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塵淨世並不知道戰天風曾大敗雪狼王的事,但戰天風眼中電光激射,殺氣凜凜,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服,一齊應了聲是。
殺氣有兩種,一種從沒殺過人,只是想殺人,眼光再凶,內裡卻總是少點什麼。一種是真正的殺過人,眼光給血洗磨過,或許不是那麼鋒芒畢露,但那種內在的氣勢,卻有一種無形的攝人之力。
戰天風歷經血戰,先後殺死胡兵數十萬,眼中殺氣畢露時,眼前現出的便是遍地的死屍,他的眼光,幾乎就是從死屍堆裡透出來的,生冷冷的攝人,所以淨塵兩個雖不知他曾打敗雪狼王的事,也懾服於他眼中的這種殺氣,不認為他是在吹牛皮說大話。
側後的白雲裳看著戰天風殺氣畢露的臉,卻就癡了,心中只是想:「他若站在天安城頭,金狗敢抬頭看他嗎?」
淨塵與淨世對視一眼,同時拜倒,淨塵道:「我們即刻回佛印寺去,重整寺廟,收攏弟子,還盼方丈多多保重,早日了證因果,回歸本寺。」
「你兩個好生去吧,有金果師兄跟著我,你們不必擔心。」
淨塵兩個復拜一拜,起身往西去了。
看著淨塵兩個背影消失,戰天風歎了口氣,道:「金果大師給我的實在是很多,只是我真的當不了和尚,可不知道要怎麼回報他了。」
白雲裳宣了聲佛號,道:「金果大師在天有靈,自必也已知道你其實不是銀果轉世,自然也不會怪你的了。」
戰天風又歎了口氣,轉過臉來,笑道:「好了雲裳姐,我們走吧,再遠一點該有狗了,我請你吃狗肉好不好?」
「好啊。」白雲裳咯咯笑,微一凝神,道:「不過我要先趕到須彌寺去,到那邊再吃你的狗肉不遲。」
「須彌寺,在哪裡?遠不遠?做什麼?」戰天風有些失望。
「須彌寺是毒龍澤外最大的一座寺廟,離這裡有三百多里吧。」白雲裳往南看了看,道:「我來之前得佛門傳信,說平波國與巨魚國起了爭執,兩國分別是紅雪國與淨海國的屬國,兩國若打起來,說不定會引起紅雪與淨海的戰爭,所以我要先聽聽信,若是不對,那就要趕去看看。」
「打就打吧。」戰天風撇了撇嘴:「江山是帝王的江山,輸贏也是帝王的輸贏,愛打愛摔,隨他們去好了。」
白雲裳歎了口氣,看著戰天風眼睛,道:「輸贏是帝王的輸贏,但苦難卻是百姓的苦難啊。」
她清明靈秀的雙眼裡,滿盛著慈悲的慧光,戰天風本來想要勸勸她,但看了她這種眼光,打消了念頭,也歎了口氣,道:「雲裳姐,我知道你心憂天下,可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玄信軟弱,群藩強橫。」白雲裳眼望天邊,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但是這麼個形勢,盡力而為吧。」
兩人不再說話,隨即趕往須彌寺,到須彌寺,寺中住持告訴白雲裳,三神僧傳了急信來,說平波國巨魚國互不相讓,各調重兵,隨時準備開戰,他三個勸不了,要白雲裳快去,盼能借她的大智慧勸和兩王,白雲裳一聽急了,對戰天風道:「我必須立即趕到平波國去,風弟,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戰天風實在是非常的想和白雲裳呆在一起,但想著白雲裳所做這一切其實都是在替玄信盡力,心裡就怎麼也轉不過彎來,略一猶豫,道:「雲裳姐,還是你一個人去吧,天下的事我真的管不了,我現在只盼能早日找到晨姐。」
