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三卷 第八章 惆悵此情難寄
    好說歹說,費盡口舌之後,終於請動那小丫鬟迎兒,代他向蕊娘傳遞詩偈。將小丫頭打發走之後,醒言頓覺鬆了一口氣,這懸在心裡幾天的事兒,總算可以有個交代。

    想來,那蕊娘看了自己所題四句話兒,應該能夠讀懂個中涵義。以往日風聞得來的印象,醒言覺得這位名號花月四姬之一的蕊娘,絕非那種虛有其表的淺薄女子,應該能夠那詩偈中的弦外之音。

    「瓠葉豈堪合歡渡,解脫未必是慈航!……」閒下來的少年,又忍不住將自己這詩偈反覆念誦了幾遍。

    ——吟誦自得之餘,卻又稍稍有些遲疑:

    「呃……這『解脫』二字,會不會有些直白,惹惱蕊娘?唔……應該不會吧,這解脫二字,也是脫胎於那樓前所懸對聯——這聯句樓中眾人皆知,蕊娘大度,也不會就此計較。」

    「呵∼∼說不定啊,那蕊娘讀懂之後,還會來和俺細細問詢吧?——那樣俺就有機會將心中所疑,一五一十告知於她了!」

    想得此節,醒言頗有些欣欣然——心思單純的少年,深信自己那詩偈一到,便可喚醒那那猶在夢中的蕊姐姐。

    別看他現下正端坐在几案之前,拿著他那本特別版的《上清經》,煞有介事的搖頭品讀——實際上,此刻他的全般心思,完全用在留心那房門的動靜上!

    ………

    ……

    …

    「吱呀∼∼」

    正在等得有些心焦,那門扉卻是適時響起。

    ——看來,那蕊娘真個是心思敏捷的女子,並沒讓他久等。

    聞得房門響動,醒言趕緊抬頭觀看——呵∼∼這推門進屋之人,不是那蕊娘是誰?

    想必,蕊娘此番來訪,定是向他來問清楚那詩中原委的了!

    滿腔熱誠的醒言,趕忙放下手中經書,便要起身相迎——

    卻冷不防只聽得「啪」的一聲,那位進來之後只是不吭聲的蕊娘,卻是將一張麻紙片,拍在他的面前!

    原本滿心歡喜的醒言,這時才察覺到情勢有些不對。凝神一瞧,那張正被蕊娘素手按住的紙片,卻正是他不久之前,剛剛請迎兒遞去的詩偈!

    待目光朝蕊娘臉上看去,少年這才發現,眼前這位原本便是端莊肅潔的蕊娘,現在的臉上更是如敷冰雪!

    見此情景,醒言心中暗歎一聲:

    「罷了!恐事不諧矣∼∼」

    雖然心中電轉,但乍睹蕊娘這未曾預想得的肅穆情狀,醒言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正自口角囁嚅不知從何說起,卻聽得那一直不說話的蕊娘開了口:

    「張家小哥,尊詩已觀,就此還回。」頓了頓,又添了一句:

    「——以後還請小哥再勿編出這等風言風語,污了奴家耳目!」

    說這話時,蕊娘語氣蕭瑟,顯是頗為氣惱。

    「呣?」

    乍聞這怨責話兒,醒言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蕊娘所言何意,思忖道:

    「風言風語?……這卻是從何說起?……風、風,啊!」醒言終於反應過來:

    「這風言風語四字,不正是說自己所述如風飄蕩,是那無憑無據的虛言嘛!而這風字兒,還兼帶有些謔浪調笑之意……」

    想到此節,醒言趕忙申辯:

    「蕊姐姐,您別誤會∼俺方才呈獻的那四句詩兒,並無任何冒瀆之意!俺、俺只是想提醒姐姐……俺只是聽說,那胡公子,他、他開始花用蕊姐姐的……」

    「莫說了!」

    少年這惶急之下有些語無倫次的話兒,剛說到一半,便被蕊娘重重打斷:

    「我與胡郎之事,毋庸他人置喙!」

    ——說到這兒,蕊娘發覺自己的語氣可能也有些重了——看方才情形,眼前這張家小哥兒,應該也是出於一片好意。

    想到此節,這位芳名甚著的花月蕊娘,也從方纔的滿腔氣惱之中,稍稍平復了下來。只聽她放緩了語氣,對面前正自惶惑不已的少年言道:

    「張家小哥啊,你那詩中之意,奴家也自是讀得明白。只是你卻有所不知,那胡郎、」

    說到這兒,冷若冰霜的蕊娘,卻有一縷暈紅上頰:

    「那胡公子、他對奴家可謂是癡心一片,滿腹真情!此情此意,天日可表;奴家又豈能容得旁人謗瀆他半句!小哥這番好意奴家心領了;但這種話兒,還請小哥今後半字也莫提起!」

    說罷,也不待少年張口分辯,便轉身拂袖而去!

