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焱也算臨危不亂,立刻轉身飛天去抓風君子那個女朋友。不管是不是那個女的做的手腳,在她嘴裡一定能問出什麼奧妙來,緋焱恨不得殺了她。那一夥人的速度當然沒有緋焱快,眼看緋焱就要抓住人了,在空中卻被另一位高手截住,抬頭一看是東崑崙法會上見到的王逍道人,也就是西崑崙太道宗宗主周春。
緋焱看見周春反倒冷靜下來,她在空中冷笑著問周春:「這不是長白山的王道友嗎?或者我應該叫你西崑崙的周宗主。你出現在東崑崙,又將忘情公子前輩困入陷阱,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周春也笑:「緋焱道友?你的情郎跟人私奔了,你跟我要什麼人?……念在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剛才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發動須彌神罩之外的護法大陣,恐怕連你也走不脫。」
緋焱:「那我要多謝周掌門手下留情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和公子前輩玩捉迷藏嗎?別忘了他可是忘情宮之主,驚動了天月大師就不好了。」
周春:「天月大師不出忘情宮,就算她來了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而我布下的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集合了西崑崙百名高手之力,用五年之功,煉化了無數天材地寶。這座大陣,是我與東崑崙之間的一個賭約。」
緋焱:「你想打什麼賭?」
周春:「我賭你們七日七夜之內破不了陣。」
緋焱:「既然是打賭總要有個綵頭才行。用什麼做綵頭?」
周春:「賭風君子地命!」
一句話說的緋焱遍體生寒,但她仍然咯咯嬌笑道:「你能殺得了風君子?他連天刑雷劫尚且不懼!你別像那三十五個人一樣把自己也給賠進去了。」
周春:「天刑我哪敢招惹?殺人又何必動天刑?我只要將須彌神罩一收,空間扭碎山崩地裂,你看他一個無神通可借的凡人是死還是不死?」
緋焱終於控制不住的有些發抖,聲音也在微微打顫:「你究竟想要什麼?……這個賭對你有意義嗎?殺了他又有什麼好處?」
周春:「造殺業傷天和,於修行無益!我這樣的高人當然懂這個道理。又怎能隨便去殺一位在世仙人?就像方纔所言,忘情公子的性命只是東西崑崙賭約地綵頭,如果東崑崙輸了風君子當然沒命。想當年正一祖師劃分兩崑崙又死了多少人?如果今天犧牲一個風君子那只好算他倒霉了!用他來祭奠千年恩怨,也算死得其所。」
緋焱:「你到底想賭什麼?如果你輸了又怎麼樣?」
周春:「我不和你談,我要和整個東崑崙去談。你叫石野來,如果他能夠代表整個東崑崙的話,我就和他打這個賭……想救風君子,你快去報信吧!」
緋焱:「你那七日之約,從何時開始?」
周春:「從東崑崙盟主答應與我相賭開始。不過嘛我建議你們動作快點,你們拖個十天半月就不怕那小子在茫碭山裡面餓死了?他現在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而已。恐怕受不了這種苦。」