白雲裳明白他心中所想,點點頭,道:「那好,我先走,蘇晨的事,我會傳下佛門秘信,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的。」
當下分手,戰天風呆立夜風中,白雲裳背影良久,他仍是一動不動,壺七公暗暗點頭:「白雲裳當面也拉他不動,這小子還真是記仇啊。」也不喊戰天風,只把了雞公壺,在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
好半天,戰天風自己醒過神來了,看了壺七公道:「七公,咱們現在到哪兒去?」
「能到哪兒去?亂逛啊。」壺七公滋溜一聲把雞公壺中的最後一口酒喝進了肚子裡,道:「擄走蘇晨的那人,還有酒店裡的那神秘人,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兩人,但不管幾人,只要我們在江湖上晃蕩,他自然就會找上來。」
「有理。」戰天風精神一振,道:「那我們就走吧。」
「急個屁啊,這黑天半夜的。」壺七公翻他一眼:「你小子去捉隻兔子什麼的,老夫去去就來。」說著晃身掠了出去。
戰天風不知道他到哪兒去做什麼,不過這會兒心情大不好,也懶得問,依言去捉了只覓夜草的兔子來,剝皮烤了,堪堪烤熟,壺七公回來了,手中還提了個包袱,戰天風瞟了一眼,道:「什麼東西啊。」
「衣服。」壺七公撕半隻兔子大嚼。
「衣服?」戰天風奇了。
「裡外一新,再把面具也換過,老夫就不信酒店裡那隻鳥還能把老夫認出來。」壺七公一臉的不服氣。
「可你不是說要讓那人來找我們嗎?」戰天風不解。
「老夫想過了,那樣還是不行,擺在明裡,事事給人當傻子戲,這事老夫不幹。」壺七公搖頭,瞟一眼戰天風:「你放心好了,那人即出了手,必不會閒著,一定會在江湖中活動的,我們在暗裡慢慢看,反而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高明。」戰天風一翹大拇指。
吃了兔子,索性找處小河洗了澡,隨即換上衣服,壺七公又翻兩張從未用過的面具出來,和戰天風各自戴了,壺七公以前選的面具都是比較老氣的,這次卻選了張嫩的,最多看得二十歲,和戰天風並肩一站,還真像是哪一派的年輕弟子,師兄師弟並肩行走江湖呢,戰天風看了好笑,抱拳道:「壺師兄。」
「去你的。」壺七公給他一腳,自己卻也哈哈大笑起來,也抱一老拳:「戰師弟,不對,名字也改一下,你把名字倒過來,嗯,有心人還是能聽出來,對了,再改個字,風天白,老夫就是符七了,鬼畫符的符。」
「風天白。」戰天風念叼:「倒過來豈不是白天風了。」
「白天瘋不行啊?」壺七公鼓起老眼。
「行行,當然行,那我就是白天瘋了。」戰天風大笑點頭,抱一老拳:「原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畫符符兄啊,幸會幸會,小弟風天白,江湖人稱白天瘋,這廂有禮了。」
兩個大笑一氣,壺七公道:「夜行曉伏,三千里後,買兩匹馬,咱師兄弟再公然在江湖中現身,如果酒店裡那傢伙還能認出老夫來,老夫從此收山,江湖上也就沒有天鼠星壺七這一號人物了。」
「衣服換了澡也洗了,即便那人像閻王殿一樣憑氣味認人,那也沒轍了,還能把我們認出來?絕不可能。」戰天風斷然搖頭,這時他已猜到壺七公換衣服洗澡的目地了,顯然是受了閻王殿以狗聞氣味認人一事的啟發。