    ——醒言到此方知,自己一片苦心,已是全部白費。

    「看來,原先自個兒將此事,看得太過簡單了。」醒言心中不免有些自責。

    只是,悻悻之餘,他還是有些困惑:

    「為何那蕊娘,都耐不得聽俺半分解勸?」

    面對著這與預想大相逕庭的結果,少年呆坐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覆在少年眼前几案上的那張詩偈,也被一陣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兒,輕輕的揭起,飄飄悠悠,打著旋兒,逐漸飛出了少年的視線,不知掉落到何處去了……

    其實,正如那蕊娘所說,這醒言真個是「有所不知」——蕊娘方纔那番「出乎意料」的反應,卻恰恰是一點都不奇怪。

    雖說,這醒言夙根頗慧,心思靈透;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小少年,於這些男女情事上,卻還著實懵懂。

    ——這些個兒女情長的微妙心事兒,又豈是多讀些禮樂詩書,便可猜懂的?

    因此,醒言想憑那短短幾句警醒話兒,便想讓蕊娘迷途知返,卻顯得實在是有些單純了。想那蕊娘,眼下與那胡世安胡公子,正是兩情濃熱之時;更何況蕊娘本就心性堅一,更是將一縷情絲兒,牢牢栓在她情郎身上。

    說起來,饒這蕊娘端莊自持之名再著,卻究竟是個妓女之身。俗話說,這青樓夜冷、章台路滑,別看現在是車水馬龍,滿目的繁華;一旦待那年齒再長上幾歲,到那芳華搖落、容顏老去之時,那後半世孤苦無依的淒愴景況兒,又豈只是「寂寞」二字可以繪得?

    因此,這青樓之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希冀趁自己顏色未衰之時,尋得一可靠人兒,把那終身托付——這是所有青樓女子,最體面、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條正經出路了!

    ——但,尋常來這青樓鬼混的男子,又有幾個能夠托付真心?風流恩客,走馬章台,俱只為尋個樂子,解個乏兒;又有誰會真正願意費錢費鈔,來替姐兒贖身?——即使有那一時惑於姿色而許諾出錢贖人的子弟,卻也往往捱不過那些所謂的清言物議。

    因此可想而知,現下這蕊娘,好不容易碰上個願意救她脫離火坑的癡情公子,又怎會不對他死心塌地?更何況,這位胡世安胡公子,不僅人物風流,為人更是又知情,又識趣,真個是曠世難得的佳偶——

    可以說,這位現下常在賭坊出沒的胡公子,在蕊娘的眼中,簡直就是個完美無瑕的玉人兒,是她世界的全部了!值此時也,蕊娘真個是有耳也聾,有目也盲,又如何能聽得進旁人的半句逆耳之言?

    ——也許,醒言在她的眼中,只不過是個和孩童隔層壁的少年罷了。

    因此,方才蕊娘那番反應,儘管醒言有些想不大通,卻實在是完全合情合理。

    …………

    ……

    …

    少年正自悶坐,卻又聽得那門扉響動。抬頭看時,原是那小丫鬟迎兒,又蹩進房來,扯住他問長問短。

    原來,小丫鬟將那片詩偈遞給蕊娘之後,卻見她看罷面沉似水,雖然片字不語,但迎兒心中已然知得不妙——定是那醒言哥哥詩中,言語有啥衝撞之處了。因此,心裡擔著憂兒的小丫鬟,便尾隨而至,在一旁候著。待蕊娘離開之後,便也進得屋來,問問醒言那蕊娘有沒有如何怪責於他。

    聽得迎兒好心相詢,醒言雖然正自憋氣,卻也還是順著話兒,跟她支吾遞答了幾句。

    雖然搭著話兒,少年卻有些神思不屬。

    瞅著眼前還在努力安慰著自己的小姑娘,醒言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想念一個多月前,那位曾與他同心協力的少女,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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