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天風幾個忙跳出來,必死不死,死裡逃生,一時都有些發怔,戰天風叫道:「師父,你還好吧。」
萬異公子從花中顯形出來,呵呵一笑:「老夫本就是一點靈光,沒什麼好不好。」
「那就太好了。」戰天風狂喜,叫道:「謝謝師父。」
「萬異老前輩,你真的沒事嗎?」白雲裳慧眼卻看出了一點不對。
萬異公子又是哈哈一笑:「不愧是能在黑蓮花中化出佛身的絕世奇才,眼光果然比這油滑小兒強。」
聽了他這話,戰天風身子一抖,急叫道:「師父,你到底怎麼了?是哪裡燒傷了嗎?」
「你這混小子。」萬異公子搖頭:「說了老夫只是一點靈光,怎麼個燒傷法兒,只是岩漿火氣實在太厲害,老夫竭力運功,靈力消耗貽盡,便是古林的靈力也給老夫借了小半來,但古樹靈根還是燒斷了,嘿嘿,厲害啊,厲害,人力想要與天鬥,終是不行。」
「師父,那你——你會。」戰天風大急。
「老夫苦修千年,終是成不了仙,唉,這寄靈之法看來也還是有缺陷。」萬異公子搖搖頭,卻又哈哈一笑,道:「老夫也不想轉世投胎了,做人實在是不好玩,混小子,來年春天,你進萬靈塔,去那日的古樹下看看,看老夫會結個什麼東西出來,若有個木瓜什麼的,你摘下來,破瓜為瓢,裡面的籽你就種到你家的後園裡去,再過一春,就該是滿園綠色了,哈哈哈。」
「師父。」戰天風猛地跪倒在地,眼淚湧了出來。
「混小子,你哭什麼啊?」萬異公子大笑:「對了,再碰到荷妃雨,你代我跟她說一聲謝謝。」
「什麼?師父—天風莫名奇妙,張著淚臉傻望著萬異公子。
「謝她幫我獲得了解脫啊,說句實話,在古林中吊了千年,成不了仙,又變不了鬼,真的是煩了,但她這一把地火,卻把我放了下來,真的是痛快啊。」萬異公子笑得越發暢快,戰天風卻完全傻了,他本來恨上了荷妃雨,這會兒可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千年之後,能遇到你這混小子,也是有緣,你小子雖然油滑,但卻很對老夫胃口,多娶幾個老婆,多生幾個兒子吧,若個個像你一樣,那就好玩了,哈哈哈。」
笑聲中,萬異公子身影漸漸淡去,那朵花亦同時消失不見。
「師父。」戰天風喃喃低叫,卻不知是悲是喜。
數里之外,煙塵漫天,岩漿雖已不再噴發,但黑煙卻差不多罩住了整個鷹山,百年來從未給人打破過的飛鷹城,這時已蹤影不見,昔日的雄城,已經蓋在無量的岩漿下,飛鷹王為他的野心和不自量力付出了代價,陪葬的卻是一城的軍民百姓。
但荷妃雨和九鼎也不見蹤影,想來已是走了。
本來說誰先攻下飛鷹城誰得九鼎,現在飛鷹城灰飛煙滅,四大國沒了想頭,荷妃雨又蹤影不見,在白雲裳想來,四國該撤兵了,內戰也就打不起來了,誰知她想得太好了。
惡戰首先在紅雪與淨海之間打響。
飛鷹城一完,紅雪當夜撤軍,兵到中途,突地一拐,閃電般殺向巨魚城,正如荷妃雨說的,給戰天風殲滅了水軍艦隊的巨魚國已只是一條勉強還能喘氣的死魚,怎麼可能擋得住紅雪國大軍,巨魚城不攻自破,紅雪懷擁平波城和巨魚城,夢陽澤成了紅雪巨大的內湖,藉著遊魂江通暢的水道,進可攻退可守,一夜之間佔盡優勢。
自己嘴中的肉,反而成了別人手上的刀,淨海自然不肯甘休,立即揮兵北來,猛攻巨魚城,紅雪死不放手,兵馬源源從國內調來,淨海也不斷增兵,數十萬大軍在巨魚城下殺得天昏地暗。
這邊打得熱鬧,那邊也沒閒著,歸燕要報先前三吳暗算之仇,猛撲向三吳,三吳早有防備,兵來將擋,也殺了個天愁地慘。