緋焱看了一眼消失在須彌空間的茫碭山方向,狠狠的咬了咬牙,轉身以極快的速度飛遁而去……而在淝水的各大派高手早就提前接到了我的號令做好了準備。緋焱一到,三個時辰之後我也到了,各大派高手聚齊立刻出發趕往茫碭山與周春見面。我帶的人不多不少。有三十多個,全是能飛天的高手,至於修為低微地晚輩弟子去了也沒用。出發前我又傳了一道號令,未及趕來的高手不要再到淝水集合,直接去茫碭山與盟主匯合。
東西兩崑崙之間的茫碭山之會參加的人並不多。加起來也只有一百多人,東西崑崙各來了六十多位高手。但這一百多人,幾乎是兩崑崙修行界的全部精華。我並沒有急於去見周春。而是在茫碭山外二百里處等眾人到齊,第二天再出發去談判。我聽緋焱說茫碭山中有清泉水潭多處,現在山泉斷流但水潭仍在,有水喝這小子暫時死不了。
東崑崙地各派高人幾乎都到齊了,然而守正真人卻沒有來。守正真人將澤仁召回正一三山,而自己派人傳來口信:「東西崑崙會戰茫碭山,蕪城乃天下根本不容亂中有失。諸位可放手而為,貧道親守蕪城。此戰非好勇鬥狠可解,也非一人之力能結。石盟主善為之,天下高人善隨之。」
守正真人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不想在東崑崙腹地空虛之時大本營被偷襲,他要親自鎮守九連山脈。他特意召回澤仁也有用意,那就是一旦前輩高人有意外,也要留下正一門的傳承根基之人。另一方面他是真正的放手了,只有他不在我才有真正的盟主權威。然而正一門卻並非不出力,和鋒、和曦、和光三位真人全部來到茫碭山聽我調遣。
九林禪院地方丈法源脾性剛正,一聽說我召集人立刻拎著九環錫杖就要出發,卻被他的大師兄法海攔住了。法海的意思和守正差不多,法澄不再,蕪城市井中不能沒有高手看護。他讓法源留下來看家,自己來到了茫碭山,法海可以說是我身邊眾人中地第一高手。至於其他各派情況差不多,登峰召宣花回終南約束弟子自己一人來此、聽濤山莊來了宇文樹、逍遙派來了葉銘、海天谷來了於蒼梧,都是門中第一高手。像九黎這樣的散人高手也來了幾位,軒轅派留下丹霞夫婦看家,凡夫子與五味道長一起來了。孤雲門緋寒、緋焱姐妹一齊到場。
這種場合人多沒用,如果不能飛天鬥法根本進入不了茫碭山大陣地外圍。沒有這種修為的人只來了兩個──張先生與紫英。張先生是自告奮勇來的,他精通陣法,破陣還真得請他幫忙。至於紫英無論如何也要來,我好不容易哄阿秀與柳依依留在蕪城,紫英卻一定要隨我身邊。有她在也好。可以當個參謀軍師。
譴緋焱為信使,約周春等西崑崙眾人第二天見面。當天夜裡我就在佈置,先派法海陪著張先生去探查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的底細。兩人回來後面色沉重,說了茫碭山的情況──
對我們來說,最難辦的不是須彌神罩之內地移轉空間,而是外圍地法陣。方圓百里圍繞消失的那座山還布下了一座須彌絕空大陣,此陣並不複雜,但卻是須彌神罩的妙用之一。在此陣中對方來去自如,而我們卻要步步小心以法力驅散迷空,要想破去。則要破了須彌神罩才行。這還不是最頭疼的,陣中還有陰雷、地火、暗霧、飛刃等等攻擊之術,對方可以隨時發動。
法海與張先生去時,絕空大陣並沒有發動,一切都靜悄悄的潛伏。但卻沒有瞞過這兩個大行家。而對方似乎也知道他們來,並沒有出現阻止,就讓他們探查了半天。張先生最後說道:「此陣要與須彌神罩同破,但我們必須穿行於陣中,才可接近須彌神罩動手。」
我問:「以張先生你看。七日七夜可以破陣嗎?」
張先生:「若就是須彌神罩與絕空大陣,東崑崙這麼多高人齊心合力,七天之內總有辦法。但不要忘了對方有人。此非死陣而是活陣,對手在陣中以法力發動攻擊勝負尚未知。」
法海補充:「道理很簡單,如果對方出手與我們周旋相鬥,七天內分出勝負都難。」