壺七公引路,兩人連夜狂奔數百里,近天明時找了座大山隱身燒雞烤兔子,到夜裡再又狂奔,三個夜晚奔出三千多里,壺七公真個又掏銀子買了兩匹馬,還買了兩把劍,和戰天風一人一把,又塞給戰天風一大袋金瓜子,讓戰天風在人前大充闊少,可憐戰天風雖當了一回天子,身上從來也沒幾個錢,得了金瓜子可就眉開眼笑,道:「你老放心,本窮少爺充闊少最拿手了,絕不會給符師兄你丟人就是。」
第二天兩人公然現身,到一座城裡,挑了家最打眼的酒樓,小二迎上來,戰天風劈面一金瓜子:「前頭引路,這金瓜子賞你的。」把那小二樂的啊,下巴頜子差點落到了地上,喜顛顛引到雅座,服侍戰天風兩個比服侍他爹還周到,一時吃畢,戰天風又是一金瓜子拍在桌上:「酒菜還勉強,不要找了。」把那掌櫃的下巴頜子又樂跌了。
穿城而過,晚間吃飯,又是這德性,壺七公又氣又笑:「你小子可真是個金瓜子二世祖了。」
「你老不是讓我充闊少嗎?」戰天風大翻白眼:「闊少不就是這麼充的?」
「闊和冤大頭是兩回事,不過老夫也懶得教你這小子。」壺七公哼了一聲:「但有件事要說在前頭,招出狼來,你小子得自己應付。」
說有狼,狼還真來了,到晚間一下就來了三伙小毛賊,頭一夥給戰天風三兩下打走,後來兩伙有趣,先還自己打了起來,戰天風便看戲,兩伙賊打個半死,眼見分不出輸贏,又講和,各佔一邊店面,二一添做五,談判搶了戰天風後怎麼分髒,戰天風又氣又笑,大罵出手,乒乒乓乓一頓亂打,鬼哭狼嚎,屁滾尿流,只是待得把盜賊盡數趕走,天早就亮了,壺七公卻是一直睡在床上,老偷兒平日睡覺絕無呼嚕,這是做賊的基本功之一,偏偏這夜卻把呼嚕打得山響,戰天風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又氣又笑,卻是不敢吱聲,壺七公有話在先,他吱聲怕壺七公踹他呢。
如此一路行來,這日進了一座小城,自然又是找了城中最闊氣的酒樓喝酒,喝到一半,壺七公嘴角邊就掠起一絲冷笑,嘿嘿兩聲道:「臭小子,狼又來了。」
屋頂上有響動,這當然瞞不過壺七公,也瞞不過戰天風,戰天風惱了,叫道:「大白天的也敢來搶?看來本闊少真要殺幾個人立威了。」
其實他喝酒的時候不想動手,本以為說了這話,那賊該走了,誰知話未落音呢,窗口人影一閃,那賊竟是穿窗進來了,凌空一劍刺向戰天風。
戰天風早斜眼看得清楚,到是又驚又奇,那賊不是江湖大漢,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桃葉眉瓜子臉,水蛇腰配淡粉的裙兒,雖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也著實有幾分姿色,口中那嬌叱更把戰天風嚇一大跳,她叫的是:「淫賊,看劍。」
戰天風忙一劍架開那劍,叫道:「喂、喂、喂,你誰啊,青天白日的,口裡可不要亂叫?認錯人了吧。」
「絕不會錯,就是你這個大淫賊。」那女子嘴中發狠,手上加勁,刷刷刷連攻七八劍,裙擺展動,便如花舞蝴蝶。
壺七公這下可就樂了,道:「行啊小子,原來還有這樣的風流手段,男子漢大丈夫,別的事都可以不認,惟有這風流債不能不認,你就認了吧。」
戰天風又氣又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只有先架開那劍再說,說實話,他強的是鍋子,勉強弄把刀來也能舞一下,要不空手也行,有美女江山七個字啊,就是劍上差勁,除了天下無花那一劍,他就不會劍招,舞的是劍,借的還是炒菜的路數,因此這一舞劍可就好看了,真是要多彆扭有多彆扭,好在他功力高,而那女孩子功力即不是太高,劍法也不是太強,一把劍舞得像朵花一樣,其實沒什麼威力,只不過戰天風不能把她做一般的盜賊打,所以也就是硬開硬架,見招拆招。