淨海一時間攻不下巨魚城,遣使與歸燕秘謀,突然分兵猛攻三吳後背,三吳頂不住,向紅雪求援,紅雪看這機會不錯,也分一軍南來,卻不救三吳,反突襲歸燕城,歸燕只有回兵去救,與紅雪大戰,歸燕軍一撤,三吳壓力減輕,立即全力反攻淨海,於是一東一西,又換成了三吳大戰淨海,歸燕苦鬥紅雪。
四大國大戰,各自的附屬小國自也不能閒著,出兵的出兵,出糧的出糧,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天朝就像一鍋燒開了的水,到處翻騰著滾熱的氣泡。
白雲裳一劍無敵,滿腔慈悲,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毫無辦法,而三神僧更只有徒念彌陀。
不過與上次金狗打破天安城白雲裳仰天痛哭比,這次的白雲裳比較平靜,三僧跟枯聞夫人去了歸燕保護玄信,白雲裳卻和戰天風又回了巨野澤,每天逗小虎玩兒。
能天天和白雲裳呆在一起,戰天風很開心,只是蘇晨始終沒有消息,而打不開蘇晨這個結,也不好去見鬼瑤兒。
那天荷妃雨以蘇晨之名誘出戰天風,戰天風後來懷疑過蘇晨是不是真的在荷妃雨手裡,不過又不敢確定,因為荷妃雨當然知道蘇晨失蹤了,借蘇晨的名誘走他也很合理,並不能就此推斷蘇晨在荷妃雨手裡。
外面天翻地覆,巨野澤卻很平靜,這裡面有單千騎的功勞,巨野週遭幾個小國,本來分別是紅雪和歸燕的屬國,紅雪歸燕大戰,屬國之間自然也就狗咬狗,但單千騎卻派人分別下書給幾個國家的國君,一句話,白雲裳在這裡清修,誰要在這裡打仗驚了白雲裳,後果自己看著辦。
白雲裳無力化解四大國的野心,但對這些小國的國君們來說,卻仍有著莫大的影響力,至少在非不得已的情況下,這些小國的國君並沒有任何人會來惹白雲裳不高興,接了單千騎書信,便紛紛遣使來給白雲裳問安,也保證絕不在巨野澤中打仗,其實這些小國本身就是不得已,要不誰願意打仗啊,藉著白雲裳的名,反可搪塞各自的主人,紅雪歸燕自也沒必要一定要來得罪白雲裳,也就不來逼這些小國,小國君主樂得清閒,巨野百姓喜得安居,至於單千騎,藉著這一通書,算是大大的出了把名,可說是皆大歡喜。
四大國實力基本差不多,紅雪略強一點,但勞師遠來,也就抵消了,三吳略弱,但頃國而戰,也是有攻有守,輸輸贏贏,來來往往,敵敵友友,反反覆覆,戰爭就這麼打著,誰也沒佔著太大的上風,誰也沒有一戰就輸得乾乾淨淨。
真正輸的,或許就是天朝,和天下的百姓。
那麼真正贏了的呢?真正贏了的是五犬,是金狗。
春三月,紅雪等四國還在犬牙交錯互相咬著呢,五犬三十萬大軍忽然狂風聚雨般橫掃進來,所到之處,如蝗蟲過野,一乾二淨。
紅雪立刻縮回了北方,淨海三吳歸燕也一樣,各自縮回自己老窩,讓出天朝廣闊的胸膛,任由五犬蹂躪,打內戰的高手,對外,卻都是縮頭烏龜。
天安第三次城破,惟一抵抗了一下的,是慕傷仁組織的一支義勇,雖然最終城破,但天安城頭,終於還是灑下了幾滴熱血。
白雲裳屢次不願跟三僧去歸燕,三神僧頗為生氣,她再次回到巨野澤後,三僧便一直沒派人和她聯繫過,什麼消息也不送過來,因此五犬入侵的消息,不是來自消息網遍佈天下的佛門,反是單千騎打聽來的。
不過佛門最終還是送了消息來,五犬這次來勢實在太猛,不但佔了天安,還有渡過虎威江南下的意圖,玄信又在朝堂上哭了起來,歸燕王枯聞夫人也都束手無策,三神僧撐不住,只有請白雲裳急去歸燕商議,看能不能請她出面,再次團結四大國,頂住五犬,至少不讓五犬渡江南來。
白雲裳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即刻動身,只是讓送信的人回去,其它的不置可否,即不說去不去歸燕,也不說什麼時候去。