我皺眉道:「如果一見面就直接混戰,要這座大陣幹什麼?既然以陣為賭,情況就不會如此。」
法海:「如果群起鬥法,東西崑崙高人前輩都會死傷慘重。西崑崙眾人的目的無非就是重改千年之約,可以行走世間。修行高人雖然離世求道,但有時也需入世感悟。所以就算是世外高人也會有這個想法。另有人雖不欲立足紅塵,但有行走的自由也是好的。」
張先生接道:「所以周春才能利用這一點,集合眾人大舉前來。但並非人人都是為了爭鬥,只是為了打破兩崑崙地界限。所以一戰死傷慘重也不是他們所願見的,這才有了破陣之約。」
終南掌門登峰突然說了一句:「如果真是這樣,答應他們又何妨?修行人行走紅塵自古有之,我們不也是修行人嗎?」
這一句話說的大家都不做聲了。問題看上去很簡單,一句話就能解決,不必打得天昏地暗。但是真有這麼簡單嗎?見眾人都在思索,我這個盟主該說話了:「誠如登峰道友所言,化干戈為玉帛是上上之策。但有一點不要忘了,我們行走世間有自己的規矩,這規矩守護紅塵其實也在守護我們自己。千年之前的亂事大家都聽說過,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西崑崙行走世間可以,但重現千年之亂不行!這才是問題所在。」
聽濤山莊宇文樹點頭道:「確實是問題。自古以來各族、各國之間常有紛爭,或戰或和,各為其利,大多以立約而結。可嘗聞弱乞和、敗請降者能依己意立約?若不破陣而退,拱手迎西崑崙入世間,我輩世間親朋只能自求多福了!」
和鋒真人也附和道:「此番會盟,務以破陣為先,方有話語之權!……人間法度並非憑空而立,皆有傳承沿革,千年利害相較方有今日之規。我輩能知其是,他人或以為非。西崑崙放逐之地與紅塵無涉,無有相安天下地傳承法度……若周春等人占風立約,必不願受我等之束。就算口頭應承,在人間坐大,他日毀行又有何人鎮伏?」
宇文樹與和鋒的話是什麼意思?想想近代中國與西方列強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就知道了,關鍵就是誰說了算地問題!就算我有開放東崑崙、改革天下戒的用心。人家為什麼要聽你安排?有時侯不是開門揖客就能相安無事,如果一開始就埋下隱患,將來只會自取其禍。如果就這麼做老好人將西崑崙放入人世,沒人會感激你,他們只會按照自己地方式在世間行走。就算立規,他們也只會按完全有利自己的條件去立規。而不是我想當然讓他們怎樣。
這是對外改革開放與西崑崙打交道的首要注意事項。我要想立規,必須立身,在茫碭山盡力破陣再想其餘。想到這裡我站起身來肅容道:「破陣救人,再談其餘!西崑崙想入紅塵,不是我們讓不讓地問題,就算不讓,那座大陣也已經擺在茫碭山了。如果他們殺了忘情公子前輩,挾神器之威鋒芒盡現,恐怕不必求我們談條件吧?……雖然明天才見面,今天我們自己就要明確齊心。諸位有異議現在就說。沒有異議那麼就談一件事,如何破陣救人?」
我環顧眾人,沒有站出來表示異議。緋焱第一個點頭道:「我們一心隨盟主破陣救人!請問,此陣如何可破?」
張先生:「我已經想好了,在陣中敵明我暗。力量不可分散。將天下高手分為五組呼應而入,結成河圖陣,陣中之陣當可自守。法海神僧、和鋒真人、和曦真人、緋焱道友各帶一隊成四方,我與石盟主居中策應……現在就與各位講解佈陣之法。」
雖然明日方與周春議事,但凡事講究謀定而後動。才可隨機而應變。如果一定要等周春劃出道來才想怎麼做,那只能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在場都是當世高人,張先生不必費力。很快將佈陣之法講完。緋焱問了一個最關鍵地問題:「就算我們能進入絕滅大陣,那如何才能救出忘情公子?」
