的清水,卻總不像是從那小女孩手中潑出來的——倒似是從那望空影裡,突然便有一大團冷水,當頭澆下——而那盆真正的清水,卻大半被那趙一棍擊飛,多數招呼在那位離得頗近的幫閒數數之人身上!
「看來,人與妖鬥,總是要吃些虧的。」
醒言心下暗暗警惕,告誡自己以後遇著妖怪一流,最好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不過……那小女孩生得如此美艷可愛,行動又是如此的慧黠無邪,實在是提不起半點厭惡之心啊!」
當然,這念頭醒言也只能在心裡想想,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這些天與那陳子平相處下來,醒言便發覺,這羅浮山上清宮出來的青年弟子,正義感極強,尤其對那妖物一流,頗為反感。剛才,這位陳子平陳道兄,便連那銷賣符菉的道人,竟也是頗有微辭。
「這名門大派的弟子門人,果然便不一樣。」
醒言心下感喟,並對將來的上清宮歲月,期待不已——也許那個四海堂堂主,當著也是蠻有意思的呢。
與這位陳子平一比,現在看來,饒州城裡那位專善裝神弄鬼哄人錢財的清河老道,還真是那羅浮山上清宮中的異類。
「剛才不覺間竟喊了那麼多聲好,這嗓子也有些瘖啞;不如我們便去尋個茶攤,喝些茶水?」
醒言覺著挺渴,便提議去品茗喝茶。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於是,這兩人便沿著古街上的青石板路,一路尋那喝茶的去處。
只是,正走過一個竹橋,醒言卻忽聽身旁這位陳道兄,失聲驚道:
「不好!身上錢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