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君子語氣明顯低沉:「沒有,誰都沒有犯任何錯!我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這些話,你以後千萬不要再跟我提起,我不想再說!……今天主要是指點你破妄,關於破妄之道,我已經說的很多了,你還想知道什麼?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走了。」
「別著急走,不問就不問。關於破妄,你還能多說一點嗎?我隱隱約約覺得我快領悟到了。」
風君子:「你快領悟了?沒聽說有人這麼快的!我想當初也是回頭才明白的。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自己想一想。」
「什麼問題,你問吧。」
風君子:「蕪城的修行道場,正一門與齊雲觀,廣教寺與葛舉吉贊活佛的事情,你也應該聽說過,你說給我聽聽。」
沒想到他問我的會是這種問題。關於齊雲觀的事情早有傳說,就是當年曾有紅衛兵衝進齊雲觀,拆毀了道觀,還將三清祖師像丟下了山崖。十年前政府重修齊雲觀,失蹤的道士一夜之間全部回來了。這些故事風君子應該知道,我還是又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他問我:「齊雲觀的道士是正一門弟子,大多有神通。想當年有人毀壞道觀,守正真人為什麼會下令避走而不出手相抗?」
回答這個問題太難了!齊雲觀的道士如果真地敢出手對抗紅衛兵的話。恐怕會引起大亂,到時候大軍開進齊雲山都說不定,那可不是修真門派所能抵擋的。再說修行界有規矩,不能對普通人用神通。我正在考慮怎麼回答,風君子卻沒等我回答,而是接著說道:「十年後。正一門還是正一門,齊雲觀還是齊雲觀。是正一門變了嗎?不是,變的是世事人情。……這個問題暫且不論,你再說說活佛和廣教寺吧。」
活佛的故事不是傳說,可以說大多數蕪城人都知道。二十年前他老人家在川西的寺廟被毀,獨自雲遊來到蕪城廣教寺。想當年廣教寺最蕭條地時候,只有他這麼一位僧人。尚雲飛從小能和活佛結緣,也算是世事難料。廣教寺這一段經歷我也簡單的講了幾句。
我講完之後風君子沉吟道:「當初廣教寺只有四面寒牆,兩座殘塔,一位孤僧。而如今的廣教寺香火興旺。老活佛高高在上!是活佛變了嗎?不是,活佛還是活佛。……世事如妄,天道恆常。這破妄之法,我已經說的差不多了,沒法再說了。……石野。你也別急,過兩天九林禪院的法源方丈就要開壇講經了。我和法澄有個約定,你在九林禪院聽到的東西,要一字不差的轉述給我。當你聽經的日子,夜裡我們就在狀元橋相見吧。」
……
第二天。阿秀仍然沒有來上課。
第三天,阿秀還是沒有來上課。上午我聽柳老師告訴我,阿秀的表姐幫她請了假。說是外地的父親生病了,要她回去看看,不知多久才能回來。阿秀外地地父親?紫英姐明顯是在撒謊!我怎麼還沒聽說呢?
中午我急急忙忙趕到麵館,想問紫英姐到底怎麼回事。紫英姐見到我,急忙把我拉到後廚:「小野,昨天晚上,阿秀出事了!」
「怎麼回事?阿秀出什麼事了?危險嗎?」我本能的想到上次在齊雲觀的事情,難道阿秀又闖禍了嗎?
紫英姐的神色並不是很著急,只是有些擔憂:「危險倒是不危險。只是要吃幾天苦頭了!昨天晚上有人到我家,把她帶走了。」
「什麼人?能把阿秀帶走?阿秀就跟他走?你也沒攔著!」
紫英姐苦笑:「這個人我們誰也不敢攔!你猜他是誰──是風君子!他來的時候似乎有點不高興,手上還拎著東西,看見這東西,我和阿秀都沒敢多說話。」
「什麼東西?」
紫英姐:「是黑如意。」
我聞言也只有苦笑。黑如意在風君子手中,本來只有我知道。可是上次在山神廟風君子背誦「化形篇」,手裡就拿著黑如意,當時紫英姐和咻咻都應該看見了。可是她們很乖巧,很自覺地保守了這個秘密。風君子上次說阿秀對我的那種行為在人世間是不允許的,看樣子終究還是沒忍住要懲戒她一番。
風君子雖然不讓我叫他師父,可不自覺中還是把我當成門下弟子。在修行界中,阿秀對我的做為,是師門大忌,他這個當師父的不能不管,所以還是管了。明知道風君子不會把阿秀怎麼樣,可我還是有點擔心地問紫英姐:「風君子有沒有說要把阿秀帶到什麼地方去?什麼時候放她回來?」
紫英姐:「他不說我也能猜到,誰能管得住阿秀?他肯定是把她送到昭亭山綠雪那兒去了,把她困在神木林中。阿秀什麼時候能回來,恐怕要看你了。」
「看我?」
紫英姐低下頭,期期艾艾的說道:「風君子臨走的時候警告我,在沒有見到柳依依之前,不許我碰你……」她說話地時候有幾分羞澀,還有幾分委屈。風君子做的這件事情,我多多少少能夠猜出他的用意。要想見到柳依依,要等到我破妄之後。這裡面還有一層意思,他那天晚上特意叮囑我不可以辜負柳依依一片情意,看樣子是有意撮合柳依依和我。這個風君子管的有點太寬了,難道他還想包辦婚姻不成?