張先生緊鎖眉頭不言,法海答道:「破陣之法有二。其一收器,退敵即可;其二毀器,必有損傷。如何辦請盟主定奪。」
「有什麼講究嗎?」
法海:「所謂收器,只要我們擊退敵人,搶佔須彌神罩四周方位,保護幾十名高手合力收起須彌神罩。所謂毀器,就是我們衝到近前。有一人佔據陣眼心神奪器,其餘眾人合全力毀了這件神器。」
眾人驚道:「毀器之人九死一生!神器毀時的爆發之力大家都要波及……此等神物毀之可惜,況且毀之也萬難,還是收器破陣的好。」
法海長歎一聲:「這些老衲也知道!我雖不知須彌神罩妙用如何,但移轉空間之術也還精通一二。若只是布下洞天結界,收起之後自然草木無傷。但這一次他們沒有這麼做,發動的是隔斷天地靈機的法術,如此空間才能困住那位在世仙人。這樣情況下一旦收起須彌神罩,其中空間塌縮扭碎、山川崩壞,忘情公子……」
法海還沒說完緋焱就插嘴了,她的聲音都變了:「毀、毀、毀,一定要毀器!我願做那毀器之人……毀器之時也是驚天動地,忘情公子是否能無恙?」
法海:「神罩一破,若他有神通自保可無事。若封印神識不知神通自保,需有人冒險衝入相護。」
這時有人小聲說:「周春好狠!這分明是要借破陣之約殺忘情公子報西崑崙之仇。不論破陣與否,忘情公子幾乎都死定了!……如果不是法海神僧看破,試想天下誰不會收了這件神器?無論如何也不會毀了它。」
另有人道:「就算看破了又怎麼樣?有的是人只會收走神器不會冒險毀器救人,我估計西崑崙的人就是這麼想地。他們認為這次一定能殺了忘情公子,除去今後行走世間的大患。」
聽著眾人地議論,我咳嗽一聲臉色陰沉道:「眾位都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天道縹緲,考問我等的心性之劫就在眼前。若殺公子破陣,我等還如何去立相安紅塵之約?破陣即救人,救人既破陣。救一人也是安天下,毀器!不必再議……眾位道友今夜好好調息修養,明日同會西崑崙。」
議事已畢,眾人散開在這一片山中各守方位休息。紫英在我而耳邊小聲道:「守正、法源都在蕪城,再有柳依依應該沒有問題。火速派人去請阿秀來,她天生能穿行結界洞天。如果我們合力將她送入陣中,說不定她能進入須彌神罩。到時候將青冥鏡和黑如意讓她帶進去,你再捏碎天刑墨玉,風君子自己就出來了,說不定連須彌神罩也順手收了給你。」
紫英提到阿秀,其實我剛才也想到了。沉吟著耳語:「應該叫阿秀先去一趟淅江,將風君子留在宿舍的黑如意取來。他封印神識之前不知動了什麼手腳,別人很難操控黑如意裡的龍魂,估計是為了防止被人盜走。阿秀的元神當時就在黑如意中,不受其影響,如今她脫困而出,可能只有她才可毫不費力取用黑如意。」
紫英:「風君子留的後手很多呀?……派誰去呢?軒轅掌門凡夫子怎麼樣?」
「我立刻就去找他,就算阿秀能趕來,恐怕也是三天之後……還是先想想明天的事。」
……
第二天日出時分,茫碭山迷濛一片,而高空卻雲霞萬丈。有兩隊人立身於雲端之上,面對面約有百丈距離。西方眾人以周春為首,東邊越眾而出的就是我石野。我向他拱手道:「昭亭山賓主未歡,王逍道友匆匆離去。三年不見,道長風采更勝往昔!」
我一開口客客氣氣,不叫他周宗主而叫他王逍,而且提起他在昭亭山上的糗事。周春也不發怒,還禮道:「王逍只是我拜訪紅塵同道的化名。今日開誠佈公也不必隱瞞,我本名周春,是崑崙仙境太道宗掌門。今日受仙境同道公推,率眾與東崑崙相談……請問石盟主能代表整個東崑崙嗎?」
「你在東崑崙行走多日。應知我等身份。我們今日來此之人,天下大派尊長賢集,只要此間議定,東崑崙無有異議……請問周宗主,你能代表西崑崙嗎?」