白雲裳也不和戰天風說什麼,只讓常平波把天風號開去巨野澤中,每日呆立船頭,好像是在看風景。
其實戰天風知道白雲裳不是在看風景,在這個時候,她哪會有心思看風景?她的大慈大悲之心,永遠都不會改的。
她是在等戰天風開口。
這一點,戰天風早就知道了,白雲裳一直在等著他主動開口,調天軍進關,抗擊五犬,甚或壓服四國,平定天下。
但戰天風反覆想過,他調天軍進關,算什麼呢?打走或殲滅了五犬又怎麼樣?替玄信出力,做玄信的狗?今天來了今天打,這次來了這次打,明天呢,下次呢,還有不服的四大國呢,他都一手替玄信去掃平了?他是什麼?
玄信害死了馬橫刀,他卻還又巴巴的去做玄信的狗?不,絕不可能,只要一想到馬橫刀,戰天風心中就切齒的痛恨,所以面對白雲裳時,好多次戰天風撐不住想要開口,話到嘴邊,最終卻還是縮了回去。
戰天風心裡還有個想法,白雲裳管得實在太多,這天下這麼多事,真的不是她一個人管得過來的啊,也沒必要她去管。
戰天風不開口,也是希望白雲裳最終能改變一點兒心憂天下的想法,她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啊,就算管得了這一世,還管得萬世嗎?
不過這話戰天風不敢對白雲裳說,正如白雲裳也不願為難他,開口讓他調天軍進關一樣。
兩個人就這麼僵住了。
白雲裳看風景,戰天風就釣魚,然後換著花樣做給白雲裳吃。
過了三天,這天早上,白雲裳突然換了裝扮,一直以來,她都是一襲白衣,這天卻換上了一身淡綠的裙衫,在頭上,還戴了一朵小小的黃花兒,她通體上下,惟一的飾品就只是這朵黃花兒,卻是如此的俏麗。
戰天風一眼看見,竟然呆了。
看到他呆看的眼光,白雲裳微微一笑,道:「風弟,我好看嗎?」
春光爛漫,女兒如花。又豈是好看兩個字可以形容。
戰天風無法回答,只是呆呆的點了點頭。
白雲裳轉眼看向遠處的天際,歎了口氣,道:「風弟,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了,就算你調天軍進關,把五犬趕出去,但趕得一次只有一次,今年趕出去了,明年呢,後年呢,管得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這正是戰天風的想法,沒想到白雲裳也會這麼想,大喜,點頭道:「是啊雲裳姐,這事你真管不了那麼多的,玄信的江山,你讓他自己慢慢玩吧。」
白雲裳搖搖頭,道:「我想了三天,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至少終我一生,可以不再讓五犬入侵。」
「什麼?」戰天風一呆,他以為白雲裳是想清了,結果又繞回來了,想不清白雲裳能有什麼辦法,道:「雲裳姐,你有什麼辦法?」
有一隻水鳥在空中飛過,越飛越遠,白雲裳眼光追隨著水鳥遠去的身影,呆看著,好一會兒才道:「在我天朝的歷朝歷代,多有遣使和親的事,大皇帝將公主下嫁胡夷大汗,遠嫁的,只是公主一人而已,換回來的,往往便是數年數十年甚至百年的和平,對於雙方百姓來說,那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啊。」
戰天風還是沒明白:「你的意思,是要找個什麼公主嫁給金狗?」
「不是找什麼公主。」白雲裳搖搖頭:「就是我自己,我去嫁給金狗大汗。」