打了十多招,壺七公可又笑了:「臭小子生意好,又有買賣上門了。」老偷兒耳朵尖,聽出又來一個,鼻子還靈,聞到了香風兒,知道來的必然又是個女孩子。
話剛音,窗台上人影一閃,果然又是個女孩兒,高挑苗條,穿一襲水湖綠的裙衫兒,年紀還不到二十,比狂攻戰天風的這女孩子要小些,卻是漂亮得多,戰天風瞟了一眼,不由就暗讚出來:「這妞漂亮。」心下可就大打主意:「這兩妞不知碰上了什麼鬼,竟把本大神鍋當淫賊了,反正不淫也淫了,這妞若是也敢上來,說不得可就要淫上一淫,至少粉臉上是一定要摸兩把的。」
出乎他意料,那綠衫女孩站在窗台上,卻沒有殺過來,反而叫道:「嬌嬌姐,快住手,認錯人了。」
這叫嬌嬌的女孩子一愣,收劍退後,扭頭看那綠衫女孩道:「不是他?」
「當然不是他。」綠衫女孩頓足,眼光與戰天風一對,俏臉一紅,道:「這位公子,對不起了,是我姐姐認錯了人。」聲如珠玉,十分的動聽,戰天風忙抱拳道:「好說,沒事。」心下卻頗有些遺憾。
那叫嬌嬌的女孩子回過頭來,桃花眼去戰天風臉上一溜,撲哧一笑,道:「原來認錯了人,這可不好意思了。」一抱劍,扭身便走,上了窗台,和那綠衫女孩子一道縱身去了,窗外卻還傳來兩人的說話聲,那綠衫女孩道:「嬌嬌姐,你就是性急,幸虧沒有闖出禍來。」那叫嬌嬌的女孩子道:「誰叫那人長得就像個淫賊呢?」
這評語別緻,戰天風長這麼大還頭一次聽到呢,站那兒可就傻了半天,回頭看壺七公,不由咦的一聲,原來壺七公也傻在那兒。
「七公,喂天風把手去壺七公眼前晃了兩晃,壺七公猛地驚醒,卻就跳起來叫道:「快追。」身子一晃便出了窗了。
「追什麼天風叫不住,忙也追了下去,可就慌了店東小二,兩個人急追出來:「喂、喂,還沒給錢呢。」自然是喊不應的,倒霉的是戰天風壺七公的祖宗十八代,墳墓裡也不得安生,給店東小二挨個兒問候了一遍。
戰天風追上壺七公,笑道:「七公,你追人家小姑娘做什麼?怎麼著,人老心不老,動了春心了啊?」
「什麼老不老,呸?」壺七公扭頭猛呸一口:「論床上功夫,你這種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十個也是及不上老夫一個的。」
戰天風先只是開玩笑,聽了這話可就真傻了,叫道:「真動了春心了啊?不至於吧,那妞是漂亮,但比她漂亮的也有啊,這大半年咱們不說多了,七八十來個是見了吧,也沒見你老這麼狂追人家小姑娘的臭腳啊?」
「閉嘴,再囉哩八嗦,老夫一腳踹飛你。」
看壺七公一臉緊張,戰天風越發好笑,兩人身法快,那兩女孩子卻只是勉強得個遁術,不一會便給兩人趕上,壺七公可又作怪,遠遠的看見,卻就一把扯住戰天風,戰天風奇了,道:「怎麼?又回心轉意不趕了?」
「輕聲,莫要驚了她。」壺七公瞪眼。
戰天風目瞪口呆,大笑出聲:「什麼呀,我說七公,你別這麼搞笑好不好?」
壺七公卻不和他笑,伸手就是一爆粟:「叫你輕聲你沒聽見啊?」
「聽見了聽見了。」戰天風抱頭連閃,掩嘴笑了半天,壺七公遠遠的吊著那女孩子,真的生怕驚了那女孩子一般,那情形,生似情竇初開的少年跟著自己心儀的女孩,即激情勃發,又膽怯慌亂,戰天風自是越發好笑,心下想:「七老八十了,竟還和小後生一樣玩一見鍾情,真服了這老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