周春:「雖不敢說崑崙仙境萬民一心,但我今日之事也蒙各大派首肯。只要此間商定。崑崙仙境同道當無他議。今天隨我來地,也足可代表仙境大多同道。」
「那好,那好!舉眾遠來,客所為何?」
周春:「非為做客,只為千年之約。仙境同道千年見斥,不願後輩子弟再不知紅塵人世。」
我笑道:「不做客難道要做主?周宗主一口一個仙境,那西崑崙肯定遠勝人間。千年之前劃分兩崑崙,將仙境留給諸位,我等自守人間。諸位也不吃虧,難道周宗主還有什麼不滿嗎?今日要棄仙境取人間?」
一句話噎了他一下。有人小聲笑了。對方又有一人越眾而出,是個面戴黑紗身材窈窕的女子,她向我施禮道:「小女子乃西崑崙妙羽門掌門羽靈,今日前來非為謀奪人間,只想為後人求結緣人間的機會。……西崑崙雖修行福地。但千年與世隔絕,勉強自成體系,畢竟氣象不同。與修行、與善緣,都是有利有弊。我等自人間來,不歷紅塵事。非有大智慧成就難成正果……若東崑崙同道能相容,我妙羽門也歡迎諸位造訪崑崙仙境。」
我還禮道:「羽靈掌門太客氣了!紅塵乃眾生糾纏之所,並非我等私園。西崑崙實也在紅塵中。我沒有畫地為牢之心,只有相約立規之意……太道宗周宗主多年來化身行走世間,市井之中也無人排斥,三年前在東崑崙法會上現身講法,被我等奉為上賓。足可見人世間並無先入為主排斥之心。」
周春冷笑:「好個奉為上賓!我問你,我門下弟子周如青與萬法宗鍾大先生前去東崑崙采器,形神俱滅下落不明,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冷冷答道:「沒有怎麼回事,他們肆意禍害人間。違天下共守修行之界。我殺了他們!……結善緣拱手想迎,為惡客絕不姑息。」
周春:「取礦髓而已,請問又如何為惡?你說的漂亮,恐怕一樣是奪寶殺人!」
「有神通能取物,只要不是搶奪,我不會過問。但是他們在有人的礦井中引發山川震動,無辜礦工死傷無數,世間一片亂象。我身為東崑崙修行盟主,義不容辭當領同道共誅之!」
這時對方陣中又跳出一位青袍男子,大聲喝道:「原來與你無關,他們又沒有加害修行人,也沒有傷害到你的門人弟子?你憑什麼殺了我大哥!」
「請問你是何人?」
青袍男子:「萬法宗現任宗主鍾二。」靠!原來是那位鍾大先生地弟弟。今天西崑崙來的什麼人都有,既有唱紅臉的也有唱黑臉的。
我可不能對什麼人都客氣,總要顯出東崑崙盟主的威儀,指著他呵斥道:「我殺一個該死的鍾大,你這個鐘二就挑腳頓足向我問罪!那麼鍾大殺了那麼多無辜礦工,那些礦工在人世間的妻子親人又該怎樣呼號?此悲聲足以打他入萬劫不復!……我在紅塵中修行,以天地為父母,以人間為家室,以大道為歸宿……你若以神通亂人間,俗世之法難及,當用修行之戒。千年之前正一祖師驅你的先輩入西崑崙,就是不想見因修行人而紅塵動亂。沒想到你們鍾氏兄弟,藏千年敗類之心不死!」
鍾大臉脹得通紅還想說話,周春回頭沉聲道:「鍾二先生請稍安勿躁,今天既然大家都來了,什麼事情都會有個交代。」說完又轉身向我道:「石盟主,西崑崙中無仙俗界限,眾人皆視修行為常道……修行如我等,為凡人俗事所屈,恐也不妥。」
我問:「西崑崙有多少人?」
周春:「萬里之地,數十萬修士。」
「真是福地洞天,為人間道場之最。此中無凡俗事,也無紅塵戒。可東崑崙就是凡塵,我等皆出身市井。眾位道友若來東崑崙行走,無論神通如何廣大,也與世人齊一。有修行並非高人一等。更不能有隨意生殺之心,世間眾人也有我等父母親朋。相安不傷,就是規矩!」