「什麼?」戰天風一呆,只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白雲裳並不回頭看他,仍是遙望著遠天,幽幽的道:「以我的姿色,如果我以嫁給金狗大汗為條件,讓他退兵,我想金狗大汗應該會答應,到做了他的妻子,我想我有能力讓他世世代代永不對天朝出兵。」
「不要說了。」戰天風終於確信自己沒聽錯,胸中氣血如火山暴發,嘶聲狂叫,兩眼剎時間通紅如火,勢如狂狼。
「怎麼了風弟。」白雲裳回頭看他,臉色中甚至還有絲絲的訝異:「你知道我雖出身佛門,但並沒有剃度,我當然是要嫁人的啊,而金狗大汗能一統五犬,也算是個英雄了,我嫁給他,你應該為我高興啊。」
天風狂叫,鼻孔一熱,兩股血箭急射出來,嘴巴急劇的喘息著,整個人似乎都要爆開了。
「風弟,你怎麼了。」白雲裳急步過來,拿絲巾要給戰天風擦鼻中的血,戰天風卻猛地伸手,一下子緊緊的抱住了她。
「風弟,你做什麼?」白雲裳微微一掙:「快掩住鼻子,血越流越多了呢。」
「我不許你嫁給金狗。」
戰天風狠狠的盯著白雲裳,兩眼血紅,鼻血如注,那種情形,甚至白雲裳也微微有些害怕,但她還是撐住了,道:「為什麼啊,我反正是要嫁人的啊。」
「你要嫁人,那就嫁給我。」
白雲裳心底跳了一下,但她立刻就壓住了,道:「風弟,你怎麼了,你只是我弟弟啊。」
「我可以做你弟弟,也可以做你丈夫。」戰天風惡狠狠的叫:「至於那條狗,我替你殺了他。」
白雲裳心中再跳了一下,卻又搖了搖頭:「風弟,我剛才說過了,五犬你趕得一回只一回,不可能回回要能來趕,而如果嫁給。」
「不許再說。」戰天風雙手霍地用力,一下子象鐵箍一樣死命的箍住了白雲裳,不讓她再說下去。
「不是趕,我說過了,殺了他,我把所有的狗,斬盡殺絕。」
給戰天風抱在懷中,白雲裳能感覺到戰天風胸中熱血的湧動和他身子強烈的顫抖,雖然她早已預料到戰天風會有極其激烈的反應,但也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白雲裳不敢再說,反手回摟著戰天風,心中湧起愧疚:「風弟,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要逼你,但姐姐不逼你,你繞不過這個彎啊,而金狗每天都在殺人,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殺人啊,多少人命喪刀下,多少人妻離子散,姐姐不逼你不行啊。」她看向遠方,似乎又看到了馬橫刀堅毅的眼神。
「馬大哥,請你原諒我,我不該用這種苦肉計,但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你的死,在風弟心中留下的痛苦太深,那就像一座山,死死的壓著他,我除了用這個辦法,任何人用任何辦法,都不可能讓他出手,但你放心,我苦了他,我會用一生一世來補報他的。」
她這些話都是在心裡說的,戰天風聽不到,他的身子仍在劇烈抖動著,白雲裳心痛起來,道:「風弟,你別這樣,姐姐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說話算數?」戰天風卻似乎仍不相信,兩眼狠狠的看著她。
「說話算數。」
看到她點頭,戰天風緊張到要爆裂的心略微鬆開,卻還要補上一句:「真的什麼都聽我的,那沒有我同意,你再不能做傻事,再不能有傻的想法,不能嫁給任何人,更不能像馬大哥一樣,自己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