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縹緲,歌聲婉轉。當最後一縷笛音和歌聲,一併消失在這夜晚的湖風中後,醒言的神思,也似乎漸漸從那縹緲的雲端,又回落到人間。
剛剛歌罷舞罷的靈漪兒,輕盈的飄過水面,又來到醒言的面前。
「來得恁早,卻只顧吹笛。」
方才柔歌婉舞的少女,現在卻是有些埋怨。
醒言聽了,卻未回答,只是兩目直直看著靈漪兒,口中吃吃的說道:
「你……是那水中的仙女麼?」
現在這位鄧鄧呆呆的少年,滿腦子裡都裝的是方才靈漪兒在那水面之上,停佇如常,輕歌曼舞的模樣。
「不是!我是那水裡的妖怪!吃人哦∼」
見到這位原本靈便的少年,現在變得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靈漪兒促狹心又起,忍不住出言相逗;同時,還扮了鬼臉,裝出舞舞爪爪的架勢;只可惜,這女孩兒委實好看,這鬼臉的效果,實在甚微——
「呼∼∼」
少年聞言,倒似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這水中的妖怪,便是這麼好看——那日撲你之前,俺還真以為要吃一場驚嚇,料想著要見到那青面獠牙、滿口流涎的模樣!卻沒想……」
「好你個醒言,還是那般憊懶;說得好聽,卻來偷偷損我∼」
「呵∼不敢不敢。見到你這樣的妖怪,驚是要驚的,不過卻只是驚艷!」
可能是這些時日裡,見到的神異怪誕的事兒太多,現在醒言從起初的震詫中回過神來,說話又復順溜起來。
雖然,靈漪兒以「妖怪」恐之;可瞅著她這副明麗雅絕的模樣,醒言卻實在是怕不起來。而且不知怎的,雖然這眼前這少女流光艷艷,但幾次混鬧下來,醒言對她卻絲毫沒有啥自慚形穢、手足無措之感,口中的話兒是說得一如既往的順暢滑溜。
「我、我可是妖怪呢!」
「若是妖怪綺麗如此,又要置那仙子於何處?」
「……你這人還真是憊懶,滿嘴虛言,只曉得來騙俺。」
雖然嘴上這麼說,靈漪兒心裡倒著實喜歡。說起來,這「雪笛靈漪」的艷名,馳之四海;但似乎,倒很少有人與她當面提起。因為以她的身份,平日敢與她言笑無忌的,便沒有幾人;再兼之眾人對她之美,似乎早已是約定俗成之事,往往倒反忘了來讚她的姿容美貌。
不知不覺的,靈漪兒在江河湖海那些個同齡子弟印象中,漸漸變得頗為高不可攀,其行事風度,也常常讓人感覺是冷傲無儔。這「雪笛靈漪」之中的「雪」字,雖然指的是那玉笛「神雪」;但在暗地裡,被那些個傾慕她的少年子弟,解釋為「冷艷如雪」,恐怕也未為可知。
若是醒言知曉,眼前這位蠻纏不清的任性少女,平日裡竟還是那般形象,恐怕會覺得這比那「清河老道道德高深、視錢財如糞土」,而更難以接受吧!
現在不知怎地,這位嬌傲如雪的靈漪兒,因著這根笛子,碰上這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少年,竟是覺得格外的愜意輕鬆。在她的心裡,只覺得這些時日與這市井少年的爭鬥,竟似是自己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快樂事兒。
不知不覺中,她竟漸漸有些留戀起這樣的感覺——其實,在那個尷尬的晚上,那少年提出馬上便要還笛,那一刻她的心中,竟是有些莫名的慌張。而這些天來,雖然那晚被男子突然緊摟在懷中的情景,著實羞人,但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在靈漪兒的腦海中。每次想到,這位「雪笛靈漪」的俏臉上,便是紅了又紅!