我算是明白了,他是希望看見自己的兩個門下弟子能夠在一起。阿秀先插手「下藥迷姦」了我。風君子當然不高興,他是替柳依依出氣。還好,他沒有干涉我在人世間其它事情,我也只能隨他去了。要想他把阿秀放了,只有先等我把柳依依接出來。雖然風君子嘴上說不急著等我破妄,可實際上是在扣人質催我。風君子這麼做事有點賭氣了。他自己說地不錯,他是二流的性情。
「紫英姐,你也知道綠雪嗎?你見過她?」我一直懷疑在昭亭山上讓風君子「失身」的女子就是綠雪。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搞清楚,現在紫英姐提到綠雪,我也想問一問。
紫英姐:「我當然見過她,我當年在飛盡峰修行,她在昭亭山已經修行了一千多年了。三百年前我們就認識了。最近聽說她經常和風君子見面,要想管得住阿秀風君子恐怕只有找她了。」
這一段時間見不到阿秀也好,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還是暫時不要想了,馬上就要去九林禪院聽《金剛經》了。也不知道風君子和法澄在搞什麼鬼。
……
法澄和尚親自送來了文牒票引。這相當於出入九林禪院講經堂的證件。上次活佛請我去廣教寺,我和尚雲飛被旅遊局地臨時工攔在大門外要收票,天下修行人都看在眼裡,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九林禪院顯然也知道了這個笑話,所以這一次提前把出入證送過來了。法澄把東西送到了麵館。當時我不在,他留給了紫英姐,交代她一定要交給我。
看著這出入證我突然想起了關於這個法澄和尚地故事。每個地方都有一些神神怪怪的市井傳說,我小時候就聽大人說過這麼一個故事:有個老太太,跑到糧站去買米買油。糧站的工作人員問她買多少斤米?老太太說秤她多少斤就買多少斤。結果老太太上秤一站。份量是二百多斤,糧站就賣給她這麼多米。買完米又問她買多少斤油?老太太還是說秤她多少斤就買多少斤,上秤一站。這次變成了五斤重,就買了五斤油。
我小時候以為是大人說著玩的,後來紫英姐告訴我確有其事,而這個老太太就是法澄。當然幾十年的市井流傳,故事變了樣子,小和尚在人們嘴裡說成了老太太。為什麼說是小和尚呢?因為那時候法澄的年紀還小,跟著師兄到集市上買米買面,有人逗他小和尚要買多少米多少面?小和尚回答:「你秤我多少我就買多少!」結果就留下了這麼個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法澄的大師兄法海尚未閉關入定,至少應該在六十多年前。
前文提到。在文革期間,蕪城的修行道場比如廣教寺和齊雲觀都收到了很大衝擊,然而九林禪院卻是個例外。原因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一個人──九林禪院的前任方丈法泠大師。五十九年前,九林禪院法海禪師閉關入定修行,一坐就是幾十年,當時將方丈之位傳給了二師弟法泠。這法泠禪師有悲天憫人地胸懷,然而卻性如烈火,不太像一個出家人。
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倭寇入侵,抗日戰爭全面打響,蕪城一帶百姓流離。法泠和尚見國難當頭,不願在寺中枯守佛座,參加了當時的地下抗日組織。九林禪院也因此成為了當時蕪城抗日武裝的一個秘密據點,藉著寺廟的掩護,來往十分隱蔽。當時蕪城地下黨的領導人高飛盡也曾在九林禪院避難,與法泠是親密戰友。
後來,法泠將方丈之位傳給了師弟法源,自己蓄髮還俗拿起戰桿參加了抗日武裝隊伍。再後來法泠和尚戰死沙場,以身報國難。解放後法泠被追認為革命烈士,烈士陵園中也有他地照片和介紹,當然名子不是法泠,而是他的俗家姓名王金泠。我們學校清明節的時候組織到烈士陵園祭奠,還給王金泠獻過花圈。
法泠的故事蕪城老一輩人幾乎人人皆知,他的生死之交戰友高飛盡後來成了戰鬥英雄,再後來成了蕪城第一位地委專員和市委書記。十年動亂地時候,也有一小撮人企圖跑到九林禪院打砸,但無人響應,各界人士反而在明裡暗裡阻止,保護了這一座千年古寺未受太大的衝擊。否則的話,那老禪師法海也不可能安然閉關幾十年不過問人間事。
想想九林禪院法字輩地這幾位高僧,真是各個不同。法海自從上一屆天下宗門大會奪魁之後,就閉關幾十年,直到現在還沒有破關而出。他的師弟法泠,還俗從軍,成了革命烈士與抗日英雄。還有我所認識的法澄和尚,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卻一直天真爛漫像個小孩。而現任方丈法源,我只見過一次,風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時候,法源曾經出手阻止,結果綠雪又插了一手,鬧了個不了了之。同樣一座廟,修的都是禪,怎麼修出來的和尚千姿百態呢?