西崑崙陣中又有一披髮大漢喝道:「規矩當然有,但我們為什麼要聽你地?……你是東崑崙修行盟主,又不是天地之主……我們為什麼要聽你囉嗦!」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西崑崙眾人並不是完全齊心。各有各的想法東崑崙到現在只有我這個盟主一人說話,而那邊先後有四人開口了。我淡然道:「不是我想囉嗦,是諸位逼到門前讓我說話。讓我不開口也可以,諸位請回就是……周宗主,你在茫碭山布下大陣,不是來找人聊天地吧?」
周春還沒回答,那披髮大漢又喝道:「浪費什麼口舌,直接劃出道來就行!」
我不怒反笑:「這位道友不像修行人,倒像個潑皮耍橫之徒……你我無怨無仇,今日談的是重定千年之約。怎麼。你要一見面就打架嗎?那我看也沒什麼好談的,你自己回去找死就是了,我與你道不相合。」
那人身邊的羽靈也勸道:「黑湖掌門不可莽撞,若爭鬥而解必然死傷慘重,所以我等才會同意周仙人立陣之事。」
周春這時才說道:「我等前來並非尋仇。是為了兩崑崙修行人地公義。既然石盟主也說不欲劃地為藩籬,那麼還真要有個約定,免得將來反悔爭鬥。可是剛才黑湖掌門說地也有道理,此約誰來立?當世已無一代神君,東西崑崙各不相服。所以我們想了個辦法,以須彌神罩布下絕空大陣。東西崑崙以破陣為賭約如何?」
「怎麼賭?」
周春:「賭七日破陣。你我雙方都以此陣施展法力,你方破陣。我方阻行,並不直接鬥法。這樣也可以減少損傷、各展所長。如七日之內陣破,我等退回崑崙仙境。如果七日之內大陣未破,則請諸位道友不要阻我們入世間,屆時再商立新規。」
這個賭聽上去很講道理,其實也是種威脅試探。如果我集合東崑崙這麼多精英也破不了陣,那麼他們帶著須彌神罩隨時可以行走人世間,誰也拿它沒辦法。那玩藝就是個活動的基地,隨時可以展開的福地洞天。交戰中不沉的航空母艦,誰想出來的餿點子!到時候怎麼立約,那可就他們說了算了。此陣此器是非破不可,更何況風君子還扣在裡面。
心裡這麼想可嘴上沒有這麼說:「周宗主地提議倒很有趣,只是我等破陣之後,你說話算不算?西崑崙眾位都能如約而去不再糾纏嗎?」言下之意我破陣輕鬆,就是怕你說了不算。說話時眼光還環視了西崑崙眾人一眼。
周春回身問道:「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這回那些人倒沒有多嘴,一齊點頭。周春又問我:「那東崑崙是打這個賭了。」
「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將大陣設在東崑崙中,不是想怎樣就怎樣。我有我的條件。」
周春:「請講。」
我的條件很簡單,一共三條。第一是破陣鬥法不可傷人,如果為陣中法術所傷不必追究,但陣中不能直接鬥法襲擊。想動手,就發動大陣法術,我們在陣中結陣相迎。這樣就算有損傷也是眾人之行,不結將來私怨。同時約定有人受傷失去再戰之力,可以退出大陣,對方不得阻攔。退出之人就算傷癒也不可入陣再戰,因為這是賭約不是混戰拚命。
第二個條件是如果大陣破了,不僅是他們退回西崑崙,而且東崑崙眾人可以行走西崑崙立道場,有什麼規矩講究到時候再說,反正他們不能只佔便宜不吃虧。我們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但這個交換條件是一定要有。
前兩條他們都很痛快地答應了。都是修行人,誰也不會輕易冒隕身之險損這一世修行,而且我地條件也很公平。最後一條我說得很乾脆──絕不答應以風君子的性命做綵頭。於公,我們爭鬥不應該將一個封印神識毫不知情人的性命捲進來,這本身就違反了東崑崙之戒。於私我也不敢這麼做,將來這小子知道我拿他地命與別人打賭。還不用黑如意打我滿頭包?