而對於這位心思單純的市井少年而言,倒反而顯得遲鈍得多,心裡沒啥特別的感覺——雖然,開始那幾次少女的糾纏,著實給他造成不少困擾。
醒言正不知這些內情,見少女嗔怪,呵呵一笑而過。看著眼前這位衣帶飄飄的女孩兒,醒言突然想到自個兒今晚來這兒要辦的正事兒,便開口說道:
「姑娘會這些個神奇法門,又生得如此好模樣,那一定是仙女啦∼對了,今晚俺是來給你還笛的,姑娘這就將這笛兒收回吧。」
說著,醒言便將握在手中的玉笛神雪,伸向靈漪兒,讓她接下。
只是,少女卻未伸手去接——
「……你看人家穿成這副模樣,卻還有哪處可以盛得這笛?還是先放你這兒吧,暫且幫我保管一下∼」
「呃?」
醒言聞言愕然——這小丫頭最近咋轉性兒了?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她是千方百計的要來奪笛;現在自己兩次三番的主動將這笛雙手奉上,她卻又不著急討要了。
「唉!看來有句話說得沒錯——最是小女子的心思難猜啊!」
正在醒言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那靈漪兒嚷道:
「哎呀∼剛才歌舞一番,我倒有些累啦!肚中似乎還覺著有些饑餒——不如我們便去尋個食處?歇歇腳,也好告訴你人家是不是妖怪!」
「也好。去哪兒呢?」
雖然醒言想起自己懷中的幾塊干餅,不過倒是並未掃興。
「望湖樓吧∼」
看樣子,這鄱陽水畔的食居「望湖樓」,倒真個是聞名遐邇。
「呃……那地方我也曾吃過呢!」
醒言倒是一直頗以吃過望湖樓為自豪,聽得少女提及那「望湖樓」,便又忍不住提了一遍。
只是……一想到那兒的菜價,少年就不免有些皺眉:
「那地方是不錯,只是太貴了……上次、上次還是旁人請客的呢!」
在這靈漪兒的面前,醒言倒不覺得說出這事兒有啥丟人。一來,反正他覺著,經歷過那幾次風波之後,自己在眼前這位少女心目,形象恐怕早已是不咋的;二來,那望湖樓委實是貴,他可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便這樣白白花費在這所謂的人情面子上。
「貴怕啥?既然是我請你去的,自然是我付帳啦!∼」
恐怕靈漪兒也是知道少年的處境,倒也沒有像往常那般出言相譏。不過,說過之後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上次……上次是不是那個叫什麼『盈掬』的姑娘請你的?」
「呃?」
乍聞此言,醒言倒是一驚,想不到這丫頭消息竟是如此靈通,連這都猜到。不過轉念一想,倒又釋然——這事兒十有八九,是她爺爺雲中君告訴她的吧。
想起來,這位雲中君老丈,其孫女便有如此神通;恐怕他自己,也定是位神通廣大的高人吧。
「呵∼你爺爺告訴你的吧?確實是一位姑娘請我的,不過卻不叫『盈居』,而是居盈也∼」
「哼!就知道是她——想不到你這憊懶傢伙,竟然還能走桃花運∼」
「別瞎說!對了,現在有錢而且大方的女孩子,變得這麼多了?」
……就這樣,兩人一遞一答,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閒話,便離開這人跡罕至的清冷湖石,朝那鄱陽縣城的望湖樓迤邐而去。
不知是不是寒夜淒清,到得那兒,醒言卻發覺今晚這望湖樓倒沒多少客人。上得樓來,這樓上的客人更是寥寥。醒言又尋得上次與那居盈同食的臨湖雅座,招呼靈漪兒坐下。
畢竟是人家請客,醒言倒沒有羼越,將夥計叫來,只讓靈漪兒點菜。少女先略點了點兩三個菜,倒頗為清淡,以素菜為主。然後便在那兒犯了躊躇,不知該點啥好。
「看來,這女娃兒倒不經常出來用食。」
看來,還得自己幫忙檢點一下菜單。醒言記得靈漪兒開始喊餓,便向她推薦了這望湖樓有名的麵點——細屑湯圓。
醒言原來在那稻香樓當夥計之時,便常來這望湖樓行走,對這兒的特色菜餚也是頗為諳熟。這望湖樓的細屑湯圓,也算是它的一大特色。一般街市坊間的湯圓,常在米屑雜兌小粉,雖然吃得細膩,但卻頗費咬嚼。而這望湖樓的細屑湯圓,卻不雜那小粉,只純用上等米屑;又不知廚間用了啥法兒,直將這湯圓做得是晶瑩剔透,入口即化。
而這細屑湯圓,相對於望湖樓其他菜餚而言,實在算不得貴,因此醒言便跟少女細細剖析一番。聽得醒言這般推薦,靈漪兒當然也無異議,依言又加得兩份細屑湯圓。
正在一旁招呼的望湖樓夥計,卻正是那位與醒言相熟的小廝。上次見這他帶那居盈來,便已是十分驚奇;這次又見醒言與這位嬌艷非常的少女同來,更是大為驚詫,心說這小子最近咋神神怪怪的,認得這許多好人兒。
在他們點菜的功夫,這夥計雖然不敢逼視那位容光灼灼的少女,但卻不住向醒言注目,簡直忍不住就要出口相詢。
當然,雖然驚艷非常,但最後那夥計的本份,還是沒讓這小廝輕舉妄動。在醒言二人點好菜之後,便高聲唱喏離去。
夥計剛剛走,靈漪兒便忍不住問醒言:
「上次和你來這兒的那個居盈姑娘……她長得好看麼?」
雖然,爺爺已經告訴自己,那位少女盈掬,也就是醒言口中的「居盈」,長得如靈蕊仙苗一般,非常的靈秀嬌麗;但她那少女的本性,卻還是讓她忍不住出口問詢。
提起少女居盈,醒言心中卻是有些五味雜陳。轉頭望向窗外那一湖月輝映照的煙水,醒言沉思片刻,答道:
「居盈很好看。她的樣子……」
「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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