不提我是怎麼想的,反正這經是一定要聽的。法源講《金剛經》是在每天地日落掌燈之後,具體是每天晚上六點。這個時間還好,不耽誤上課,只是晚自習我上不了了,吃晚飯恐怕也來不及。不過,據我所知那幫人是過午不食的。
我對柳老師說我要請一個月的假,把她嚇了一跳,以為我又出了什麼事情。聽明白我只是請晚自習的假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對我說:「石野,你小小年紀開了一家飯店,事情應該很忙。本來學校的走讀生就可以不來上晚自習,所以學校管的也不嚴,你有事,就去辦吧。你自己注意了,你年紀還小,將來還可以有很多事情去做,不要耽誤學業,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還有,上次我說開酒樓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如果有人能幫忙,不耽誤你太多的精力,你還是考慮考慮。」
看著她,我忍不住想起了在妄境中與「她」的歡愛纏綿,不禁臉紅心跳,趕緊答應一聲想走。她又叫住了我,叮囑道:「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如果你要去執行什麼任務的話,一切要小心了。」
……
九林禪院是蕪城市區內最大的一座寺廟,規模不小,但在外面卻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因為它淹沒在蕪城舊城區的一片普通民居中。要想到九林禪院去,沒有大馬路,甚至汽車都開不到門口。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鋪成的胡同,走到一片舊民房當中相對開闊的地方,就看見了九林禪院的大門。
九林禪院的大門普普通通,門樓不高,門匾也不大,門匾上「九林禪院」四個字據說是唐朝女皇武則天御筆題寫。別看門不大,大門兩面的廟牆上掛的牌子可不少!最大的一塊白底黑字的木牌是「蕪城市佛教協會」,其它大大小小的牌子包括「佛家書法研究會蕪城分會」、「禪宗文學研究會」等等,甚至還有一個「青少年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牌子。
我沒有出示文牒,因為法澄和尚就在門口等我。見我到來,上前和掌施禮:「石居士,老和尚一直在等你,你果然守信,快跟我來,時間正好。」
他一邊領著我穿過前院,一邊小聲的和我講居士聽經的規矩。九林禪院的佈置除了殿堂和佛像之外,其它的地方倒很像江南的私家園林。前院有池塘垂柳,後院有曲徑通幽,連四周的隔牆上也鑲嵌著雕花透石窗。典型的園林風格,能在不大的地方內佈置出很別緻的層層景觀,邁出幾步就有不同。
講經堂在後院的側殿之中,和廣教寺的佈置大同小異。四週一圈蒲團,正中有一個不大的講台,講台上也就是一個蒲團一個木魚,並沒有多餘之物。我到的時候,法源剛剛升坐,見我進門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
說起來我和這個法源還有點小過節,在昭亭山上他曾經要打碎柳依依寄身地神像。結果被綠雪在暗中阻止。這對於法源來說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能不提就不提了。據說風君子還找過法源打過賭,賭正一門抓不住咻咻,結果風君子輸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和法源沒什麼深仇大恨,也沒聽說他有什麼惡跡。今天還是好好聽他講經吧。
拋開個人恩怨不談,法源和尚是我見過的最像和尚的和尚。長的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坐在那裡腰桿筆直、中正沉穩,確實是寶相莊嚴。照說他地年紀應該不小了,至少也應該有八十多歲了,可是看上去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僧人,的確有修行。風君子說他是高人,他一坐下我就感覺到了。他坐在講經台上,我就覺得有一股氣勢以他為中心瀰漫在整個講經堂中。這種氣勢與我金丹大成之後週身的神氣波動類似,但又有不同。給人的感覺柔和而充滿慈祥之意。只要你靜下心來,不自覺的就會被感染,也會覺得自己的心神安詳了許多。相信修行人應該能感覺到,普通人也可能會感覺到。