對此周春不置可否道:「如果諸位破了大陣,自可想辦法救他。」
我斷然道:「無論是否破陣,我不答應以忘情公子的性命加注,我也沒這個權力答應。」
周春:「既然如此,我們七日之後再談如何?到時候破陣與否已見分曉。現在不論說什麼,他已在神罩中。別忘了他與西崑崙很多門派有私仇。如果你們救不了他,我也說服不了眾人放他離去。」
「私仇?別忘了在昭亭山上是西崑崙眾位先出手欲取他性命,他引天劫自衛還擊而已……這樣吧,不必等七日,我三日後和西崑崙有關門派打一個私人地賭約如何?」三天後阿秀就到了,那時候我再計較。
周春:「也好,三日之後雙方虛實已知。為避免多有損傷,我們於陣中再議一次……現在賭約就開始了,請問你方幾人入陣,一旦議定不可更改。」
「我們一共六十三人入陣。留兩人在陣外安營,接應救治受傷出陣的同伴。」
周春:「可是你們只來了六十三人,似乎還少兩人?」
「有兩人三日後入陣,此時未至,屆時不可阻攔。事先和你約定。你方也可照此辦理。」
周春:「好,這裡是東崑崙的地方,一切就依石盟主!我方也入陣六十一人,三日後再入陣兩人。」
他說地好聽,一切依我。可是這大陣是他們布下地!說這些便宜話有什麼用?我已經懶得囉嗦,揮手道:「不必多言了,摩崖刻石為記。雙方各取拓為憑。」說完我揮出漫舞捲天絲,凌空向下擊去。地上一座數十丈高地小石山被當中切開,斷面光滑如壁。
周春看我露了一手立威,也輕喝一聲拋下摩雲塔。空中宛如十八節紫金鞭暴現,打在小山前面的地上,那座巨石形成的小山離地而起,左右兩半分開各退後十丈,形成兩面巨大地石壁相對。這時我轉身命道:「法海師兄,請你立字。」
法海應諾一聲。也不見有什麼動作,雙手和什開始口誦賭約:「丁丑年七月,東、西崑崙於茫碭山以破陣為約……」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從天上往下看去,只見一面山壁上隨之出現了字跡。魏碑體每字都有面盆大小,鐵勾銀劃厚重無比,筆筆入石三寸,卻無半點石屑飛出。誦完賭約又書參與此事的人名,念到誰的名號那人便拱手唱諾。最後法海停了一下問我:「石盟主,我方最後一人是誰?」
「三夢宗護法梅之秀。」
西崑崙眾人沒什麼反應,東崑崙許多人都有些吃驚,什麼時候冒出個三夢宗?然而這種場合也不便追問。法海也照樣將阿秀名號刻於山壁,然後抬頭對周春說:「西崑崙眾居士名號貧僧不知,還請自行立字相互引介。」
周春皺了皺眉,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西崑崙眾人。我知道他為什麼會皺眉,法海這一手功夫看似平淡實則神通非常,不用法器也沒有動作以隔空虛無之力留下滿崖摹刻。周春也許能施展這份神通,但我既然叫他人出手,他也不好再親自立字,可是叫誰都沒有絕對把握能勝過法海的氣勢。和尚這一手攻心之計玩地真高!
西崑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一會才有一人走出,就是剛才說話的妙羽門掌門羽靈。她也不多話,向周春與對面眾人施了一禮,雙手相執於身前開始口誦賭約與眾人名號。另一面空著的石壁上也開始出現字跡,是雋秀地行書筆畫飄逸婉轉相連。但仔細一看並非如法海那般毫無形跡,只見石壁上一片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雲煙隨著字跡飄曳。我後來才得知那是一件罕見地無形法器,類似柳依依的神遊無夢絲,名曰軟煙羅。
羽靈立字已畢,雙方各拓影留存。法海微微一笑,在空中一揮僧衣。眾人眼前空間一陣恍惚,地上分開的兩座山又並到了一起,就像之前的模樣──不知有沒有後來人路過此地,能否發現這座不知名的小石山中隱藏地秘密?
周春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說是以破陣相賭,無非是互相顯示實力與決心,其實未入陣中鬥智鬥法已經開始。開山之時周春出手主帥相教,他佔了我一絲上風。可後來立字之時法海明顯神通更勝,對方能看出我這個盟主並非東崑崙眾人裡的第一高手,因此更加看不透東崑崙還有多少此等高人?這也怪不了周春,他幾次到蕪城法海都在閉關,上門拜見也沒試探地機會。
看周春似乎還有話要說,我卻再也無視對方,直接號令一聲:「緋寒、五味留下安營接應,眾人入陣!」
一聲令下,東崑崙六十一人瞬間結成河圖陣形,各按方位落下雲端衝入茫碭山絕空大陣之中。此時大陣法術尚未完全發動,因為西崑崙眾人還在天上發愣。周春吃了一驚,隨即罵道:「詭詐!……諸位火速歸位守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