法源廢話不多,可以說一句廢話也沒有。一看時辰以到。敲了一下木魚直接開講。風君子告訴我在這裡聽到的經文講解,夜裡要一字不差的轉述給他,所以我還帶了筆記本和筆。後來法澄跟我講聽經的規矩,我才明白最好不要記筆記。
法澄告訴我未入門前,要定心先入。就算沒有條件焚香淨手,也要以心香禮佛使身心清靜,我雖不是佛門弟子。但既然來了,也要如此。聽經時,不可隨意出聲,不可隨意扭動身體打擾他人。在蒲團上正坐,以止念之心去聽聞佛法,最好能入聲聞禪定。也就是說,聽就可以了,妙處在於會心領悟,而不在於去苦苦思索。這與上課聽講是完全不同地。看禪堂中其它的人,沒有一個拿紙拿筆出來記的,再看講壇上的法源,雖然是在講經,手裡只拿了一個木槌,連本經書都沒有。我也只有坐在那裡老老實實聽,不好意思把本和筆掏出來。
九林禪院的蒲團我坐上去就覺得親切,也難怪,我一直以來打坐地蒲團就是風君子從九林禪院偷來的。我不知道什麼叫聲聞禪定,但是想當初尚雲飛教我白骨觀化解耳邊雷之前,告訴我耳邊雷中有聲聞覺成就後來風君子說我修成了耳神通。如今我已金丹大成,耳神通比當初更加精進,一念之中就可以發動自如。我於坐中也調心入靜,不自覺中耳神通自然發動,定心去聽四周傳來的經文之聲。法澄不是說了嗎?聽就可以了!
……
我到九林禪院聽經的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六號,陰曆九月初九,重陽節。當代人似乎已經忘了這個節日,如果不是紫英姐特意告訴我,我也沒想起來。當天夜間,按照約定,我又來到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你去了一個晚上,法源講了多長時間,又講了幾字經文?」風君子問我。
「他講了大概三個小時,只講了七十一字的經文。」《金剛經》三十二品,法源今天只講了第一品「法會因由分」。
風君子:「哦,哪七十一個字,你還記得嗎?」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捨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風君子:「這是鳩摩羅什譯本,昭明太子分章。七十一個字怎麼講了那麼長時間?」
「我覺得法源已經很簡短了,很多地方都沒講盡,就是金剛般若波羅密這個名子他就講了快一個小時,仍然意猶未盡。」
風君子:「法源和尚廢話多嗎?」
「不多,沒見過廢話那麼少地人,一句廢話沒有。」
風君子點點頭:「那好,你把法源和尚講過的話一字不差的轉述給我。」
「一字不差?那怎麼可能,我沒那麼好地記性!」
風君子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你怎麼聽地。就怎麼講,不要計較能不能記得住。現在你就是法源,我就是石野。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風君子的話似乎另有深意,他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入定聽經的時候,當時確實覺得身心一片清明,無身無座。只有經文之聲。想到這裡我對風君子說:「那你從石頭上下來,把那個蒲團的位置讓給我,旁邊找個地方呆著去,老老實實坐好了。」
風君子反常的沒有跟我頂嘴,很聽話的讓到一邊,找個地方坐下。我入座調心,一切皆如我在九林禪院講經堂中聽經時無二。坐下之後,靈台一片清明,心念未動,經文已湧上心頭。隨即開口誦出。我這一講,就是一個多時辰。
「你講完了嗎?你敢保證一字不差嗎?」我收聲之後,風君子這才開口問我。
「一字不差,我敢保證!」
風君子:「你如何敢保證?」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聲聞禪定,但在此境界中。我可以過耳能詳,所聽所聞,一如常在,當然一字不差!」
風君子:「恭喜你,你地耳神通又更上一層樓。到了聲聞境界。」
「耳神通?這和耳神通又有什麼關係?」
風君子:「佛門談耳神通,當然不止一種境界。比如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不同境界。耳神通也一樣。耳神通不僅僅是聽的見、聽地遠而已,我問你,人長耳朵是幹什麼用的?」
「聽聲音用的,人會說話,當然也是聽話用的。」
風君子:「聽覺不過是為了接受信息,聽完了記不住,算什麼神通?」
「你說這過耳能詳的功夫,也算一種神通?」
風君子:「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種,但話也不能完全這麼說。比如說我吧。從小過目不忘,識字之後就能出口成章。我本來以為也是什麼神通。後來讀歷史,知道清朝有個紀曉嵐,他和你一樣,有天生陰眼,也和我一樣,能過目不忘。但這個人,不是修行人。」
風君子的話有點誇張了,他說自己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多少有點勉強。但是他的記性確實非常好,看過地東西一眼便知大概,轉述出來甚至會更精彩,至於出口成章,我不太清楚。也許柳老師知道吧,風君子的作文只有她才知道怎麼樣,我只知道他喝醉了愛呤詩,小小年紀自以為有太白遺風。
「不說神通,那又是什麼呢?」
風君子:「你學丹道之前,學的是佛門『觀』的心法,觀中見『止』,後來又從『止』中入『定』,偏離了我想教你的『坐忘』。既然緣法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讓你去聽金剛經了,從『定』中而知『住』。佛門說定中生慧,這也算是一種小般若,一種定中之慧。看來你比我想像地資質更好,只聽這麼一晚經文,就能有此智慧成就。……我叫你去是為了破妄,妄境考驗的就是慧根。」
「耳神通確實有了這麼一點進步,可我還是不明白怎麼破妄?」
風君子:「今夜,你要再入妄境去試一試嗎?」
「不去,我不想去。」
風君子表情有點吃驚:「你為什麼不想去?人人入妄之後,都巴不得時時留連,把現實中的事件處理之後,都會找時間再入妄境。如果你今夜想再入妄境,我就在此等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妄境中的感覺確實美妙無比,可是這三天我回到現實中,見到妄境中地那些人,心裡反而會覺得更難受。我想我去了又再回來,也許會更難受,除非我打算一去不回。」我說的是實話,白天見到柳老師,柳老師還是柳老師,不是我懷抱中的菲兒。這種感覺確實讓我心裡難受,如果沒有妄境中地經歷,我雖然有一些遺憾,但不會像失去什麼寶貴東西那樣。
風君子:「妄境與現實總有差距,你不去就不去。那你走吧。」
「你不走嗎,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風君子:「我再琢磨琢磨你剛才講的經文。」
「法澄告訴我,《金剛經》不能這麼聽,只要聽就可以了,沒必要去苦苦思索,主要在聲聞中有所悟。」
風君子:「沒人講我怎麼聽,法澄和尚又怎麼對你說的?」
「那就自己去誦,在誦中見悟。」
風君子:「靠!你怎麼不早說?那我也回去了。」
……
「石野,今天你又聽見了幾字經文?」
「十個字。」
這是第二天夜裡,我又在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風君子:「《金剛經》第二品『善現啟請分』沒有這麼短吧?你聽見了哪十個字?」
「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
風君子:「那你沒聽錯。有人說金剛經從頭到尾就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石野,你覺得《金剛經》真的在講這些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風君子:「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又不是在講這些,所以才有這麼一部經文。我當然也不知道,否則我不也成佛了?佛是怎麼說的?」
「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風君子:「媽了個巴子的,等於沒說!那法源又是怎麼說的?」風君子無意間說了句蕪城方言中罵人的一句土語。
「法源也沒說,他也不是佛!」
風君子:「那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
……
第三天,風君子問我:「石野,《金剛經》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你聽見了幾字經文?」
「四個字──無餘涅磐。」
風君子:「無餘涅磐?」
「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風君子鼻孔出氣,冷哼道:「如來這個……,真是夠狠的!說粗話不帶髒字眼,別人還恭恭敬敬地去聽。」
「風君子,你怎麼一邊聽經,一邊罵佛呢?」
風君子:「他罵天下,我就不能罵他?我罵他,是因為我聽懂了……如此,確實能破妄,但對你我來說,這麼破妄還不如不破。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